月杪的星月稀淡,但水月島的景色依然迷人。


    薄霧似的水氣罩著小島,使水月莊看來如天上的月宮。遠處不時傳來江濤拍岸聲,以及夜風吹葉的“沙沙”聲,這時刻,水月莊已沉睡在一片寧靜之中。


    水月莊的內堂也一片寂靜,隻偶有巡夜武士的腳步聲。聽濤閣觀月樓的燈火卻仍未熄。


    紗窗倏地被人推開,露出一個人影來。光自他後背照來,看不清他的臉龐。不過下麵的武士都知道那必是他們的莊主陶澎。


    香車夫人自從離莊北上以後,至今已將近一月,卻尚未查到蛛絲馬跡,這使陶澎不能不憂心如焚;而寇安江的離開,又使他多了一份不安之感。


    陶澎憑窗望江,忽見對岸“嗤”地一聲,飛起一枝火箭,緊接著在半空爆開一朵紫紅色的煙花。


    他心頭一緊,忙喝道:“快派人去看看!”


    隻見一個武士如飛般奔了出去。陶澎亦忍耐不住,手掌在窗台上一按,身子便自樓上飄下:“快跟我出去。”


    身形幾個起落,已穿出莊門,但見外麵楊柳樹上掛著不少氣死風燈,在薄霧中發著黃光。


    陶澎來至此地,雙腳登時稍慢,不一忽便走至碼頭,抬眼望去,江上一艘快艇,箭也似的迅即射到。


    “什麽事?”


    “啟稟莊主,分舵收到一張帖子!”船上倏地飛起一條人影,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路香主。


    “是什麽樣的帖子?”


    路香主雙手遞上一張黑色的帖子,聲音微微發顫地道:“請莊主親自過目。”


    這刹那,陶澎心中倏地升起一絲不祥之念,他忙不迭接著帖子,並把之掀開!


    隻見烏黑的帖子上,用白粉寫著三個字:閻羅帖!


    再細看一下,帖內既沒上款,也沒下款,陶澎心中又詫又驚,喝聲道:“帖子是誰下的”


    “屬下們無一知道……”


    陶澎截口問道:“既然如此,這帖子又怎會到了你手上?”


    “那是剛才趙三去如廁時,在一棵白楊樹上發現的,當時這帖子是被一柄飛刀釘在樹幹上。”


    陶澎目光一落,果見帖子上有一道刀痕。


    路香主續道:“趙三發現後,忙把它取下交上唐分莊主,分莊主看後便叫屬下連夜趕來!”


    唐分莊主是水月莊設在瓜州分莊的主持人,姓唐名橋;趙三是分莊內的一個武士。


    陶澎臉色一變:“你們一幹人竟沒有發現是誰來投帖的!真是飯桶。快迴去叫唐橋來見我!他欲把帖子撕碎,手掌剛提起,又改變了主意,把帖子藏入懷內。


    路香主不敢怠慢,重新躍入快艇內,雙槳一揚,快艇向對岸竄去。


    陶澎心頭忐忑,這刹那他才覺得失了個夫人,宛似不見了腦袋,什麽也拿不住主意,而寇安江遽然離開,也如失了一條手臂。


    “快叫柴領班來觀月樓見我!”他迴頭對手下道,“小心戒備,一有情況不對時立即示警!”


    說罷便向莊內飛奔過去,盡管帖子的含意尚未清楚,也不知對頭是誰,而對方更是未見蹤影,陶澎一隻手掌經已滲滿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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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江中遊的一條畫舫上,沈鷹正與巨鯊幫的幫主遊江天對飲,魯少風及蕭穆於兩側相陪。


    遊江天皮膚如同古銅般生亮,一顆豹頭,相貌威武,連盡三大杯後便問道:沈神捕來敝幫,大概是來取聘金吧!”


    沈鷹把酒杯使勁放下,沉聲道:“老夫自關外迴來,聽得貴幫欲聘老夫,是以馬不停蹄趕來。不料至半途得手下飛鴿傳訊,謂三劍公子淩宇陵在揚州之北一帶活動,是以慌忙趕去。蓋此人來去無風,有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若非出來殺人,要找他並不容易!”


    說到這裏,魯少風截口問道:“如此說來,神捕已查過他人?”


    “正是!”沈鷹突然冷笑道,“老夫生平第一次遭人欺弄,料不到這人卻會是你!”


    魯少風驚道:“區區豈敢戲弄神捕,這個……請神捕明言,以解區區茅塞。”


    “因為淩宇陵根本不是去追殺香車夫人!而你卻要老夫替你調查是誰請他去殺香車夫人。這叫老夫如何查?因為本無此事。”


    魯少風臉色大變:“什麽?淩宇陵不是去追殺香車夫人的馬車的?神捕又如何會相信他的話?這是區區親眼所見的


    “他說他追殺的是另一個人,一個男人,隻是湊巧跟香車夫人馬車的去向相同而已。”沈鷹冷笑一聲:“老夫又如何相信你?”


    魯少風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晌才道:“假如神捕相信他,而不相信區區,區區沒話好說。”


    遊江天忙道:“這隻是誤會而已,老二也是為了香車夫人的安全才會請你代查一下。咳,咱再喝幾杯,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他替沈鷹滿滿地斟了一杯,沈鷹卻不動它:“酒老夫早已喝了,現在隻想問兩位幾句話。”


    遊江天脾氣也不甚好,聞言即答道:“姓遊的素來是一個直性子的人,你有什麽話要問,便請快問。”


    “第一,這件事你們為何不通知水月莊,卻來找老夫?第二,魯當家當時為何這般湊巧在揚州城外經過?第三,魯當家為何甘願冒險得罪三劍公子,卻要救香車夫人?”


    魯少風歎息道:“這就難怪神捕要誤會了,待區區把詳情複述一遍,神捕自能了解!”說罷,也便由在揚州城外碰見三劍公子追趕香車夫人的馬車說起,一直說至如何遭到水月莊寇安江的誤會,以致跟陶澎定下協議,故此他才要聘請沈鷹調查三劍公子追殺香車夫人的真相。


    沈鷹聽後想了一陣,問道:“當時你是因何事去揚州?”


    魯少風臉色微變,隨即答道:“區區有事要到揚州找個朋友,因為發生了那件事,是以並沒有進城,便筆直去瓜州水月莊的分莊了!”


    “貴幫已經早有向水月莊借道之設想嗎?”


    遊江天道:“那已有兩個月時間了,隻是想到水月莊不會輕易答應,所以未曾去說項!”


    魯少風接道:“也因此區區發現了那件事,便立即去水月莊,希望能以此作為條件,得到交易的目的!”


    “你認為陶澎會答應?”


    魯少風臉上突然現出一個奇怪的神色:“這個當然,陶澎武功雖然不錯,卻是個膿包!他不能失了香車夫人!”


    沈鷹忍不住又問:“香車夫人在水月島上的權力比陶澎還大?”


    “雖然不是如此,實際上一切重大事務均由香車夫人決定,這幾年水月莊之所以能夠安然處於江上,這跟香車夫人分不開!”


    遊江天也道:“這女人十分厲害,她兩頭拉攏關係,又跟陸上一些幫會有交情,故此各方麵都互有顧忌,生怕己方假如去攻擊水月莊,而水月莊會遨其他幫會助拳,反把己方消滅。”


    沈鷹脫口說道:“這女人果然不是平凡之輩,難為她把這個策略運用得如斯成功!”


    魯少風道:“水月莊表麵上莊主是陶澎,不過人人均知真正的莊主卻是香車夫人,假如香車夫人有事離開,她的親信寇安江也成了副莊主,參與一切決定!”


    沈鷹眉頭一皺,問道:“如此說來,陶澎這人豈不成了傀儡?他們夫婦的感情如何?”


    魯少風聲音突然一沉:“可以說很好,也可以說不很好!”


    “此話怎說?”


    “香車夫人文略武功,膽識才氣均十分出眾,她是個處處要強的女人,跟陶澎懦弱的性格截然不同,他們的感情又如何能十分和諧?但也因為陶澎的性格,才能容忍這樣的妻子,所以相處還頗為融洽!”


    遊江天哈哈一笑:“有一次,香車夫人在一個幫會內做客,主人家便曾經借酒賣瘋問她,怎會嫁給陶澎?她便笑說,她若不嫁他嫁給誰?嫁給別人隻怕不到三個月便要被拋棄了!何況哪裏找個如此言聽計從的丈夫?當時咱姓遊的也在座上,所以知道一二!”


    沈鷹歎息道:“世間萬物本是如此,一陽一陰,一剛一柔,否則天下豈非要大亂?”


    魯少風冷笑一聲:“隻是本來是男剛女柔,如今卻是女剛男柔而已!”


    沈鷹哈哈一笑:“這也沒有不合之理!嗯,老夫經己替你們調查過了,三劍公子本不是去追殺香車夫人!”


    遊江天道:“不論如何,咱也不會少了你的聘金!來人!”


