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娘子道:“正是。據我所知,嶽元帥的處境,十分為難,他前拒金兵,後又要抵製奸相秦檜的陷害,他統率重兵,肩負重責,河山光複,解民倒懸的責任,全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他又是個天生的將才,難道還不會保護他自己麽?”


    王竹心搓著手,道:“話雖然這樣講,可是,可是……我既然知道了,若是不去通報一聲……”


    雪花娘子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知道,如果去的話,也一定是白走一次的。”


    王竹心愣道:“這卻是何故?”


    雪花娘子道:“武林之中,良莠不齊,嶽元帥自然知道,不論是金兵也好,秦檜也好,都想能夠一舉將他除去,自然會不斷派出武林高手去行刺的,是以不論什麽人,是絕對沒有辦法見到他,不但見不到他,連他在何處,也不知道,隻知他在軍中而已,武林中人,連要走近兵營,也必然為精兵所阻的!”


    王竹心聽了,不禁呆了半晌。


    雪花娘子笑道:“你看你這呆子,。你知道了這等情形,正應該高興才是,怎地反倒發起呆來了?任何武林中人,要行刺嶽元帥,皆不是易事,連聚英堂主親來,也是一樣的,金神君等六人,隻怕連嶽元帥在何處都未曾弄清,便束手就擒了。”、王竹心笑道:“真的,我真是傻了。”


    雪花娘子道:“你如今可還要上兵營去麽?”


    王竹心道:“去嘛,總是要去的,要不然,我們一路向北來,卻是為了什麽?”


    雪花娘子聽了,低頭不語,隻是向前疾行,王竹心連忙跟在後麵,雪花娘子卻是再也不開口,一連趕了兩個時辰的悶路。


    王竹心幾次趕到她的前麵,想和她講幾句話,可是她總是側著避了開去,不和王竹心交談,王竹心起先,還隻當她是在生悶氣而已,可是,當天上的烏雲漸散,日光隱現之際,王竹心卻發現,雪花娘子已是滿麵淚痕,看來不知已哭了多久了!


    王竹心吃了一驚,失聲叫道:“雪花,你哭了!”


    雪花娘子給王竹心這樣一說,本來還隻是在暗泣的,這時卻真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王竹心忙道:“雪花,我什麽地方不對了,你隻管說便是,何必這樣自苦?”


    雪花娘子仍然不出聲,又哭了片刻,才漸漸地止住了哭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竹心,你別那麽說,你……並沒有什麽不對,不對的是我。”王竹心愕然道:“你?”


    雪花娘子道:“是的,是我,我一心一意所想的,隻是想和你單獨在一起,什麽事也不加理會,我卻忘了你是一個好青年,是一個響當當的漢子,處處都是以私情為輕的好漢!”


    雪花娘子這一番話,講來十分幽怨,尤其在她講的時候,還帶著晶瑩淚珠的雙眼,一眨也不眨地望定了王竹心,更使得王竹心的心中覺得難過!


    他在不由自主間,又握緊了雪花娘子的雙手,道:“雪花,現在是亂世,古人常說,寧為太平犬,莫作亂世人,那實在是一點也不錯的,生在亂世,就算可以有機會遁世避俗,隱人深山,心中也會戚戚不安的,更何況要避開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雪花娘子又接連長歎了好幾聲,才苦笑道:“所以我也想穿了,能和你在一起多一刻就好一刻,除此之外,我什麽也不想了!”


    王竹心點頭道:“我也是那樣想,所以,那兩塊血玉玦給了聚英堂主,我們是一點也不記掛它的,隻要我們還能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


    兩人的身子,緊緊地靠著,向前慢慢地走著。他們走過了許多廢墟,那裏本來全是許許多多溫暖的家庭的居所,但如今,屋毀了,人也不知去向了,多半已經死了,在這樣的亂世,他們居然還有機會可以靠在一起,向前踱步,這不是已幸運之極了麽?


