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是中醫科係,手寫病曆跟方子習慣了,誰耐煩在電腦上摳鍵盤,有這個狗屁時間還不如多把把脈問問病情。再說她這科室的掛號方式還跟別處不同。從登記到取號得排兩輪隊,一輪淩晨三點電腦放號,放的還是半個月後的號子,二輪門口保安室親取,有人半夜就來排隊的——加號還隻能憑飛機票酌情,不知道有多少人抱怨她這裏的號子難拿——以前還有發現過黃牛的,排完隊轉手賣號,賣個八千一萬妥妥的,但後來連黃牛都嫌麻煩,不願賺這個錢,可見有多坑。所以老有人想來加塞。


    醫院裏的同事或者同事親屬,俞雅跟她丈夫遠遠近近各式各樣的親戚,托了情來求——加就加吧,俞雅心裏清楚,因為她跟醫院的協議,隻上半天班,每周還要休兩天,所以號子絕對是不可能夠的,而且她從不私下看診,來醫院加塞沒問題,但要上她家或者要她上門看診,絕無可能,對誰都咬死了,就怕開了先例以後無窮無盡的麻煩找上門來。


    俞雅是孤兒,沒什麽親眷,親朋好友寥寥可數,但她丈夫不是啊。有些人不好意思到她麵前抱怨,對她丈夫就沒那麽客氣了,這年頭欠債的比債主都囂張,麻煩人家還怨人家不給你開後門的人多的是,當彼此間還有點血緣關係的時候,仗著是親戚肆無忌憚麻煩別人的人就更多了。還有慷他人之慨的,一口答應了別人,也不管她能不能做到,碰了壁吧,私下到處怨她不給自己麵子不是什麽好人。


    俞雅的丈夫楊禾溪,雖說是個標準的學者,但也不是讀書讀傻的,他怕俞雅難做,索性就把源頭掐死了。不管合理的不合理的隻要求到他那兒通通都不會應,任人說得再難聽就是不接茬。可人在這世上,總會與別人產生各種各樣的聯係,你既然不可能成為一座孤島,那必定要接納各式各樣的船隻停泊。所以俞雅就不拒絕加塞。


    你拖了關係求過來,可以不排隊,親自到醫院她會給看診——這個加塞不是插隊,曾有插隊還得意洋洋說自己是熟人介紹不用排隊的,結果憤怒的病人把人圍起來都鬧到院長那兒去了,號那麽難拿都是辛辛苦苦排隊得來的,憑什麽就有人可以直接看診——反正那之後俞雅就私下發話了,要不就早上六點來,她六點半才開診室門,湊進這個時間差裏可以幫忙看診,要不就等到當天的號子跟正常加號看完,不過就是時間說不準。有時候速度快,中午就結束了,有時候得像今天一樣看到下午,而她看完診就直接迴家,不會磨蹭多少時間,你要來遲些很可能就趕不上。


    想要她幫忙,那自然隻能得按她的規矩來。醫院要留住她,當然也隻得放寬點要求給她更多的自由。可就是這麽麻煩的拿號,中醫婦科科室的病人還爆滿,折騰來折騰去無非就是想要個小孩。


    俞雅其實極擅調治婦科疑難雜症,不過這點完全沒給挖掘出來,自從某方麵的功底傳出去後,蜂擁過來的全是求子的,門口那科室的牌子名存實亡,同事經常取笑應該換塊牌子,寫上專治不孕不育。俞雅恨不得麻煩事更少點,自然不會向外嚷嚷自己的能力。


    *


    章醫生是拜托了同事幫她坐會兒崗,親自把婆家的兩個親戚帶進來的。


    一方麵也是沒辦法。婆婆專門發了話叫她必須幫這個忙——單位就是個小社區醫院而已,她這個兒科醫生也不是什麽人物,除非是流感季這種時節有人實在掛不到大醫院的號,否則不會專門遭人惦記。但偏偏這醫院有尊大佛,治婦科不孕不育的能力是出了名的,她婆婆又是慣會慷他人之慨的,總是隨隨便便答應別人然後指望著自己去拿俞醫生那的號,談何容易!為此早些時候發了飆跟婆婆大吵一架,這種情況才算消停。而這次她肯答應幫忙,也實在是看著這個遠房表妹可憐……想想真是想不通,怎麽有這麽蠢的女人呢。蠢到了可憐。


