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英堂主究竟是什麽身份,這件事武林中議論紛紛,正是一件極大的秘密,而且是人人想知的一件重大的秘密!


    因為此際,武林中兩種勢力對壘的局麵,已然漸漸地形成了,一方麵,是為國為民,滿腔熱血的仁人俠士,另一方麵,則是綠林巨寇,邪派妖魔,而另一方麵,卻又正是以聚英堂堂主為首的。


    聚英堂堂主的武功髙不可測,他終年蒙著臉,來曆更沒有人知道,這就令得一幹仁人俠士,在對付他的時候,要困難得多了。


    如果辛蕾能夠知道了聚英堂主的身份秘密,當眾宣布出去,那不消說,她定然會成為大大有名的人物了,這正是辛蕾求之不得的事情!


    是以辛營一聽,便急急地問道:“那麽,聚英堂堂主究竟是什麽人,你可能告訴我麽?”


    那蒙麵人聽得辛蕾這樣問他,不禁長歎一聲。


    辛蕾心急,又問道:“你說啊!”


    蒙麵人再歎了一口氣,突然伸手在辛蕾的秀發之上,撫摸了一下,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行動,倒令得辛蕾陡地嚇了一跳!


    因為她直到如今為止,仍是不知眼前這蒙麵人是何等樣人,若是他突然出手,自己豈非遭殃?


    然則那蒙麵人的動作,極其快捷,等到她心中吃驚,想要逃了開去之際,那蒙麵人已縮迴手了,看來,那蒙麵人像是並無惡意,隻不過當她是小孩子而已。辛蕾鬆了一口氣,剛想再說什麽時,隻聽得那蒙麵人又歎了第三口氣,道:“小姑娘,你不必問了。”


    辛蕾卻不肯就此算數,道:“你這人也是,聚英堂主是什麽人,你講給我聽聽,又有什麽大不了?這也值得吞吞吐吐麽?”


    那蒙麵人低著頭,緩緩地向前走。


    辛蕾不肯失去了這個可以得知聚英堂主身份秘密的機會,她連忙跟在後麵,不斷地問著,可是轉眼之間,她卻驚訝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蒙麵人在前麵走著,步子十分緩慢,又低著頭,分明是心事重重,正在慢慢緩步,而辛蕾則是急急地跟在他後麵的。


    可是,片刻之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了!


    等到辛蕾發現這一點時,那蒙麵人仍然在前麵緩緩地踱著,但是辛蕾和他,相隔已有丈許了。


    辛蕾雖然相當任性,但畢竟是辛真滿的女兒,見識自然也非同凡響,她一見到了這等情形,心中大驚之餘,立時想到,對方的輕功之高,已到了不動聲色便可以日行千裏的地步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她是萬萬追不上對方的了。


    是以辛蕾忙叫道:“前輩且住!”


    那蒙麵人卻並不站住,仍是緩緩地向前走著,然而就在這一句話間,他卻又遠了丈許,隻聽得他道:“你不必問我,我不會告訴你的。”


    辛蕾忙道:“好了,我不問你,你且止步!”


    那蒙麵人卻是恍若未聞,繼續向前走去,去勢似是越來越快,轉眼之間,便自不見了。


    辛蕾頹然站定,心中不禁大是恚怒,這時候,那蒙麵人若是再出現在她的麵前,她說不定便會將之大罵一頓,以出心頭的悶氣的。


    但這時人家既然已經不在了,她有氣也無處出,隻得狠狠地頓著足,向前漫無目的地走了出去,有好幾次,見到了可疑的人物,她還得躲起來,惟恐那是聚英堂中的髙手。


    她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已是黃昏了。辛蕾這時,又覺得獨自一人,更是乏味,不如先找到了父親再說。


