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迴頭一看。見是一個穿著綠緞子小棉襖,紅緞繡花裙的婦人,梳著個頭很“官派”,可是亂蓬蓬,臉上的胭脂擦得不少,可是東一塊西一塊,不勻稱。最奇怪的是現在是冬天,她卻拿著一把小扇,一邊扇著,一邊很急地追著趕向他來,又叫著:“秦大哥!你眼眶子高啦?怎麽不認得人啦?”


    秦飛嚇了一跳,細一看,原來是蝴蝶兒,可不知稱唿她什麽才好,隻笑笑說:“少見哪!你現在哪兒住著呢?”


    蝴蝶兒站住了,還扇著扇子,並且直氣喘,頭一句就說:“好不容易我才把你找著,得啦你的爺現在作了皇上啦,你快帶著我見他去吧!”說著一伸手,就把秦飛的肩膀揪住了。秦飛趕緊往旁去躲,說:“喂!你揪我幹嗎呀?”


    蝴蝶兒卻說:“憑什麽不揪你,黃四是閻王,你就是小鬼。早先,你們還能忘了?早先咱們認識的在先,一塊兒騎馬,一塊住店,他拋了我,我才找的年羹堯……”


    秦飛說:“這是什麽話呀?”蝴蝶兒哭起來了說:“什麽話?就是這些話,我見丁黃四也是這些話,他把年羹堯殺了,叫他幹脆殺了我吧!”說著話,把秦飛揪得更緊。秦飛急得頭上直冒汗,見她,本來年紀還正輕,長得也那麽漂亮,隻是瘦多了,而且兩眼發直。她的這身衣裙,大概還是跟著年羹堯的時候做的,現在可都磨破了。她哭的樣子還很嬌柔,還真叫人心軟。可是,秦飛怕被路上的人看見,就連連地央求著說:“你別跟我麻煩呀!又不是我害的年大將軍。說起來早先的事兒,連我都傷心,以我的功勞,應當賞我個頭品官。可是現在叫我在禦膳房。你叫我帶著你去見他,告訴你,我的奶奶!他住在深宮內院,連我也不能見他了!人就是,朋友闊了,你千萬不必去找。何況他已作了皇上。年大將軍也是情屈命不屈,你更是享福享夠了。榮華富貴,就是這麽迴事。轉眼成空,我看你還年輕……””


    不想蝴蝶兒惱怒起來了,把眼一瞪說:“我還年紀輕,便怎樣!誰道你還要叫我改嫁?”秦飛說:“我沒說呀!”蝴蝶兒說:“你叫我嫁你?”秦飛趕緊往後退步,說:“這是哪兒的事兒呀?”蝴蝶兒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你要真那麽想,你可真是白天做夢了!告訴你吧!黃四現在就是把我收在後宮大院。我也得真跟他撞頭,我見他,是叫他賠我的年羹堯!”說著,又嗚嗚地哭起來了。


    秦飛實在沒辦法,隻好哄她,說:“咱們都是熟人,難道我還能不幫你點忙嗎?你想見皇上,我一定給你想辦法,可是得慢慢有功夫時,我見了他,還得旁邊漢人,我才能跟他說。也許他一想起早先的事兒,真的,早先,要不是他的馬撞了你的轎子,你現在一定還在老家,當財主奶奶,比現在享福。他也許就一心軟,召見你進宮。這事不能夠急。你在哪兒住呢?事情辦了。我找你去。”


    蝴蝶兒哽咽著說:“我哪兒還有家?我不是有個表哥嗎?早先他在金陵做買賣,我在金陵住了那麽些日子,也沒找著他,偏偏我們年二老爺卻遭了事,他到找了我來。他也是個倒黴鬼。他現在安定門大街開了個鞋鋪,我就住在他那兒。”說著話,一邊擦眼淚,一邊搖著小扇子不住的扇著,這時鴉噪之聲都沒有了。夕陽西落,寒風吹著枯樹,那紫禁城城垣,都顯著發黑。秦飛就說:“天不早了,你快迴去吧!我一定給你辦。辦好了我就給你去信。”蝴蝶兒這才一邊哭著,一邊走去。看她那背影嫋嫋娜娜的,還有點動人憐。可是她實在已成為一個瘋寡婦。秦飛趕緊走迴了家,今天他也特別覺著心裏別扭。也沒跟他的媳婦說。不過從此起,他上班下班,再不敢走那條路了,恐怕再遇見蝴蝶兒。他每天寧可繞路。他家住在紫禁墟迤東,每天他可要抄西邊去走,這樣使他每天要多走三四裏地。


