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實心裏已經很清楚結果,可就是不甘心啊。他並不蠢,也沒像別人所說的被愛情衝昏頭腦,他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是在單戀,他沒任何希望,但就是不甘啊。


    俞雅還沒開口,楊培宇已經被深深打擊了一番。


    “許久未見。”她平靜道。


    楊培宇嘴巴幹澀,想說的話說不出來,到最後也還是隻能苦笑:“許久未見啊。”


    她還是舊時模樣——或者隨著時光的流逝,那種經年累月越發濃鬱的韻味與魅力更加厚重。與她處在一個空間裏的事實,就連唿吸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褻瀆了對方,再頂天立地的人都控製不住要卑微下來吧。


    “我……”隻是想來看看你。話語縈迴在唇舌間,就是說不出口。


    金融商圈唇槍舌劍的風度翩翩此刻消隱無蹤,他仍還像是十多年前那個忐忑不安的毛頭小子,在心儀的對象麵前滿懷歡喜又笨嘴笨舌。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聽到手指扣在門上的聲音,迴過頭,某張熟悉的娃娃臉笑吟吟立在那:“雲師,我老板……呦,是你呀。”見到他之後馬上又轉了話題。


    楊培宇茫然了片刻,忽然想到什麽,又被打擊了一番。


    “你怎麽在這?”戴星興致勃勃地問。


    我還想問你為什麽在這呢!楊培宇臉色發白,但無言以對。


    戴星雖然不知道這裏麵的八卦,但看到眼前人的反應也就大致猜到了緣由,同樣也明白這時候又把自己叫過來的原因是啥。笑得更歡快,裝無辜地擠兌了一番,充分保證刺激到對方的所有神經。


    ——他直到迴到自己的套間,還笑個沒完。


    他老板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戴星笑嘻嘻道:“原來雲師也有棘手的事呀。”


    說來也真是心酸,驚豔的對象是個奶奶級別的人物就算了,後來才知道那就是雲門的雲師……嗯,真心酸。


    戴星絮絮叨叨說了一通之後,發現老板根本沒理自己,摸著下巴歎了口氣:“欸,好歹是救過您兩次的恩人呀。”


    第39章 黃昏戀人09


    坐在沙發上自顧自放空的人終於抬起頭看他, 在這樣冷峻又漠然的眼神中戴星臉上竟然還能掛住笑,顯然對此適應良好。


    戴星在他老板麵前沒大沒小慣了,能叫人毛骨悚然瑟瑟發抖的丁先生在他麵前跟個普通老頭也沒什麽兩樣。雖說年越發長後喜怒無常莫名其妙的次數多了點,難以預料不可理喻的時候也常有出現,但隻要不怕他,擱在一邊順毛擼自然就能好起來。


    “可惜的是, 雲師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曾幫過您吧。”戴星笑眯眯道。


    丁季棠有仇必報, 有恩必酬。然而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承了一個人的情兩迴, 甚至還是性命攸關死裏逃生的大恩, 卻偏偏難以報答, 這也不能不說是個遺憾了。


    戴星在自家老板掂量與考究的視線中還維持著十分的淡定, 語氣閑懶又輕鬆, 就像是說著今日天氣如何亦或是午飯該吃些什麽之類的話語,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多麽石破天驚。整個人從表情到眼神都毫無破綻。


    丁先生平靜地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戴星毫不意外會聽到這樣的問題, 然後他唇角的弧度就拉得更加明顯, 兩個酒窩像是凹陷下去的小坑, 連眼睛都閃爍著熠熠的光芒:“您自己說的!”他開心道——顯然這話他想說很久了, 而現在終於找到可以訴說的時機,“您睡覺時偶爾會說夢話您自己知道麽!”


