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嚴寒,天上飄著鵝毛雪,極目望去都是一片白茫茫。地上之積雪已經盈尺,郊野裏,草木枯黃,即使是參天大樹,亦隻剩光禿禿的樹枝,隻有幾株臘梅,在寒風中盛開,帶來幾分生氣。


    提起梅花,不由人不想起座落桐柏山下的梅花莊來。梅花莊不但是武林中之“一幫二敎三門四寨五莊”之一,而且主人嗜愛梅花,一座莊院,前後左右共植了二千株各種梅花,故以梅花為莊名。


    梅花本以江南最多,但梅花莊主人梅飛雪自其祖父起即研究江北種植梅花之道,經數十年之培植,得以成功,而且品種繁多,不但有常見的紅、白兩色花朶,還雜交成功出淡紅色、深紅色,尚有一種綠色的,則天下隻有梅花莊方可一見。


    梅花一般在立春之後才開放,隻有臘梅在臘月開,故稱之臘梅,但今日是梅飛雪六十大壽,為了讓賓客能一睹千梅盛開的情況,一早已令莊丁用煙薰法催促,如今一座莊院已掩沒在花海中。


    梅花莊雖是武林五大莊院之一,但與其他四莊不同之處,曆年較少參與武林大事,主人都好恬靜,故此於今風雨飄零之際,梅花莊仍不受影響,話雖如此,梅飛雪的一手梅花劍法和落英掌法,獨步武林,連昔年的武林絕頂高手“瀟湘子”淩水雲,在看過之後讚譽有加。有人說淩水雲所創的“千樹落英掌”是在看了梅家的落英掌之後,才觸動靈機的,不管如何,梅飛雪此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不過武林中,知道其真正實力者,並不多見。


    由昨日起,已有不少賓客絡繹於途,今日到賀之賓客就更加源源不絕,梅飛雪喜氣洋洋,整日周旋於賓客間,忽然管家梅飛雨高聲道“河北趙家莊莊主駕到!”


    梅飛雪聽了堂弟的通報之後,立即攜子傲華、女兒傲霜、女婿龍家樓出門迎接。河北趙家莊亦為武林五莊之一,隻是梅飛雪為人澹泊,趙北坤卻為人剛烈,性不同而少來往,不過今日是梅飛雪六十大壽,趙北坤大駕光臨,梅飛雪仍然深感榮幸。


    隻見趙北坤帶了好些人來,他年過五旬,但身材魁梧,聲如宏鍾,龍行虎步,與梅飛雪之飄逸,異然相反:“趙莊主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請恕梅某不知,未克遠迎。”


    趙北坤哈哈笑道:“莊主寶刀未老,身子硬朗更勝七年前洛河之會,趙某好生欣羨。嘿,趙某沒有來遲吧?”


    梅飛雪忙道:“趙莊主此話當如夫子自道,比起七年前,益發健壯,梅某疏於練功,這幾年身子已大不如前!莊主來得正好,離吉時尚有一個時辰!請進內用茶再敘!”兩人寒暄了一陣,攜手進莊。


    大廳內的群豪,認識趙北坤的不少,慕名的就更多了,梅飛雪首先為大家介紹了趙氏父子三人:趙北坤、趙長烈、趙長雄。趙北坤又為大家介紹他帶來的人:郝虎威、郝彪威以及荀先慧。


    一個臉目消瘦的老者長身問道:“荀賢侄,你還認得老朽否?”


    荀先慧定睛一望,道:“前輩可是蔣白濤蔣老英雄?”


    “正是老朽!”蔣白濤歎了一口氣,道;“老朽聞說貴莊被蓋天幫……咳咳,令尊一生英雄想不到落至此地步,盼賢侄早日報卻大仇。”原來荀先慧是江南杏花莊莊主荀卓君之幼子,三年前蓋天幫攻破杏花莊,荀卓君與四個兒子全戰死,隻走脫了一個幼子。


    當下荀先慧臉上立即現出悲憤之色,道:“蓋天幫殺我父母兄長,仇比天高,隻是此仇恐怕難報了!”