    隻見屏風後轉出一個中年人,手上拿著一個信封,遊江天接來,把信封遞與沈鷹:“這是本幫所付之酬金,希望神捕笑納!不過,神捕的工作還未完成!”


    沈鷹一怔,問道:“尚有什麽工作未完?”


    “請神捕到水月莊一行,把經過告訴陶澎!”


    “但魯當家用以作交易的是香車夫人被三劍公子追殺的消息,現在結果卻不是如此!”


    魯少風接口道:“但水月莊對敝幫已有成見,神捕此去,起碼也能證實魯某絕非無中生有!”


    “老夫仍未有證明香車夫人不落在貴幫手內!”


    遊江天臉色一變,道:“連神捕也懷疑咱?不過敝幫聘請你也隻是調查三劍公子而已。”


    魯少風怕沈鷹不快,急道:“待區區寫一封信交與神捕,麻煩神捕把信帶到便是!”


    蕭穆插口問道:“貴幫如何不派人去呢?”


    魯少風看了一眼,歎息道:“水月莊既然對敝幫已有成見,他又怎會相信咱們的話?但神捕便不同了,陶澎不敢不相信你!”


    沈鷹道:“好吧,老夫便替你們跑一趟,將來假如老夫查出香車夫人為何會在揚州城外出現,又為何會行色匆匆,自會來信通知貴幫!”


    “如此便更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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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鷹及蕭穆兩人策馬沿江東進。夏日陽光猛烈,晝長夜短,所以便趁著黃昏時分、天氣涼快多馳了一段路。


    “頭兒,想不到巨鯊幫調查一件這樣的小事,出得起五千兩的聘金!”


    沈鷹笑道:“老夫也想不到他們竟有此大手筆,看來巨鯊幫近年來可刮了不少錢財!”


    “這個當然了,當年大江幫大、三幫主死後,二幫主聘請咱們破案,後來一部分地盤已被巨鯊幫占去!地盤擴大,收入自然豐裕!”


    “隻不知魯少風何時入了巨鯊幫,當上副幫主。”


    蕭穆一怔,喃喃地道:“這倒忘記了問遊江天,當年咱們調查大江幫跟巨鯊幫的恩怨時,似乎尚未有魯少風這號人!”(本故事詳見“雙鷹會江南”)


    兩人一路談談說說,倒也並不寂寞,次日午夜已到了瓜州。沈鷹問了水月莊分莊的地址之後,便與蕭穆前去敲門。


    守門的武士聽得沈鷹的名頭之後,不敢怠慢,連忙入內飛報。


    不一會,一個青衫中年漢子便快步自內跑了出來:“在下唐橋,忝為水月莊分莊莊主,不知神捕駕臨有何指教?”


    “不敢,”沈鷹拱手說道,“老夫受巨鯊幫之托,前來與貴莊主陶大俠商量一件事,煩請唐莊主引見!”


    唐橋“哦”了一聲:“不知巨鯊幫托神捕來商量什麽事項?”


    “有關貴莊香車夫人失蹤之事!”


    唐橋臉上微微變色,慌忙道:“如此請神捕跟這位兄台進來稍坐片刻,唐某立即派人出江通知敝莊主!”


    “有煩了。”沈鷹便跟著唐橋入莊,旁邊的武士見名滿江湖的江北總捕頭“神眼禿鷹”沈鷹,竟是一副土裏土氣的糟老頭,都有點難信。


    沈鷹卻若無其事般,不斷觀賞莊內的景色,這雖隻是一個分莊,但建築及布置仍十分雅致極具規模,花園內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奇花異草舉目能見,頗有江南園林的特色。


    唐橋把他們引至內堂偏廳,丫環送上香茗,清香撲鼻,沈鷹呷了一口,歎息道:“好茶,可惜管笑麵不在此處,否則倒可叫他評一評!”


    唐橋向沈鷹旁推側敲,沈鷹硬是不把內情相告,反而問道:“此處布置是經何人之手?”


    “正是敝莊香車夫人。”唐橋恭謹地道,“在下也是香車夫人引薦入來的!”


    “哦,這樣說來,你跟夫人倒頗為熟稔了?”


    唐橋沉吟了一下:“也說不上,在下本在江南翁家作總管,後來因事離開,偶遇夫人,才被夫人重用!”


    “香車夫人離開貴莊到底是在什麽時候?”


    “三月中旬。”


    “哦!她去揚州所為何事,你又知道否?”


    “夫人臨走時,曾經告訴在下,說要去高郵拜訪‘天水寨’的蔣寨主!”


    “天水寨在高郵?”


    “在高郵城西五裏之高寶湖畔!”


    沈鷹心中忖道:“自此去高郵,途中果然要經過揚州。”口中問道:“那是什麽日子,你可還會記得?”


    “三月十七日,”唐橋毫不思索地說道,“後來巨鯊幫的魯少風傳來夫人被三劍公子追殺之事後,在下曾備快馬到天水寨拜訪蔣寨主,不料蔣寨主竟說夫人今年以來從未去過!”


    沈鷹眉頭一皺:“她會改道去別處麽?”


    “這個在下便不知道了,夫人離開時,隻告訴在下說要去天水寨而已!”唐橋說話時,眉宇間也禁不住透出幾絲擔憂之色。


    沈鷹又問:“貴莊夫人離開時,可曾帶上隨從?又有幾個?”


    “夫人一向隻準許讓她的兩個貼身丫環侍劍及侍琴上她的馬車,那天也隻不過是帶了這兩個人而已!”


    “那兩個丫環可懂武功?”


    “都是經夫人親手調教出來的!她兩個駕車也頗有一手!”


    沈鷹沉吟了一忽,又問:“何有‘香車夫人’之號?”


    唐橋微微一笑:“那是因為夫人每次出莊都是乘那架馬車,而且馬車十分講究,四匹馬都是大宛名馬,而車廂也裝飾得美輪美奐,是以大江兩岸的朋友便稱她香車夫人而不名!”


    正說著,手下來報告,水月島方麵叫唐橋把沈鷹及蕭穆送過去。


    唐橋立道:“請兩位跟在下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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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並不在江中,而在後花園。


    後花園有一條水道,河窄水深,上有水榭小橋,河畔泊著一艘精致的小船,船上有篷。


    唐橋待沈鷹及蕭穆躍上船後,解下麻繩,也跳上船頭,竹篙在河內一撐,小船便蕩了出去。


    後花園圍牆有道鐵柵,此刻鐵柵已被打開,小船穿柵而過,外頭已是岸邊,視野倏地一曠。


    小船很快便駛入江內,江水雖急,可是輕舟在唐橋把持下,行駛十分快速平穩。


    此際天上已染上一抹紅霞,混濁的江水變得光亮美豔無比。刹那間水月島經已在望,江水拍在島邊的礁石上,湧起一陣水花,升起一團水煙。


    鮮紅色的碼頭,伸展入江水中,楊柳拂風,花香迎客。雖未上岸,沈鷹已忍不住歎道:“果然是處世外桃源!”


    船未泊定,岸上便有人問:“來的可是名震武林的沈鷹沈神捕?在下陶澎在此恭迎大駕。”


    沈鷹探頭望去,果見岸上碼頭邊,楊柳樹之畔立著一個身穿湖水藍色衣衫的中年漢子。那套衣衫異常講究,滾邊的金線在陽光下閃閃生光,漢子恭謹的神情中略現緊張之色。


    沈鷹長身而起:“不敢勞陶莊主大駕!”也不見他如何作勢,身子已立於碼頭上。


    蕭穆不敢怠慢,急隨沈鷹之後。


    “敝島得神捕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也使陶某受寵若驚。”


    “陶莊主言重了,此地是人間樂土、世外桃源,沈鷹早就有心來此領略一下了!此番湊得了良機,自當來一趟!”沈鷹緩步走至陶澎麵前,抽出旱煙杆,裝了一鍋煙,敲著火石,抽吸起來。


    他目光不斷在四處投射,迭聲讚道:“果是個好地方,莊主好會納福,難怪莊主體健身胖,樂不知愁了。”


    陶澎苦笑道:“人謂此地是世外桃源,本亦不錯,無奈生於桃源內之人,卻非神仙,也有愁悶之苦,隻是不為外人所知而已。”


    沈鷹知他擔心香車夫人失蹤之事,便道:“尊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莊主又何必多擔憂。”他一口氣把濃煙噴出,煙杆在一棵柳樹上敲,彈掉煙灰。


    這刹那,陶澎突道:“神捕小心!”右手倏地探出,抓著沈鷹的手臂,同時向後一拉,隻聽“嗤嗤”一陣亂響,柳樹葉叢中,竟然射下一蓬牛毛鋼針!


    沈鷹變色道:“此島雖似世外桃源,卻也是人間地獄,若非莊主拉老夫一把,豈不早已變成了蜂巢!”


    陶澎歉然地道:“此乃拙荊之精心布置,用以防備外敵,在下一時忘記招唿一聲,倒令神捕得了一場虛驚!”