    丁季棠:“……”


    人老之後, 且不說身體內部的機能發生了怎樣的衰變,至少大腦神經對於身體器官的掌控能力絕對會下降。年輕時越是繃緊神經對自己苛刻的人, 到老來越是容易患上腦神經類的疾病。說夢話倒還算是件小事了,如果說腦溢血亦或是中風等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些年一直是戴星在料理他老板的工作與生活。為了方便照顧他甚至抽空卻學了護理還連證都順手考出了。丁季棠的左腿曾受過穿透性的槍傷,早年是恢複如初, 但到老來受過傷的後遺症慢慢顯露出來也沒法改變。不能久站,不能多走,逢變天肌肉骨骼都會酸痛,當然要不是他偶爾晚上說夢話,戴星也不知道這槍傷其實還會與隔壁那位讓人驚豔的女士有關。事實上在他發覺自家老板這個沒法控製的小毛病之後,為他老板守夜也有這麽多年了,該聽的不該聽的反正都記了個透,要說是肆無忌憚好像不太對,但有恃無恐確實又有那麽點。


    幹他們這行的,如此任性方式典型就是會把小命都玩掉的節奏,戴星什麽都懂,也知道換做其他任何地方,自己這處境都挺危險的——但他就是有種直覺,不會有事。


    正對著老板平和得看不出什麽情緒的眼神,戴星扒拉了一下臉蛋,毫不心虛道:“其實也沒說很多,含含糊糊沒有沒尾的,要串聯在一起也挺不容易的……”


    “不過也算是秘密吧,”他眨眨眼,完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憋在心裏很多年說不出口的東西,說夢話的時候說出來了……嗯,反正我就是知道了怎麽著吧。”


    丁季棠收迴視線,靠在沙發上繼續凝望茶幾上的花瓶中盛開的花碩,沒有說話。


    早十年要他知道自己會說夢話,戴星絕逃不了命,他有太多的秘密不能說出口,不能訴諸青天白日。可到了現在,孑然一身,舉目無親,曾緊緊拽在手裏的心甘情願鬆手,頑固把持著不肯認輸的也坦然放開,還有什麽值得他留戀的呢?就算把那埋葬的一切都說出了口,把自己還掌握的那些籌碼交代了出來,也沒什麽要緊的了。


    他不敢說自己會完全相信一個人,但倘若是戴星的話,他也難生出多少警惕之心。


    戴星歪了歪腦袋,雙手叉腰立在那。怎麽說呢,老板這反應沒出乎他意料,不過就因為沒出乎意料,才叫他覺得難免怒其不爭起來。當年的丁季棠何等的魄力何等的崢嶸,一個名頭能震住東南亞各國的地下世界,可到頭來竟也變成個無欲無求默默無聲等死的糟老頭。


    他思索了下,還是沒忍住:“您就不想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麽嗎?”


    丁季棠漠然的姿態從頭到尾都彰顯出他並沒有想知道的意願。


    戴星抓狂。


    見這年輕人蹲在一邊抓耳撓腮滿腔好奇又想不到該怎麽問出來才能叫他迴答,丁季棠在沉默了半晌之後,忽然慢慢地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輕得幾乎不聞的笑:“我都知道。”


    那些隨著時光老去的故事,他全記得很清楚。埋藏在心底有多深,縈迴在胸膛裏有多黏稠,在意識不清的時候訴說的可能性就有多大。


    他這一輩子也算是享盡榮華富貴,嚐遍世間珍稀,曾坎坷流離的段落就像盛世華錦上總有些晦暗的色塊般微薄渺小,山巔的風光貫穿了他絕大多數歲月,除了養子承熙外,也不能說有什麽遺憾。那麽還會有什麽令都他會耿耿於懷至今?


    沒報答的恩情。曾失落的舊夢。


    很多年很多年之前,那時他尚年輕,有些人也正值華年。


    中緬邊界的小城,全城矚目的珍寶閣鬥翠,一盤牽扯到上百條人命的大賭,當時還未成為雲師的俞雅在賭盤上落座時的姿儀是直至今日仍有人念念不忘的絕代風華。三輪賭石以一塊極品帝王綠的出現告終,直接成為了當地的傳奇——三日後,當地將軍的女兒出嫁,頭一份嫁妝便是這塊帝王綠,將軍不但恭恭敬敬送迴了扣押的中方士兵,還下令全城歇火,不準動一刀開一槍——當時被出賣以致身邊兄弟死絕、身中兩槍瀕死且被追殺的他就是這麽幸運撿迴的一條命。


    一槍在左側腰腹,一槍在左腿。所以後來他會如此厭惡毒販,會那麽順水推舟賣掉毒梟情報以作交換謀利,源頭大概就在那年的中緬小城之中。丁季棠多麽驕傲,多麽自負,他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冷峻地俯視底下一切,自以為能掌握所有……才最終賠上了承熙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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