    然而沒有法子,費點鞋倒不要緊,總比再遇見蝴蝶兒好呀。他天天歎息著,覺著“爺”也實在太無情了,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眠。”越是他的老搭擋,他一定覺著礙眼,我的這個禦膳房也不是常事,說不定那天他吃那樣菜,一不對口味,就許殺我的頭。我可也真應當積下幾個錢,作退身之計。秦飛就常這樣想著,走路的時候也常這樣想著。不料這天下午他又下了班,又走這條躲避蝴蝶兒的路,不想迎麵就來了一個人,驚惶惶地叫他:“秦飛!秦大爺!”


    他又嚇了一大跳,一看這個人,年紀二十來歲,像是個舉子,可又有點像買賣人。他細一看,原來是早先允貞的那個小常隨。他更覺得納悶,說:“你怎麽來啦?你不是娶了媳婦了嗎?要的是周潯的女兒……”小常隨不等他說完,就連連的點頭,說:“是,是,是,我就是為的這件事。我要你趕緊帶著我去找爺,我有要緊的事兒!秦飛搖頭說:“有要緊的事情也不行!我現在見他都不容易,何況你?不錯,早先你是他的常隨,可是,現在的爺,已跟早先不同啦,他是九五之尊。”想了一想又說:“這麽著吧!我帶你去碰碰,他要是肯召見你。算是你的福氣,他要是不肯召見你,我也沒有法子。反正我給你盡到力了,也就完了。”小常隨點頭說:“好!你就快點帶我到宮裏去吧!秦飛說:“咳!你看我還沒吃晚飯呢!可是趁著這時候帶你進宮去也好,因為再晚一點。宮門是誰也不能進去。明天早晨他又要當朝理事,見他不容易。我先帶你去碰一碰吧!”說著,他就帶著小常隨,迴身就走,又走到了神武門,這是紫禁城的後門。再呆一會也就鎖上了,這時隻掩了半扇。


    門前還有六七名禁衛軍,但是都認識秦飛,見了麵就笑問說:“怎麽剛走又迴來了?”秦飛哈腰笑著說:“來了個朋友要我帶他進裏頭去辦點事……當下小常隨也沒受盤查。就被秦飛領到了紫禁城裏。紫禁城裏也是一條一條的胡同,不過兩旁的牆,都是又高又厚的紅牆。走不遠便是一個門。那門上都履著琉璃瓦,都包著鐵葉子,釘著有饅頭大的鋼釘,還有沉重的獸門環。地下都是大塊的平石錦成,除了往來有幾個太監之外。人簡直沒有見幾個。也有河,河裏結著堅冰,河邊都圍著白石的欄杆,連支鳥也很少看見。秦飛就迴頭對小常隨說:“你到這兒來,你可別認為還跟在府裏的時候一樣,你見了他,可非得跪下磕頭不可。”小常隨也不言語,隻是跟著他低著頭走,仿佛心裏有沉重的事,秦飛帶著他,先到禦膳房,這裏倒有不少人,還正在預備著宮裏夜膳。秦飛就叫他在這裏等著,秦飛自己卻往宮裏去了,他本來也很膽怯,而且他要見允貞,也非得先經過侍衛太監等很多人的傳達,實在不容易。幸虧現在守衛宮門的頭等禦前侍衛就是那蛟僧勇靜。這個和尚為要替他師父了因報仇,保護”真命天子“雍正帝,他已蓄起了頭發,穿著禦賜的紫色馬褂,腰間永遠佩帶著寶劍。他的精神很大,白天隻睡一會兒覺,夜晚他永遠是連眼也不閉,真是頭不著枕。他督促著江裏豹等人護住這坐深宮,因為他比誰都明白,他時時深切的感覺到了,年羹堯、周潯、曹仁虎、白泰官,那些人雖都已死了,但並不是沒有事了。這皇宮雖深,禁衛雖嚴。然而絕攔不住那有本領的人飛來,所以除了他手下的人。和十幾名太監之外,他絕不叫任何人走近這宮門。可是今天秦飛來,他沒有話說,秦飛早先就跟著皇上,在法輪寺都住過,這並不是外人。當下他放秦飛進內。由一個太監領著,就到寢宮內見允貞。這時允貞正用朱筆批閱著文書。文書裏最使他關心的並不是旁的朝庭大事及邊疆的情形。而卻是自江南來的李衛的奏折,報告的是:“張雲如甘鳳池尚未就逮。”捉不著張雲如還不要緊,捉不著甘鳳池,他卻真的憂急。他用朱筆連批著:“速捉!速捉!”忽然太監領著事飛來了,他不禁更想起了往事,就問說:“你在禦膳房裏的事情多不多?”秦飛說:“啟稟爺!我的事情倒是不多。”允貞想了一想,說:“我想叫你再到瓦堡湖去一趟。因為我們早先在那裏住過一晚,白龍餘九人也不錯,死得又很慘。我想叫你去給他的家送些銀子。”又說:“這件事其實叫那裏的地方官辦也許,可是不如你去辦好。”秦飛心裏雖不願再出外,可是又不能不“遮、遮”的連聲應著。等允貞把話說完了,他這才低聲說出:“小常隨已經來到,有事要謁見,有要緊的話說。”允貞一聽,當時不禁手持朱筆,發起怔來。