    沈鷹心中暗哼一聲,忖道:“你就算不拉老夫,難道這些小針便能傷得了老夫嗎?”他運氣一振,隻見衣袂上的一枝鋼針,倏地飛出,倒射入大樹幹上。


    陶澎臉色一變,忙道:“風聞神捕武功蓋世。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鷹道:“所謂天外有天,誰敢謂武功蓋世。咳,老夫曾聞水月莊風雅絕人,莊主何不帶老夫去瀏覽一下?”


    “請神捕跟陶某來,這位是……”


    “他是老夫的手下蕭穆,江湖上有人稱他‘鐵麵金剛’!”


    “原來是蕭捕頭,陶澎雖然蟄居島上,對蕭捕頭之名,還是時有所聞。”


    蕭穆抱拳道:“莊主之言,使蕭穆汗顏!”


    唐橋亦已走上碼頭,四人便向水月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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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筵席仍然設在聚英廳上,人麵已非前次。


    酒過三巡,沈鷹才叫蕭穆把信遞與陶澎,陶澎隨即拆開觀閱:“陶兄大鑒,啟者,自別以來,無刻不念吾兄款待之情,至於吾兄之胸襟、道義以及不凡之儀表,亦不能忘之。料吾兄一切均好,弟聞手下稟報,謂尊夫人尚未迴莊,亦替吾兄擔憂。希望嫂夫人吉人天相,早日平安歸莊,是祝是盼!


    “有關三劍公子之事項,已托江北總捕頭沈鷹神捕代查,詳情吾兄大可當麵詢之!至於借道之事,容日後再行商量。即祝台安,弟魯少風頓首。”


    陶澎看後,把信交與丫環,叫她把信拿給沈鷹過目,沈鷹忙展閱之。


    “神捕,信上有關調查三劍公子追殺拙荊之事,語焉不詳,請神捕實告,不知拙荊目前是否安全,三劍公子如今又在何處?”


    沈鷹故意搖頭歎息,卻拿眼斜睨著陶澎。


    陶澎臉色登時大變,急聲?實潰弧吧癲叮莫非拙緍言獠徊猓俊憊鞀持情溢於言表?br />


    “非也,莊主莫緊張,且聽老夫把情況道來。”


    陶澎聽了之後,噓了一口氣:“原來三劍公子追殺的並非拙荊,”可是神情倏地又是一變,“但,拙荊為何至今仍未迴來?”


    “這個老夫便不知道了,老夫調查的隻是有關三劍公子之事而已。”


    陶澎擔憂地道:“三劍公子雖非追殺拙荊,但拙荊也必是遇上強敵,否則何必驅車急馳。”


    沈鷹喝了一杯酒,反問:“莊主沒派人去調查?”


    “已去調查了,隻是查不到絲毫蛛絲馬跡,就像拙荊等連人帶車在這個世上突然消失了一般。”


    沈鷹沉吟不語,唐橋輕咳一聲,向陶澎打了個眼色,陶澎忙道:“傳令飛燕隊上來獻技!”


    話音剛落,牆上的蠟燭倏地熄去一半,屏風後響起一陣悠揚弦樂,接著,七個身穿薄紗的少女似飛鳥投林般自後投射出來。


    音樂倏地一變,那七個少女四肢以及蜂腰隨著節奏舞動了起來,薄如蟬翼的紗衣隨著動作飄飛,略暗的火光下,氣氛更為浪漫!


    醇酒、佳肴、美人,都是尋常人追求的目標,此刻三物齊全,眾人看得心曠神怡,目不暇接,直至音樂停止,人已散去,才如夢醒來。


    陶澎道:“夜色已深,神捕及蕭捕頭便請在敝島宿一宵吧!”


    沈鷹道:“此正合老夫心意!”


    “移座觀月樓,唐老弟請迴分莊主持一切!”


    唐橋欲語還休,輕聲說道:“屬下遵令!”又轉頭:“神捕,蕭捕頭,咱後會有期!”


    觀月樓的布置宛似仙境,欲要吹毛求疵,也隻是斧跡太重,一切太過刻意求工而已。


    樓內,蠟燭搖紅,泥獸吐香,三人憑窗坐在一張圓桌前。


    江風自窗口吹入,使人頭腦一清,酒也醒了一半,沈鷹忍不住問道:“老夫心中有件詫異之事欲問莊主,不知是否冒昧?”


    “請問何事?陶某但知,自無不答!”


    “老夫雖未走遍貴莊,但單觀此樓,已知所費不菲,不知貴莊之財錢是如何得來的?”


    陶澎臉有窘態,輕聲道:“不瞞神捕,拙荊娘家乃江南一巨富,膝下無子,是以遺產全由拙荊繼承!”


    “如此說來,此島開支全由尊夫人支付?”


    陶澎尷尬地一笑:“這又未必,陶某也有點錢,經營此島後才邂逅拙荊!不過後來的一些設置卻是拙荊來了之後才建成的!”


    “那麽貴莊的收入自何而來?”


    “與巨鯊幫及江海幫一樣,不過咱們絕不出江攔劫客旅,隻向漁民及搭渡收取一些保護費,另者,本莊在各地還有七個店鋪,也有收入!”


    “原來如此!”


    陶澎突然長歎一聲,接著自懷中取出一張帖子來:“拙荊剛失蹤,本莊便接到此張閻羅帖,卻不知對方是誰!”


    沈鷹接來一看,詫異地道:“這倒是奇怪!既沒上下款,亦沒標誌!”


    “正是如此,在下才日夕擔心!”陶澎道,“隻是自接到此帖至今亦已十餘日,卻仍不見對方有任何動靜!”


    沈鷹又“唔”了一聲,卻反問他;“老夫聽說貴莊有個姓寇的總管,今日因何不見呢?”


    “唉!那天陶某斥責他幾句,他便辭別了。”


    沈鷹一怔,雙眼望著陶澎:“你沒留下他?”


    “挽留不住!他是拙荊的心腹,如今拙荊不在,大概已沒棧留之心!”


    沈鷹心頭一動:“尊夫人在莊內有許多心腹?”


    “幾乎一半是她的人!咳咳,這也沒有什麽奇怪之處!”


    “這個自然,隻是老夫隨便問問而已!”沈鷹稍頓又問:“莊主還未曾查出發放閻羅帖的是什麽人?”


    “毫無線索,如何調查?而且也因此不敢多抽調島上的人去調查拙荊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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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沈鷹跟蕭穆在客房內歇宿,雖是客房,布置仍然刻意求工,那兩張床,叫人一躺下去便舍不得爬起來。


    蕭穆道:“頭兒,我有點兒奇怪,水月莊既然怕人手不足,為何不聘請咱們調查香車夫人失蹤之事?”


    沈鷹淡淡地道:“人家不開口,難道老夫厚顏求他?睡覺吧,明早咱們便離開,這陶澎表麵上客氣,骨子內對咱們卻似不甚歡迎,晚宴時,老夫看得出唐橋欲提醒他,聘請咱們查案,他卻假作不知,而叫那些歌妓獻舞!”


    蕭穆脫口道:“莫非香車夫人的失蹤跟他有關?否則豈會如此?”


    沈鷹沉吟了一陣:“這可難說,咱們又沒有證據,不可亂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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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沈鷹及蕭穆便起床,他叫了一個武士帶路到莊外賞景。


    清晨,水月島的景色果然不同凡響,江麵上升起一團薄霧,遠處帆桅點點,不但空氣清新,連樹木花草都格外青翠。


    正在走動,隻見一個武士匆匆而來,肅手道:“兩位,敝莊莊主有請,請兩位入莊早膳!”


    沈鷹眉頭一皺,說道:“好吧,請帶路!”


    早膳卻設在聽濤閣,長幾上擺滿蘇式糕點,陶澎站在門口恭迎,進膳時三人隻寥寥交談幾句,沈鷹道:“老夫尚有緊要事,何況莊主也忙於防備外敵,是故老夫不便再留在此耽擱莊主了!等下請莊主派艘小船,送咱過江!”


    “神捕何不多耽一二天再走?”


    “不必客氣,他日若有機會,再來拜會莊主!”沈鷹用香巾抹去嘴上的油潰,便長身而立,蕭穆也推席而起。


    陶澎忙道:“如此待在下送兩位上船!異日神捕倘有空暇,還望駕臨指導,在下無任歡迎!”


    三人出莊,遠遠便望見對岸開了一艘小船過來,陶澎心頭一動,卻沒做聲,原來船是瓜州分莊派來的,操舟的正是路香主。


    沈鷹放下幾句客套話,便飛落船上,那小船立即向對岸急速駛去。


    沈鷹迴頭一望,隻見陶澎仍怔怔地立在碼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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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船很快便接近對岸了,沈鷹道:“請在附近泊岸便成了!”


    路香主笑道:“不,唐分莊主要在下把兩位送入分莊!”


    “哦,這是什麽原因?”沈鷹驚異地問道,“你不是接到水月島的訊息才去的麽?”


    路香主又笑道:“島上大小船隻不下三四十艘,若要送兩位,又何必召喚在下過來!”


    “如此,你是受命於唐橋了!”


