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半晌,才聽得那人長歎一聲,道:“若是太後執意要迴去,且聽小可一言,再等上一個時辰,比較妥善些。”


    金後冷冷地道:“為什麽?”


    那人道:“前麵驛站來報,約再過一個時辰,便有四個持金字牌的欽差,前赴嶽營,那是我們聚英堂中的自己人,太後隨行,那四人有金字牌在手,逢州過州,逢府過府,宋軍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是必然不敢留難的,豈不是好?”


    金後冷笑道:“那道金字牌是第幾道了?”


    那人道:“是第八道了。”


    金後道:“秦檜是狗種,聚英堂主也不見得高明多少。這是第八道金字牌,以前的七道,可全是未曾送到嶽飛的手中麽?”


    那人忙道:“不,七道金字牌,固然在路上都有些波折,許多武林中人,想要沿途攔截,但在堂主的安排之下,卻都安全到達了。”


    金後冷笑道:“到了又有什麽用?倒令得吾兒更吃緊了,卻不見嶽飛奉召迴臨安去?”


    那人苦笑了幾聲,道:“這個……這個……多半是嶽飛也看出了一切全是秦丞相的主意,他手擁重兵,自然可以獨斷獨行了,堂主必然會另有主意的。”金後道:“你們堂主呢?我在這裏等了他三天,何以不見他前來?”


    那人還未曾迴答,隻聽得又有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葉琴實在忍不住了,又將布掀開一道縫,向外看去,隻見一個長大漢子,急馳而到,翻身落馬,他才一落馬,立時有人問他:“堂主呢?”


    那人喘著氣,道:“堂主吩咐我來說,他得了兩件絕頂重要的物事,那物事關係著三本絕頂武功秘錄,是以他不能來了。”


    金後在車中道:“他不來……也不打緊,但是嶽飛這件事,還要快些設法才好。”


    那人道:“是,屬下定然轉告堂主,據屬下所知,堂主已派了兩個西域的高手,混進嶽營去,趁機下手,隻待除去嶽飛,便一一”那人話未講完,便聽得金後厲聲叱道:“住口,這等機密要件,豈可隨便亂說?”


    那人忙道:“是!是!屬下失言了。”


    金後“唔”的一聲,道:“我離開金營已久,定然要迴去了,我再等候上一個時辰,但若是持金字牌的人不來,我也要走了。”


    那長大漢子道:“是,是。”


    是聽得“啪”的一聲,車門被打開了,金後又已從車廂之中,走了出來,眾人擁著她,又一齊迴到了那巨宅之中去了。


    刹那之間,馬車的附近,又黑了下來,靜了下來。葉琴一掀布,身子滾了出來,滾了幾下,來到了一株大樹之後站定。這時候,她的心頭,仍然在不斷地狂跳著!


    她從剛才偷聽到的話中,聽出這裏似乎是金後常到的地方!那麽,這裏在兵燹之中,仍可以保持得如此完好,也絕不奇怪了,因為金兵既然不會來騷擾,有聚英堂和秦檜派人保護,守軍不知就裏,自然也不會對這所巨宅起絲毫懷疑的!而且,她更知道,金後到這裏來是來和聚英堂主相會的。金後和聚英堂主之間究竟有什麽糾葛,葉琴自然不知道。


    但是,葉琴卻可以猜想得到,這其間,一定有著極其重大、極其神秘的糾葛的。金後要借重金字牌通過守軍的關卡,這個秘密,葉琴也知道了,她陡地想到,如果自己行先一步,先去警告守軍的關卡呢?那麽,金後自然不免要落入守軍的手中了。金後乃是四王子金兀術的母親,金兀術正握著重兵,在和嶽元帥對壘,他的母親落到了守軍的手中,他自然心慌意亂了!而至少也可以通過金後,警告聚英堂主,不要再覜顏事敵。聚英堂乃是奸相秦檜仗以行兇的主要力量,如果聚英堂中的高手,風流雲散的話,那麽秦檜也沒有什麽力量了!


    葉琴想到這裏,更是大大地興奮了起來!