    怔了一會兒,當時精神突又興奮,叫太監與禦前侍衛勇靜。急去直召那小常隨。皇上發的禦旨說是“宣召”,其實是毫無聲息地,急忙從那禦膳房將小常隨押了來。小常隨進了皇上的寢室,他卻依然和先前在貝勒府一樣,隻是請安“問爺好”,並不行跪拜禮。這小常隨,畢竟是跟那俠女周小緋作了幾載的夫妻,他也沾染上了那種剛強不屈的俠風,而與早先不同了。允貞命人全都退出。隻留下他,在木的禦幾之旁,金燭發著淡談的光。允貞就坐在雕刻的金龍椅上,壓著聲音問他:“你是為什麽來?”小常隨迴答說:“我來有要緊的事,因為周小緋為報父仇,她跟我一同來到北京,她不定幾時就要來到這裏,恐怕對爺不大好。”允貞微微冷笑,說:“你倒還忠心。”


    小常隨流下淚來說:“我跟周小緋結為夫妻之後。我就在南邊做買賣,但我作買賣,並不是用爺贈我的那包裏的金銀,那些金銀,我們一點兒也沒花,全都被周小緋給周濟了貧寒。周小緋到現在也沒小孩。可是她對我很是恩愛,她叫我來跟她到北京,還有個別的人。我們是來了一個多月了,現在她們都安排好了,就快要找爺來複仇。但是我很著急,所以我才來向爺報個信兒。本來我這樣來報,是太對不起她們,可我又想爺曾對我有過好處,我不能不背著她們來,請爺防備著點,這也算是我報爺的恩!”


    允貞微微點頭,又微微笑著說:“你倒還有良心。可是這不要緊,周小緋那小丫頭,我也見過。她不過是會打鏢,但是她還沒有本事能夠飛到我這探宮大院內!毫不在意的又笑著說:“你還願意來伺候我嗎?可是你不能帶著你的媳婦。”小常隨說:“我那媳婦周小緋,我也知道,她倒是沒有什麽,再說我也時常勸她,慢慢的,她也許就想過來了。她的父親又不是爺親手給害的,也不能夠算是仇人。隻是,我們這次來的還有呂四娘……”他說出了這句話,隻見雍正忽然臉色變白,立時急急的問說:“什麽?呂四娘?不就是在富春江上楓葉鎮居住的那古裝的女子嗎?”小常隨說:“這幾年她在各處飄流,因為她的家,本來在祟德縣的石門灣,我跟周小緋,全在她的家裏住過……”允貞點頭說:“她的武藝實在超群,人都說獨臂老人的弟子之中,了因第一,她居第二,其實。據我看,她的武藝還在了因僧以上,可以說是蓋世無雙。可惜她是一個女的,她的性情又冷僻,固執。”允貞又問:“她也到北京來作什麽?”