    一時之間,兩人再也不出聲,他們一直向前走著,一直到了天色微明時分,才來到了一個村莊之上。那村莊和沿途所經的地方一樣,隻見斷垣殘瓦,不見人煙。他們兩人找了一間還未曾全都倒坍的屋子,走了進去,屋中居然還有桌椅在。


    他們在椅上坐了下來,各自歎了一口氣,眼前荒涼的情境,更使得他們的心頭沉重。


    他們默然坐了片刻,雪花娘子才道:“我去看看,可有什麽吃的東西,也好弄點來充饑。”


    王竹心聽了,忽然望著雪花娘子微微一笑,雪花娘子的臉上,也頓時紅了起來,王竹心按住了雪花娘子的手,道:“雪花,我們可以算得是同命鴛鴦了。”


    雪花娘子的臉上更紅,兩人隻覺得雖然在兵荒馬亂之中,但是隻要相互在一起,卻也有說不盡的旖旎風光。他們正在低聲說笑著,突然聽得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疾傳了過來。


    兩人霍地抬起頭來,向前望去,隻見一隊七八匹馬,由南向北奔來,那七八匹馬兒,一看便知道是軍中的健馬!


    兩人不約而同,一齊掠到了門口,隻見那七八匹馬上,各伏著一個人,可是等那一隊馬馳到了近前,他們兩人卻也大為吃驚!


    那七八個人,全是已經死了的!


    王竹心身形一閃,到了路口,雙手一舉,發出了一聲大喝,正在疾馳中的馬匹,一見有人阻路,便一齊長嘶,停了下來。


    那七八匹馬一停,“啪啪啪”三聲,馬上有三個人死人滾了下來,還有四五人,則仍然伏在馬背之上,那幾個人全是衣衫不整,但是還可以看得出,他們定然是軍中的軍官!


    這裏,離兵營的大軍已然不遠了,那麽,這幾個軍官,當然是嶽元帥麾下的了。


    王竹心知事情十分不妙,他忙道:“快看看,可還有未死的?”


    可是,總共是七個人,卻沒有一個是還有氣的了,而且,那七個人的身上,可以說一點傷痕也沒有,一望便知他們是被內家高手打死的!


    雪花娘子比王竹心細心,她不但看著人,而且將七匹馬也看了一遍,隻見有五匹馬的後腿上,全皆有著烙記,但是卻有兩匹馬是沒有的。


    她抬起頭來,道:“竹心,有兩個人,打死了這七個人,而這兩個人,換了軍馬,又換了軍官的裝束,看來是打算冒充軍官的。”


    王竹心道:“當真?”


    他這裏隻講了兩個字,便聽得一聲馬蹄聲,疾傳了過來,雪花娘子一拉住王竹心,道:“又有人來了,我們先躲一躲再說!”


    兩人身子一閃,到了一堵斷牆之後,他們才躲了起來,便看到兩匹駿馬,飛馳而至,騎馬上的乃是兩個服飾鮮明的軍官。


    那兩人一到,一伸手,勒住了韁繩,停了下來,一個大聲講了一句話。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兩人藏身的斷牆,離他們兩人並不太遠,那人所講的這句話,他們都可以聽得到的,但是他卻聽不懂他在講些什麽。


    接著,另外一人也講了幾句,兩人一齊出手,隻見他們出手極快,中指“啪啪啪”地彈出,隨著他們中指彈出,都有一股極其淩厲的指風,向前襲了出去,襲向那七匹駿馬。


    轉眼之間,隻聽得馬嘶聲不絕於耳,那七匹駿馬,都已死在這兩人的指風之下。


    而那兩個人也不再停留,一提馬籩,又已潑剌剌地向前奔了出去!


    這一切變化,發生的快疾之極,也是意外到了極點,正是因為變故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形之下發生的,是以王竹心和雪花娘子兩人,根本連應變的念頭也未曾起死!


    他們身形一晃,出了那堵斷牆,想起那兩個口操胡語的人必然不是好人,要去追趕他們時,那兩人卻早已奔得不見了。


    雪花娘子俯身向地上的死馬看了一眼,道:“好厲害的指上功夫!”


