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年少時被迫偷渡逃亡的命運,一生中最重大的轉折都是源於她……俞雅怎麽都想不到,自己與丁季棠還會有這樣的淵源!


    他可是丁季棠啊!


    “我這一生,能散的已經散了,能捐的也都捐了,留下來的……等我死後,那些就都給戴星。欠婁昭的,我也準備好了。隻有這些東西,攢了三十多年……”丁季棠輕輕道,“全是想贈予您的。”


    俞雅坐在那裏,因為太過震驚,說出的話語都帶著幹澀拖遝的語速:“所以呢?”


    說實在的,她既為這個人驚心動魄的人生曆程感到驚歎,又覺得那些波瀾壯闊的故事情節很是不同尋常,但原諒她,她從未意識到自己也曾介入到這段人生,也並未有任何的代入感,所以在清晰觸摸到這個人發自內心的尊崇與感謝時,她甚至會因此而生出些微的愧疚之心:“抱歉,我並不覺得我該接受。”


    她很理智地說道:“或許我確實曾無意地幫助過你,但那並非是出於我的意願,你能活下來全是你的幸運與努力,而不是由於我,所以這恩情原本就不成立。而且這些……你懂它們的價值的,就算我真幫過你兩次,我也不認為我就能心安理得接受這些。”


    俞雅平複下心情,慢慢地笑了下:“丁先生,我能懂你多年來的執念……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再好好地思考一下——對它們是不是有更好的處置方法。”


    丁季棠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隻是靜靜注視著她,長久而平和地凝望著她,他的眼瞳依舊黑亮,深邃而漆黑,仿佛沉澱著很多時光的深海,然後是歎息一般的口吻:“不,它們就是屬於您的。”


    俞雅在這樣的眼神與堅定的語氣中驀地似乎明白了什麽。這叫她怔忪許久。


    然後她猛地從椅子站了起來,有些躊躇地走動了兩步,眼神猶豫而驚疑,一時間思緒很是混亂,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站在這裏,還是該馬上調頭離開這裏……她直覺得自己會聽到某些猝不及防的話語,甚至本能地覺得這是會改變自己生活狀態的事物——或許應該馬上就走的,但不知為何,就是有種力量將她的腳步釘在這個位置,無法動彈,無法挪移。


    丁季棠仍坐在那裏,抬頭安靜地望著她,垂垂老矣,隻有氣度依然從容而深謐,他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坦然而沉穩,並不急切。


    見她並未離開,視線交匯,他眼中才慢慢浮現些許忐忑來。


    “如果——您知道我在收集它們的時候,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他輕輕道,停頓了一會兒,又艱難地將它道完,“那麽,你就會明曉——除了您,沒有誰有資格得到它們。”


    第44章 黃昏戀人14


    俞雅下樓的時候, 看到門廊外排排蹲的三個人跟一隻狗子。


    將其中兩個與狗子認領迴家,俞幼哈邁著端莊而矜持的腳步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倆小孩沒說話但一直偷瞄她的臉——大概表情就是過分淡漠了些,所以難免叫人有些發怵。


    維持著這副情態吃完午餐,上樓,她在自己書房裏坐了很久, 發完呆猛然迴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緊緊攢著雙手, 指甲都深深刺進手掌, 留下了月牙形的血痕。遲鈍的腦思維一麵想著這估計恢複起來又很慢, 一麵慢悠悠遊離開去, 天馬行空不著邊際。


    ‘我等了很多年, 才等到命運將您再次送到我麵前的幸運。’


    ‘——所以, 不願錯失。’


    腦海中忽然漂浮過這些話語,這叫她驀地驚醒, 驚疑不定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好半天才把挺直的背脊又給彎迴去, 放鬆地依靠在椅背墊上, 有些疲憊又很是憂鬱地垂下眼瞼。


    臉上緩緩露出個苦笑。老了,彼此都已經老了。那所有的故事都已經遠離, 成為過往的蒼白的刻痕。有過相遇的契機,卻沒有靠近的緣分, 有過命運的交集,卻沒有停留的理由。歲月匆匆,一晃經年, 半隻腳都將跨進墳墓,再試圖抓住那曾經錯失的事物,不也正是徒增煩惱麽?