    小常隨說:“她是為她的祖父、伯父,跟他的父親呂毅中,報血海深仇!”允貞詫異著問說:“我跟她有什麽深仇?”小常隨緊緊張張的,又怨又恨地說:“她的祖父就是呂留良,別號晚村,做過一本書叫《維止錄》,因此被爺降旨,剖棺戳屍。她的伯父呂葆中也被累同罪,她的爸爸呂毅中,被斬首在石品灣。”允貞聽到這裏,當時呆坐著,一語不發。小常隨即又說:“爺對待她一家也太慘了,那時恰巧她沒在石門灣家中。她自別處聞了信,急忙迴家一看,已經全家盡死,墳墓都被掘開,她悲憤得了不得。將我們救走,由那時候就帶著我跟周小緋,連年漂泊在江湖。她的武藝本來高強,但她連年的又加緊練習,如今她的武藝較前更好了,這深宮大院內,是絕阻不住她,說不定今夜就能來到……”允貞這時就像中了瘋魔似的,突然的站起身來,急得跺腳說:“真想不到!原來她是呂留良的孫女,她竟是呂留良那老逆賊的孫女!”小常隨又說:“在秣陵關,白夢申給她送了一支血滴子,然後白夢申投江自盡了。甘鳳池斷指與她餞別。呂四娘這次來到京師,發誓無論如何,要取去皇上的首級!”允貞大怒地咆哮著說:“好大的膽!你快告訴我,她們現在在那裏住?我立刻派人去捉她們。小常隨卻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允貞說:“你們是一同來的,她們住在哪兒,你怎麽會不知道?快說!”小常隨卻流著淚,堅決的又搖著頭說:“我絕不能說!因為周小緋她們待我不錯,我來見爺,告訴爺她們已經來了,請爺防備著,這也就是算我對得起爺,我可也不能再說些什麽了,我若說出她們住的地方,叫爺派人把她們捉住,那又算對不起她們。我兩邊都要知恩報恩。都不能夠喪天良!”允貞又微微笑著說:“你哪裏學來的這些,那麽,你還在這裏服侍我吧,不必再跟她們去了,我可以由宮女裏挑出一個,給你作媳婦?”小常隨仍然搖頭說:“不!我還得走,她們都很好,她們的人也都好,我不能貪富貴,就忘了她們!”允貞不由得麵有怒色,指斥著說:“你可知道我現在已是天子,我說的話,就是禦旨。我叫你如何,你敢違拗?”


    小常隨說:“不行,我還得聽她們的,不能聽爺的。”允貞說:“你要走,我派人跟在你的身後,也能夠知道呂四娘和周小緋住在哪裏。你想,你能夠走得開嗎?”小常隨仍然搖頭,說:“那我也不怕,我離開紫禁宮,絕不當時迴去見她們,我隻求爺從今晚上起小心點就是了。周小緋還不要緊,呂四娘卻真厲害!”允貞當時一聽這話,越發大怒,拍著案說,“你敢再提呂四娘?你好大的膽!”當時喝進來四名太監,說:“把他押下去,叫他說明了他在哪裏住才行,不然,交慎刑司,把他杖屍!”當時四名太監狠狠地捉住小常隨往外就走,才一出門,小常隨就驀的往那牆上一撞,隻聽“咚”的一聲。允貞在這裏怒猶未息,四名太監卻都一齊慌張的迴來跪倒說:“他,他已撞死了!”當時全都渾身戰粟的不敢仰首,以為皇上一定為他們疏忽,一定也得降他們死罪。不想,允貞卻沒有言語,怔了一怔,臉上似乎顯出點悲愴的樣子,就說:“召勇靜侍衛進來!快!”四名太監趕緊叩頭起來,去召蛟僧勇靜。允貞忙親自摘下壁間的寶劍,他的手都不覺有點抖了,心裏既痛惜又恐懼。


