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個廁所怎麽這麽慢?這紙包裏的是什麽?”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龍妹接過一個食品袋,意味深長的看著正在發動破車的李長河問了一句。


    “嗨,喝了一肚子的水!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李長河熟練地倒著車子,輕鬆地說道:“那袋子裏的是半斤煎餃。”


    “咳,我說你沒怎麽動筷,原來是要迴去吃獨食啊?”


    “哪裏,我喜歡熬夜,夜裏有時候還真挺不住。嘿嘿嘿,你見笑了!”


    “也是,我也經常熬夜,也常常頂不住到處找吃的,像個夜貓子一樣。嘻嘻。”


    .............


    一路上淨是閑扯,不表。


    “到你小區門口了,我就在這兒下車吧。”龍妹看看四周黑黑的夜空有些發怵,但還是決定不麻煩這哥們,畢竟人家一做生意的,不易。“反正這兒離酒店真不是太遠。”


    李長河把車子停了下來,但發動機沒有熄火。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12點,香港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這時間還早,難道你就不想到我那陋室瞧瞧?”


    “哦,那多不好意思,這剛認識不久.......不過,我還真對你那五平方有種好奇,你說,你究竟是怎麽住進去的,我懷疑一張床就擺滿了——”龍妹猶豫了一下。漫漫長夜,孤枕難眠,她一時拿不定主意了。


    “哈哈,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嗎?走吧,哥們,我可是輕易不邀請人到我的‘閨房’的。”李長河熄了火,打開了車門,“走吧,拿上我的宵夜。”李長河說著,瀟灑地一甩頭。


    瀟灑是瀟灑,可肚子裏沒食兒是真的,早知道有人埋單,還不可勁的造!?


    “那真榮幸之至!”龍妹覺著睡了一下午的覺,這會兒反而是精神的很。她拿起餐盒,跟著李長河往那棟樓走去。


    “一會兒,你不要尖叫啊!”兩人下到負二樓地下室他的房門前停下腳步,李長河開始拿鑰匙開門。


    “為什麽?”龍妹又是好奇起來。


    “哈哈,髒亂差唄!”


    “嘻嘻,可以想象,你們所有的光棍漢都一個德行!我甚至現在就能聞到一股餿味!”


    “你也太誇張了吧,”門開了,他開開燈,閃身一邊,低頭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龍妹想象著大學校園裏那些男生宿舍裏亂如狗窩的情景,笑著走了進去。


    “哇,不會吧,這就是你所謂的狗窩?”龍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吃驚地四處打量著,真的想尖叫一聲。


    “嚇著你了吧?”那家夥微微一曬。


    “是嚇著了,這裏簡直是,一個,壹個音樂工作室!”龍妹嘖嘖稱奇。


    房間真的不大,可被主人巧妙地分隔成了兩層,上層是張床,整齊地擺放著枕頭被褥,一個小軟梯子供上下。


    下麵可就豐富了,就像一個琴行——四周的牆壁上掛著六把吉他,兩把貝斯。地上靠牆的一邊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音樂設備,密密麻麻的連線通向另一邊的雙排合成器和一個專業電鼓。


    “飛利浦雙屏顯示器、rnd超重低音監聽音箱、yamaha數碼調音台,天哪,你這裏都是名牌貨耶!”龍妹有點兒目不暇給,還以為自己進了一個專業錄音棚。


    “這得花多少錢哪!乖乖。不可思議!”龍妹大唿小叫著,雙手摸來摸去這些隻有在專業雜誌上才看得到的好東西。


    李長河微笑著不語。


    “我懷疑了,你到底是個黑司機呢還是個音樂家?”龍妹懷疑起自己的看人眼光,她覺著自己真是走了眼。


    “都是,音樂現在不值錢了!”李長河眼裏有種苦澀。“這些是我開三年出租掙來的,但又有什麽用呢?一堆廢鐵而已。”


    “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


    “啥身份啊,黒的司機而已。”


    “不,我想聽你的另一麵身份!”


    “南方**音樂學院博士,唉,有時候真的忘記我還有這個身份。”


    “龍國音樂界排行第一的南方**音樂學院?哇塞,還博士!牛叉啊!開出租屈才了!”龍妹感慨萬千。


    ”扯,誰說牛叉學校出來的都是牛叉學生?清華北大的學生那個不是當地的翹楚?可最後走到社會上又有幾個成才的?高分低能!應試教育隻是培養考試高手罷了!”李長河渾然已不是那個接頭猥瑣的司機,現哲人一般。仿佛在展示心性的不爽,他劈裏啪啦地打開了所有電器的電源。


    “就比如現在社會上流行的音樂考級,仿佛過了十級都是音樂家一般!且,狗屁!你隨手扔給他一個譜子他要是會彈我頭朝下走路!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一個淺薄虛幻的音樂夢,砸下多少愚蠢的銀子不說,還禁錮了孩子們多少快樂的童年?!他們都不想想那些音樂大師那個是考級出身的?”越說越氣,李長河拿起鼓槌,一陣撕心裂肺的狂躁鼓點轟鳴在五平方的陋室之中,讓見慣大場麵噪音的龍妹皺著眉,慌忙捂住了雙耳。


    “那也不能一概而論,畢竟,考級製度還是普及了音樂文化——聊有勝無。”鼓點稍停,龍妹見縫插針發表著自己的見解,因為她也曾鋼琴考過級的,雖然最後耐不得枯燥放棄了。


    “那是,至少創造了無數的就業崗位。哼,那些考官,你問問,他們自己是否達到演奏級標準?”


