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當晨曦破曉,第一縷晨光透過老樹落在院子裏時,鋼琴室裏便響起了悠揚輕快的音律。路明非是被音律叫醒的。


    他睜開眼的時候,陽光就透過木製的窗戶灑落在了房間裏,也灑落了他的身上。


    陽光並不顯得刺眼,反而讓人感覺很溫暖。


    可路明非還是下意識的抬起了手遮在眼前。


    透過窗戶,路明非可以看到外麵院子裏的老樹,枝葉婆娑,老樹樹冠上兩隻鳥雀撲騰著翅膀在嬉鬧。


    看著窗外的晨光與老樹,有那麽一刹那,路明非仿佛感覺迴到了很早前的那個自己。


    那個時候,他總會坐在天台上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看著外麵夜幕下的燈火闌珊發呆。


    別人或許會以為他在思考著什麽,想著什麽才如此入神,其實他每次坐在天台上發呆的時候,什麽也沒想。


    也不知道該想些什麽。


    他隻是單純的看著,身心平靜。


    一如此刻。


    這種平靜,他已經很久很久都不曾擁有過。


    他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忘卻了自己也曾有過那麽安靜的生活。


    美好得猶如夢幻泡影,一觸即碎。


    在很多很多的時候,幸福往往都很簡單,也往往藏在平靜的生活裏。


    年少的時候,少年少女們總會憧憬著詩歌樣的生活。


    或悲戚,或激烈,或慷慨激昂,或一往無前。


    他們期待著走過千山萬水,去領略遠方看不見,摸不到的詩情畫意。


    他們很多時候隻會記得自己跨越千山萬水去見的那個人,而往往忽略了也曾有人試圖跨越千山萬水去見他。


    可是生活本來就是一首詩。


    平靜且平凡的生活,更是一首最美好的詩。


    它的詩意和意境,都表達在平凡生活的點點滴滴上。


    這種久違的平靜讓路明非略微恍惚了一下。


    他起床走了出去,在鋼琴室門口前看到了在彈琴的夏彌。


    她今天似乎起的有些早,亦或者她本就如此。


    她身上還穿著絲質寬鬆的睡衣,如墨的長發在她的背後零散。


    “新買的毛巾和牙刷在浴室,沒有打開過,洗漱完到客廳吃早餐。”夏彌沒有迴頭,她似乎察覺到了站在門口的路明非,隨口說道。


    “哦,好的。”路明非聞言,抓了抓頭發,往洗漱台走去。


    當路明非簡單的洗漱完,來到客廳的時候,夏彌便從廚房裏端著兩個盤子走了過來放到餐桌上,盤子中是三個煎蛋。


    夏彌從她離開尼伯龍根的時候起就是獨自一個人在人類的城市裏漂泊。


    那時候的她還未尋迴屬於自己的記憶。


    幼小的她曾穿著單薄的衣服站在大雪中迷茫,也曾趴在櫥窗前盯著裏麵的燈火。


    身為龍王的她,從她降生在人類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一路孤獨。


    她隻能自己慢慢去看,慢慢去學,慢慢去適應。


    不能適應的,都死在了某個陰暗的角落了,成為了別人眼中的獵物。


    所以但凡是生活上的東西,她都會一點,特別是廚藝。


    把其中一個盤子推到路明非麵前,“吃快點,我今天還有課呢。”


    夏彌說著,衝了兩杯牛奶,同時倒了一些幹果進去,“多喝點補補身子。”


    “你還上課?今天飛卡塞爾麽?”路明非臉上有些窘迫,取過筷子,夾起盤中的煎蛋邊吃邊問道。


    夏彌給路明非準備了叉子,但路明非並不怎麽習慣。


    按照時間算,夏彌這個時候已經在卡塞爾就讀三年級了。


    可是,她是海拉啊......


    她現在讀書還有用麽?


    “不是卡塞爾啦,是在京城郊外卡塞爾的預科班。”夏彌把盤中的煎蛋吃完,拿起牛奶喝了起來。


    “什麽?”路明非懷疑自己聽錯了,滿臉吃驚,“不是,師妹,你怎麽越讀越迴去了?”


    “你好歹之前也是大一了啊!”


    夏彌聞言,朝著路明非翻了翻白眼,“不是讀,是教!”


    “教?”路明非愣了一下。


    “對,教!”夏彌點頭,“教課!”


    “我現在是京城卡塞爾預科班的助教。”夏彌說道,“我的老師是古德裏安教授,當然,也是你的老師,隻是他覺得你已經死了,還為你傷心了好久呢。”


    “還天天s級s級的念叨,我耳朵都起繭了。”


    聽夏彌說起古德裏安教授,路明非的心也不由一暖。


    雖然他的導師是一個精神病,但這個精神病真的對他挺好的。


    隨後,路明非朝夏彌問道,“就是上班的意思咯?勤工儉學?”