    痛惜的是小常隨,人真不錯,可以說是忠義雙全。周小緋早先也與我無仇,並且想起來早先在莫愁湖,暮雨之下,她從那別墅的樓上擲下的一件東西,打在我的草笠上,才請我進去,會著年羹堯那些人。昔時在江湖,彼此雖非同道,也是朋友,不料今日竟結下這樣的深仇。尤其是呂四娘,想不到!想不到!她原來是呂留良的孫女!咳……這時雖在寒冬。但深宮之內,兩支大炭盆燒得很旺,不但不冷,可以說是“室暖如春”,所以古瓷盆裏的梅花,開得極為茂盛。與那邊盆景裏的翡翠葉,白玉花朵,金蕊的,人工做的水仙,燦爛的相映著,允貞的頭上確實流汗,然而身子卻覺得寒噤。少時蛟僧進來,允貞屏去了眾太監,對他實說,“呂四娘將要來到了。我也知道這宮苑雖深,可是攔不住她進來,我一定要與她拚一生死。你也自今夜起助我防著一點!”蛟僧勇靜驚訝著問說:“呂四娘她為什麽要來與皇上作對呢?”允貞勉強著微微地笑,說:“隻為呂留良的逆案。”遂就把呂留良的文字獄略略說了一遍,並說:“我知道呂四娘是他的孫女,我才降的旨,呂四娘不來,是她有福,她若是來……”冷笑了笑,又說:“若沒有她,了因和尚當年也不至於死,現在你為師父報仇的時期到了!”勇靜忽然發驚,連連搖頭,又打問訊,說:“如果呂四娘來了,我可不能與她為敵!”允貞說:“你不必怕她。她的本領,自非你所能敵,可是我到時也與她交手。”勇靜又搖頭,說:“那也不行!我也不是畏懼呂四娘,隻是那位呂留良呂老先生,我雖沒有見過他的麵,可是我曉得他是一位好人,他為《維止錄》被罪之事,我是不知道。我若知道,我早就離開這裏了!”允貞一聽不由得更為驚訝,手將寶劍握得更緊。驀然腦中又想起,當年初會這蛟僧勇靜之時,原是在大名府法輪寺中,那一夜曾見他與曹仁虎父女共同在小室燈下,讀那本《維止錄》。本來,這個和尚也是他們一起的人,無怪他到如今一聽提到呂留良,就要叛變我。這,寧可殺了他,也不能再叫他去幫助呂四娘。想到這裏,心裏真想揮起寶劍,立時結果這蛟僧的性命,可是蛟僧現在腰間也佩有鋼刀。


    蛟僧勇靜,此刻麵色陰沉,又打問訊說:“我若不是想為我師了因報仇,我不能在此當這名侍衛,你待我確實不錯,可是我將一些侍衛和二十名小太監,全都教練成了有很好的武藝的人,他們也都能夠保護著你了。呂四娘來了,請你保重。這件事,我是不能幫助你的。”


    允貞怔了一怔說:“莫非你這就要走嗎?”


    蛟僧勇靜低著頭答道:“這不一定,因為我本來是個和尚,現在我應當再迴法輪寺去了!”允貞說:“這我也難以攔阻,隻是你何妨再多住兩日。這兩日內,如若呂四娘來到,也用不著你動手,看我把她擒住,給你看看。如今我雖已是帝王,可是講起武藝來……”微微冷笑著,又用眼去看蛟僧,隻見勇靜的樣子是十分煩惱,心裏仿佛是又為難,又不願當時就離開這裏,允貞卻沒有再說些什麽話,隻叫他退迴去。呆了些時候,又把江裏豹和十個口鄭仙召了進來,低聲吩咐了他們一些話,當晚,在宮門外的班房裏,江裏豹和十個口鄭仙就請勇靜喝酒。勇靜自脫去了僧服,跟隨允貞之後,本來已遇酒不辭,今天被這兩個灌得酒是不少,他就顯出醉的樣子,被人扶到裏屋,倒在炕上就睡了。這時天色已過了二更,十個口鄭仙趕緊去迴複允貞。允貞此時卻還沒有睡。他的寢宮裏燈燭全滅。院中卻有不少精通武藝的侍衛和小太監,手中全都持著兵刃。鄭仙找了半天,才找著允貞,原來他也雜在那些侍衛之中,手持著寶劍,看來好似保護聖駕的武士。誰也看不出他原來就是“九五之尊”,不過他的身軀是顯得比別人更為雄偉。尤其現在秦飛也在這兒了,秦飛長得既瘦小,精神更一點不振,拿著一把單刀,不住的打嗬欠,離開他的爺幾步,他就暗暗地哀聲歎氣,向人說他倒了黴啦!允貞卻精神興奮,而態度沉穩。一聽鄭仙來向他悄悄地說:“已經把蛟僧灌醉了。”他當時就做出了一個手勢,鄭仙轉身就走,找了江裏豹,二人齊往蛟僧睡的那屋子,就齊輪鋼刀,尤其是江裏豹,他平日就嫉恨蛟僧的武藝比他好。在允貞的麵前比他能得信任,現在奉旨殺掉蛟僧,他是特別高興。刀舉得特別狠。然而,雙刀齊下,卻聽”噗“的一聲,原來刀都砍在炕上堆著的一團棉被上了。那蛟僧卻已不知去向。二人大驚趕緊將外屋的燈挑?穡拿到裏屋來照著o敢豢矗不單蛟僧勇靜的蹤糷無,連他那把刀,和他裹著僧服的那套行李,都已不見了u舛人驚驚慌慌,趕緊又去找允貞察報t收晏了,不由又一陣17,他當時雖未說什麽5心中卻又十分的紛亂r隕突然的走了,小砶嫫嗖業乃懶耍呂四娘與周小緋,眼看就要前來眜穡這一些事情,2皇撬身為‘至尊’的人所能挽迴,所能補救i踔了恐怕不能夠防衛,他仰麵看著天空的繁星冷月,高深殿垣,身旁還有不少的護衛者,但是這時他不禁的心驚膽戰,連當年隻身行走江湖,與群俠相猜相磝時,那一半的勇氣也沒有了k不由的想起了年羹3倘有年羹16詿耍一句話就能將呂四娘勸走,周小緋更不足為慮h緗袼涫怯12劬∶穡可是自己已感到人單勢寡,他不禁暗歎,他對於與呂四娘交手相拚,實在是沒有一點的把握k又想將身躲在一座秘密的宮殿之內,一到夜晚就不出來h歡又想,那也不行,因為他每在晚間就寢之前,必要上一趟廁所9中的廁所雖也是一間寬大的房屋,而且每當他上廁所之時,廁門以外也必有幾名侍衛持刀執戟嚴密的守衛著5究竟與深宮不能相連,他是還得走出來的。還是得被星月之光照著,那星光就好象呂四娘的厲簆劬Γ那白雲就像呂四娘那飄飄的衣袖,那月牙好像呂四娘手中的利刃k簡直有些畏懼去看k的靈魂仿佛時時在頭頂上飄著5幣梗所幸再無別的事5,次日他照砳朝理事,然而他卻安頓了他的後事。將一金盒,密密的封好,用黃緞包裹,命人藏在金鑾殿m辭清官)中“正大光明”的匾額後麵,裏麵卻藏的是他親筆所書他的太子的名字,預備他萬一若有不幸,就由內戚和大臣們將金盒取下打開,按照著盤裏的”名箋“擁8子登基?br>


