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門剛打開,倏地白光一閃,“篤”地一聲,一柄飛刀串著一封信,釘在門板上,刀柄在春風中顫動著。


    開門的是管家黃立祥,他被嚇了一跳,偷偷拿眼四下一瞄。此時天剛濛濛亮,附近無人走動,也不知道這柄飛刀自何處射來。他猶豫了一下,暗感不妙,轉身住內跑去,連門也忘記關上。


    大廳內一個肥胖的漢子,年逾五十,正像走馬燈般踱著步,太師椅上坐著一位風韻猶存的徐娘,也是一臉的焦慮。“他爹,你別轉了,轉得我眼睛都花了。”


    那胖漢這才重重地坐下,他是方圓百裏著名之富窮蕭文鑒,不願住在城裏,貪三石鋪這地方風景幽美,人也不多,是故發達之後,仍守在老家,這巨宅當然不是祖上留下來的,他在六七年前大肆擴建,弄得美侖美奐。


    蕭文鑒很小便成親,元配未替他生下一男一女便患病先亡,繼室黃菊香入門五年,便替他生了一個兒子,總算蕭家香燈有人繼承。由於獨子之故,父母自小便嬌縱他,幸好蕭鬆堅自小便愛好讀書,終日在家讀書寫字,沒染上富家子弟的浪蕩惡習。


    跟著兒子一天天長大,尚像女子一般三步不出閨房,做父母的反而擔心起來,便諸般慫恿他出去外麵走動走動,也省得悶壞了身子。


    昨早蕭鬆堅便與鄰居的胡青土一起去郊遊。三石鋪村前有池塘小溪,村後有座鬱鬱蒼蒼的青山,山頂聳立著三塊巨大岩石,是故該村以三石為名。胡青土是窮苦子弟,常上山頂砍柴,因此蕭鬆堅隨他去登山,蕭文鑒夫婦倒也十分放心,偏偏至今兩人均未迴家,派人到胡家及山上尋找,均不見蹤影,蕭文鑒夫婦心神不寧,一夜未曾合過眼,天未亮,便又派黃立祥到胡家打聽消息。


    這當兒,隻見黃立祥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蕭文鑒猛地站了起來,問道:“有消息麽?”


    “不是……老爺,有一把刀子……射……射在門板上……”黃立祥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管家黃立祥是黃菊香之堂哥,這時候蕭文鑒也顧不得身份,粗聲粗氣地道:“你真是老糊塗了,沒頭沒腦的,誰知道你說什麽!快說清楚,什麽刀子的?哎唷,不是鬆堅他……”


    “不是不是!”黃立祥忙不迭搖手,咽了一口口水將這情況說明白。


    “真是胡塗,還不把信拿來給我看!”蕭文鑒怒道:“記得將門關好!”黃立祥匆匆跑出去,又再匆匆跑迴來,手上拿了那封信。


    蕭文鑒忙不迭將信拆開,取出閱之。尚未看畢,臉色經已大變,顫聲道:“堅兒真的出事了!他被人擄走,勒索伍仟兩白銀!”


    “是誰勒索,是誰擄走咱們堅兒的?”


    “知名不具……”蕭文鑒喃喃地道:“知名不具是誰?奇怪……”


    黃菊香愛子心切,尖叫道:“奇怪什麽?你還不趕快去準備銀子?伍仟兩白銀對你來說,算得了什麽!”


    “伍仟兩白銀,家裏湊不齊,還得去銀號提取,不過也許銀票他也會要……不過信上沒有叫咱們把銀子交到那裏!且慢,堅兒到底是不是落在他手中,沒有證據!”男人到底比較冷靜,蕭文鑒想得比較深,看得比較遠。


    黃菊香怒道:“你還囉嗦什麽?萬一鬆堅迴不來,我,我……唯你是問……”話未說完,她已哭起來。


    蕭文鑒最怕女人哭了,隻好“投降”,低聲道:“別擔心,他們隻是要銀子,不會傷害堅兒,待愚夫去賬房準備銀子。”


    “快去快去。”黃菊香這才收淚,尾隨丈夫去賬房。


    不愧是大戶人家,賬房裏居然有三千多兩白銀。蕭文鑒取出印鑒及存款單,唿黃立祥過來。“立祥,你帶守誌進城提銀子,速去速迴,其他閑事,不要多管,切記!”