    “正是,唐分莊主說有事要跟您商量,所以讓在下來迎接兩位!”


    說著,小船已穿過圍牆的鐵柵。河畔的荷花開得正豔,唐橋含笑立於河邊,笑道:“兩位請上來吧,在下已在水榭設下水酒專程恭候了!”


    沈鷹躍上地麵,笑道:“你不會白請老夫的吧?”


    唐橋幹笑一聲:“不瞞兩位,在下正有事相求!”


    “也罷,老夫便先喝喝你所準備的酒吧!”


    唐橋連忙在前引路,水榭建在河端水上,下麵種了不少荷花,還有兩對鴛鴦在河中戲水。


    水榭雖不大,卻可放下一張大八仙桌。此刻擺放的隻是一張小圓桌,中間嵌著雲石,旁邊放著三張高背交椅;四壁都是木雕花窗,四周景色,盡收眼簾。


    唐橋肅手道:“兩位請坐。”迴頭見一個持酒壺的丫頭,忙令:“快替兩位貴客斟酒!”


    那丫環長得肌膚勝雪、明眸皓齒,既有北國佳麗的剛健,又有江南美人的嫵媚。想不到連個丫頭也如此,看得沈鷹及蕭穆暗暗稱奇,心中都是想道:“丫頭已是如此,那個香車夫人豈不更是個尤物?”


    隻聽唐橋道:“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那丫環襝衽行了一禮,緩緩退下。


    唐橋舉杯說道:“昨日因時間匆促,未及款待兩位,在下覺得很是不安,如今先讓唐某敬兩位一杯!”


    “唐分莊主言重了!”沈鷹也舉杯一飲而盡,“唐兄有什麽事要跟老夫商量?此際已沒下人,大概可以說了吧!”


    唐橋臉色微窘,道:“此事為防他人誤會,實在不宜讓下人知悉!”


    他頓了一頓才續道:“其實在下請兩位來,也沒有什麽大事,隻是想請兩位替咱查一查夫人的下落而己!”


    沈鷹身子一震:“這是貴莊的主意,還是你自己的主意?”


    唐橋反問:“這有分別麽?”


    “當然有,要是主意是你出的,老夫自是向你收取聘金,以及把調查的結果向你報告。”


    “不瞞兩位,出主意的正是唐某!”唐橋長歎一聲道:“本來昨夜唐某曾經欲提醒莊主,聘請兩位調查,奈何不知莊主是無意如此,還是不明在下之意,並沒有表示!昨夜在下迴來之後,深覺困擾,是以決定私自聘請兩位調查。”沈鷹略一沉吟:“唐兄有何困擾?”


    “莊主對夫人之失蹤似乎不甚重視,也沒有積極派人去調查,這都是違背常理之處的,”唐橋道,“事實上夫人不在,敝莊上下都頗擔憂。”


    “陶莊主曾語老夫,那是因為發生了閻羅帖之事,他怕人手不足以防範,所以才不敢抽調太多的人去調查。”


    唐橋又歎了一聲,反問:“既然如此,他可有聘請兩位調查?”


    “這倒沒有。”


    “這豈不奇怪?假如發放閻羅帖的人,真是個厲害的對頭,他更應該盡早把夫人找來!因為夫人在莊內就像是一棵大樹,這棵大樹假如不在或倒下,後果……”


    唐橋突然舉杯幹盡杯中酒,續道:“何況夫人離莊之後到收到閻羅帖,已有好一段時間,莊主也沒過問!”


    沈鷹問道:“以前香車夫人離開,貴莊主的表現如何?”


    唐橋喟然道:“假如夫人離莊日子稍長,莊主便必定派人去討消息及聯絡。這次大反常日,所以在下才起了疑心!”


    “起了疑心?沈鷹眉頭一皺,“你認為夫人之失蹤與陶澎有關?”


    “在下不敢如此說,不過心中確有所疑!”唐橋用誠懇的語氣道,“在下得夫人青睞及提攜,這恩德在下自不敢稍忘,她假如有什麽不幸,在下自不能袖手旁觀,是以請神捕代查一下!”


    沈鷹道:“好吧,老夫也被此事勾動了好奇心!初是魯少風認為香車夫人為三劍公子所追殺,經調查不是,如今貴莊主又有此異常的表現。老夫便接受你之聘請!”


    “不知神捕所求若幹?”


    沈鷹道:“老夫索求的代價,向來是因人因事而定的。如今一則事發至今已久,又沒有特別的線索,二則也不知道唐兄的財富,不如由你自個開口吧!”


    唐橋尷尬地道:“風聞神捕索價不菲,但在下傾盡所有不足萬兩之數,這叫在下如何開口?”


    沈鷹道:“如此等破了案之後再說吧,老夫絕不會讓你傾家蕩產!”


    唐橋噓了一口氣:“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沈鷹突然想起一件事:“請問唐兄知否魯少風何時加入巨鯊幫的?”


    “他加入巨鯊幫才一年多,這人聰明機智,武功又高,巨鯊幫得了他之後,實力大增,使得大江幫深受威脅!”


    “此人的來厲唐兄又知道否?”


    “聽說他文武雙全,本來在閩浙一帶走動,近年來才來到此地,至於他的武功師承,卻沒有人知道!”


    “巨鯊幫跟貴莊的關係如何?”


    唐橋沉吟一陣才道:“武林有史以來都是強存弱亡,現在表麵上雖然和睦相處,說不定大家都恨不得把對方一口吞下肚去!”


    沈鷹含笑道:“貴莊也有此壯誌?”


    “不瞞兩位,夫人的確有把勢力擴大一倍之壯誌。”


    “為何還未實行?”


    “她曾經跟魯少風有過協議,暗中助他把勢力向西麵發展二十裏,而要他把東段的十裏讓給敝莊!”


    “魯少風可有答應?”


    唐橋道:“應該沒有,否則這計劃在去年底便早該實行了!”


    “那是什麽原因?”


    “這個在下便不清楚了,因為這件事敝莊所知的人也不多,夫人也隻是向在下透露了一點口風而已!因為她要在下訓練五十個武士!”


    沈鷹挾了一口菜,把它放在嘴內細嚼:“夫人可還有跟她娘家的人來往?”


    唐橋道:“依在下所知,應該沒有,因為夫人的娘家遭到一場瘟疫,家人都已死清,當時因為夫人尚未滿師下山,所以避過那一劫!”


    “陶澎創建貴莊的情況你又知否!”


    “那時候,陶莊主也是滿懷壯誌,刻意發展水月莊,發誓要在長江占一席位。可是目的達到之後,他卻又滿足於現狀了!開始的時候,江海幫及巨鯊幫各有強敵要對付,對一個小小的水月島便不放在心中,後來夫人嫁給莊主之後,勢力大大發展,他們想把它吞下去便不容易了!”


    “水月莊是否尚有強敵?陶莊主又有否厲害的仇家?”


    唐橋道:“神捕大概是指閻羅帖那迴事吧?這點在下都不甚清楚!”


    沈鷹歎息道:“連陶澎也道不清楚,這豈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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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澎現在不但奇怪,而且驚恐。


    當沈鷹等乘坐的小船逐漸在水煙中模糊後,他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憤怒的神色來。


    半晌,他才猛然迴過身去,準備返迴水月莊:“快傳領班到書房來!”柴領班是跟他一起開創水月島的“老臣子”,他對柴領班仍具莫大的信心。


    他剛抬腳走了幾步,目光無意中一瞥,臉色倏地大變,原來矗立在碼頭邊的那柱旗杆上麵赫然釘著一張黑色的帖子!


    這帖子跟上次收到的那張閻羅帖,形式一模一樣!


    陶澎雙腳一軟,身子急掠而起!一掠三丈,右臂輕舒,連刀帶帖拔了下來!


    人在半空,目光已落在帖子上,隻見那三個怵目驚心的“閻羅帖”字旁還有一行小字:“水月島水月莊莊主陶澎接收!”


    陶澎臉色更為難看,飄落地上揭開一看,隻見旁邊還有一行字:“香車夫人已不在,水月莊尚有什麽可怕之處!”


    陶澎舉目一望,高舉帖子喝問道:“有誰看見這帖子是何時打在旗杆上的?”


    眾武士均惶恐地答稱不知。


    陶潘更怒:“都是些飯桶!本座若有不測,難道你們日子便會好過?”


    眾人低頭不敢作答。陶澎雙腳一頓,隻聽“喀嗤”一聲,碼頭上的木板竟被他踩斷了一方!


    “有膽的便來吧!陶某也不是個省油燈!”