    可是父親在什麽地方,她卻又不知道,她想先折迴臨安城中,再泎道理。―打定了主意,腳下便快得多,但天色卻也迅速地黑了下來。


    辛蕾一見天黑,去勢更急,走了許久,夜色更沉,忽然,她聽得前麵一片極密的竹林之中,似乎有一個女子的嚶嚶哭聲,傳入耳來。


    辛蕾呆了一呆,幾個起伏便到了那竹林之外。


    她一到了那竹林的外麵,那種抽抽噎噎的哭聲,聽得更是清楚了。


    辛蕾聽出那在哭泣的,是一個女子。而且那個女子,像是盡量遏抑著心頭的傷心,不敢大聲痛哭一樣。辛蕾聽了一會兒,便大是不耐煩,當即大聲叫道:“喂,那女子你要哭個痛快,抽抽噎噎做甚?”


    辛莆為人極其潑辣,她若是要哭,必然是號啕大哭,她若是要笑,自然也是嘻哈大笑,要她抽抽噎噎,那是絕難做到的。


    是以,這時候她隻聽了半晌,便大是不耐煩,大聲叫了起來,便是因為這個原故。


    她大聲一叫,竹林中的抽噴聲,便停了下來。


    辛蕾“哼”的,一聲,轉身便待離去,可是才走了一步,卻聽得那抽噎之聲,又響了起來,辛蕾自己心中,本就不大髙興,這時一聽哭之不已,更是心頭煩躁,又喝道:“你那女子,若是再這樣細聲細氣地哭個不休,我便斬了你!”


    竹林中那女子一麵哭,一麵道:“人家心中傷心,你……你何以不讓人家哭?”


    辛蕾窒了一窒,感到難以迴答,她索性向竹林裏麵走了進去,這一夜天色,相當陰沉,一進了竹林之內,更是黑暗。辛莆走進了三五丈,才看到前麵一塊大石上,坐著一個黑影。


    辛蕾在五六尺之外站定,伸手一指,道:“喂,哭的就是你麽?”


    那女子的身子略動了動,道:“是。”


    辛蕾道:“你一個人深更半夜,跑到這種荒涼的地方來哭,卻是為了什麽?”


    那女子歎了一口氣道:“我……我……”


    辛蕾已然不耐煩,道:“你什麽?要說就痛快說。”


    那女子道:“我好意救了一個人,他……卻非但不感激我,還懷疑我是一個壞人。”


    辛蕾一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道:“我當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原來是這樣的小事,那麽,你下次別再救他好了,要不然,就幹脆將他殺了好了那女子呆了一呆,道:”我心中著實傷心,這位姐姐卻還來打趣我。"


    辛蕾陡地又向前跳出了一步,到了那女子的身前,道:“我不是打趣你,這家夥在什麽地方?我去代你將他殺了!”


    辛蕾乃是任性慣了的人,她這時還滿心以為自己是在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絕料不到這樣做,根本乃是任性胡為!


    辛蕾一來到那女子的麵前,就著射進竹林中來的星月微光,已可以看到那女子麵色相當蒼白,滿臉淚痕,但是她杏麵星目,卻仍然十分美麗。


    辛蕾一看到,心中便不禁一呆,暗忖這人的臉好熟,倒像是在什麽地方見過的一樣!但是她卻又想不起來了。辛蕾本來就不是好記性的人,她和眼前這女子,的確是見過幾麵的,但是相見的時候,那女子卻是女扮男裝,乃是一個俊俏書生,辛蕾自然更想不起來了。


    看官,那在竹林中飲泣的,不是別人,正是被王竹心氣走的葉琴。


    辛蕾一麵說要代葉琴殺人出氣,一麵便伸手去抓葉琴的手臂,想拉葉琴一起去,卻不料她一伸手間,葉琴的身子,突然向後一縮,辛蕾那一抓,竟然抓了個空!


    辛蕾吃了一驚,一聲怪叫,道:“好啊,會抓老鼠的貓不叫,敢情你是會武功麽?”


    葉琴苦笑了一下,道:“這位姐姐,別來打擾我,就讓我一個人好好地哭上一場吧!”