    另一位滿麵紅光的壯漢道:“那又未必,從來邪不勝正,即使邪魔能得一時之利,終須會被撲滅,問題是大家是否有與之周旋到底的決心。”


    趙北坤道:“蓋天幫欠下累累血債,誰不想與之周旋,隻是如今他將席卷天下,勢力之強,一時無二,武林中獨善其身者又多,要與之周旋,談何容易。”


    蔣白濤道:“從長遠來看,蓋天幫越兇殘,距離滅亡之期便越短。他如今隻對付二敎三門四寨五莊之人,日後要對付的人範圍越來越廣,屆時人人均知不能獨善其身,自然會聯合起來,依老朽之愚見,不管蓋天幫勢力如何強盛,終不能與天下人作對。”


    荀先慧又歎了一聲,道:“話雖如此,卻不知要等到何時何日!”


    另一穿文士服的道:“據區區所知,蓋天幫能人頗多,他們懂得樹敵太多,即為自掘墳墓之理,因此目前隻求對付二敎三門等勢力,對於個人完全不管,所以……”


    滿麵紅光壯漢截口道:“所以他便不會滅亡?”


    文士服的忙道:“鄒兄誤會了,區區是說蓋天幫用硬軟兩套手法,對他們極之有利,白道這方要想消滅他,就困難得多了。”


    趙北坤喟然道:“正是如此!起初趙某還充滿信心,可以拉攏同道聯合反抗,但到底除了受害人外,世人均顯得十分冷淡。”


    文士服的冷笑道:“說不定人家見二敎三門四寨五莊被……咳咳,心中還暗暗高興哩!”


    一個頭顱半禿,胡子花白的忙道:“今日是梅莊主的六十大壽,這種聽了使人喪氣的話,還是少說為佳!”此言一出,眾人都臉現赧色,梅飛雪忙表示不打緊。


    此刻到賀的賓客已漸稀,梅飛雨走過來低聲道:“大哥,吉時將至。”


    “吩咐奏樂!”梅飛雪長身向正中那張太師椅走去。


    梅飛雨高聲唱道:“吉時至,奏樂!”禮樂聲中,首先由梅傲華向父親拜壽,接著是梅傲霜偕夫婿龍家樓上前。就在此刻,莊外忽然傳來一道淩厲的嘯聲,梅飛雲臉色一變,忙向堂弟打了一個眼色,梅飛雨急忙率了幾位莊丁出門察看,廳內群豪臉上亦都變色,未知來者是敵是友。


    梅飛雨大步流星走出莊門,那道嘯聲仍未止,但見莊外梅林落英紛紛,顯然是為內家真氣所激,來人內功之深,由此可見一斑。梅飛雨險色大變,沉聲道:“誰來梅花莊放肆,何不現身亮號?”


    話音剛落,但聞梅林內有個聲音傳出:“梅花莊接令。”


    梅飛雨道:“本莊與世無爭,任何令也不接。閣下若是來賀壽的,歡迎進莊喝杯水酒,若是另懷目的者,則請速去,否則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好一句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嘿,原來今天是梅莊主的壽辰麽?請恕本第不知,未有帶賀禮來,嘿,且慢,本幫賀禮即透至。”


    說著梅飛雪在莊內聽見,亦趕了出來,急忙道:“閣下既然光臨,因何緣慳一見,教梅某好生失望!”可是梅林內人聲已渺,梅飛雪向堂弟打了個眼色,兩人分左右向梅林走去。梅傲華恐老父有失,也忙跟上去。