    一陣江風吹來,他驀地激靈靈地打了個寒噤,想起對方兩度下帖,己方都不曾發現,他又怎能不驚?第一次在分莊尚有話可說,這次卻在水月島防備森嚴的碼頭上。


    對方的武功也叫人兇不起來。


    再一陣清勁的江風吹來,陶澎才瞿然一醒,雙手連撕帶扯,那張黑色的帖子便似燒成灰燼的冥紙般在江風中飄舞。


    他心頭又是一寒,急忙抬步望水月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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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至晌午,沈鷹及蕭穆便離開水月分莊北上了。


    香車夫人最後一次出現是在揚州城外,是以他們自然得去那裏查看。


    魯少風是在揚州西城門外三裏處遇見香車夫人的,因此,到了揚州城外十裏,兩人便開始細心觀察起來。


    官道上人來人往,車馬絡繹不斷,使得觀察的速度更慢。


    走了兩三裏,隻見官途左邊有一座不疏不密的樹林,沈鷹忙道:“蕭穆,咱入林看看!”


    林中有一股臭味,大概是行旅客商都在此大小解之故。悶熱的天氣,以及“嗡嗡”的蒼蠅叫聲更使人煩躁。


    沈鷹卻似沒事人似的,四處走動觀察起來,蕭穆不敢怠慢,自另一頭走去。


    那邊的樹林似乎較密,枝葉也較茂盛,蕭穆頭一轉,目光登時凝住了,原來附近樹木的橫枝有頗多折斷的現象,他忙走近一看,樹枝切口平滑,顯然是被利器劈斷的!


    令人心頭大動的是樹枝斷口處附近的枝葉也有折傷的現象,他不由忖道:“這絕不是樵夫砍柴留下的跡象,樵夫砍柴豈會去動那些葉子?那麽這是什麽原因?”


    他心頭一跳,脫口道:“這是劍氣刀罡所造成的!”沈鷹聽得他的聲音,忙問道:“你在囉唆什麽?”


    “頭兒,你快來此處看看!”


    沈鷹連忙飛奔過來,他看了一會,才讚成地道:“這果然是劍氣留下的,此處莫非經過一番打鬥?打鬥的人又是誰?”


    “頭兒,咱再查一查!”蕭穆精神一振,便在周圍仔細觀察起來,一忽,迴頭一望,見沈鷹俯身在地上猛嗅,不由走了過來。


    沈鷹又伸出手指在一處地方挖動一下,道:“這裏的泥色較深,你看是什麽原因?”


    蕭穆心間一跳,脫口道:“這莫非是被血染成的?”沈鷹故意問道:“你又如何判斷?”


    “若不是血滴下染成的,地上泥土便不會花花斑斑,而該是一大片!”


    沈鷹頷首:“真是如此!這樣說來,果然有人在此打鬥過了,老夫剛才伸手挖了一下,確定了一件事,這些血在地上大概已有兩個月左右!”


    蕭穆目光一盛:“這豈不跟魯少風遇見香車夫人的時間差不多?”


    兩人又再查了一陣,卻沒有什麽結果,於是先後出林。沈鷹心頭一動:“林中既然沒有屍體,那麽傷者必是逃出樹林,咱在路上找一找!”


    蕭穆連忙低頭在官途上仔細觀察起來,此刻夕陽西下,光線自側向投射過來,路上一片光亮。


    過了一陣,沈鷹又道:“這裏也有血跡!”


    蕭穆急忙奔了過去,隻見沙土上有三兩團較深的色澤,可是,“血”至途中便不見了。


    “頭兒,這是什麽原因?”


    “大概傷者逃出樹林,奪馬逃跑了,是以便不再有血跡。”


    蕭穆心頭一動,脫口道:“那人是不是三劍公子所追殺之人?”


    沈鷹一拍大腿:“該是如此,那傷者乘馬而逃,而剛巧香車夫人的馬車經過,後麵是三劍公子一行三騎……後來魯少風剛巧看見這情景,是以以為三劍公子追殺的便是香車夫人。”


    蕭穆接問:“既然如此,香車夫人如今又在何方?”


    “她既對唐橋說要去天水寨,咱便沿途追尋下去。”


    兩人便展開身法馳去,天色未晚便入了城,這一夜便歇在揚州城內。


    次日,蕭穆去馬市買了兩匹快馬,兩人聯袂往北而去。


    一路上並沒有其他什麽線索發現,不一日便到了高郵。沈鷹問了路,向天水寨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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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寨在高寶湖畔,大半的寨子建在湖中,是高寶湖五個小寨最大的一個。


    到了湖邊,隻見湖汊縱橫,前麵矗立著一個寨子。兩人正在指點間,不料蘆葦蕩中突然伸出兩把鐮鉤槍來勾馬腳。


    沈鷹及蕭穆聽得異聲,同時使了招“鐙裏藏身”,彎腰俯下。蕭穆金劍出匣,一劍把鐮鉤槍格開。


    沈鷹左手五指一落,抓住槍杆,腳底一用勁,身子直將起來,那匹馬驀覺背腹受力,一聲驚叫,人立而起,登時把藏在蘆葦蕩裏的漢子拉將出來。


    “你們可是天水寨的人?”


    沈鷹話音剛落,隻聽銅鑼一響,自蘆葦中搶出二三十個持刀的大漢。


    沈鷹手臂一揮,那漢子登時跌去,喝道:“快去傳報,老夫乃是江北沈鷹,有事要找貴寨寨主蔣老英雄!”


    一個年紀較大的問道:“可是衙門那個沈神捕?”


    蕭穆斥道:“難道尚有別人?快去傳報!”


    立即有幾個漢子躍上快艇向前滑去,那年紀較大的漢子,料是頭目:“請兩位稍候。”


    “無妨!”沈鷹道,“聽說水月莊的香車夫人兩個月前曾來貴寨,未知有返去否?”


    那頭目一怔,說道:“香車夫人來敝寨,去年的確來過兩三次,今年卻未曾來過。”


    “也許你未曾見過?”


    “不可能,”那頭目斬釘截鐵地道,“小的是負責入口的安危,外人來此不會不見,除非她自西邊湖畔下水,然後由船載過來,但這可能性不大,因為對麵的風湖寨,跟咱寨素來水火不相容,香車夫人得知其中關鍵,又豈會冒險舍此就彼?”


    這頭目口齒伶俐,也讀過幾年書,說話井井有條。


    沈鷹道:“這樣說來,是傳聞有錯的了。”


    那頭目答得極為小心:“也許香車夫人來到敝寨,半途因事折到別處去了。”


    沈鷹不由沉吟起來。隻聽那個頭目道:“敝寨寨主已在寨口相迎,請兩位上船吧。”


    沈鷹有心賣弄道:“不必,請替代管理馬匹一下。”身子倏地自馬背上騰起,半空一折,飛至一株樺樹跟前,雙手連動,扯下三條樹枝,接著脫手向蕭穆擲射兩枝。


    他雙腳連點,兩個起落已至湖邊,一聲輕嘯,身子貼水麵飛出,眼看即將氣盡,把手上的一條樹枝拋落水麵,左足跟著在上一點,身子便再度騰起向水寨射去!


    氣盡之時,剛好落在寨前碼頭的一道木板上。


    隻聽上麵有人擊掌道:“老朽久聞沈大人神技獨步武林,今日倒教敝寨上下一開眼界了。”


    沈鷹一個燕子穿雲勢縱至上麵,抱拳道:“這位大概便是蔣全蔣老英雄了!


    隻見一個臉目清臒、須發似雪的老頭鞠躬道:“英雄兩字不敢當,湖海野民得沈大人眷顧已感萬幸,豈敢當此厚賜!”


    沈鷹目光一掠,見他背後幾個大頭領的神情都頗有敵意,忙道:“老夫今日來此,絕非代表官府,是以‘大人’兩字亦請勿再稱唿,免得貴寨弟兄誤會。”


    說罷,蕭穆亦已縱至他身後。


    蔣全哈哈一笑,眼中露出一絲詫異之色,問道:“那麽兩位紆尊降貴駕臨草寨有何指教?”


    “指教兩字不敢當,隻想問老英雄幾句話而已。”


    蔣全臉色略寬,肅手道:“兩位若不嫌棄簡陋,請到內堂一敘。”


    “不必客氣,此處風景絕佳,何不邊談邊觀賞湖景?”


    蔣全幹笑一聲:“老朽但憑神捕主意不知神捕……”


    “請問三月間水月莊的香車夫人曾否來拜訪過貴寨?”沈鷹緩緩地說道,“萬望老英雄能據實相告。”


    蔣全一怔:“什麽,莫非香車夫人尚未返島?嗯,陶莊主請神捕調查?”


    “老英雄尚未答老夫所問。”


    “不瞞神捕,香車夫入勿說三月份,便是今年至今也尚未踏上這裏一步。”


    “老英雄沒有記錯?”沈鷹本想問有沒有騙他,話至嘴邊,猛覺不妥,連忙改口。


    蔣全是個年老成精的狐狸,豈有不明的道理?


    “老朽所言,句句屬實,而老朽年紀雖老邁,卻相信不會記錯,神捕假如不信,大可以隨便問問。”


    “老夫豈敢不信?老英雄縱橫湖海數十年,講究的就是一諾千金的英雄本色,老夫自然信得過你,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打擾了。”


    蔣全急道:“神捕何不入內喝杯水酒再走?”