    王竹心迴頭一看,心中也不禁駭然!


    隻見那兩人所發的指風,都是射中了馬的頭部的,在外表上看來,死去的馬兒仍然是一點傷痕也沒有,但是馬頭卻盡皆變形,顯然那一指之力,已將馬的頭骨,完全農碎了!


    而他們這一指,並不是直接彈中了馬頭,而隻是指風襲出的而已,這兩人功力之深,實是可想而知了!


    王竹心呆了一呆,說道:“他們也是聚英堂中人?”


    雪花娘子雙眉緊蹙,道:“我曾聽得他們說,有好幾個西域高手投入了聚英堂,但是我卻未曾見過,這兩人大約是了。”


    王竹心更是駭然,道:“他們若是聚英堂中的人,假冒嶽軍軍官,意欲何為?”


    雪花娘子搖了搖頭,道:“那不知道。”


    其實,雪花娘子乃是何等冰雪聰明之人,她早已料到那兩個人前去幹什麽的了,但是她怕王竹心焦急,所以未曾講出來。


    可是王竹心不是蠢人,他一麵在問雪花娘子,一麵卻也已想到了,他失聲道:“這兩人,也是到嶽營去謀刺的!”


    雪花娘子道:“正是,但他們也必然難以得手的!”


    王竹心道:“你……你何以如此肯定?”


    雪花娘子道:“我不是和你講過了麽,如今嶽元帥統率的兵馬如此之多,軍營連結,嶽元帥究竟在哪一個帳之中,也無人得知,再加上極其精密的防範,什麽刺客可以得手?”


    聽了雪花娘子話後,王竹心的心中,才略微放心了一些,他歎了一口氣,道:“可是要計算嶽元帥的人,如此之多,總是使人擔心,唉!”


    雪花娘子說道:“我們還是先將這七個人埋了吧。”


    王竹心不再說什麽,他們草草地在地上掘了幾個坑,葬了那七名軍官,又繼續向前走去。這一天,到了下午時分,他們又遇到了幾隊難民,他們便混在難民堆中走著,到了晚上,前麵乃是一座極大的鎮甸。


    那大鎮昔日一定極其繁華,也一定曾有一度人蹤全無,這時,總算又稀稀落落,有了些燈火,也有幾家飯店,已在做買賣了。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進了一家小飯店,這幾天來,他們兩人都是有一頓沒一頓,仗著他們全是有武功的人,可以忍得住饑,也不覺得怎樣,這時既然有了飯店,他們以為一定可以大嚼一餐了。


    卻不料飯店除了硬麵餑餑之外,隻有馬肉,兩人相對苦笑,揣了幾個硬麵脖脖在懷,又走了出來,雪花娘子在前麵,王竹心跟在後麵。


    雪花娘子才出了門,王竹心跟著要向外走去,可是他的腿才邁了起來,肩頭之上,便有一股大力,按了下來。


    王竹心陡覺得有人按住了他的肩頭,不禁陡然一呆,連忙待轉頭去觀看,可是緊接著,他的背上又一緊,已被人當背心抓住。


    那抓住他的人,手法十分奧妙,五隻手指,都按住了他的臂後大穴,令得他非但不能動彈,連聲音也無法發出來。


    再接著,又有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身子,已被人悄沒聲息地拖走了!


    這一切,全是在雪花娘子的身後發生的,不但變故來得極快,而且一點聲息也沒有,雪花娘子的背後沒有長著眼睛,自然全然不知。


    她走出了兩步,來到了街上,望著街上來往的人,道:“竹心,你看,金兵被逐不久,人已那麽多了,如果過上一年半載一一”她講到這裏,才轉過頭來。當她一轉過頭來之際,她自然發覺,她背後已沒有人了!


    雪花娘子陡地一呆,再定眼看去,一點也不錯,背後一個人也沒有,那麽,王竹心到哪裏去了呢?她急步迴到了那飯店之中,店中並沒有王竹心的影子。


    雪花娘子在一刹那之間,隻覺得天旋地轉,不知道自己是身在噩夢之中,還是實實在在地王竹心不見了!她又退到了街上,當然,她立即明白了那不是夢,可是王竹心呢?王竹心到哪裏去了?