    他自己本身,對於國家大事,本來是不怎麽關心的,當日她上北高峰,在北高峰上認識了王竹心,也全然是為了湊熱鬧而已。可是,她卻知道王竹心對這件事是極其關心的,自己做成了這件事,並不是要想王竹心迴心意轉,隻要王竹心感到高興,自己也就足以快慰了!她想到此處,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既已決定如此,那麽應該趕快離開這裏了!


    她一提真氣,手足並用,向樹上爬去。爬到了樹巔上,揀了一株相當粗大的橫枝,真氣下沉,將那橫枝壓得向下沉去。等到將橫枝壓得沉下了尺許,她才陡地一鬆氣,橫枝向上彈起,她的身子也隨之彈了起來,“唿”的一聲,彈出了圍牆之外。她落下地來之後,惟恐被人發現,但是牆外卻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葉琴來到了正路上,向前急馳著,不一會兒,她聽得身後有馬蹄聲傳了過來。


    葉琴連忙身形一閃,閃到了路邊的草叢之中,借著星月微光,向前看去,隻見一個人策騎而來,那人似乎便是勸金後不可動身的人。


    葉琴等那人來得近了,心中已有了主意,她陡地自路邊的草叢之中,走了出來,站在路中心,那人一見路中心突然有人出現,立時勒住了馬韁,停了下來,他停下來之際,離葉琴約有三丈遠近。


    葉琴一見他停下,便大踏步地向前,迎了上去。那人喝道:“什麽人?”葉琴早已有了準備,手腕一翻,銀光乍現,隻見她的手中,托著一顆老大的照夜明珠,光芒四射,同時她道:“朋友,你識得此珠麽?”


    那人吃了一驚,失聲道:“大幻仙珠!”


    這顆大幻仙珠,乃是大幻仙翁所有的物事,那是武林中人盡皆知道的事情,當日在北高峰下,王竹心受六大高手圍攻,便是葉琴亮出了這顆大幻仙珠,才令得六人停手,救了王竹心的性命的。


    這時,那人一叫之後,立時躍下了馬來,道:“姑娘和大幻仙翁一”葉琴不等他講完,便道:“你別多問,我有一件事要你幫助的。”她一麵說,一麵向前走去。那人也不疑有他,隻是道:“姑娘請說。”


    葉琴來到了那人的身前,真氣運轉,惟恐一擊不中,將全身的功力,全集中在右手的中指之上,她吸了一口氣,道:“我想一”她才講了兩個字,手便倏地伸出,已向那人肩頭上的“肩井穴”直叩了出去。那人粹不及防,身子連忙待向後退去時,卻哪裏還來得及?“啪”地一聲響,立時被葉琴叩中,而葉琴所運的力道極大,那人一被扣中,身子向後一仰,“啪”的一聲,跌倒在地。葉琴一見得手,心中大喜,連忙收起了大幻仙珠,俯身道:“朋友,多有得罪!”她拉住了那人的手,向路旁拖去,拖進了草叢之中,又用力推了一推,推得那人骨碌碌地向外滾了出去,跌進了雜草叢生的路溝之中。葉琴心知自己下手甚重,在不到一個對時之間,那人是絕不會醒過來,她迴到了路上,翻身上了那人的馬,向前疾馳而出。


    她穿過了一片林子之後,上了官道,辨明了方向,向北疾馳出去。馳出了三四十裏,已是午夜時分了,她遠遠地看到前麵燈火甚盛。


    這時,北地兵燹遍地,何等荒涼,在午夜時分,還可以看得到燈火,那自然是兵營了!葉琴的目的,就是在尋找守軍的關卡,這時看到了燈火,更是心中大喜,連忙策騎飛馳而去。


    過了不多久,前麵的燈火可以看得更明了,隻見兩隻老大的燈籠,上麵均有大紅的“嶽”字,葉琴的心中更是高興。等到她來到了近前之際,看到前麵,在原來十分寬闊的路麵之上,兩旁都被大石塊疊了起來,隻留下正中一條通道。那被留下的通道十分狹窄,隻不過七八尺寬,至多可供一輛車子通過而已。而路的兩旁,被掘了好幾道又深又寬的深溝,是無法飛越的,這條官道是北上的大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除非不經由這條大路向北去,否則是定然要在那關卡經過的。