    辛蕾的心中,卻已動了氣,“呸”的一聲,道:“誰是你的姐姐妹妹,你既然也會武功,我們便來較量較量如何?”


    她身形向下一矮,一掌當胸,一掌向外微揚,已然要準備動手的模樣了。葉琴忙道:“這位……姑娘,我和你素不相識,又沒有冤仇,為何要與你動手?”


    辛蕾既然說了要和對方動手,如何還肯歇止,手一揚,“唿”的一掌,巳向葉琴當胸擊出,道:“少廢話,接招好了。”


    葉琴的身子一閃,閃開了辛蕾的一擊,道:“你這個人怎麽不講理?”


    她身形縱躍向前,“唿唿唿”又連進了三招。葉琴身形騰挪,連連趨避,總算將這三掌,一齊避了開去,她不等辛蕾再進招,便再度後退。


    辛蕾見一連攻了四五招,都被對方逃了開去,心中更是焦躁,大聲酣唿,向前趕了過去。兩人一退一追,不一會兒,又到了竹林深處。


    眼看辛蕾要追上葉琴了,忽然看到葉琴站住了身子,辛蕾心中大喜,道:“好哇,你不再逃了麽?”手揚處,又待向前攻來。


    但葉琴則搖了搖頭,道:“若是你再動手,我可就不客氣了。”


    辛蕾道:“好啊,你便怎樣?”


    葉琴道:“我也不會和你動手,我如今什麽事也不想做,隻想哭一場,但我自然會召人來趕你走的。”


    辛蕾隻覺得葉琴發言好笑,也根本未曾將葉琴的話放在心上,反倒撩拳揚臂,道:“好啊,你就召人來好了,我正想找人動手,看你那種扭扭捏捏的樣子,原也不經我打!”


    葉琴歎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她心中實是難以明白,何以世間竟有這樣的少女的。她一揚首,發出了一下急促的短嘯聲來。


    辛蕾“哈哈”大笑,道:“你這一下怪叫聲,召得了什麽人來?若是召不來人時,你可得先吃上我三十拳,才能離去,要不一”辛蕾的話,才講到這裏,便陡地停了下來。


    那並不是她忽然不講了,而是在那片刻之間發生的事,令得她驚訝得再也難以講下去了。


    原來,就在她講話之際,隻聽得“嗖嗖”兩聲響,兩個身形高大之極的壯漢,陡然之間,自竹林之外,向內竄了進來。


    那兩個壯漢的身形,雖然長大之極,但是動作卻一樣異常靈活,“刷刷”兩聲過處,便來到了近前,這兩人,一個一身黑衣,一個一身紅衣,紅黑截然不同,站在一起看著,格外惹眼。


    而更令得辛蕾驚異的是,那兩個一看便知道武功造詣極高的人,一到了近前,竟連正眼兒也不向自己瞧上一眼,反倒恭恭敬敬,向葉琴行了一禮,道:“小姐召喚,有何吩咐?”


    這一下變化,當真令得辛蕾既羨且妒!


    辛蕾乃是一個極其好惹事生非的人,她父親雖然疼她,而他仗著父親的名頭,也的確可以使人家讓她三分,然則大俠辛真滿畢竟極其明理的人,是絕不會去慫恿她去幹任性之事的,辛蕾也每每有難以暢所欲為之感。


    這時,她看到葉琴隨便一聲短嘯,便有這樣的兩個高手前來參見,想起自己若是也有這等高手隨侍時,那是何等風光,心中如何不羨?


    她瞪著眼,望著葉琴,葉琴也望著她,道:“這位姑娘,可以離去了。”葉琴的話,說得十分客氣,但是她的意思,卻已相當明白,那便是你再不走的話,那麽我便要叫這兩人來趕你走了!