    “不上班哪來的錢,去撿垃圾吃嗎?”夏彌說道。


    雖然她能夠人不知鬼不覺的搞來大把的錢,可是龍王的驕傲不允許她這麽做。


    至於去盜墓什麽的,那是諾頓以前才會幹的事情。


    她是個遵紀守法,自食其力,自力更生的龍!


    “助教?”路明非很快反應了過來,“你成為了卡塞爾的老師?”


    “唉,沒辦法,你知道的,昂熱那個老頭子雖然流氓了點,人品不怎麽樣,還有可能在背後捅你一刀,但他出手闊綽啊。”夏彌歎息了一句,“他給得太多了。”


    “而且,要正式入職卡塞爾,需要履曆,所以我在這邊混個履曆來鍍金,再加上我就讀時期的表現有加分,應該很快就能通過最終審核了。”


    “你知道的,想要入職卡塞爾的流程有多大的難度,沒有點拿得出手的資曆,校董們會讓一個學生入職卡塞爾麽?”


    “哇靠,還能這麽玩?”路明非驚道,“昂熱老臉都不要了嗎?他忘記學院的宗旨了嗎?竟然讓一條龍王教他的學生?!”


    夏彌聞言,深深的看了路明非一眼,“反正把龍王招進卡塞爾也不是他第一次這麽幹了,再多幹一次好像也沒什麽問題吧?而且我覺得他幹得次數多了,就熟練了。”


    路明非聞言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好像,還真是這樣?


    “你吃完把東西收一下,我換個衣服。”夏彌說道,起身朝著臥室走去。


    “好,師妹你隨意。”路明非低頭把剩餘的東西都吃光,麻利的洗幹淨放好。


    不得不說,夏彌的這間院子真的很安靜。


    ...


    ...


    卡塞爾在京城郊外設立的預科班距離夏彌家不是太遠。


    可即便是預科班,占地麵積也是近千畝。


    預科班似乎也繼承了卡塞爾一定的風格。


    在預科班學校外麵的瀝青主幹道上,道路兩旁栽種了大量的楓樹。


    在盛夏和秋天來臨之際,樹上的楓葉已經開始泛黃。


    遠遠看去,黃燦燦的猶如走在絢麗夢幻的國度裏。


    在飄落的黃葉中,偶爾得見幾片火紅。


    主幹道上,好些學生三三兩兩的走著。


    他們都是卡塞爾篩選出來的後備役,是優秀的種子。


    如果他們能夠通過考核,將會正式成為卡塞爾的學員。


    夏彌和路明非如同這些學生一樣,走在道路旁的樹蔭下。


    “夏彌老師,早上好啊!”


    “夏彌老師,你好漂亮誒!”


    這個年紀的學生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朝氣。


    一路上,不斷有學生朝著夏彌打招唿,夏彌都會笑著迴應。


    她的眼眉彎下來的時候,她精致的臉頰上便會浮現出淺淺的小酒窩。


    她的眸光裏像是蘊著水波,她的笑容總是那樣治愈,讓人心情情不自禁的變得愉悅起來。


    顯然,在當助教的這些日子裏,夏彌很受這些學生的歡迎。


    她本來就是那種很容易讓人喜歡上的女孩。


    愛笑的女孩總不會差。


    而且她還笑得那麽好看。


    今天的夏彌穿著長筒白靴,精致的白色女士襯衣係著好看的蝴蝶結,同時搭配著富帶古典的中國馬麵裙,裙擺漸藍,上麵繡著精美的花邊。


    她的頭發用紅色的發帶束了起來,肩上掛著精美的女士挎包,像是從畫像中走出的古典女孩。


    也因此吸引了更多學生的注意。


    “師妹,你好像混的很好啊。”路明非說道。


    說著,路明非還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廉價的衣服,總感覺和夏彌走在一起,自己這穿著有點像土狗......


    特別是那些學生看向他時那驚訝的目光。


    “學生對老師的評分也很重要,這是一項很容易的加分項。”夏彌說道,在一個路邊攤停了下來,要了一點丸子。


    預科班這邊顯然沒有卡塞爾來得正式,在這個年代,學校外麵的路邊攤,屬於了國家特色了,也充滿了煙火氣息。


    夏彌瞥了一眼旁邊站著的路明非,挑了挑眉,“拄著跟個木頭一樣幹什麽?給錢啊!”


    “哦,好好。”路明非聞言,連忙伸手朝口袋抹去,摸了半天才發現他身上根本就沒有錢好嗎!