    她四麵張望著,尋找著,甚至叫著,可是,王竹心卻始終沒有出現。


    她真的有點急瘋了,幾乎見人就問,可是一直鬧到天黑,還是一點結果也沒有!


    她獨自一個人,踽踽地出了那座大鎮,在鎮口的一株大樹之下坐了下來。忽然之間失去了王竹心,縱使她有一身武功,也變得六神無主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什麽才好,她隻是呆呆地坐著,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起身的好,她也根本沒有起身的打算!


    王竹心到哪裏去了呢?


    王竹心被人拖著,拖出了幾步,立時又被人挾在脅下,那挾住他的人,衣袖十分寬大,將他的人整個遮住,他也不知道自己被挾到了什麽地方。王竹心喘了一口氣道:“你……你為什麽將我帶到這裏來?”


    大幻仙翁雙眉一揚,在王竹心的對麵,坐了下來,道:“有一個人想見你


    王竹心的心中陡地一動,道:“我知道了,可是葉姑娘麽?”


    大幻仙翁點了點頭。王竹心急道:“就算她要見我,你也不該這樣將我挾了來,雪花呢?她可知道我是被你挾來的?”


    大幻仙翁隻是望著王竹心,並不出聲。王竹心一見這等情形,知道大幻仙翁定然是未讓雪花娘子知道的了,他急得團團亂轉,想到了雪花娘子因為自己失蹤,可能會生出不知多麽可怕的意外來,更是冷汗直淋!


    王竹心團團轉了野幾遭,才道:“前輩,你先讓我和雪花見見麵可好?”大幻仙翁麵色十分嚴峻,卻是答非所問,道:“你是七手先生的弟子,是不是?”


    王竹心實在焦急,卻是無法可施,聞言隻得歎道:“是,家師是七手先生,家師也時時提及前輩的武功,表示十分欽仰,可是一”他隻講到這裏,大幻仙翁便揮了揮手,道:“別說下去了,你師父七手先生,雖然說不是內家正宗,但武功也著實不弱,為人更得人欽佩,何以你的行徑,竟然如此不堪?”


    王竹心本來不知道何以大幻仙翁突然將自己從小鎮之上帶到了這裏來的,而他心中固然焦急,對大幻仙翁也仍然十分客氣尊敬。可是這時,他一聽得大幻仙翁說他“行徑如此不堪”,他立時知道大幻仙翁是何以據而雲然了,心中頓時有氣,抗聲道:“前輩,我行徑何處不堪,尚請明言!”


    大幻仙翁“嘿嘿”冷笑了兩聲,道:“你自己不明白嗎?”


    王竹心更是一挺胸,道:“不明白。”


    大幻仙翁徐徐地道:“你和雪花娘子這樣的人在一起,還不知道麽?”


    王竹心明知大幻仙翁說他的行徑不堪,是和雪花娘子有關的,但這時大幻仙翁提了出來,他仍然覺得心中好一陣難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前輩,你是超凡人聖的武林高手,見識自然也跟高人一等,何以也會人雲亦雲,妄作定論?”


    王竹心的這幾句話,雖然還講得十分客氣,但是所說的話,實在已然極其淩厲,大幻仙翁自從成名之後,幾時有人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過話?他麵色一沉,目中精光四射,喝道:“你說什麽?”


    王竹心若是為了別的,這時一定不敢再和大幻仙翁爭執下去,可是這時,和他們兩人爭執有關的卻是雪花娘子的名聲,王竹心就算明知危險,也是一定要堅持己見到底的。


    因為他心中對雪花娘子的感情,如此深厚,實是不容許任何人出言汙辱雪花娘子的。


    他立即說道:“我說你人雲亦雲,對人妄作定論。”


    大幻仙翁又冷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實在驚人之極,令得王竹心的身子,不由自主,瑟瑟地發起抖來,但是他卻仍然挺身立著。


    他的那種姿態,表示他是絕無屈服之意的。大幻仙翁一麵望著他,一麵冷冷地道:“你被她用狐媚手段迷住了,自然以為她是好人了!”