    葉琴一看到那樣的布置,心中便喝了一聲彩,她勒住了馬韁,將馬的去勢,減慢了許多,隻見在前麵,一大堆石塊之上,插著兩麵大旗,一麵旗子上繡著一個“宋”字,另一麵上,則是繡著一個“嶽”字。兩麵大旗,正在迎風招展。而在旗下,站立著一排軍官,站在那一排軍官之前的,則是一個年輕的將軍,那年輕將軍長身玉立,英挺非凡,葉琴和他隔得雖然還遠,然而已感到那將軍的兩股目光,向她直逼了過來!葉琴沉著氣,繼續向前走去,當她來到了關卡口子上之際,隻聽得一名軍官喝道:“單身女子,夤夜趕路,行跡可疑,莫非是金兵細作?”


    葉琴連忙勒住了馬,道:“軍爺,我有極要緊的事,要見這道關卡的統帥。”


    那軍官喝道:“胡說,堂堂統帥,豈是尋常人所能胡亂見得的?你是何來路,從速說來!”


    葉琴心中不禁有氣,她幾時曾給人這樣唿五喝六過?她正想發作,可是那年輕將軍卻已一擺手,道:“你們別大聲唿喝,待我去見她。”


    立時有兩名軍官道:“將軍小心,這女子騎的,乃是金兵的軍馬,顯然不是尋常人。”


    那少年將軍淡然一笑,道:“你們放心!”


    他一麵講,一麵向前走來,隻見他氣度非凡,意態軒昂,當真是威風凜凜,常人難以企及。他來到了葉琴之前,道:“我便是此處主管,你找我有何事?”葉琴翻身下馬,伸手在馬背上拍了一拍,道:“你們的眼力當真不錯,這正是我在一個聚英堂高手手中搶來的,隻怕多半真是金兵的軍馬了!”


    那年輕將軍“噢”的一聲,肅然起敬,道;“如此說來,女俠乃是江湖英俠了?”


    葉琴忙道:“豈敢,豈敢。將軍是一”那年輕將軍道:“我是嶽統製。”葉琴“啊”的一聲,道:“你就是嶽統製?你是嶽元帥之子嶽雲?”那年輕將軍一笑,道:“想不到隻顧在疆場搏殺,賤名居然也有人知。”葉琴由衷地道:“嶽統製太客氣了,嶽家父子,運籌帷幄,衛國殺敵,普天下人哪個不知,誰人不曉,當真是名滿天下!”


    嶽雲淡然一笑。他年紀雖還不大,但是行動言笑之間,卻是一派大將軍風度,令人心儀。他道:“姑娘如何稱唿,要見我何事?”


    葉琴忙報了姓名,然後四麵看了一看,道:“這裏說話,隻怕不怎麽方便。”嶽雲搖頭道:“不打緊,這些全是隨我出死人生不知多少次的好兄弟,就和我自己一樣,不論是什麽機密事,都可以與之共聞的!”


    葉琴聽得嶽雲講得如此坦誠,臉上微微一紅,因為相形之下,她自己反倒顯得到處在疑心人家,胸懷不夠磊落了。她略頓了一頓,便道:“嶽統製,你可知道,有兩名西域高手,已北上去對嶽元帥不利了麽?”


    嶽雲雙眉略蹙,道:“元帥統兵以還,殺敵報國,也不知曾引起了多少奸人的妒恨,軍營之中,刺客不斷,這也是常事了。”葉琴見嶽雲似乎胸有成竹,她也放心了些。她這次前來,主要的也不是為了有刺客去刺嶽元帥一事的,是以她立時不再多提,隻是道:“還有一件事,例是最重要的,嶽統製,金後在中土,你們可知麽?”嶽雲一聽,立時迴頭向前後的幾名軍官,交換了一下眼色,才緩緩道:“可是真有這等事麽?”


    葉琴乃是何等聰明之人,她立時看出,嶽雲其實是早已知道的了,是以她立即笑道:“嶽統製,你還在裝模作樣麽?若不是你早已知道了,怎會親自守在這道關卡之上呢?”