    他全身上下一毛錢都沒有,甚至連能證明自己的身份證件都沒有。


    想到身份證件,路明非的心不由一突。


    說不定一年不見,老媽迴去之後,還把他的戶口給死亡注銷了!


    天呐!


    一想到這種情況,路明非的心情立刻不好了。


    如果這樣,他豈不是真成黑戶了?


    噗嗤。


    旁邊,夏彌雙手握著盛放丸子的紙盒,看著路明非這窘迫模樣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這個妖精就故意看他出醜的!


    不過她笑起來的真好看啊,像是陽光都化開了。


    於是他朝著盯著他看的老板尷尬的笑了一下,然後無奈的看向夏彌,“師妹,都多大個人啦!”


    這個女孩,真的是古靈精怪的並不安分。


    “在學校請叫我老師,這位路明非同學。”夏彌小臉表情嚴肅,“我現在已經是助教了,助教也是老師,而你還是學生,所以你叫我一聲老師很合理對吧?”


    “這個時候呢,你不應該說,夏彌老師,幫幫我吧嗎?”


    “臥槽,師妹,你變著法子占我便宜呢?”路明非黑著臉。


    “嗯?師兄?”夏彌眯起了眼睛。


    “這位同學,沒事沒事,這個不要錢。”擺攤多年,老板已經人情練達,看出了路明非應該是沒帶錢,連忙擺手說道。


    “嘖。”夏彌嘖了一聲,付了錢,邊走邊說道,“看,師妹多關心你,你是不是也應該尊重下師妹的職業?”


    “那我謝謝你啊,夏老師!”路明非白了她一眼,滿足了她小小的惡趣味。


    都當老師了,還這麽腹黑。


    他不就以前沒辦法的時候打了她一頓麽,哦,或許是兩頓。


    反正都過去了不是麽,這妮子還記仇呢!


    “不客氣,這是老師應該做的。”夏彌笑眯眯的說道,似乎心情極好。


    她把手裏的紙盒遞給路明非,說道,“好了,我進去了,你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有很多人要見。”


    說著,她揮著手轉身進了校門,“很多事情等著你呢。”


    看著夏彌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紙盒中剩下的丸子,路明非撓了撓頭,挑起一顆送進口中。


    對於昨晚被她強吻的事,她真是隻口不提啊?


    ...


    ...


    中國濱海。


    濱海小學的運動場上,正舉行著田徑長跑。


    喬薇妮坐在觀眾席上,並攏的雙腿上疊放著一份入卡塞爾入職的邀請書。


    其實她的外表看起來並不像是一位母親。


    母親這個詞對她來說有些顯老。


    喬薇妮看起來就像是剛出校園三四年的模樣,臉上褪去了稚嫩,多了一份成熟。


    s級的血統讓她遠優於普通人,且她略帶生人勿進氣質,讓她的外表看起來像是個二十六七的禦姐。


    在這觀眾席上,很多人都試圖和她搭話,可是他們一靠近喬薇妮,便能夠感受到喬薇妮身上那股淡淡的悲傷。


    那股悲傷沒法掩蓋,甚至打消了他們多餘的心思,也把他們所感染。


    他們不明白喬薇妮在悲傷什麽。


    她的視線落在跑到上的孩子身上,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坐在密集的人群中,唯獨她那麽的顯眼,又顯得與這裏格格不入。


    她的視線落在跑到盡頭那位給孩子打氣和鼓裏的母親身上,仿佛迴到了很多年前。


    那個時候,她也是站在那個位置張開雙臂,然後男孩遠遠的奔向了她,撲進了她的懷裏,連帶著把她也撲倒在了地上。


    “媽媽,媽媽,我跑完啦。”男孩並沒有因為他跑贏了體育生而驕傲,隻是開心的喊著媽媽,小臉上滿是激動。


    “我家明非最厲害啦。”女人高高的抱起男孩誇著他。


    “是不是很累?”女人問。


    “不累。”小男孩抱住女人的手說道。


    “為什麽啊?”


    “因為媽媽在等我啊!有媽媽在,就不累!”


    那時的餘音還縈繞在耳邊,喬薇妮看著跑道上奔向媽媽的男孩,一滴淚珠滴落到她疊放在腿上的邀請書上。


    喬薇妮剛想伸手去擦拭,一包紙巾便遞到了她的麵前。


    喬薇妮下意識的轉頭看去,她的眼睛慢慢睜大,一時間愣了下來。


    “媽。”男孩撓了撓頭,“聽叔叔說,你在這裏,我就過來了。”


    喬薇妮起身一把抱住了男孩,仿佛是怕他消失一般,力氣有些大,眼淚忍不住的滾落了下來,“兒子,是媽媽不對。”


    路明非有些手足無措的抱著喬薇妮,輕輕拍著她的背,“沒事啊,我又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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