    “我帶你們走一次,”章醫生吩咐身後的姑嫂倆,“以後你們就自己來吧。俞醫生那看病一般來說兩三次是不夠的,當然是不是長期治療得看不同人的體質……迴頭你們登記一下,如果下迴要來也不用排隊拿號……還有,俞醫生不喜歡話多的,她問什麽你們再答什麽。”


    薑彤木然地跟在後麵走,就仿佛行屍走肉一般,眼神無波看什麽都是灰暗的。


    進了電梯,上了樓,拐進走廊,止步,推開門。


    一股子幹淨清新的木香迎麵而來,門口掛著中醫婦科的牌子但這科室聞著並沒有中藥的味道。裏麵很亮堂,亮得她的視野都被馥鬱鮮活的顏色塞得滿滿的。


    這個科室有裏外兩間。外間有個高大的書櫃,裏麵結結實實放滿了文件袋跟檔案夾。書櫃前是張書桌,上麵有電腦跟打印機,邊上一圈鑲嵌著排椅,看樣子是排隊等待的地方。


    最吸引眼球的是掛滿了錦旗的牆。從“妙手仁心”到“濟世良醫”,從“送子娘娘”到“觀音妙手,送子送福”,不一而足——紅豔豔的旗,金燦燦的字,一麵又一麵,重重疊疊,層層加加,叫牆麵都厚了三分。與別處不同的是,這裏的錦旗上麵大多還附上了照片,用迴形針別在旗上,到處都是孩子大笑的照片,一應白嫩嫩、胖乎乎,看得人熱淚都要盈眶,酸楚的同時卻有一股子勁用力壓到心房上,叫人不知不覺就產生種向往,心髒都沉甸甸起來。


    薑彤的眼睛也有點發熱,那滿腔的光輝燦爛與她的枯槁之色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明知道希望渺茫,但情不自禁就有了點微渺的希望。


    “章醫生!”黃怡正在打掃衛生,看到人進來,直起身打了聲招唿,“來了啊。”


    “忙著呢,”章醫生不好意思地把手裏的水果遞過去,“打擾你們了——這裏有點水果,洗洗吃了吧。”


    “您太客氣了!”知道推不掉,黃怡也就沒拒絕,水果這種東西還是能拿的,接過袋子指指門,“俞醫生在裏麵,直接進去就好啦。”都是些高檔水果,黑提車厘子……哦耶!有山竹!俞醫生最討厭酸味,山竹是她的了!


    章醫生敲了敲門,聽到迴應後推門進去:“俞醫生,不好意思要麻煩你了。”


    “沒事。”是一個很低柔的女聲。


    薑彤跟她嫂子魏姚在後麵跟著,看到裏間的診室也掛滿了錦旗,家具跟擺設收拾得很幹淨,坐在椅子後麵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醫生。


    薑彤原以為做中醫的都是些老頭子老太太,就算中醫年輕化,一個廣受讚譽的中醫聖手也不該是這麽一個“年輕”的醫生啊——當然隻是相對於一般的中醫而言。她年紀應該是有些了,氣質非常沉穩,但說不清是三四十歲還是二三十歲,她有著張不受歲月侵染的臉龐,白皙、美麗,隻是眼角有些細紋,長發如水,雖然纖瘦但瞧著必定是高挑的身姿。


    這一看就站在門口有些遲疑,魏姚一把抓著她的手把她往前拖,斜了她一眼,擺明了是叫她別磨蹭。她這小姑就是喜歡多想,心思又細又多慮。想那麽多你要是能想明白也是好的,偏偏蠢,蠢得要命,被個男人拿得死死的,到頭來把自己坑到這地步。要這不是自家小姑,她都能狠狠罵一句活該,自己找死別人想攔都攔不住,但這是自家人,除了罵那死賤人還能什麽呢?


    至於俞醫生,魏姚已經過了會質疑對方能力的階段了。事實上說服家裏人非把小姑子拖來這裏看診的人就是她。魏姚娘家鄰居,結婚七八年沒小孩,看過的醫生吃過的藥不計其數,開始是懷不上,後來是懷了掉,就是在俞醫生這看好的,才來過兩趟,吃了不到一個月的中藥,就結結實實生了個大小子,嚐到甜頭又來看了幾迴,兩年後又生了個大閨女!兒女雙全,簡直羨煞旁人。所以這會兒逢著小姑的事,她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俞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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