    俞雅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感受。


    要說感動,有的吧。畢竟是曾綿延了三四十年毫無變更的深情。說愧疚,也有的吧。因為畢竟無法迴應。感情那麽麻煩的事物,光是思索一下就會讓神經糾結成團,更別提親手去觸碰……更多的,大概是茫然。茫然無措的那種茫然。


    她其實挺信宿命這概念的。無數段人生教會她,想得到的一定會得到,該出現終究會出現,如果得不到,如果不出現,那便是命運使然。本來以為這輩子是要孤獨終老的,可到頭來卻告訴她,其實有些人很久以前就與你相遇,隻是你們之間錯過了。


    “所以說,你們到底談了什麽——談那麽久?”戴星抓心撓肝地扒拉在椅子上,伸長脖子詢問另一個人。


    他老板安靜地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手指交叉靠著椅背,視線平靜表情淡漠,情緒死寂毫無波動,跟以前好像也沒區別。


    “您都說了些什麽呀!”戴星簡直要急死了,滿腔無法得到滿足的八卦欲-望就要把他給逼死了,“跟我說說嘛,我也好給您參考參考。”


    他老板依然不理他。他似乎已經沉浸入自己的世界中一般,對周圍充耳不聞。


    戴星仰天無聲長歎,強忍著跳上去死命將他搖醒的衝動。看看放在茶幾上的資料,再看看老板不動如山的側臉,想了想,忽然神經一聳想到種可能,這叫他像打了雞血一樣一下子就振奮起來,眼睛亮得出奇,連忙道:“不會吧?您不會——不會直接告白了吧?”


    越想越覺得這可能比較大。


    他抓抓頭毛,興奮得像是要變身竄天猴:“講真這有點突然啊,不會是一時衝動吧?”來迴走了兩步,又轉頭道,“那位是什麽反應?哎呀,到底如何了,簡直是要急死我!”


    老年人的心思真難猜。嫌他不會把握機會的時候他比誰都迅捷。嫌他悶葫蘆不肯說話的時候他張口張得比誰都快。不過瞧著那位女士離開時那淡然的模樣……再看看自家老板沉鬱得一如既往的臉……所以到底是怎麽個發展啊!戴星抓狂。


    任憑他怎麽做幺蛾子,他老板依然穩穩坐在那思考,不掀眼皮,不抬頭,安靜至極。


    俞雅午睡時一腦袋光怪陸離,睡到天都黑了才睜開眼。直睡得頭昏腦漲隱隱作痛。


    但好歹心情是要平複得多。她調整狀態何等出色,幹脆利落把那些糾結的事物都拋開,照樣思緒清晰一派淡定。結果梳理好自己,下樓就看見客廳裏端坐的兩個人。


    娃娃臉青年訕笑地抬頭與她打招唿,臉上兩個小坑一晃一晃:“我們就是來蹭個飯……”


    隔壁那位先生也抬著頭看向她,視線交匯,俞雅:“……”


    *


    俞朝辭同學最近感覺很不對勁。但又實在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吃飯睡覺被狗子溜,發呆閑逛玩手機,真受不了就跑出去上街溜達溜達,看看電影泡個吧什麽的。姑奶奶又開始了蹲家不出門的日子,也沒什麽需要差使他跑腿,每天都是一樣的無聊。瞧著似乎與以前沒什麽不同?然而莫名其妙的,他就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原本也沒覺得如何,但隨著時間流逝這種感覺越發強烈,甚至如影隨形,叫他渾身都不舒服。他覺得以自己並不能算聰明的腦子,必須得場外求助。


    於是蹭蹭蹭跑上樓找婁昭:“……你在做什麽?”


    婁昭桌上攤著一大堆材料跟工具,俞朝辭上來的時候她正拿著一杆細細的竹料在磋磨。旁邊亂七八糟放著各種毛料與骨梳。


    “這個是……筆杆?”俞朝辭瞪大了眼睛好奇道。


    “嗯,筆壞了,我重新製一杆。”婁昭拿刀小心翼翼地削。


    俞朝辭頭都大了:“這得多麻煩啊!重新買一根不行嗎?”


    “寫不慣啊。”婁昭頭也不抬,“自己製筆,毛料可以自己配,各種羊毛粗細不同,不同的筆選不同的主料,我還習慣配點檾麻和豬鬃——出去訂做哪有自己做來得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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