    王竹心的麵色,漲得通紅,道:“你根本不認識她,怎知她不是好人,老實說,她比你一一”王竹心越講,心中的怒意越熾,他隻求替雪花娘子辯護,也不顧得麵前的是什麽人了,竟不顧一切地道:“她比你的孫女葉琴可好得多了!”


    王竹心這一句話出口,心中便立即想到,拿大幻仙翁的孫女兒葉琴來比在江湖上聲名狼藉的雪花娘子,隻怕有點不妥。


    可是,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話卻早已講出口了!刹那之間,他隻聽得大幻仙翁,發出了一聲巨喝,聲如霹靂,震得他身子,猛地向後退去。


    他的身子向後退出了一步,本來去勢未止,還要繼續向後退了出去的,可是,胸口突然一緊,大幻仙翁五指如鉤,已將他當胸抓住!


    王竹心連忙抬頭看去,他一抬頭間,隻見大幻仙翁目射精光,將他的全身罩住,同時,一字一頓地道:“你說什麽?”


    王竹心硬著頭皮,道:“我覺得雪花娘子,是一個十分好的女子。”


    大幻仙翁沉聲道:“你剛才是這樣說的麽?”


    王竹心將心一橫,暗忖反正剛才已說過一遍了,若是要惹禍那是早已惹下的了,再講一遍,不見得還有第二顆腦袋可給他拎,是以,他一聲長笑道:“我是說,雪花娘子比你的孫女葉琴好得多!”


    士妁仙翁“哩哩哩”袖泠絕了寂亦道。“笪狁右抽如裏狁不縣抓垤或芊美色,執迷不悟,你倒也不失是一位少年英雄,如今,你卻是狗熊!”


    王竹心早已橫了心,立即又抗聲道:“是狗熊是英雄,自有天下定論,也不容你一人妄言!”


    大幻仙翁冷冷地道:“不論你講我什麽,我都佩服你有膽子,但是你竟將下三濫淫婦,和我孫女兒相比,卻是罪無可恕,如今我要將你斃在我的掌下,你可有什麽話說?”


    王竹心一聽得大幻仙翁這樣講,立時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


    大幻仙翁又問了一遍,王竹心仍是不出聲,他自知若時到了如今這等境地,再來出言求饒的話,那實在還不如死了的好!


    他雖然閉上了眼,可是仍然感到,有一股極大的壓力,正向他頭頂之上壓了下來,那股壓力之大,令得他透不過氣來的感覺。而且,壓力越來越甚,漸漸地,他覺得自己頭中的血液,似乎都要裂體而出一樣,而盡管閉著眼,眼前卻是五顏六色,金星亂迸!


    王竹心勉力地挺著,直到了他實在已無法忍受,幾乎昏了過去之際,才聽得大幻仙翁又道:“你還有什麽遺言,可以快說了!”


    王竹心勉力掙紮,才哈哈一笑,道:“我到如今才知,大幻仙翁,浪得虛名。你既然許我說遺言,我便要請你轉告雪花娘子,道我已然死去,我是為了維護她的名譽而死的,死得極其甘心!”


    王竹心勉力掙紮著講出了這幾句話,已然是氣喘如牛,同時,他隻覺得口角已有血絲滲了出來,他又勉力沉聲道:“你可能代我傳言麽?”


    大幻仙翁冷冷地道:“可以!”


    隨著他兩個字,王竹心隻覺得頭頂之上的壓力,陡地又加強了數倍,眼前發黑,身子搖晃,他情知自己命在頃刻,幾乎要跌倒在地了。


    然而,也就在此際,他突然聽到了一下尖叫聲,叫道:“爺爺,住手!”隨著那一句,加在他身上的壓力,頓時一輕,接著,又聽得一個少女失聲痛哭,道:“爺爺,別打死他,別打死他!”


