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端把星瑞拆出來的目的,是要打包送給他離異的爹媽。一人一半。


    重點,離異後的,方爹,與,周夫人。


    沒人懂這家夥賣的什麽關子——但得知消息之後的周夫人,氣得就差吐血了。


    周夫人生平沒什麽遺恨。她不愛方行端他爹,對自己婚姻的破裂也沒什麽執念,兒子她本來就帶不走,但方家給她的補償以及方老爺子本人的靠譜也足以叫她沒有後顧之憂地離開,對於自己的選擇自然沒多少好糾結的——所以,倘若除去了對婚姻毫無期待的這點缺漏,那麽說起來的半生也足以算是順風順水了。


    隻是沒有遺恨不代表她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叫她不爽的人在她麵前蹦躂。對蠢貨的厭惡是所有自認聰明的人都會存在的天性,很不巧,在她眼中,前夫就是這麽個無可救藥的蠢貨。而自認為足夠聰明的人往往會有一種自憐的心態。周夫人不但心疼曾嫁與這麽個蠢貨並為他生養孩子的自己,而且離異後很恥於提及這段婚姻與前夫,極不願與之相提並論。不過孩子畢竟是生了,且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先天就有種情感上的寄托,方行端這個不良婚姻的副產品還出落得相當的優秀,於是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都很叫她驕傲。


    當然,感情都是處出來的。付出的感情多少,決定了這個人在你心上存在怎樣的地位。


    這個孩子從小隨著他爺爺成長,有個爹不如無,有個娘見不著。他小的時候,周夫人想插手都做不到,他長大了,有獨立分辨與判斷能力了——這個階層離異家庭的通病,方老爺子必須確保孫子對家族有足夠的歸屬感與認同感,才會放任他接觸自己的母族,畢竟這孫子是要繼承家族的,他首先得保證家族綿延、平安換代——而那個時候,周夫人也已經少了能影響方行端的能力了。


    母子血緣自然是沒法變更的事實,但這並不意味著絕對的服從關係。在彼此矛盾沒有顯露的前提下,扮演母慈子孝對於雙方來說是最節省成本的一件事,但是一旦對矛盾妥協的代價超出了維係這份感情能帶來的東西,如何選擇也就不言而喻了。


    隻不過人總是擅長自欺欺人的存在,當這種不善的選擇到來之前,周夫人一直覺得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地位不低。畢竟除卻了方老爺子外,方行端親情上可以寄托的對象,也僅剩下了寥寥幾人,她好歹還與兒子流著相同的血脈呢,不是嗎?而且有一個不著調的爹襯托,她怎麽做就都是好的。方行端的情感又素來淡淡,相較於他對自己親爹的敬而遠之,對周夫人的略加親近已經是個很大的偏向了——這就一直帶給她一個錯覺,自己這個媽對於方行端來說,是不一樣的——方老爺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自然無法企及,但除卻方老爺子,也就是她了吧。


    因此,方行端拆掉星瑞以及其後一連串的舉動,才讓周夫人出離憤怒——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甚至於,這種吐不出咽不下惡心到極點的感覺,仿若是被塞了一嘴屎。


    他怎麽敢?!怎麽敢這麽做!!


    感情是需要事物來維係的。忽略血緣這種無形的東西,星瑞最初是周夫人的嫁妝,算是她與兒子之間最緊密相連的事物。所以把星瑞還給她明晃晃就是一個暗示,我把你的東西還給你,我與你母子情分算是完了。


    但當初的星瑞與現在的星瑞又實在不在一個檔次,增值的部分太過於巨大,於是他特地分了兩份,一份償還母恩並當做贍養費,既然母親有了,那父親自然也有……方行端這從來不理會自個兒親爹的一個人,怎麽忽然良心發現給親爹這樣的好處?他可是連繼母死都不會去裝裝樣子悼念一下的人,所以這會兒專門把親爹拉出來彰顯下存在感的目的,想都不用想,純粹就是惡心他親媽。