    “老夫身有要事,未克久留,請老英雄見諒,他日假如貴寨有人見到香車夫人,或有她的絲毫消息,請代通知水月莊瓜州分莊的唐分莊主一聲,老夫便感激不盡了。”沈鷹說罷抱拳道:“後會有期!”


    話畢,仍然與蕭穆踏枝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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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近仲夏,日間太陽曬得路人頭頂冒煙。


    官道之旁有一涼棚,有對爺孫在此販酒,棚畔大樹遮陰,路人頗喜在此歇息,順便買杯酒來解解渴。


    沈鷹及蕭穆戴著一頂洛陽帽子,蹲在樹下喝酒。


    “頭兒,香車夫人不去天水寨,又會去哪裏?”


    沈鷹道:“老夫也是忖測不出,這附近已沒別的什麽幫會了。”


    “她那架與眾不同的馬車甚為引人注目,咱們問一問,也許會問出什麽來。”


    沈鷹喃喃地道:“人既不見,車亦不見,這隻有兩種原因。”


    蕭穆急問:“什麽原因?”


    “一則是把馬車搗爛,毀屍滅跡,二是她們走水路,把馬車藏在船艙內,外麵便沒有人會發覺了的。”


    蕭穆心頭一跳,脫口道:“走水路去哪裏?”


    沈鷹白了他一眼:“老夫隻是推測而已,也許香車夫人半途遇到什麽強敵,隻好舍陸路而就水路了。”


    “這倒大有可能,”蕭穆興奮地道,“假如走水路,她必是向東而去。”


    “待老夫想一想……唔,揚州城東北有個江都城,那裏是大運河及新通揚運河的交匯處,”沈鷹說到這裏,聲音也響亮了,“那裏雖然河汊眾多,但行船豈比運河暢通?咱便去那裏查一查才說吧!”


    蕭穆自地上一躍而起,付了酒錢,兩人便向東策馬馳去。


    不一日便到了江都,他們棄騎買舟而行。


    到了一個叫胡集的地方,河麵便淺窄了,較大的船已不能通過,沈鷹心頭一動,決定上岸。那是因為假如香車夫人的馬車如果由船載行,到了此處便不能再前進了,她必須棄船上岸就車。


    沈鷹與蕭穆向東而行,日落之前便到了海安。海安是個小城,因處於水路交通樞紐,是故城內商業頗為繁盛。


    兩人找了一家客棧歇息,蕭穆四處打聽,果然聽到一個消息,兩個月前有一輛十分豪華的馬車駛入城內,車上的主人亦沒有下車,使兩個丫環下來買些食物及藥材,後來馬車又向東而去了。


    沈鷹聽到這個消息,精神大振,喃喃地道:“莫非香車夫人受了傷?否則何須買藥?”


    蕭穆接道:“她們一路向東而行,莫非後麵亦有強敵追趕?她們要出海?”


    沈鷹沉吟了一下,毅然道:“你去買些易容藥來,咱明日再追下去,這是惟一的線索了。”


    次日一早,他們又買了兩匹快馬,往東急追而去。到了黃昏,來至一條小河前,沈鷹見河上沒橋,又不見有搭渡,便叫蕭穆去找。


    天色漸晚,西天隻餘一抹紅霞,“呱呱”的宿鳥叫聲不斷在頭上響起,遠處炊煙似霧,籠罩著農舍樹木。


    沈鷹坐在河畔,抽起旱煙來,黃昏的村景,使他暫時忘卻煩惱。


    入黑之前,蕭穆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叫道:“頭兒,前麵河邊有一架破馬車,看樣子以前必是十分豪華……”


    沈鷹未等他說畢,便自地上躍起,喝道:“快帶老夫去看看!”


    蕭穆連忙轉身跑迴去,奔了兩三裏路,天色己暗,蕭穆仍認出那位置.住腳道:“到了。”隨即剔亮了火折子。


    沈鷹目光一掠,這段河岸,有幾棵樺樹,樹旁大概因土肥水足的原故,野草叢生,高逾人膝,草堆內果然有架破爛的馬車!


    這架馬車的車輪已經不見,車廂亦已破爛不堪,木板四散,車廂末端的兩扇木門亦已失掉,沈鷹接過蕭穆的火折子,探頭入內觀察。隻見底板上鋪著一層緞麵軟墊,桃花之色,透有幾分溫馨。


    車廂左右兩壁雖已被泥巴染得汙穢不堪,但也看得出曾經裱上黃色的緞布,壁上還嵌了不少飾物,一看便知主人必是個女人。


    車廂寬闊,足可容納三人之眠,褥被已破,露出一團團雪白的棉絮。織錦的被麵繡上了鴛鴦戲水,河風吹來,似有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香味!


    沈鷹幾可肯定,此為香車夫人之座駕,他伸手拖下錦被,目光一落,心頭登時一跳,桃紅色的軟墊上,梅花似地染上一團團鮮紅的色澤,同時還有一團黃色之潰,沈鷹忍不住伸頸低頭一嗅。


    他肯定了兩件物事:紅的是血液,黃的是藥汁!


    假如這車是香車夫人的,那麽受傷的是否香車夫人本人?


    迴心一想,他又肯定這個想法:車上隻有一個香車夫人、兩個丫頭;而丫頭在海安下來購買食物及藥材,香車夫人卻沒露麵,這證明受傷的必就是她!


    是什麽人把她傷了的,她現在是生是死?假如是生,她的車子為何會棄置於此?


    沈鷹細心推敲:“假如香車夫人受傷,而強敵仍在後麵,那麽她會采取什麽措施?假設老夫是她,必在傷口合攏後棄車乘船,因為這車子實在太礙眼了!唔,如此想來,莫非她已出海?那四匹大宛良駒呢?她必是騎馬到海邊,然後才拋棄!”


    想到這裏,沈鷹再沒疑問,右掌連擊,“喀嗤”連聲,車廂兩壁的木板登時跌下。


    蕭穆一怔,問道:“頭兒,你……”


    “過河,快!”沈鷹俯身拾起木板,把它拋落河中,雙腳一頓,身子即躥起,飄落時剛好在河中心,腳尖在木板一沾,迅即換了一隻真氣,隨即再度躥起,飛向對岸。


    蕭穆內力及輕功比之沈鷹差了兩三籌,是以他在河中連換兩口氣,才能到得對岸。


    走了小半裏,便到一個村莊前,農夫早睡,四周顯得靜悄悄,人剛走近,狗犬聲倏地響起。


    沈鷹忙道:“請問有人麽?老夫因錯失宿頭,想來借宿一宵,費用多少,自不會少給!”


    不一忽,靠外一間茅舍的木門倏地推開,一個白發老頭一手提著蠟燭,一手擋著風走了出來。


    他眯著眼望了沈鷹兩人,道:“老朽茅屋太小,兩個人怕招唿不下。”


    “不要緊,咱們有個地方歇息一下就行了!”


    “如此,請兩位跟老朽進來吧!”老頭說罷,把蠟燭高高舉起照路。


    那茅屋果然甚小,也沒間隔,連廳帶房都在裏麵,廚房設在屋後,屋內放著一張粗木桌子、兩張方凳,老頭招唿他兩個坐下,自己坐在床鋪上。


    “兩位吃過飯沒有?”


    蕭穆道:“不勞老丈操心,咱們身上還有幹糧。”


    那老頭十分好客,又替他們倒了兩碗水:“老朽的兩個兒子到他鄉做長工,老伴去了之後,便隻剩我一人了!嗯,你們要去哪裏?”


    “咱們準備出海。”


    “出海,這時候海上經常有風暴,可不平靜。”


    “咱們隻是乘船下江南!”


    “原來如此,兩位仙鄉何處?”


    “皖西。”沈鷹反問道:“不知老丈在兩個月前可曾見三個女子借宿否?”


    老頭一怔:“這倒沒有,不過卻有兩個女子來問路。”


    沈鷹及蕭穆齊是心頭一跳:“是什麽模樣的女子?”


    老頭歎息道:“那兩個女子長得十分標致,討人喜愛,想不到卻是人家的丫頭!奇怪,她們也是來問路出海的!”


    沈鷹與蕭穆對望一眼:“她們也要出海?”


    “也是要乘船下江南!”


    “哦?”沈鷹略一沉吟,“老丈可曾看到丫環的主人否?”


    “這個倒沒有,不過老丈曾經問那兩個丫頭,其中一個腿邊長一顆痣的說,是她主母叫她來問的。”


    “她們要問什麽?”


    “從什麽地方出海比較方便,以及到哪裏可以買船。”老頭答得頗快。


    “老丈可有告訴她?”


    “有,有,老朽叫她們從沙甸下海,那裏有船賃售。”老頭反問一句:“你們兩位跟她們是什麽關係?”


    沈鷹故意歎了一口氣,道;“不瞞老丈,老夫便是那兩個丫環的主母的表哥!咱表妹跟她丈夫口角,一怒之下,竟然離家出走,現在她下江南,大概是要迴娘家了!老夫便去她娘家勸解她!”


    老頭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你老哥倒是熱心!”