    葉琴那樣一說,那一紅一黑兩個大漢,也轉過身來。辛蕾向那兩人打量了一眼,隻見兩人的太陽穴,髙髙鼓起,雙目之中,精光四射,分明是內功修為已極高的高手!


    辛蕾心中更是又氣又怒,但叫她就此離去,她卻也是不肯的,她伸手向葉琴一指,道:“喂,你是什麽人?”


    葉琴的性子,十分良善,辛蕾那一問,雖然不怎麽有禮,但她還是耐著性子道:“我叫葉琴。”


    辛蕾又向那兩人一指,道:“這兩個人是你的什麽人?”^


    葉琴道:“這兩位馬大叔是我爺爺的手下。”


    辛蕾更進一步地問道:“那麽,你爺爺又是什麽人?”


    葉琴道:“我爺爺是一”


    然則她才講到這裏,那兩個大漢便齊聲道:“小姐,不可說,他老人家不想再在武林中惹是非,小姐還是不提他的名頭為上。”


    辛蕾側著頭,一臉不屑的神氣,道:“哼,有什麽了不得,我看隻不過是一個糟老頭子吧了。”


    那兩人的麵上,巳大有怒容,辛蕾仍冷冷地道:“讓我猜上一猜,人們都有四川口音,這位葉姑娘的爺爺,莫不是西川一豬葉臭夫麽?”


    世上自然不會有一個人,以“臭夫”為名,也不會有人以“西川一豬”為號,辛蕾也明知不會,她故意如此說法,隻是逞一時之快而已。


    那兩個人聽了,立時一聲怒喝,向前踏出了一步,厲聲道:“你師長何人?”辛蕾“哼”的一聲冷笑,道:“難得你們也有此一問,提起我父親來,管保你們嚇得尿流屁滾,他是江南大俠辛真滿!”


    這“江南大俠辛真滿”七字,在武林之中,當真有非同小可的武力,若是等閑人物聽了,不論辛蕾如何盛氣淩人,也隻有唯唯諾諾而退,忍氣吞聲,絕不敢再與之理論下去的。


    但這一次,這七個字,卻不生效了。


    因為那兩個大漢聽了,非但沒有吃驚之狀,反倒揚聲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原來你是辛真滿的女兒,這倒好,還不叫世叔麽?”


    辛蕾又驚又怒,道:“什麽世叔?”


    那兩人說道:“我們兩人,和辛真滿倒有幾麵之緣,你是他的女兒,叫我們一聲世叔,還太過了麽?”


    辛蕾氣得說不出話來,陡地怪叫了一聲,身子向前疾撲而出,一抖手,長劍也已出鞘,向前疾刺了出去,她一招“日落月現”,劍尖亂顗,一招連刺兩人,去勢也十分淩厲。


    但是那兩人卻一聲長笑,身子倏地分開了來。


    他們兩人的身子一分,辛蕾一時之間收不住勢子,便在兩人的中間,穿了過去,她一口惡氣無處出,長劍一抖,竟改向葉琴刺出。雖然這一劍,她還未使出,背上陡地一緊,已被人抓住!


    不但被人抓住,而且,被人直提了起來,一股大力由背心透進,令得辛莆全身無力,那抓住她的人“哼”地一的,道:“辛姑娘,你這等行徑,卻不是壞了令尊的名頭麽?”


    辛蕾氣得眼前陣陣發黑,哪裏還講得出話來?


    另一個大漢冷冷地道:“將她摔出去算了!”


    葉琴卻反倒勸道:“放她下來吧,或許她心中本有著什麽不髙興的事情,再加上脾氣又急躁些,那也是難怪得她的。”


    那抓住了辛蕾的大漢歎了口氣道:“小姐,你心腸若是這樣好,那實是難以在武林中走動的。”


    辛蕾這時,氣得雙眼翻白,早已豁了出去,厲聲道:“姓葉的臭丫頭,誰希罕你假惺惺地來做好人?你仗著有兩個奴才,算什麽好漢!”