    梅林內並無其他人,隻見花瓣落了一地,鋪在白皚皚的積雪上,好看煞人,正合了盧梅坡“雪梅”之詩句: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雪地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腳印,腳印與腳印之間,相距兩丈七八,梅飛雪臉色不由再變,須知若在實地上,一躍能達兩丈七八,對梅飛雪這等高手來說,並非難處,但在雪地上隻留下如此淺的腳印,又能躍出這個距離,則此人之內功以及輕功,都非臻爐火純青之境不可,起碼梅飛雪便認出莊內賓主無一人有此功力。


    梅飛雨道:“大哥,待小弟去看看!”他一口氣馳出梅林,極目望去,都不見有人影,隻好頹然迴去。梅飛雪不想讓賓客久候,急道:“迴去再說。”


    梅飛雨道:“大哥,隻怕是蓋天幫的人,你看要不要先準備一下?”梅飛雪道:“不可大驚小怪,今日莊內有這許多好手,料蓋天幫


    不敢下手,待賓客散了之後再說。”


    他倆返迴大殿,群豪都問:“莊主,是誰來?”


    梅飛雪淡淡地道:“大概是什麽大煞風景的跳梁小醜吧!不必管他,二弟吩咐擺宴。”


    蔣白濤忙道:“請慢,莊主請上座,咱們尚未向你祝壽。”眾人不由分說,將梅飛雪按在太師椅上,依次上前祝壽,隻樂得梅飛雪哈哈大笑,不斷迴禮,忘了剛才不偷快的事。


    梅飛雨道:“外麵雪已霽,不如將宴會設在後院,一邊飲酒,一邊賞梅如何?”眾皆曰善,當下梅飛雨吩咐下人將酒席擺到後院,共開二十餘席。若非時值非常,隻恐要加倍不可。


    俄頃,梅飛雪引眾賓客到後院,但見千梅盛放,惹來一片讚歎聲,群豪依次入席,梅飛雨連忙吩咐先上酒,不料莊丁道:“剛才方找到擺酒的地方,尚未溫好。”


    梅飛雪沉聲道:“豈有此理,連酒放在何處也不知道,是誰負責的?”


    莊丁道:“是糜二哥負責的。”


    糜二是梅飛雪的內侄,早幾天說家裏有事,吿假離莊,梅飛雪沒奈何,隻好著莊丁盡速準備,就在此刻,莊外忽傳來了一道宏亮的聲音:“蓋天幫賀禮到!”


    聲音宏亮,直達後院,群豪心頭均是一跳。想不到蓋天幫經三年多的經營,已在江南打穩基礎,開始侵吞江北地盤,更不知今日有什麽手段!梅飛雪臉色一變,隨即鎮定下來,道:“本莊與蓋天幫素無來往,今日來送禮,料沒安好心,稍候若勢色不對,諸位請由後頭走吧!”


    那穿文士服的,外號“金扇書生”名俞秀,當下道:“莊主此言差矣!咱們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今日蓋天幫若敢不利於貴莊,咱們必與貴莊共進退。”當下席上大部分人表示讚同。


    梅飛雪知道這些人之中,有一部份隻是激於一時之義憤,一部分可能因臉子關係,不得不表示一下,真正廝殺起來,這些人未必肯賣命,當下連忙婉拒。


    誰知那個宏亮的聲音又傳來:“蓋天幫好意送禮,難道偌大的梅花莊竟無一人敢接?”


    梅飛雪氣納丹田,亦使出“千裏傳音”之術,高聲道:“閣下來得不合時,請稍候!”言畢向群豪拱拱手,快步而去,梅飛雨及梅飛雪子女亦都隨後而去。


    趙北坤道:“際此時節,彼此應該守望相助,俞金扇,咱們一同隨去看看如何?”