    王竹心身上的壓力一鬆,立即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來,他看到葉琴正撲了過來,跪在大幻仙翁的腳下,抱住了大幻仙翁的雙足,頭發披散,花容失色,正在傷心欲絕地痛哭著!


    而王竹心也看到,大幻仙翁的掌心,離他的頭頂,隻不過半尺而已!剛才,他的一隻腳,實在是已然跨進了鬼門關之中的了!


    他吸了一口氣,隻聽得大幻仙翁厲聲喝道:“阿琴,你讓開!”


    葉琴帶著眼淚,仰起頭來,又叫道:“阿爺,你若是打死他,我……也不想活了!”


    大幻仙翁陡地一呆,道:“阿琴,你一唉,這臭小子自甘墮落,你還想這樣護著他,何以你竟這樣沒有出息?”


    葉琴哭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但是我不要你打死他,阿爺,你不是說過,什麽都聽我講的麽?”


    大幻仙翁又呆了片刻,才長歎了一聲,道:“阿琴,傻丫頭,阿爺要打死他,可不也是為了替你出這一口惡氣麽?”


    葉琴忙道:“我不要你出氣,我、我……”


    她連講了兩個“我”字,因為心中實在傷心,又講不下去,繼續嚶嚶哭了起來。大幻仙翁再是一聲長歎,手掌已緩緩地垂了下來。


    王竹心對於葉琴居然會替自己這樣求情,也覺得十分意外,心中對葉琴的感激之心,不禁油然而生,可是這樣的感激之心,卻並不能改變他心中對雪花娘子的愛意的。他忍不住插言道:“葉姑娘,我說你沒有雪花好,並不是侮辱你,因為我知道,雪花是一個極其純潔、極其高貴的人,你在我的心中,雖然不如雪花好,但是事實上,也是一個好姑娘的。”


    葉琴隻是哭著,像是根本沒有聽到王竹心的話一樣。但是,她卻又哭得更傷心了,那似乎是王竹心的話,已觸動了她的傷心處。


    葉琴在哭著,大幻仙翁則厲聲道:“放屁,閉上你的臭嘴!”


    王竹心不再出聲,隻見大幻仙翁背負雙手,來迴地踱著步。過了片刻,才聽得他道:“好了,別哭了,這臭小子不是還活著麽?”


    葉琴嗚咽著,道:“阿爺,你要答應不殺他,我才……收住哭聲。”


    大幻仙翁心中焦躁,又心痛孫女兒失意,是以不耐煩道:“好了,好了,我不殺他就是,你再哭下去,我說不定就改變主意了。”


    葉琴果然立時住了哭聲,但是她的淚水,卻仍然撲簌簌地向下淌著。她流了半晌淚,才向王竹心一指,道:“阿爺不殺你了,你……還不謝罪?”王竹心心知葉琴要自己向大幻仙翁謝罪,那是要令大幻仙翁氣平,也是葉琴不想自己再有危險的一番好意。可是王竹心這個人,脾氣也十分硬,他明知危險,要他做自己不願做的事,他也是不肯的。


    他略想了一下,便道:“葉姑娘,多謝你一番好意,但是我根本無致死之罪,又何必謝什麽罪,是你祖父以勢壓我,反倒要我謝罪,那是萬萬不能的。”


    葉琴的麵色,本就十分蒼白,這時更是如同死灰一樣,她失聲叫道:“阿爺”王竹心隻顧和葉琴講話,也未曾看到大幻仙翁的動作,及至葉琴一叫,他陡地轉過身來,可是大幻仙翁的一隻手,已然按住了他的肩頭。


    大幻仙翁的麵色鐵青,他右手按住了王竹心的肩頭,左手倏地向外一拂,衣袖揚起,一股大力,向外送了出去,將葉琴擁得向外疾飛出了兩丈許。葉琴急叫道:“阿爺,你說好了的,你說過不殺他的,是你自己說的!”大幻仙翁道:“是的,我不殺他,但是這臭小子如此口硬,我叫他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葉琴才一落地,便又踉蹌向前奔來,道:“阿爺,你要怎樣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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