    葉琴好意相勸,反倒被辛蕾潑潑辣辣地罵了一頓,不禁張大了口,無話可說。


    那漢子手臂一揚,看樣子便是要將辛蕾摔到了地上去,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間,忽然聽得那兩個大漢,和葉琴一齊,發出了“咦”的一聲。


    當他們三人,一齊發出了“咦”的一聲之際,辛蕾也看到,在竹林之外,有一股異樣的青光,閃了一閃。三人那一下驚訝的叫聲,顯然是為那青光一閃而發的。但是辛莆卻不知道那青光一閃,究竟是什麽玩意兒。


    葉琴在“咦”的一聲之後,又道:“兩位大叔,這像是我的劍!”


    那兩名大漢立時互望了一眼,抓住辛蕾的那個,一鬆手,便將辛蕾放了下來,順手一推,將辛蕾推得踉跑跌出了七八步去。


    等到辛莆勉力站定身子之際,那兩個大漢和葉琴三個,早已竄出竹林去了。


    這一下,更是令得辛蕾氣得怒火直升,一麵大聲罵著,一麵便向外趕了出去。


    她認為三人既已離去,那自己就算大聲罵著,也是難以出氣的了。可是,她才奔出了竹林,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卻是令她又驚又喜!


    她喜的是,自己破口大罵,並不是沒有人聽,那兩個大漢和葉琴,仍在林外。而她驚的則是,剛才自己隻當沒有人聽了,罵得十分盡情痛快,是以對方定然大怒,若要動手,自己卻是不敵的。


    然而,當她一看到了那兩個大漢和葉琴三個人,這時正呈鼎足而圍住了另一個人時,她的心神,便立時定了下來。


    那被圍在中心的人,又高又瘦,穿著一身黃的出奇的衣服,麵目平板,陰森森地,令人望而生畏,在他的頸際,掛著一塊黃布,看來是準備蒙麵用的。在那髙瘦漢子的手中,執著一柄青光閃閃的寶劍。那紅衣大漢這時正沉聲道:“敢問閣下,這柄劍是如何得來的?”


    瘦漢子的聲調,卻是比冰還冷,道:“那與閣下又有何相幹?”


    紅衣漢子向葉琴一指,道:“這位便是劍主人,此劍失去,巳有數日,如今在閣下手中,我們自當動問。”


    髙瘦漢子像是睦地吃了一驚,悶哼了一聲,道:“這柄是什麽劍?怎麽劍主人卻會是一個年輕女子?這卻令人難以人信一”他緩緩地講著,看他的情形,像是有意和三人理論一番的。可是,他話剛講到一半,身子突然旋風也似的轉了一轉,“刷”地一劍便向葉琴刺出!


    那顯然是他看出圍住他的三人之中,以葉琴這一麵的力量最弱之故,所以他才劍刺葉琴,希望從葉琴這一邊,奪圍而出!


    他一劍刺出,來勢極快,葉琴一聲驚唿,向旁閃了一閃。她一閃之下。


    固然逃開了對方的一劍,然則,那高瘦漢子身形如飛,卻也陡地掠出了兩丈許。那兩個漢子各自發出了一聲長嘯,“唿唿”兩聲,隻見他們手臂抖處,各自抖出了一條長鞭來。那兩條長鞭,才一被抖起,便如同靈蛇也似,一屈一伸,逕向高瘦漢子的背後點到!


    那髙瘦漢子也不還手,隻是沒命也似向前奔去,去勢極快。那兩人在他身後,緊隨不舍,葉琴自然也跟了上去,辛蕾在竹林的邊緣上看熱鬧,一見四人追逐著向外離去,略一轉念,也跟在後麵。


    五人的去勢都十分快,轉眼之間,便奔出了兩裏許,突然,五個人一齊看到,在前麵,月色之下站著一條雪也似白的人影!