    俞秀“刷”地一聲,張開描金折扇,輕搧一下,道:“區區正有此意,有何不可?”當下又有七八人隨他們去前堂。


    梅飛雪到前院,隻見莊外立著一位青袍客,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眼開閤之間,精光四射,年紀雖大,但腰板比槍杆還直。梅飛雪心頭登時一沉,那青袍客未待梅飛雪開腔,己先道:“閣下便是梅莊主?東郭某僅代表敝幫上下,恭祝莊主壽比南山。”


    梅飛雪暗道:“原來此人便是東郭西城,難怪有此功力!”當下道:“多謝東郭先生好意,敝莊與貴幫素無來往,不敢當之至。”


    東郭西城長笑一聲,道:“凡事皆有第一次,梅莊主無須奇怪,且同屬武林一脈,莊主六十大壽,敝幫遣東郭某來祝壽,亦屬應份。”


    梅飛雨冷笑道:“隻怕閣下今日不是來拜壽的吧!有什麽手段趕快使出!”


    東郭西城也不生氣,抬頭望一望天,道:“此是貴莊待客之道?”


    梅傲華道:“你不說清楚來意,休想咱們會招唿你。”


    “哈哈,梅花莊上下一共一百三十四人,外加眾賓客,難道還會害怕東郭某一個人?”


    梅飛雪一拂袖,沉聲道:“請進!”


    東郭西城又哈哈一笑,轉???對外揚聲道:“副幫主、牛鼻子,老朽早說過,梅莊主是位好客的人,斷不會讓老朽在外麵喝西北風,你們偏不信,如今無話可說了吧!”


    但聞梅林內一聲輕笑:“算你臝了,今晚便由本座作個東。”


    梅飛雪抱拳納氣道:“梅林內的朋友,若有雅興,何不同進莊喝杯水酒!”


    那人長笑道:“隻怕本座一出現,你的壽宴便擺不成了。”言畢又是一聲長笑,笑聲由近而遠。


    郝彪威忽然大聲道:“小侄認得此人的聲音,他便是流星門的餘修竹。”


    “郝四俠果然聰明!不過流星門早已在武林中除名。”東郭西城故意跟外麵的人打招唿,唬住對方,然後坦然上階進廳。


    趙北坤向兒子打了個眼色,趙長烈和趙長雄立即向梅林飛去,東郭西城隻當作沒看見,施施然坐下。梅飛雪沉不住氣,問道:“東郭先生今日何事大駕光臨?”


    “哎呀!老朽近來記性不好,竟然給忘記了。”東郭西城長身解下背上的包袱,自內取出一隻長形的錦盒奉上:“此乃本幫的賀禮,尚盼莊主笑納。”


    “多謝了,二弟收下。”


    東郭西城又道:“莊主不看看敝幫送的是什麽禮?”


    梅飛雪示意堂弟開盒,梅飛雨將盒蓋打開,隻見盒內有一尊翠綠晶透玉觀音,即使是市井之徒亦知此物價值連城,趙北坤等人登時愕然。不料梅飛雪臉色大變,沉聲道:“此分明是柴員外的傳家之寶,梅某不收賊髒,請東郭先生收迴去。”


    東郭西城臉色稍變,即恢複常態,笑道:“老朽來得匆促,隻好借花敬佛,且此物本幫已付錢給那姓柴的,是購來之物,不是賊髒。”


    “不管如何都請東郭先生帶迴去,免梅某被人嫌疑。”


    東郭西城不慌不忙又奉上一隻四方形的錦盒:“料此物莊主必會笑納!”


    “禮無好禮,梅某敬謝不敏了。東郭先生,今日敝莊不設閣下席位,請吧!”梅飛雪怫然下逐客令。


    東郭西城怪笑一聲,問道:“莊主可知老夫因何知道貴莊的人數?而且還知道有一條地道通至河邊,一個出口在山上岩石後。”