    “是。”黃立祥將東西放進懷內,便匆匆離開,誰知俄頃他又迴來,雙手奉上一封信,“老爺,又有信來”


    蕭文鑒急忙拆信而閱,未看畢已叫了起來:“老天,他們的胃口真大,剛剛要伍仟兩,如今竟然要二萬兩!”


    黃菊香快哭出來:“還不派人把黃立祥追迴來!”


    蕭文鑒高聲大叫,見一個四十左右年紀的仆人奔過來,急道:“快把黃總管追迴來!”


    吃過午飯,黃立祥尚未迴來,家裏也極其安靜,蕭文鑒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床假寐,黃菊香又氣又急,卻也無可奈何。


    ×      ×      ×


    下午申牌時分,黃立祥駕車迴來,帶迴兩萬兩白銀,他喘著氣道:“城內的錢莊銀號存放的白銀,已全部被咱提光了。”


    蕭文鑒擠出一絲笑容:“把銀子搬到賬房,你辛苦了,去歇一會兒吧!”他自己卻忐忑不安,生恐對方再變卦,則兒子生死難測。


    果然不幸讓他猜中了,剛交申牌,又收到一封信,這次信柬之內,夾著半隻血跡剛幹之耳朵,耳珠上有一顆痣,蕭文鑒臉色鐵青,因為其愛子之左耳耳珠上也正有一顆痣,其色澤、位置、大小,一模一樣,看來對方拿不到銀子是不會幹休矣!信柬內尚夾了一張字條:明日取銀子,收到銀子,令郎釋放迴家裏與閣下團聚,若有違者,休怪手段毒辣!又及,交易地點另告。


    蕭文鑒將字條看了幾遍,忽然發覺此信與第一封信之字跡全不相同,顯然是出自不同之人手,他忙到書房去,將先後收到的三封信攤開比較。


    不錯,第二及第三封信同一筆跡,與第一封信截然不同,顯然出自兩個人之手,而且語氣也有差異。


    蕭文鑒心中嘀咕:“這是否兩夥人幹的?”迴心一想,又覺得沒有道理,蓋自己兒子不是貨物,怎會被轉來轉去?但第一封信隻要求伍仟兩白銀,第二封信卻將勒索金提高四倍,亦同樣不合理,最後他認為可能是擄匪內亂,分成兩派,方會出現這種現象。


    他抬頭望向窗外,暮色經已四合。房門突然被人敲響,進來的是黃菊香。“老爺,到底要怎麽辦?”


    “他們又來一信,說明日再通知交易之地點。夫人不用擔心,他們不過要銀子而已。”


    黃菊香道:“賤妾又著人去雇九位武功高強的護院迴來,以防萬一。”


    蕭文鑒心想:千萬不可引狼入室,但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夫妻默對一會兒,天色已黑,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響亮急驟之馬蹄聲,兩人不知兇吉,一顆心七上八落,黃菊香更是手腳冰冷。‘老爺,他們……不會食言吧?”


    蕭文鑒高聲著人去打探消息,突然馬蹄遽然消失,竟是停在家門外。


    夫妻倆無拳無勇,又從未經曆過這種情況,嚇得抱作一團。“快,快派人守在書房外麵,不能讓匪徒進來。”


    外麵沒有反應,蕭文鑒探頭望出去,卻見黃立祥一臉驚喜地跑過來,蕭文鑒放開妻子,大著膽子走出來,問道:“來的是你去雇請的護院麽?”


    “不是。”黃立祥話不成句地道:“老爺……他們說是雲……雲燕十三旗的龍旗……旗主也在裏麵……現在門外要借宿,老爺,您看是否答應他們的要求?”


    “就是風傳專門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劫富濟貧的雲燕十三旗?”


    “是,就是他們,他們武功高強,若有他們在,可不用怕那些擄匪了!”


    “但他們劫富濟貧,這個……”蕭文鑒不由沉吟起來。黃立祥道:“劫富濟貧不可擔心,大不了老爺您付他們一點酬勞,他們不是要濟貧麽?不是要行俠仗義麽?總不會跟擄匪沆瀣一氣吧!”


    蕭文鑒迴心一想,覺得他所言極有道理,一顆心安定不少,當下與他一齊出廳。“你先去開門迎接!”黃立祥快步而出,蕭文鑒也加快步伐,邊走邊叫人準備晚飯。


    他走到大門附近,黃立祥立即將門打開,外麵黑壓壓的站了二十多條大漢,人人均拉著駿馬,他強擠出笑容,拱手道:“各位英雄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歡迎歡迎,請進請進!”