    月色本來不強,可是那條人影,卻是白得驚人,令得人一看到,心頭便要為之陡地一凜。掠在最前麵的高瘦漢子大聲道:“雪花,替我擋一擋!”


    他的去勢本來就十分快,一句話才叫出口,身子便“嗖”的一聲,到了那條雪白的人影之後。這時,隨後追來的兩人,也已看到,那條雪白的人影,乃是一個絕色的女子!


    那女子極其美麗,她站著一動也不動。那兩個大漢也呆了一呆,互望了一眼,身形略略一停。


    隻聽得那女子長歎了一聲,道:“你要我替你擋上一擋,但是誰又替我擋上一擋?”


    那髙瘦漢子在那女子的背後,略停了一停,一聽到了這句話,身子再度掠起。


    那兩個漢子卻向那女子行了一禮,道:“姑娘可就是武林相傳的雪花娘子麽?”


    那女子淒然一笑。她本就極其美麗,這一笑,更是令人驚心動魄,隻見她點了點頭,道:“我是,我在這裏站一會兒,你們別理我。”


    那兩個漢子,立即銜尾追去,葉琴緊緊地跟在後麵,辛蕾也向前奔來,但是當她來到了雪花娘子的身前之際,卻是好奇心起,站定了身子,道:“噢,雪花娘子!你在這裏,那……”


    她本來想問雪花娘子,那柄大幻仙劍,是不是在她手中的,但是,一轉念間,想及自己若是一問,對方必然存了戒心,還是住口的好,是以才縮迴了話頭。


    雪花娘子也不說什麽,隻是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便轉過身,向一間茅屋走去。


    那茅屋中點著燈,隱隱有昏黃色的燈光,透了出來。


    辛莆抬頭看去,葉琴等四人想是已經走遠了,再要追也難以追得上,是以她後退了兩步,等到雪花娘子進了茅屋,她才躡手躡足地跟了上去,就著窗縫,向裏麵張望了一下。隻見茅屋中的陳設,十分簡單,一張板床上,睡著一個年輕男子。


    那年輕男子麵色慘白,顯然正昏迷不醒,辛蕾一眼便認出了那是王竹心!隻見雪花娘子在床邊坐了下來,又聽得她自言自語道:“你應該醒來了啊,如何你還不醒來?”


    她聲音淒楚,一遍又一遍地講著,由於她的聲音實在太動人了,是以在外偷窺的辛蕾,不但不覺得厭煩,反倒鼻子有點發酸!


    她看了許久,足有小半個時辰,才看到王竹心的身子動了一動,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雪花娘子忙道:“王公子!王公子!”


    王竹心慢慢地睜開眼來。


    當王竹心睜開眼來之際,她隻覺得眼前一片迷蒙,仍是什麽也看不到,但不消多久,他便看到了眼前的雪花娘子。


    同時,他是如何昏過去的,一切情形,他也一齊都記起來。


    王竹心苦笑了一下,他聲音微弱地說道:“你……你將……大幻仙劍給了他麽?”


    雪花娘子幽幽地道:“我什麽也不管,我隻知道,當時我如果不是將這柄劍給他,你被他踏在腳下,便要性命難保了。”


    王竹心一聽得雪花娘子這樣講法,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十分異樣的感覺。他可以說從來也未曾被人這樣地關切過,而對他發出了這樣深切的關注的人,卻又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子,這令得王竹心心中的感覺,更是異樣了。


    王竹心怔怔地望著雪花娘子,雪花娘子低下了頭,漸漸地,她蒼白的臉上,竟現出了幾絲紅暈來。她道:“我沒有做錯,我是對的。”


    王竹心歎了一口氣。道:“雪姑娘,你是一位極好極好的姑娘,武林中人一定全是走了眼,才會傳說得你如此不堪的。”


    雪花娘子仍未曾說話,隻是晶瑩的眼淚,卻是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落在板床之上。


    辛蕾一直在外麵偷看著,她的心頭,怦評亂跳不已。—則,她從兩人的談話中,猜到了葉琴的來曆,心中吃驚。二則,茅屋之內,王竹心和雪花娘子的那種默默相對的情形,令得她芳心之中,也起了一種異樣之感。


    過了半晌,王竹心才又道:“雪姑娘,那人是什麽人?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托他去做,不知他會不會做得到?”