    梅飛雪父子臉色大變,東郭西城得意洋洋地道:“莊主不必詫異,隻需打開錦盒,一切謎團自解!”梅飛雪立即示意堂弟打開錦盒,梅飛雨打開盒蓋,失聲大叫。


    梅飛雪探頭望去,隻見盒裝著一顆血淋淋的首級,依稀是自己內侄糜二的六陽魁首!當下立即勃然變色,正要翻臉,東郭西城已先道:“且慢!莊主,你也許不知道,糜二早存心要奪你這座梅花莊,故此悄悄與敝幫暗通款曲,欲帶路引本幫人馬由地道攻入,不過敝幫幫主隻敬硬骨頭的漢子,對這種賣友求榮的小人,不感興趣,故而殺了他以獻莊主,由此可見敝幫對貴莊,並無惡意。”


    梅飛雪修養再好,這時候一張臉亦說不出的難看,梅傲華大聲道:“你們蓋天幫殺了人,還來反咬一口,這種話隻能騙騙小孩。”


    東郭西城哈哈笑道:“老夫早料到你們不會相信了,故此將他寫給本幫的信也帶來了。少莊主請過目。”他又自懷內取出一封信來,遞與梅傲華。


    梅傲華將信交給父親,梅飛雪打開展閱,信上的字跡果然是糜二的,內容將梅花莊的情況詳列,並提出用梅家父子生命,換取一座梅花莊,梅飛雪閱後大怒,一把將信撕個粉碎。


    東郭西城臉不變色,笑道:“敝幫這份禮不小吧?”信被撕掉,有何要緊?梅花莊的內情,他已熟記在胸,落得故作大方。


    梅飛雪沉著臉道:“姓東郭的,梅花莊雖不是作麽龍潭虎穴,但假娘你敢在此放肆,梅某拚著玉石倶焚,也不會讓你得意。你今日來此,到底有何用意,速速明言,否則莫怪梅某再要下遂客令了。”


    趙北坤接道:“趙家莊與梅花莊共同進退,今自你敢破壞梅莊主壽宴,咱們絕不會坐視!大丈夫敢作敢為,明明懷著鬼胎,又不敢明言,藏頭縮尾,算什麽人物?”


    “諸位與敝幫及老朽誤會已深,老夫亦無話好說。”


    梅飛雪道:“既然如此,閣下請便吧!迴去請代梅某向帥幫主致謝,就說梅花莊多謝幫主厚賜肥料。”東郭西城昔年縱橫江湖時,已不將四寨五莊的人看在眼內,如今貴為蓋天幫的總管,氣燄更盛,見梅飛雪不留情麵,不由臉上變了顏色,正要發作,隻聽梅飛雪道:“來人,把這盒肥料拿去掩至後莊梅樹之下。”


    一個莊丁上前雙手接過糜二的首級而去,東郭西城這才知道梅飛雪口中的肥料之意,心中更怒,忽見他彿袖轉身,也不見他作勢,袖管內飛出一根金澄澄的東西,直奔梅飛雪的臉門,他人則如離弦之矢般射出廳外。


    梅飛雪猝不及防,眼前一花,一根金光閃閃的物件己近身,他不敢貿貿然伸手去接,百忙中使了一招“鐵板橋”’那物件貼臉越過,“篤”的一聲,釘在牆上,梅飛雪一迴頭,見一根箭形令牌,射在紅幔上的壽字當中。


    趙北坤見東郭西城出去,立即追趕,東郭西城去勢不止,幾個起落已射進梅林中,他聲音卻源源不絕送到大廳內:“梅飛雪,今日是你六十壽辰,本幫網開一麵,金龍令到處,三日之內如不投降,大軍壓境,雞犬不留。如肯投降,本幫決不虧待你。”言畢身影已逝。


    趙北坤見追不上,隻好頹然而返,隻見梅飛雪臉色十分難看。他低聲道:“莊主,隻要眾賀客肯與貴莊同進退,尚堪與對方一戰。”


    梅飛雪忙道:“梅某豈可連累諸好友?此事不提也罷!”


    趙北坤又問:“如此莊主有何打算?”