    “她這門親事還是老夫從中撮合時,一方是親戚,另一方又是朋友,現在發生這種事,唉……老夫想省點腳力也不行啊!”


    老頭唏噓不已,讚了沈鷹幾句,才上床歇息。


    次日一早,兩人辭別了老頭,向東急行,日落之前便到了那個叫沙甸的漁村。


    這條漁村一半是漁夫,一半是造船的木匠。一到那裏,便聽到一陣“叮叮當當”,以及刨木的“沙沙”之聲。


    沈鷹及蕭穆問了好幾家,終於問到兩個月前的確有兩個丫環來買一條有篷有艙的單桅木船,由於村內有現成的,所以丫環備了食水食物,天黑之前便揚帆離開了。


    沈鷹心頭一動,忙問道:“隻兩個丫環?”


    那木匠道;“咱見到隻兩個,是否還有其他人便不知道了,因為那兩個丫環十分闊綽,也不還價,咱便叫看船的離開,把船交給她們,便成交了!”


    沈鷹想了一會,深覺香車夫人怕露出行蹤,事先藏在某處,事後才悄悄上船的機會頗大,於是又問道:“可知她們去哪裏麽?”


    “她們說要出海去找蓬萊仙島!”那木工說罷便哈哈地笑了起來。


    沈鷹知道丫環是怕露出行蹤而騙他,也不說破,便向他租了一條小船一個舟子,趁夜跟蕭穆放舟南下。


    這些日子,風和日麗,小船乘流直放,異常快速,這天已至江南境界。


    沈鷹不斷推敲,香車夫人南下會往何方,可是他對香車夫人所知實在有限,無從忖度。


    他決定到杭州泊停,然後上岸調查一下,說不定遇上江南總捕頭“笑麵神鷹”管一見,還可求他幫一臂之力,憑他在江南的關係及觸覺,說不定能有所發覺也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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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之前,船已至杭州灣外的武原鎮附近停定,沈鷹叫蕭穆上岸買些酒食,蕭穆佩好了劍欣然而去。


    過了一陣,隻聽蕭穆在岸上道:“頭兒,你看是誰來了!”


    沈鷹伸頭出篷,隻見岸上立著一個白衣青年,衣袂飄飛,頗為瀟灑:“晚輩拜見沈大人!”


    “是你?你頭兒呢?”


    原來此人便是管一見的手下皇甫雪,沈鷹曾見過他幾次麵,是以認得。


    皇甫雪抱拳道:“晚輩的頭兒囑晚輩出來租船,不料剛才在碼頭上碰到蕭大哥,故此跟他來此拜見大人!”


    “你頭兒要出海?嗯,你下船坐一下吧!”


    “不啦,咱頭兒等著晚輩,不如待晚輩通知他一聲,叫他一齊過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如此更佳!你速去速迴!”


    皇甫雪喜道:“晚輩這就去!”


    蕭穆提著酒食躍將下來,笑道:“這趟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咱正想去找他,不想他反而撞了上來!”


    沈鷹抽出煙杆,看了他手上一眼,皺眉道:“隻一隻雞、一包鹵肉,如何足夠?再去買點迴來,管笑麵心胸狹窄,別讓他看了笑話!”


    “是,如此屬下再去買些迴來!”


    那舟子道:“客官,這一帶小的頗熟,待小的去買!”


    沈鷹拋了一錠銀子給他,道:“買幾條活魚迴來!”


    舟子笑著道:“船上炊具齊全,煮魚更是小的拿手本領,待小的弄幾味給您嚐嚐!”


    沈鷹大喜:“如此更佳,弄得好,老夫自然有賞!”那舟子拿了竹筐上岸去了。


    不一陣,天已黑齊,江上漁火點點,夜風吹來,涼氣陣陣,暑熱全消,沈鷹坐在船頭抽煙,心頭大暢。


    隻聽岸上傳來一個聲音:“沈大人,咱頭兒來看您啦!”沈鷹臂上微一用勁,身子便原勢飛上岸,他脫口問道:“管老笑,你出海有何貴幹?”


    不料管一見也同時發問:“沈老鷹,你因何下江南?”兩人問罷同時哈哈大笑起來,沈鷹道:“船上有酒有雞,舟子又去準備佳肴,快下去談談!”


    “正想叨擾你一杯。近來聖上可有找你?”


    沈鷹一怔:“沒有呀!難道有聖旨給你?”


    “沒有才是大妙之事!老夫還以為你是奉旨下江南呢!”管一見笑罷又是一陣大笑,兩人相偕下船。


    蕭穆早在船上點了盞油燈,艙內頗寬,四人分四頭坐下,中間還可放下酒食。


    管一見目光一落,皺眉道:“怎地如此少?吃了還不夠半飽!”


    蕭穆看了沈鷹一眼,笑道:“原先不知管大人會自天而降,所以沒準備,如今舟子早已去辦菜了!”他替各人各斟一碗酒:“咱先吃吧!”


    四人都是海量,一口喝了小半碗,隻聽岸上有人唱歌而來。


    蕭穆笑說道:“舟子來了!”一迴頭:“請魯大哥快一點,客人已來了。”


    舟子道:“你放心,包你快。”


    管一見問道:“老鷹你何故乘舟來此,莫非貪圖海上風光,出來解解悶兒?”


    沈鷹歎息道:“老夫一生勞碌,終日奔波,豈有這種閑情雅致?也許再過十年,倒真的要退出紅塵,學學高人雅士,寄情於山水間了。”


    “如此說來,你莫非來此查案?”管一見一怔:“是件什麽大案,要由江北追到江南?”


    “也不是什麽大案子,隻不過正點子由江北返迴江南,老夫隻好舍命陪君子!”沈鷹問道:“你可曾聽過水月島水月莊的名字?”


    管一見驚唿道:“什麽?你是為水月莊一案子而來的?”


    這次輪到沈鷹一愕,脫口道:“你出海莫非也是為這件案子?”


    管一見臉色微變,沉聲道:“想不到水月莊竟然看不起咱們,既請你,便不必再請老夫,既請老夫也不必再請你!真是豈有此理,早知如此,老夫也不接案!”


    “且慢!”沈鷹道,“請你查案的是誰?”


    管一見反問:“聘請你的又是誰?”


    沈鷹眉頭一皺:“咱們同時說!”


    “好!”


    “請老夫的是唐橋!”沈鷹道。


    “請老夫的是孟白馬!”管一見也同時道。


    “盂白馬是誰?”


    “唐橋是什麽人?”


    “盂白馬是水月莊江南鎮江分莊的莊主!”


    “唐橋是水月莊江北瓜州分莊的莊主!”


    兩人忽然相顧大笑,管一見道:“如此你先把你那邊說一說吧!”


    沈鷹這才由接受巨鯊幫魯少風的聘請說起,一直說到又再接受唐橋的聘請,如何千裏追蹤香車夫人,又怎樣棄陸路就水路追查至此處而止。


    “好啦,老夫要說的都已說罷,該輪到你了!”


    管一見猛呷一口酒,道:“想不到請你查案的,竟不是陶澎,而是唐橋。”


    沈鷹一怔,及問:“莫非盂白馬是受命於陶澎,而來找你的?”


    管一見笑道;“見鬼!”


    “此話怎說?”


    舟子已把魚燒好,捧了上來,還有一大碟油炸大蝦,果然弄得香氣四溢。


    “大爺,剛才買菜還剩下一兩多的銀子……”


    沈鷹不耐煩地答:“便給你吧!”


    舟子喜道:“謝謝大爺!”


    沈鷹揮手叫他下去,問管一見:“你怎地吞吞吐吐,隻說一半!”


    管一見長歎一聲:“因為陶澎已經被人殺死,孟白馬請老夫查的便是陶澎的死因及殺人的兇手!”


    “什麽?”沈鷹身子一震,“陶澎死了?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五月十二日,讓他的丫頭發現的!死時大概是五月十一日深夜!”


    “老夫是五月十日離開水月島的,算來就是次日了!”


    “可有什麽線索或跡象?”


    “陶澎麵目模糊,身上有黑氣,胸口也中了一劍!”


    沈鷹截問道:“麵目為何會模糊?”


    “中了一掌!”管一見道,“是毒掌!而且還有一張閻羅帖子在床上!”


    沈鷹沉吟一下,道:“那帖子老夫倒曾見過,隻不知對方是什麽神聖。”


    管一見喟然道:“奇的是當時竟沒有人發現兇手的蹤跡,及打鬥的聲音!”


    “陶澎死在何處?”


    “死在寢室內,外麵有武士把守。”


    沈鷹心頭一動,脫口道:“兇手莫非是水月莊內的人?否則外人潛上水月島水月莊,不可能不被人發現!而兇手可能是陶澎所信任的人,他是死於猝不及防,否則又該發出聲音了!”


    “老夫也是如此揣測,而且,水月莊的人也有此看法!”


    “寢室內尚有什麽線索留下否?”


    “有一個鞋印,是個女人的鞋印!”


    “女人的鞋印?”沈鷹又驚唿道,“兇手是女人?莫非是……”


    管一見歎道:“孟白馬認為兇手可能是香車夫人!”