    軍營之中,鐵令如山,嶽雲治軍有方,平日和部下也是難有言笑,那是軍中生活嚴肅之故,如今葉琴一來,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那八九個軍官礙著主將在前,還不敢笑,但嶽雲卻也已坦然笑了起來,道:“葉姑娘果然聰明。”


    葉琴笑道:“那也不算什麽,我剛見過了金後,她在離此約有五十裏處的一所巨宅之中。”


    嶽雲點頭道:“這個我們也略有所聞,但是那宅中高手極多,又是朝中大官的別墅,我們不必前去騷擾,她可是要迴金營去麽?”


    葉琴道:“是的,可是。她卻會和持金字牌前來的人一齊來。”嶽雲身後的軍官罵了起來,道:“他奶奶的,金字牌又來了麽?”嶽雲擺了擺手,背負著雙手,來迴踱起步來。就在這時,遠遠地已聽得一陣馬蹄聲,迅速地傳了過來了!


    嶽雲在一聽到了腳步聲之後,便停了下來,道:“葉姑娘,詳細情形如何,你說一說。”


    葉琴道:“是。金後在一輛馬車之中,那馬車是由八匹駿馬拉的,她是去見聚英堂主的,可是未曾見到,是以才急於北歸的。如今,他們決定借持金字牌的欽差掩護,好令沿途關卡,不敢搜索。”


    嶽雲兩道劍眉,向上一揚,道:“好啊!各位聽到了沒有?”


    ―直侍立在身後的幾位軍官,一聽得主帥詢問,立時大聲迴答,道:“聽到了!”


    嶽雲笑道:“這便叫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奸相秦檜,通敵賣國,天下皆知,但是他行事狡獪,卻是苦無證據。金字牌雖說是聖上禦令,但是誰都知道那是秦賊操縱的東西,若是將金字牌的差官,和金後一並擒獲,真相也可大白於天下了!”


    嶽雲語音嘹亮,他那一番話,傳了開去。眾軍官歡聲雷動!


    就在眾人的歡唿聲中,那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也已迅速無比地傳近來了。站在石崗之上的嶽雲,已看到馳在最前麵的,是一匹身形極其高大的北馬,塵土飛揚,將騎在馬上的那人,身形盡皆遮住。但是,卻可以看得到,那人一手控著纏繩,另一隻手,卻高高地舉起,在他手中握著,乃是一麵令牌,上麵寫著金光閃閃的字跡。


    嶽雲的手背,微微向上揚起,道:“弓箭手布置。”


    他的命令,被幾個軍官迅速地傳遞了開去,隻見百餘名弓箭手,迅速地奔了過來,在官道兩旁伏下,幾個軍官,也橫起了兵刃,封住道口。


    第一匹馬越來越近,終於到了關隘之前,在那匹馬之後,還有四五匹駿馬,馬上騎的,全是作旗牌官司裝束的人,卻不見有那輛馬車。


    嶽雲呆了一呆,轉頭向葉琴看去。葉琴自然知道他迴頭向自己一望的意思,急得忙道:“嶽統製,我所講的,全是實話!”


    嶽雲還待說什麽時,已聽得那手握金字牌的人大聲喝道:“金字牌在此,送的乃是八百裏加急,皇上的聖令,前麵是什麽人,膽敢阻住了去路!”


    嶽雲拱了拱手道:“官長莫怪,再向前去,便是大營,金兵細作甚多,我們不得不小心檢查。”


    那手持金字牌的漢子,約摸四十上下年紀,一臉英悍之氣,一望便知是武林高手,隻聽得他一聲冷笑道:“你看我這裏,共是一行五人,有哪一個是金兵的細作,不如快些說了,免得耽擱行程!”


    嶽雲的心中,不禁十分為難。金後在中原,他也早得了消息,而且,葉琴講得如此詳細,都可以說是再確實也沒有的了!


    但是,何以如今隻見五名旗牌官,不見金後的那一輛馬車呢?


    難道金後不是和他們一齊來的麽?


    不論怎樣,嶽雲都感到自己不能再將對方硬留在關卡上,因為對方持金字牌,不理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怎樣,他總是朝廷的欽差!


    嶽雲唯一的方法,便是希望利用慢吞吞的說話,來拖一拖時間。


    是以他緩緩地道:“據軍中細作査報,金國有一個極其重的人物,前赴中原,又急於迴歸金國,是以當然要仔細查問!”