    所有熟知方家過去這段公案並知道周夫人忌諱的人都不約而同冒出個疑惑來,多大仇啊這對母子。


    周夫人氣得胸也痛胃也痛,頭也暈唿吸也難受,沒直接跑去方行端麵前把兒子打上一頓已經算她涵養好了,但這也憋得慌,硬生生跑去醫院住了幾天,才慢慢緩過勁來。


    她多麽不願跟前夫再扯在一起的人——不願別人將她失敗婚姻當談資掛在嘴邊的人——換做是別人這麽幹,就是結下大仇的怨恨,可這麽幹的人是自己親兒子……兒女是債果真沒說錯。


    到底是自己兒子,別人對方行端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一頭霧水,完全不妨礙周夫人完美領會兒子的意圖。於是難以置信,要護得這麽緊?她這還沒做什麽呢,就把威脅的刀子直接伸到她脖子底下了!


    “何必呢?”她戀人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心平氣和給她削梨,“人活一世稀裏糊塗的最輕鬆快活,非較真到底攤個明明白白的你是讓誰開心呢?你兒子有你兒子的緣法,他讓你插手婚姻了麽,剃頭擔子一頭熱,非湊過去把自己折騰死,何必呢!”


    重點還不是被兒子坑,重點是你自找的。自己把自己根本沒那麽重要的事實給揭露了出來。你兒子甚至連虛與委蛇都不屑,他壓根就不想你的身影存在於他的愛情與婚姻之中。


    周夫人當然聰明,兒子完美捏住了她的七寸,真讓方行端把她離婚時留下的嫁妝還迴來——還是如今這個星瑞,她還要不要臉了?再說她連看到前夫的名字都討厭,真讓兒子把她跟那人扯在一起成為別人的談資,她不得瘋掉?


    心裏是有些縮的,但是死鴨子嘴硬:“我是他媽!我在為他好!”


    麵前那人斜她一眼,麵貌並不英俊,但對一個中年男士來說保養尚好,頗帶幾分儒雅氣質——與周夫人在一起近二十年,雖說尊重戀人的選擇並沒有領那張證,但彼此之間也與夫妻沒什麽兩樣了——他並沒有給周夫人麵子,這會兒說出來的話也一針見血:“拜托,你所謂的‘為他好’是在傷害他的心上人!親媽口口聲聲打著這樣的旗號捅了他一刀,還要他顧及你?感激你?要點臉不!”


    周夫人挺心虛的。


    她不願意兒子跟一個隨時都會死的病秧子糾纏,但殺人這種事也確實幹不出來。什麽都不做又不符合她的性格,所以才順勢用流言去試探試探……一來她想著自己運氣不會那麽差,那病秧子肯定不會真因此一命嗚唿,二來她沒動真格的,兒子那裏應該也說得過去……隻是沒想到,試探並不能傷其毫毛不說,兒子也要跟她翻臉——連跟她聊聊都不願意。


    周夫人何其聰明的人,心裏已經想得門清了,但嘴上還是不順意的說法,帶著種身為母親卻不得不向孩子服軟的蠻橫:“你到底幫哪個的?啊?我都被他氣成這樣了!”轉頭又惱,“哼,有了老婆這媽是徹底不要了,我都住院了他也不來看上一眼!氣死我了!”


    方行端的冷心肝簡直一覽無餘。看他縱橫商界,出來時也並不是個吝嗇於笑的人,與他打交道的哪個不說他是個明白人,隻是大概熱情都在愛好上消耗光了,所以對人對事都沒了溫度。她與方行端本就親緣淺薄,所謂的骨肉親情母子緣分在他那大概也就是可有可無的。隻是因為對她的交流好歹是比別人要多一點的,所以叫她有了自己挺重要的錯覺,然而這點錯覺一旦撞上了他恨不得把心剮出來送上的人,就如夢幻泡影一樣徹底擊碎。


    想想真是難過。但周夫人又很知道因由。


    如果當初她願意為了兒子留在方家,方老爺子寧肯打斷兒子倆條腿都不會叫這個婚離成的。但她願意嗎?不,相較於自尊與自由來說,這個兒子並沒有這樣的分量。更何況她清楚方老爺子絕對會善待兒子……既然本就在兒子的生命中錯失彼此親近的良機,亦未在成長中給予相互理解的烙印,就根本怪不了現在他做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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