    “哈哈,黒的司機師傅,你好像有點兒憤青的感覺耶?”


    “嗬,說的也是,這關我們屁事!考了十級又如何,該下崗還下崗,該無業還無業。那十級證書估計還沒有衛生紙擦屁股好用,比如我吧,這狗屁博士還不是照樣開出租伺候人?哦,難道我為了麵子,還要在前窗玻璃上注明——這是博士開到出租?哈——”李長河狂笑一聲,十指落在鍵盤上,一串激昂的和聲如大海浪潮般磅礴湧出。


    “嘿,哥們,看你這功底還有這設備,不會是光圖自娛自樂吧?”


    李長河轉身一笑,收斂起剛才周身散發的勃勃大師氣概,從一個旮旯裏翻出一瓶不知放了多少年連標簽都有些發黃的二鍋頭,低俗地張口咬開瓶蓋,往一個茶杯了斟滿了,猛灌一小口,又撕開食品袋,用那雙髒手抓起一個煎餃塞到嘴裏大嚼起來:”閑時無事,也弄了幾個曲子,放在網上讓人拍磚。


    “什麽曲子?”


    “嗨,見不得人,瞎鼓搗。不提也罷。”


    “說說嘛,我又不是唱片公司的,你怕我山寨盜版啊?”


    “說說就說說,怕你不成。《四十歲時的童年》、《山上有座廟》、《惡心的番茄西紅柿》還有《狗日的蒼穹》,還有,算了,不說了,丟人!”李長河像個靦腆的鄰家少年忽然住了口。


    “《農夫吃了蛇》《和小三穿越到原始社會》《吉他那個腳》——”龍妹忽然掩口,渾身顫抖如同觸了電,“你是長河——”


    “長河樵夫!”李長河往嘴裏扔了個餃子,衝龍妹做了個鬼臉。


    “靠,酷斃了!網絡音樂怪才、能讓豬八戒的哼哼變成搖籃曲的聖手、對了,全國高校足球聯賽不勝一場得到冠軍的中場陰謀家——”龍妹越說越激動,她一下子撲到黑司機的麵前,那架勢恨不得上前要把這個黑司機撕碎。


    “過了,過了,網上虛傳你也相信?傻了吧?嘿嘿。”李長河脫去臭鞋,盤腳坐在鋼琴凳上自顧自獨酌。


    “不,三年前你那首《山上有座廟》可是風靡全高校的,怎麽說呢,對,所有人上廁所的時候都在哼哼!”龍妹麵紅耳赤語無倫次,仿佛陡然間發現了一座金礦。


    “我的歌一般都是在那個場合唱最合適!”李長河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忽然臉色變得肅穆:“不要再談音樂了,她已經被世俗和商業強.奸,隻剩下哼哼和唧唧了!我現在已經不寫歌了,隻卡拉ok崔健爺爺的《苦行僧》。”李長河說著說著,撲哧一笑:“哥們,會喝酒麽?來一杯?”


    “頹廢!你被開出租掙得那點兒臭錢迷住了眼!”龍妹臉色有些蒼白,她一把搶過曾經的天才少年手裏的茶杯,把剩下的足足有三兩的高度白酒一飲而盡。


    “好,痛快!你是我下學後第一個到我這陋室痛飲的女生,你還——”李長河耳紅臉赤,重新倒滿一茶杯舉到了龍妹麵前,忽然愣住了,他發現對方根本沒在聽他說話,那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像一個二愣子。


    “你就打算這麽混下去?你就沒有為自己考慮考慮未來?”,龍妹瞬都不瞬地看著他,像看著一個怪物。


    “未來?哈哈,我的未來隻有夢,我認真混著每一分鍾,我的——咕嘟——”李長河唱著唱著,扭頭灌了一口二鍋頭。


    被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美麗女人盯著看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我們可以組一個樂隊的!”龍妹順手抄起一把吉他,胡亂調了一下音,隨手猛地一掃,頓時一個極其強勁、怪異、震撼心扉的和鉉在大功率的馬歇爾音柱裏狂躁爆裂。


    “你是吉他手?rock節奏吉他手?”輪到李長河震撼了,他眼睛一亮,但隨即又萎靡了下來:“還缺少點什麽吧?!”


    “一個主音吉他!一個穿越心靈的主音吉他手!”


    “你有人選?”


    “是!”


    “誰?”


    “猛男!我們要找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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