    以免似他當年那樣的兄弟發生篡奪,他並且留下密旨,勸他的兒子登基以後,要相機行事,而使全國恢複漢家的衣冠,以保他的信用(傳聞後來在乾隆時代曾一度擬恢複漢家衣冠,但為太後所阻,致未實行)總之,現在的允貞心裏是頗有些懺悔,而深為驚恐不安,每夜防範得更為嚴密。


    也許因為防得嚴密之故,宮中竟沒有一點兒事情發生。勇靜僧一去不迴,小常隨死骨早冷。江裏豹,十個口,百隻手等人,——那些侍衛和會武藝的太監也全都放下心了,認為不會有什麽事。但是皇上允貞依然嚴逼著他們夜夜通宵加緊著防範,弄得九條腿秦飛的“新年”都沒有過好,熬得他是更黃更瘦,覺著“爺”大概是也中了魔,那兒會有呂四娘呀?如此又過了一年,天氣由春而夏,而秋,而冬,又是風寒天冷萬物枯僵的時候了。


    多日晏安無事的宮殿之內,忽有一夜,北風唿唿,大雪飄飄,驟然間傳出了哀詔。說是雍正駕崩了。但是事先並未聞“龍體”有什麽不適,也沒有傳過太醫,所以這件事是很令人猜疑的。這時正是雍正十三年之冬,歲次乙卯,明春由皇子弘曆繼承大位,年號乾隆。關於雍正帝——允貞的死因,後世傳說均謂為呂四娘所殺,並有說死於廁所的門前。這些事,並無詳確的記載,作者對於當時的情形,自也不便妄加描寫,不過就在那個時候,北京城的北郊,一個小村裏,卻發生了一件驚奇而近於香豔的事情。這事情在當時似乎應當沒有什麽人知曉,然而後來卻頗多傳說。


    《聊齋誌異》之中有《俠女》一篇,就是暗述著這件事,不過《聊齋》的作者蒲留仙,是康熙年間人,雍正死的時候,他未必還在世,因此有人又說:“《聊齋誌異》非純出留仙手,尚有後人加入之作,其《俠女》一條,即隱指呂四娘。而所謂鬚發焦而模糊之頭顱,即當時某貴人也。”當時宮閹秘事,絕非外人所能知,而俠客行經,尤非常人所能推測,關於這些事情,作者也以《質疑》的態度處之,但就處老的傳聞,記述在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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