    那人不再說什麽,隻是一抖手,自懷中取出了一封文書,冷冷道:“嶽統製,你受朝廷命祿,自然該識朝廷法度,你耽延金字牌北行,該當何罪,我不信你不明白,還不快放行?”


    嶽雲並沒有接過那通文書來。因為他不用接過來,也可以知道,那通文書是曉諭沿途軍官,絕對不得阻延朝廷欽差的途程的。


    他心中暗哼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總算棋差一著,隻怕又是拿不住對方的痛腳了。


    他右手一揚,守在卡前的幾個軍官,一齊向後避了開去,那手持金字牌的漢子,一見軍官後退,雙腿一夾,那匹駿馬,已潑剌刺地向前奔了開去。


    跟在他後麵的四個人,也各自抖起綞繩,向前飛掠而出,轉眼之間,便已掠出了兩丈許了!


    葉琴在一旁看了這等情形,心中著急之極。嶽雲也是一樣地著急,他轉過頭去,本來是想和葉琴說什麽的,可是他才一轉頭間,卻一眼瞥見,前麵五匹馬,並不是呈一條直線向前奔去,馬上所騎的人,並不是手持金字牌的那個!


    那人的身子,伏得相當低,像是不願意被人看清他的臉麵一樣!


    嶽雲究竟是久戰沙場、極其機警的人,他一看到了這等情形,心中陡地一動喝道:“拿弓來!”


    在他的身邊,立時有人遞上了一支鐵胎弓,嶽雲一伸手,“刷”的一聲,在箭囊之中,取出了一支雕翎箭來。這時,那五匹馬已在四五丈開外了!


    隻見嶽雲,身形一矮,右手如抱嬰孩,左手如托泰山,彎弓搭箭隻聽得一聲弓弦響處,那枝雕翎箭,挾著“嗤嗤”的風聲,向前直飛了出去!


    嶽雲在突然之間,發箭射向朝廷的欽差,這不禁令得軍官兵士,齊皆吃了一驚!


    可是箭勢去得何等迅疾,卻是誰也阻止不了,而且,正在向前疾奔而出的五個人,顯然也料不到會有一支箭突然射了過來!


    當那支箭挾著“嗖嗖”的風聲,陡地掠過了最後一匹馬時,隻見最後一匹馬的那人,猛地身子向下一斜,一伸手,便向那支箭一撈!


    可是那人在馬上的身手雖然靈活,卻也還是慢了一步,一撈撈了個空,隻差了寸許,未曾抓到箭尾,箭仍然向前飛射了出去。


    而在左邊那一個人,一見情形不妙,疾掣刀在手,反手一刀,便向箭身砍出,這一刀,倒跌了個正著,隻不過他運的力道大了些,“察”的一聲,那支箭被砍了兩截,斷了下來,前半截的餘勢未盡,仍然向前飛出,射進了中間那匹馬的後股之中!


    那馬的後股,中了一箭,立時怪嘶了一聲,立了起來。馬上的那人,也被掀跌了下來。那人一跌在地上,頭上的帽子跌下,露出了一頭長發來,敢情那名旗牌官,是一名女人假扮的!


    嶽雲在射出那一箭之際,他本身也是沒有什麽把握的,他隻不過覺得旗牌官的身份相差,由四個人去保護一個人,於理不合,是以起疑而已。如果他的疑心沒有根據,那麽他射出的這箭,自然是可以使他獲罪非淺的。但是如今,他的疑心,卻已被證實了!


    嶽雲的手中還握著那張鐵胎弓,他振臂高唿:“金後就在前麵,莫走了金後!”


    嶽雲振臂大叫間,那手執金字牌的漢子,陡地一伸手,已和在地上奔前幾步金後握住了手,隻見他輕輕一提,已將金後的身子,提了起來,兩人共騎,仍然一齊向前闖去。


    可是,這時候,軍營就在近側,金後在此的訊息,立即傳了開去!


    那七八名軍官提著大刀長矛,跨上了戰馬,四蹄飛濺,向前風掣電馳,追了出去,那七八十名弓箭手,也分兩麵包抄了上去,刹那間,箭如雨發,一齊向前麵的四匹馬,射了出去。


    前麵的四匹駿馬,負著五個人,沒命也似的向前奔馳著,去勢快疾難當,眼看弓箭手射出的箭,紛紛落地,沒有一枝射得中他們,而隨後趕去的軍官,也已越來越遠,追不上了!但是,也就在這時候,隻聽得前麵,一聲炮響!隨著那“轟”的一聲,山路兩旁,兵馬齊現,足足有上千人馬,將前麵圍了一個水泄不通,插翅難飛!