    此次連蕭穆也驚唿起來了:“香車夫人謀殺親夫?她不是自顧不暇、四處逃竄麽?”


    管一見道:“孟白馬說香車夫人可能是自行失蹤,掩人耳目,然後偷偷潛迴島上殺死陶澎,因為島上大部分的布置都是香車夫人親自設計的,她自然熟悉。”


    沈鷹道:“這隻是可能而已。”


    “老夫也如此對他說,孟白馬卻道香車夫人練有一種‘黑煞毒掌’,中毒掌者的現象便是全身黝黑!”


    沈鷹反問:“你現在要去水月島?水月莊又由誰掌管?”


    “暫由一個姓柴的武士領班掌管!老夫正想乘舟到那裏親自看一看!”


    “如此說來,老夫來江南倒是白費了,假設香車夫人是兇手,現在她的行藏必然異常隱蔽,也可能返迴江北;她若不是兇手的話,此刻得知丈夫被人殺死,也該返迴島上主持一切。”


    管一見道:“所以老夫正要你相陪走一趟。你既然有船,倒也方便!”


    沈鷹道:“也罷,老夫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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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飯後便趁著月色,啟碇北上。


    小船自長江出海處駛入,碰上江海幫的船隻,管一見站在船頭一亮相,江海幫登時放行。小船逆水而上,蕭穆及皇甫雪輪流幫舟子操槳,速度倒也不慢。


    到了水月島前,管一見傳言道:“江南管一見及江北沈鷹拜訪貴島,請柴領班出來相會!”


    他內力深厚,江風吹之不散,聲音遠遠傳出去,連在莊內的柴領班也聽見了。他早已得知孟白馬重金聘請管一見查案,所以連忙帶人奔出碼頭相迎。


    沈鷹等人相繼掠上碼頭,吩咐舟子迴去。剛走了幾步,柴領班便立至麵前。


    “敝島有幸,得兩位神捕蒞臨,蓬蓽生輝,在下等深感榮幸!隻是敝莊主日前已身故,恐禮數不周,尚請兩位大人體諒!”


    管一見皺眉說道:“考夫是應孟白馬之聘而來,來此之目的,隻是為了查案,並不需要你特別招待!”


    柴領班微窘,忙道:“此事在下也曾聽過孟分莊主提及,兩位古道熱腸,在下感激,請兩位先入廳侍茶!”


    管一見見他表麵上說得客氣,神色卻不怎麽高興,便淡淡地道:“柴兄不必客氣,茶可以慢慢再喝,請先帶咱到貴莊主生前之寢室看看!”


    “在下遵命!”柴領班忙領路先行。


    沈鷹踏前幾步,悄聲問道:“貴莊之香車夫人迴來否?”


    柴領班冷笑道:“諒她不敢迴來。”


    “此話怎說?難道她是兇手?”


    “在下不敢確定,不過,她的嫌疑卻是最大!”


    “既然隻是嫌疑,你語氣又怎地如此肯定說她不敢迴來!”沈鷹怒道,“假如柴兄已能肯定,何必請管一見來查案?”


    柴領班登時語塞,半晌說不出話來。


    管一見也忍不住道:“殺人總要有目的,你認為香車夫人有非殺陶莊主不可之動機麽?”


    柴領班囁嚅地道:“這個在下便不太清楚了,不過江湖上能使‘黑煞毒掌’的人絕不多,而且,而且在下曾經聽見莊主說……”


    “陶莊主曾經說過什麽?”


    柴領班緩吸一口氣:“莊主曾說夫人多次埋怨他壯誌消沉,又,又沒有什麽才幹!”


    “莊主把這種話告訴你?”


    柴領班胸膛一挺:“在下跟隨莊主已有多年,莊主一向視在下如同手足,有些話也不相瞞!”


    沈鷹說道:“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證明香車夫人是一個兇手,因為這個理由還不足以使她動了殺機!”


    “當然當然,”柴領班忙道,“在下也隻說是懷疑而已!正如神捕所言,若非如此,又豈會派人去請管神捕來查案?”說著,一行人已至觀月樓。


    觀月樓旁邊是聽濤閣,聽濤閣是書房及會客之所,觀月樓樓下是陶澎夫婦的寢室,樓上又是書房及客廳。通常香車夫人在此看書沉思,有時也在樓上的小房過夜。她的兩個貼身丫環不時在樓上陪伴香車夫人。


    柴領班略把情況介紹之後,便推開樓下的寢室:“房中的設置基本上仍保留原狀,請兩位仔細觀察,以期早日破案!”


    皇甫雪立即把桌上的油燈點亮。管一見取燈於手,走前觀察,此刻雖是白天,而且小樓窗明幾淨,但那張巨大的木床放在屏風後,光線較暗。


    管一見望了大床一眼,問道:“當時貴莊主的屍體倒在何處?”


    柴領班指著床前道:“就在此處!”


    “那一夜外麵的武士沒聽見異響?”


    “在下已經詳細問過,沒人發覺!”柴領班道,“本莊的武士大部分在島上及莊內外堂布防,內堂反而較少,因為外人要想過重重的暗樁,難若登天!”


    沈鷹接問:“陶莊主是臉上中掌,身上中刀,而且全身呈現黑氣?”


    “正是!”


    沈鷹再問道:“你能肯定陶莊主身上之毒是來自對方的掌上?”


    柴領班沉吟了一下,說道:“可能性較大!”


    沈鷹及管一見同時冷笑一聲:“說不定是刀上有毒!”


    柴領班變色道:“如何下判斷是兩位的事,這些話可是兩位問在下的,在下不是捕頭,對查案更是外行,所說也可能很幼稚,因這隻是憑在下直覺判斷而已!”


    管一見輕哼一聲,自知理虧,也不便多言,半晌問道:“那個鞋印呢?”


    柴領班指一指屏風後,說道:“在這裏!”


    管一見立即蹲下檢視。燈光下看得分明,那鞋印的確很小,一看便知是女人的鞋子留下的。


    沈鷹、管一見、蕭穆及皇甫雪立即陷入沉思。


    柴領班道:“諸位且慢慢觀察推敲,待在下出去布置一下島上的防務,免得那個下閻羅帖的再度光臨,順便吩咐手下準備筵席。”


    沈鷹淡淡道:“柴兄有事,請便。”


    柴領班出去之後,管一見喃喃地道:“依情況看,兇手必是陶澎的熟人,否則莊內莊外眾多的武士為何沒人發現?”


    沈鷹含笑道:“除非還有一個未為人知的原因!”


    管一見心頭一動,脫口道:“不錯!除非此室有條地道通至外麵。”


    皇甫雪道:“頭兒,咱找一找吧。”


    “找地麵!”


    四人立即分頭用硬物敲動起來。由於寢室麵積甚大,敲了好一陣,仍隻能查了一半。


    柴領班返了迴來,見狀訝然問道;“諸位在做什麽?”


    皇甫雪反問道:“你可知此室是否有秘道之類的設備?”


    柴領班搖頭道:“這個在下倒未曾聽過莊主提及,嗯,這座觀月樓及聽濤閣是夫人設計及策劃建築的!”


    管一見問道:“香車夫人經辦的事,你便不清楚?”


    柴領班苦笑道:“夫人跟莊主表麵感情融洽,實際上夫人在島上不斷擴展她自己的勢力,培養了很多親信,平日弟兄們表麵上和氣,暗地裏也分成兩派!”


    “你不是她的親信?”


    柴領班長歎遒:“在下跟隨莊主多年,夫人怎相信我?”


    沈鷹也忍不住問道:“貴莊主跟香車夫人暗中也在勾心鬥角?”


    柴領班連忙迴答道:“這個在下不敢亂說,嗯,萊已快弄好,諸位準備吃飯吧!”


    “老夫把這寢室查遍之後,再去吃未遲。”


    “如此,在下先出去。排木,神捕們假如完畢,你帶他們到聚英廳去!”


    “是,屬下遵命!”外麵傳來一個漢子的應聲。


    沈鷹微微一想,覺得陶澎既然是伏屍床前,說不得地道便在床底下,便爬了進去。用煙杆敲動起來。


    煙杆觸磚,傳來幾聲“咯咯咯”的聲音,這聲音頗響,又有點空洞,眾人一聽均精神大振,因為磚底下必是空心,才會發出這種聲音。


    蕭穆急忙爬了入去,自身上抽出一柄其薄如紙的利刀,在磚縫中撬動,四塊紅磚同時跳動了一下,沈鷹忙道:“快去取燈來!”


    管一見及皇甫雪一聽便知已有眉目,皇甫雪取起油燈爬了進去。此刻,那四塊紅磚已被掀起,露出一個黝黑的洞口來。


    沈鷹提燈一照,下麵有道石級,探頭下去一望,地道頗長,看不到盡處。


    “老笑,叫那個排木去通知柴領班!皇甫雪你在這裏等吧!”沈鷹語畢便縮身鈷落地道,蕭穆次之,管一見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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