    梅飛雪強笑道:“三日後之事,如今何須擔心?”他提高聲音道:“諸位,酒菜已準備好,請大家重新入席。”眾人本來都想讓東郭西城丟個臉,替梅飛雪挽迴一點麵子,誰知連個東郭西城也留不住,讓人家單槍匹馬,來去自如,均覺麵上無光,一言不發隨梅飛雪到後院。


    群豪入席之後,梅飛雨立即吩咐下人上菜,桌上早已放了幾隻小火爐,菜捧上來,都放在爐上溫著。梅飛雪力持鎮定,舉杯敬酒,群豪紛紛迴敬。就在此刻,一個莊丁匆匆進來稟報:“啟稟莊主,昔日流星門餘三公子與雲開到賀,現在莊外。”


    趙北坤一拍桌子,怒道:“他老子剛走,你竟敢來!”


    在場之人都知道昔年“流星門”門主餘修竹,當年在蓋天幫強攻之下,率子及“流星門”之精銳,投降了蓋天幫,開了白道投降之先河。事後,蓋天幫幫主立他為副幫主,協助他完成統一武林的野心。


    餘修竹兩子當時留在風雷鎮上,協助父親主持“流星門”,事發後隨父而降;而餘修竹三子餘青玉,在蓋天幫作質子,後來雖然逃出了魔窟,卻不在風雷鎮,因此免於難。更因為在餘修竹降敵之前,父子曾為了投降一事起衝突,以至父子決裂,隻是這件事,武林中知道者並不多。


    梅飛雨道:“大哥,這餘三公子是否來做說客?”


    郝虎威忙道:“餘青玉決不是這種人,當年他跟餘修竹已脫離父子關係,原因便是反對餘修竹投降,今日又怎會為盞天幫作說客。”


    俞秀道:“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郝少俠又怎知那是不是他父子倆合演的一出好戲,好以此一個白臉,一個紅臉,配搭巧妙極了。”


    郝虎威道:“在下與餘青玉有八拜之交,對他為人知之甚詳,他是位性情中人,決不是俞秀才所形容的人。”


    俞秀道:“戲雲得巧妙,就得邊義兄也瞞上了,這才是本事。”


    郝虎威脾氣本不好,聞言不由怒道:“閣下口口聲聲說餘青玉此來是為蓋天幫做說客的,到底有何憑據?”


    梅飛雪忙道:“是否如此,見麵即知,今日不管他來意如何,梅某都須出去接見,免得落人話柄。諸位請多喝幾杯,恕梅某失陪片刻。”


    郝虎威道:“晚輩陪莊主走一趟!”


    郝彪威道:“他姐姐是我大嫂,晚輩也得出迎!”當下兩人隨梅家五人走出大廳,隻見院門外站著三個漢子。


    梅飛雪尚未走到門口,門外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漢已抱拳道:“雲某來遲,請莊主恕罪!然雖是來遲,禮數難免,恭祝莊主壽比南山,福如東海,老當益壯!”言畢雙手奉上一隻錦盒:“些少薄禮,尚請笑納!”


    他旁邊一位劍眉星目的青年抱拳道:“晚輩餘青玉恭祝梅莊主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此語聽在梅飛雪耳中,別有滋味在心頭,臉色登時一變,道:“梅某危在且夕,已用不著餘少俠著意‘催促’。”


    雲開、餘青玉之同伴卓成雙,本在關外千裏牧場,後來因受寃屈,入關南下避難,得餘青玉解難之後,願跟隨左右以報答,是故聞言之後,不由惱怒道:“莊主,咱們三公子好意來祝你因何出言不遜?”


    雲開連忙喝止他,道:“咱們因為路上遇到點麻煩,所以來遲了,莊主莫怪!”他以前是流星門外三堂總堂主,曾來過梅花莊,與梅飛雪亦有一麵之緣,深知其性格,估計彼此之間必有甚麽誤會。


    郝虎威在背後閃了出來,道:“二弟,你來得不巧!”