    前麵那四匹馬一見這等情形,連忙轉向左,可是左麵人如潮湧,轉向右,右邊早已排定了幾隊盜甲鮮明的兵士,他們是再也走不脫的了!


    隻見那手持金字牌的漢子,一聲怪叫,身形向上,疾拔了起來。他身形拔在半空之中,隻見他一抖手間,“唿”的一聲響,手中已多了一根長可六尺,銀光閃閃的鏈子槍。


    他身子在半空之中,一個盤旋,斜斜向前飛出,竟向前麵的人叢之中掠了下去。隻見他手中的鏈子槍,左盤右旋,運用如飛,刹那之間,便有六七個兵士,命喪在他的鏈子槍之下。


    但是,他在傷了那六七名兵士之後,卻有不知多少兵刃,向他的身上,招唿了過來,將他團團圍在中心,有好幾柄單刀,將他的鏈子槍一齊纏住,令他施展不得。


    這時候,嶽雲、葉琴和好幾名軍官,也已然拍馬趕到,嶽雲叫道;“留活口!”


    然而士兵眼看到同胞喪生,早已紅了眼,亂殺亂砍,那持鏈子槍的人,能被聚英堂主選來持金字牌,護送聖旨,當然是武功造詣相當高的高手。但是他的武功再高,這時陷進了數百人的包圍之中,卻也是一籌莫展。隻聽得嶽雲的叫聲甫畢,那人便發出了一聲怪叫,他的身上,已帶了好幾處傷!


    隨著他一聲怪叫,他雙臂猛地向上一震,“唿唿”兩聲響,又有六七名大兵,被他的內力,卷得向半空之中,直飛了起來。


    然而飛起了六七名大兵,有更多的大兵,向前湧了過來,他雙臂振動間,胸前門戶大開,電光石火之間,隻聽得“撲撲撲”好幾下響,足有六七柄長矛,一齊刺進了他的胸腹之間!


    那人的功力,當真不弱,中了六七柄長矛,身子屹然不倒,而且還發出一陣陣怪叫聲來,令人毛發直豎。這時,一則由於嶽雲等人已經趕到,二則,由於那人的樣子實在太可怖了,是以一時之間,圍住他的兵士,一齊向後,退了開去。那人身子搖晃著,終於在一聲大叫之後,口中鮮血狂噴,倒地死去!


    由於有好幾柄長矛,是貫穿了他的身子的,是以他雖然死去,身子卻還是斜斜地擱著,未曾倒地,那情形實在是觸目驚心。


    嶽雲緩緩地踱到了那人的屍身之前,看了一眼,才揚起了頭來。


    這時候,形勢更是有利了,至少有上千人,已將另外三名聚英堂中的高手,和金後圍在中心,當真是插翅也難飛了!


    那三個聚英堂中的高手,麵如死灰,他們強作鎮定,騎在馬上,手還握著韁繩,可是那綞繩卻是不住地微微地發著抖!


    他們反倒不如金後來得鎮定,隻見她伸手在麵上一抹,抹下了一張人皮麵具,露出了本來麵目來。眾人一齊向她望了過去。


    隻見她約摸五十上下年紀,莊嚴端正,自有一股不同凡響的威嚴。她揚起手來,向嶽雲一指,道:“你就是嶽飛的兒子麽?”


    嶽雲在馬上略一欠身,道:“正是。”


    金後又道:“常聽得我兒說起,嶽飛父子乃是真英雄,果然有些道理。我是一國之後,雖然兩國交戰,但是你們卻也不可怠慢了我。”


    嶽雲滿麵悲憤,厲聲道:“然則不幸被你們擄去的聖上,徽、欽二宗,你們又是如何待他們的?”


    嶽雲此言一出。可以說是人人心中,悲憤莫名,一時之間,喊聲雷動!