    雪花娘子聽了,搖了搖頭。


    王竹心的麵上,頓時現出十分焦急的神色來,道:“那怎麽辦?那怎麽辦?你怎知道他辦不成功的?他會不顧我的托付麽?”


    雪花娘子道:“或者他無能為力,因為他正被大幻仙翁手下紅黑雙魔追趕著,要奪迴他自我這裏取走的大幻仙劍哩!”


    王竹心聽出雪花娘子的言詞閃爍,像是隱瞞著什麽,不肯講給自己聽一樣,他也並不發問,隻是望著雪花娘子。


    雪花娘子乃是何等聰明之人,她麵上微微一紅,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我是知道他這個人的,他除了自己之外,什麽人都不關心,他又怎會替你去做事?”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大是著急,因為他要請那個黃衣人所做的事,是將有關第三麵金字牌的消息,傳遞開去,好使武林豪傑,沿途攔截。


    如果那人竟是不如此做的話,那麽自然這消息無人知道,這第三道金字牌,不是可以一路上再無風險,便到達朱仙鎮了麽?


    他想撐起身子來,但是卻無能為力,他不由自主喘了幾口氣,道:“是真的麽?他真的這樣自私,連傳言之勞,也自不肯?”


    雪花娘子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我還會騙你麽?這個人……我知道得他最清楚了。”


    王竹心聽了,心中不禁產生了一種十分不是味道的感覺,忙問道:“他是你的什麽人?”


    雪花娘子站了起來,緩緩地轉過身,向前慢慢地走著,一直來到了窗前。這時,辛蕾正在窗外窺探,一見雪花娘子走了近來,不禁嚇了一跳,連忙向後退去。


    但雪花娘子這時,自己心事重重,根本未曾看到窗外有人,她來到了窗前,推開了窗子,呆呆地看著外麵,倒令得辛蕾心跳不已。


    好一會兒,雪花娘子才又歎了一口氣。王竹心又道:“他是你什麽人?”雪花娘子慢慢抬起了頭,道:“他……他曾是我的丈夫……”


    雪花娘子這一句話,講得雖然十分低微,但是聽在王竹心的耳中,卻如同霹靂一樣,震得他耳際“嗡”的一聲,一時之間,幾乎昏了過去。


    王竹心是知道雪花娘子在江湖上的聲名十分之壞的,但是他在自己和雪花娘子的交往中,卻又覺得她是一個十分純潔善良的女子,他心中對雪花娘子的好感,也是與日俱增。當雪花娘子為了救他,竟將那柄大幻仙劍給了黃衣人時,他心中對雪花娘子的感情,更是進了一層。但這時候,雪花娘子居然講出了這樣的話來!


    王竹心的喉間,“咯咯”作響,但是卻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雪花娘子講完了之後,轉過頭來,她自然一眼便看出了王竹心雙眼發定,神態有異,但是她卻也想不出用什麽話來勸慰王竹心。


    兩人默然相對,過了好一會兒,王竹心才困難地道:“他……曾是你丈夫……這是什麽意思?”


    雪花娘子未曾開口,淚水已經淌了下來,她偏過頭去,像是不想被王竹心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道:“那時我年輕,他又甜言蜜語地騙我,是以我才上了他的當……跟了他的。”


    王竹心急急地問道:“現在呢?”


    雪花娘子歡道:“現在我早已和他如同陌路了。”


    王竹心籲了一口氣,道:“是啊,他這人這樣自私,那的確是不配你的,你那麽好!”


    雪花娘子轉過頭來,她的臉上仍然布滿了淚痕,但是她卻笑道:“你……仍然說我好?”