    餘青玉那料到梅飛雪對他有誤會,見到義兄,喜道:“大哥,你也在此?這倒好了,咱們也有多年不見了。”


    郝虎威急道:“適才東郭西城及……來過。”


    餘青玉問道:“那老匹夫來作甚?他害死家師,小弟早想殺他!可惜遲了一步,難怪大哥說小弟來得不巧。”


    郝彪威道:“因為……令尊也來過,所以……所以人家懷疑三哥……這個……是扮演‘紅臉’。”這句說來雖然有點沒頭沒腦,但總算道出梅飛雪說那句話的原因,當下雲開三人臉色都走一變。


    梅飛雪幹咳一聲:“敝莊與流星門極少來往,三公子突然駕臨,敎本莊上下受寵若驚,梅某德淺才疏,亦不敢受此大禮。”他不接禮,任由雲開托著那隻錦盒。


    餘青玉忙道:“莊主誤會了,晚輩今日來拜壽,純粹是慕莊主之名,別無他意,若存有一點不利梅花莊之心,敎我餘青玉天誅地滅!”


    梅飛雨道:“然則閣下以前為何不光臨,偏在今日?”


    雲開道:“三公子這幾年為了要與蓋天幫周旋,以報大仇,日夕苦練武功,在巢湖閉關三年,至今略有成就才重出江湖。雲某本亦早存拜訪之心,亦因自知技藝不精,不得不埋頭再苦練,上月聞知莊主大壽,方引三公子來拜候。雲某為人如何,料莊主亦有所聞……”


    梅飛雨截口道:“餘修竹在蓋天幫為副幫主,他兒子還會與蓋天幫作對,這話敎人如何人信?”


    雲開道:“三公子與餘修竹脫離父子關係,早在餘修竹降敵之前,且當時三公子剛脫離魔窟,尚未迴家,此事見證之人,不下百數。”


    忽然裏麵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且慢!”


    餘青玉抬頭一望,隻見一位硬朗粗豪的老者大踏步而出,頗覺驚訝,耳畔巳聞雲開道:“原來趙莊主也來祝壽!趙莊主別來無恙?”


    趙北坤大聲道:“總算餘三他父親還未找上寒舍!餘青玉,老夫問你一句話,假如令尊在此,你會否與他動手?”


    這句話令人好生難答,餘青玉一時之間想不到措詞,卓成雙道:“三公子與餘修竹脫離父子關係,但他們又不是仇人,因何必須動手?


    趙北坤大笑:“老夫早料他們父子倆根本是在演戲!蓋天幫野心勃勃,意圖席卷武林之心,人人均知,帥英傑是武林公敵,餘修竹為蓋天幫的副手,當然亦是武林公敵,餘青玉既然已和其父脫離父子關係,若是站在武林正義一方看,更該先殺餘修竹,自古以來,便有大義滅親之舉,餘青玉若想得到同道的擁護,此乃必要之條件。”


    趙北坤所說,並非無理,連雲開一時之間亦語塞,拿眼望一望餘青玉。餘青玉幹咳一聲,囁嚅地道:“青玉與帥英傑不共戴天,願與同道合力殲之,但要青玉親手殺生身之父,這個……”


    卓成雙接道:“這個乃強人所難。如今白道方麵風雨飄零,正該團結一致,共謀應變之策,將熱心者推開,等於自掘墳墓!”


    梅飛雪沉吟道:“今日為梅某之壽辰,幸得各地好友賞臉,濟濟一堂……非是梅某不相信諸位,隻是若讓三位入席,恐怕諸多不便,萬一起了什麽衝突,梅某就更加為難了,尚請見諒!”


    餘青玉忙抱拳道:“青玉來得不合時宜,自怨孟浪,豈敢怪莊主!不過那份薄禮尚盼收下。”


    梅飛雪沉吟了一下,終於收下。雲開忽問道:“莊主,東郭西城來貴莊何事?”


    趙北坤插腔道:“閣下何必明知故問?”