    需知徽宗,欽宗,被金兵擄去,金兵百般虐待,甚至將磚頭燒紅,鋪在地上,令他們赤足在磚上行走,而金兵則在一旁笑謔,這種事,天下皆知,如今金後這樣講,眾人心中如何不難過。


    金後在眾人激憤的叫喊聲中,麵色也不禁大變,但是她畢竟是一個十分精明的女子,她立時道:“嶽統製,那是男人的事,我女人家可不知道。”嶽雲冷笑道:“你放心,我們絕不會將你怎樣的,但是你卻也不可生什麽花樣。”他講到這裏,提高了聲音,叫道:“眾將士,我們活捉了金後,這是天大喜事!”


    一時之間,千餘人盡皆歡唿,歡聲雷動,不知傳出多遠去!


    嶽雲翻身下馬喝道:“你們四人全下馬來!”


    金後和那三個聚英堂中的高手,一齊乖乖地翻身下馬,早有兵士將那三個聚英堂的高手綁了,嶽雲和兩個軍官附耳講了幾句,那兩個軍官令金後上馬,帶著她向前疾馳而出。嶽雲轉過身來,笑道:“葉姑娘,這次得以擒到了金後,你當居首功,請到軍營之中,盤桓幾日如何?”


    軍營之中,向無女子來到,要留葉琴在軍營之中盤桓,實在是極不方便之事。葉琴自然也想到這一點的,是以她推辭道:“我……還是自己離去的好。”嶽雲卻十分懇切地道:“葉姑娘,在下還有一事相求,是以才想留姑娘下來的。”


    葉琴在對王竹心的感情上受了挫折,本來已是萬念俱灰的了,但是湊巧遇上了這件事,她報信、擒敵,一舉成功,又和嶽雲這樣的少年將軍在一起,心中的悲痛,自然而然地好了不少。


    是以這時,她聽得嶽雲說還有事情要找她幫助,她也興致勃勃地道:“嶽統製,你有什麽事要我幫忙,我必然不會推辭的。”


    嶽雲道:“那我就先謝葉姑娘了!”他一麵說,一麵領了領韁繩,他騎的馬兒已向外大步跑了開去。葉琴知道他想和自己借一步說話,是以也跟著領馬跟在後麵。


    不多久,兩人一前一後,已奔馳出了三五裏。四邊無人,嶽雲才停了下來。嶽雲一停,葉琴向前趕出了幾步,便已和他並轡而立。


    嶽雲麵有歉意地道:“這件事,要來煩勞葉姑娘,當真是不好意思之極。”葉琴慷慨地道:“嶽統製,我相信你要我做的事,絕不是私事。既然是國家大事,那便是人人有責,怎說得上是煩勞兩字?”


    嶽雲豎起了大拇指,麵上現出了十分欽佩的神色來,道:“葉姑娘豪氣幹雲,江湖兒女,確然不同,令末將佩服之極!”


    葉琴給他讚得俏臉通紅,低下了頭一聲不出。


    嶽雲又道:“葉姑娘,金後落在我們的手中,那乃是一件天大的大事,她是金國之後,又是和我們隔河對峙的金兵統帥金兀術之拇,我們可以利用她,逼令金兀術退兵,並且還可以利用她來交換徽宗、欽宗兩位聖上,你可明白麽?”葉琴道:“我明白。”


    嶽雲又道:“我們的對頭,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的,他們一定要將金後千方百計地搶迴去,所以,如何看守好金後,這是一件極重大的事情。”


    葉琴點了點頭,道:“是一一”


    可是她這個“是”字才出口,她陡地想起,嶽雲莫不是要將看守金後的責任交給自己麽?這責任可實在太以重大了,自己是萬萬擔當不起的,是以她立刻住了口,叫道:“嶽統製!”


    嶽雲也是絕頂聰明之人,自然知道對方是在刹那之間,想到了自己要求她做的事情,是以他連忙一揚手,道:“葉女俠,這件事,除你以外,再無人能做得到了。”


    葉琴苦笑道:“我……我實是不行的!”


    嶽雲道:“你且聽我說,金後是我擒到的,但我如今已吩咐兩個親信部下,送她到另一個地方去,而不將之留在軍營之中!”