    王竹心吃力地點了點頭,道:“自然。”


    雪花娘子更是笑了起來,向前走出了幾步,到了床邊上,握住了王竹心的手。


    辛營在雪花娘子一離開之際,便又湊到了窗前,這時他看到兩人四目交投,那種親密無間的樣子,一麵心頭評枰亂跳,一麵心中不禁陡地生出了一股妒意來。辛蕾其實對王竹心沒有什麽特別深刻的印象,但是她是一個從小嬌縱已慣的人,看到雪花娘子和王竹心這等情形,她便自然而然地感到不舒服。


    她吸了一口氣,已想大聲喝罵“好不要臉”之際,忽然聽得王竹心道:“雪姑娘,那麽,你替我去做這件事……可好?”


    辛蕾話已要罵出口了,一聽得王竹心對雪花娘子那樣說法,心中便暗忖,不知道王竹心要這賤人做什麽事情,不如聽一聽再說。


    雪花娘子道:“什麽事,你隻管說好了。”


    王竹心喘著氣,道:“第三道金字牌,已經送出了,你去告知武林豪傑,也好沿途攔截。”


    雪花娘子苦笑,道:“這事情本來輕而易舉,但是我卻辦不到。”


    王竹心一怔,忙道:“為什麽?”


    雪花娘子歎了一口氣,道:“一則,我講的話,人家未必肯相信;二則,你重傷在此,叫我離開你,那……是萬萬不能的。”


    王竹心忙道:“雪姑娘,你聽我說,我一個人在此靜養,你隻消替我準備些幹糧好了,這件事關係重大,你立時就去,我想一定有人會相信你的。”


    雪花娘子又呆了半晌,才道:“唉,你一定要我去,我也隻好一”她才講到這裏,突然之間,隻聽得一陣驚心動魄的喧嘩號叫之聲,突然自遠而近,迅疾無比地傳了過來,來勢快絕。


    那一陣聲音突如其來,將辛蕾也嚇了一跳。她連忙身子一縮,縮到了屋外的矮樹叢中。她才一躲起,便看到雪花娘子也到了門口。


    雪花娘子才在門口出現,便聽得“嗖嗖嗖嗖”四下響,四個人像是自天而降一樣,落到了屋前,那四個人,先落地的兩個,乃是頭大身闊,獅鼻向天,頭發金黃鬈曲的怪人。


    那兩個人一望便知是兄弟兩人,而且絕不是中土人士。


    這兩人一落地,看到了眼前突然有一個全身雪白的美人兒,不禁一呆,各自怪叫了起來,兩雙怪眼,定在雪花娘子的身上。


    看他們的情形,分明是震驚於雪花娘子的美麗,而有意圖不規之舉。


    這兩人才一站定,接著兩個人,也已落地,那兩個人身形更快,落地無聲,才一落地,四麵一看間,便巳現出兩人氣派非凡,乃是一等一的髙手。而這兩人,也的確是一等一的髙手,他們是風雷雙傑!


    風雷雙傑一到,看到了那兩個怪人的樣子,便大聲道:“兩位快走,我們後有大敵,身有重任,實難在此久留,兩位快走。”


    那兩個怪人卻嘻著一張闊嘴,於是望定了雪花娘子,一麵用十分硬的語言道:“慢慢不遲,兩位請先走一步好了。”


    風雷雙傑向雪花娘子望了一眼,雪花娘子此際,麵上的淚痕,盡皆抹去,笑容也不見了,麵罩寒霜,冷峻之極,但極其美麗。


    風雷雙傑乃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自然一眼便認出那美麗的白衣女子是什麽人來了!


    他們笑道:“兩位,這乃是中土武林的第一美人,叫做雪花娘子,兩位想要結識她,本也是人之常情,但如今時間緊迫,兩位還是一”他們才講了一半,便被那兩個怪人大叫一聲,止住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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