    雲開不由有怒,但仍以平靜的語氣道:“趙莊主如欲要與雲某敘舊,稍後自當奉陪,如今雲某隻問梅莊主。”他轉頭又道:“梅莊主,咱們在路上因救丐幫許長老,故此來遲,實不知內情,尚盼見吿!”


    “東郭西城要敝莊在三日後投降。”餘青玉急問:“如此莊主有何打算?”


    梅飛雪長笑道:“梅某已活了一甲子,生死早不放在心上,大不了賣了這幾根老骨頭罷了!”


    餘青玉忙道:“千萬不可與蓋天幫硬拚!”


    趙北坤忍不住又譏道:“老夫早知你是來當說客的了,果然法眼無差。餘青玉看也不看他一眼,正容道:“梅莊主,晚輩這三四年來,雖然一直隱居在巢湖,但假借昔年平南寨之舊部,不斷留意蓋天幫之內情,獲悉該幫不但掃平了大江以南諸地之組織,而且又網羅了不少好手,非晚輩小覷貴莊,論實力實不足與之頏頡,故此上上之策,便是立即化整為零,保存實力,然後與各地之受害者聯合起來,匯成一股力量,方可與其周旋。”


    梅飛雪澀聲道:“然則三公子是勸老朽做其縮頭烏龜?日後老朽尚有何麵目見同道?”


    雲開道:“莊主此言不外乎受虛名影響而已。咱們的目的是打垮蓋天幫,豈可為眼前之虛名而甘墮其奸?兵法上亦有以退為進之策也。”


    梅飛雪抱拳道:“三位之金石良言,梅某將會仔細考慮之,今日賓客盈堂,未暇長談,異日有機再見。”


    郝虎威見他堅持不請餘青玉進莊,大覺顏麵受損,當下道:“梅莊主,賤兄弟尚有點事待辦,請恕早退,他日再行補過!”


    趙北坤大聲道:“郝賢侄,你要跟那小子一齊去?”


    郝虎威道:“莊主向來看得起小姪,小侄感激之至,不過寒舍與餘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再迴莊隻恐引起梅莊主不便。”言畢拉著乃弟隨餘青玉步出梅林。


    餘青玉道:“大哥何必為小弟得罪兩位莊主?”


    郝虎威道:“梅飛雪情勢所迫,心存顧忌尤可說,趙莊主剛愎自用,氣量狹窄,愚兄早已忍受久矣!”


    郝彪威接道:“故此家父早兩年便少迴趙家莊,咱兄弟亦隻是以趙家莊為聯絡站。”


    “伯父如今在何處安身?”


    郝虎威歎了一口氣,道:“家父自經變故之後,性情大變,如今四處遊蕩,尋訪隱世高人,盼能說服他們下山,共襄義舉,此刻他在何處,愚兄也不知道。”


    郝彪威接問:“餘三哥此番重出江湖,有何計劃?”


    餘青玉道:“賊勢如日中天,任何計劃均未必可行,故餘某此番隻想先了解一下各地之情況。”一頓又道:“不過看來唯一可做的大概是招兵買馬。”


    郝虎威省起一事,道:“這幾年,義弟招攬到什麽英才?”


    雲開道:“咱們與賀寨主不敢出麵,雖然也招攬到些人才,但真正能當大任的人極少,這才是最令人擔憂的事,今日在此吃閉門羹,迫得雲某須將心中的計劃改變一下,便是不能冀求他人合作,必須自己努力,待咱們有了成績後,也許他們會改變看法,支持咱們也未定。”


    餘青玉精神一振,道:“雲叔叔說得是,咱們便首先依靠自己的力量。”


    郝虎威道:“愚兄等這幾年幾乎無所事事,便與賢弟一起吧!嗯,如今咱們去巢湖?”


    雲開道:“不,咱們在此附近躲匿幾天,看看蓋天幫如何對付梅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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