    葉琴道:“對啊,若是敵人要來救金後,第一個目標,自然是兵營。”嶽雲道:“還有,我也不能去看她,敵人以為我一定會將她解到什麽地方去,會將我監視,留意我的行動的,隻要我絕不去看她,敵人自然也無可奈何了,我雖有許多可靠的部下,但金後乃是女人,若要他們看守,卻是多有不便!”


    他講到此處,頓了一頓,神光炯炯的雙目,望定了葉琴,道:“所以才想要葉女俠來助一臂之力的,尚祈葉女俠不要推辭。”


    葉琴呆了半晌,才道:“嶽統製,我與你相識不久,這樣重要的事,你何以肯托了與我?”


    嶽雲豪爽地笑道:“葉女俠,我以為你是可以信任之人,至於是什麽原因,你要問我,我實在有點說不上來!”


    葉琴的心中十分感激,她點了點頭,道:“好,我盡力而為就是了。”


    嶽雲喜道:“多謝葉姑娘。你自此處向東去,行出四裏許,可見到一棵極大的榆樹,抄而向南,再行兩裏,乃是一個石崗,在那石崗之上,有許多奇形怪狀的大石,其中有一塊,形狀和伏虎相似,這塊大石移開,便是一個地洞,可以通向三間密室,我已吩咐部下將金後送到那三間密室中去了。”


    葉琴聽得嶽雲講得如此秘密心中更定了不少。


    嶽雲道:“這個秘密隻有七個人知道,連你是八個了。在那三間密室之中,有足夠的食物,而且還有一股泉水,十分清洌。那兩人帶走金後之際,我已告訴過他們,你不久就會去的了。”、葉琴呆了一呆,笑道:“你知道我是定然答應你的麽?”


    嶽雲道:“當然,葉女俠是豪氣幹雲的女俠,怎會不答應。”


    葉琴也笑了起來,道:“好,那我就去了!”


    她抖起韁繩,向前馳去。可是不知怎地,她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不願意和嶽雲分開的念頭,感到依依不舍起來。


    但是她立即又想到,自己要去做的事情,當真是責任重大,非同小可,這卻是耽擱不起的,是以她隻是迴了幾次頭。


    她每一次迴過頭去,都看到嶽雲仍然停馬而立。嶽雲一身戰袍,坐在馬上,那種神威凜凜的大將風度,和江湖人物,截然不同!


    直到離得越來越遠,轉過頭去,已然看不到嶽雲的影子了,她才快馬加鞭,向前馳去。果然,馳出了六七裏,便看到了一棵大榆樹。


    葉琴連忙依著嶽雲的話,轉而向南,又過了不多久,便已奔上了一個亂石崗子。


    一上了亂石崗子,葉琴便已下了馬,她用力在馬股上拍了一掌,那馬便向前直奔了出去。她騎的本來就是軍馬,這時自然自己奔迴軍營去了。


    葉琴上了那一片亂石崗子,四麵一看,隻見觸目皆是嶙峋嵯蛾的怪石,十分荒涼,她慢慢地向前走著,不多久,便看到了一塊大石,活脫像是一頭伏在地上的大蟲一樣,栩栩如生。


    葉琴雙手按在那塊大石之上,用力向前推了出去。


    那塊石頭看來極大,但是推起來卻並不十分重,推開了之後,果然看到下麵是一個地洞。


    而這時,也聽得地洞之有聲音傳了上來,道:“是葉女俠來了麽?”


    葉琴忙道:“是我!”


    那聲音又道:“請下來,並將大石拉上!”


    葉琴順著洞壁的階梯,向地洞中走去,走下了幾步,抬起頭來,隻見到那塊大石的底部,有著一隻大鐵環,葉琴拉住了這隻鐵環,將那塊大石拉到了原來的位置,將地洞遮住。


    她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走下了兩丈許,前麵又是一條直的通道,在通道上點著長明燈,走出了三四丈,便到了一扇鐵門之前。


    她還未曾伸手去推,鐵門便已打了開來,鐵門是一個軍官打開的,葉琴不禁奇道,“咦,你怎知我走到了門口的?”


    那軍官笑道:“外麵這條通道,乃是空心的,下麵埋著數條會生迴聲的圓筒,人走在上麵,在這裏聽來,腳步聲異常響亮,一有人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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