    為首那條漢子三十出頭,生得相貌堂堂,威風中帶著幾分俊朗。隻見他抱拳道:“打擾蕭員外,朱某等深感不安。”原來此人是雲燕十三旗之第二把手,龍旗旗主朱鎮江。


    “那裏那裏,十三旗名震天下,誰不知道十三旗行俠仗義,鋤強扶弱。蕭某能為貴旗做點事,真是幸何之有,請進內。立祥,著人把馬拉去上料。”二十多條漢子龍行虎步,魚貫而入,看得蕭文鑒又驚又喜,有這二十多人,勝過二百個護院,隻是還不知對方之真正目的一仍有擔憂。


    到了大廳外,又擾攘了一陣,賓主方分頭坐下。“料朱旗主與眾好漢尚未用晚飯,蕭某已著人準備,請先用茶。”


    “如此叨擾,怎好意思。”


    “朱旗主欲去何處貴幹,怎會經過寒舍?”


    “去年雲燕一帶幹旱,又下了幾場冰雹,穀物失收,老百姓至今十有六七已揭不開鍋蓋,咱們是準備去南方購糧,迴去接濟雲燕之百姓。由於心急,一來錯過宿頭,二來想省點房租,以期能多買些五穀,是以厚顏來打擾員外!”


    蕭文鑒不由肅然起敬,“諸位以拯救天下百姓為己任,真教蕭某汗顏,若非今日……”


    朱鎮江訝而問道:“員外為何語焉不詳,莫非有甚難言之隱?”


    蕭文鑒吞吞吐吐地道:“寒舍是遇到點麻煩,不過旗主等趕著去南方,此事不說也罷,反正用銀子也能解決。”


    “員外這樣說便太過見外了,隻要咱們辦得到的,那怕阻礙一兩天行程也不打緊,此去南方千多裏,每日多跑一個時辰,也可將行程追迴來。員外請說,千萬莫客氣。”


    就在此刻,下人進來報告,晚飯已備好。於是賓主走到飯廳,坐了三席,匆促之間,弄不出什麽好菜,一大盆湯麵、一盤饅頭、一碟炒雞蛋、一碟臘肉、一碟牛肉、一碟鹹菜炒豆腐幹,群豪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諸位,匆促間隻能以此待客,請原諒,諸位路途辛苦,請先果腹。”


    一眾大漢謝了一聲,也不客氣,舉箸便吃,仿如風卷殘雲,眨眼間已把桌上之食物全部掃光,蕭文鑒吩咐下人泡茶,邊道:“不知諸位是否吃飽?”,


    朱鎮江道:“多謝員外款待,咱們都已吃飽,哈,還是說迴剛才那個話題,員外有何困難?倘若再見外的,朱某便立即告辭了!”


    蕭文鑒隻好把接到勒索信的事說了一遍,朱鎮江問得十分仔細,最後道:“看來擄匪對府上之情況十分了解,員外最近有否得罪熟人?”


    蕭文鑒沉吟道:“這倒沒有,蕭某思索了一整天,都猜不透對方之身份。”


    “不管如何,此事便交給敝旗來辦,明早便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若他們敢來提款,便將之擒下,當然以救令郎為首要。”


    “倘能救出犬子,蕭某願獻萬兩銀子予貴旗兄弟!”朱鎮江大笑起來,蕭文鑒懼恐地道:“莫非蕭某說錯話?”


    朱鎮江正色道:“雲燕十三旗若收酬勞,對‘行俠仗義’四個字又如何敢坦然承受?”


    “如此蕭某便獻一萬兩銀子,並請諸位代勞到南方購糧,對雲燕百姓稍盡綿力,隻是辛苦諸位……”


    朱鎮江搖手不讓他說下去:“怕辛苦的便不會加入雲燕十三旗!朱某先代雲燕災民向員外致謝了。”


    忽然黃立祥又匆匆跑進來,蕭文鑒有點不悅地道:“有諸位好漢在場,你還緊張什麽?”


    “老爺,您著小的去雇的護院,如今已到了門外了!”


    “如今有朱旗主他們,用不著他們了,你拿點銀子,打發掉他們吧!”


    “小的早就如此說過了,他們豈是尋常人家,可以招之則來,唿之則去,一走要見見老爺您!”


    朱鎮江見他有為難之色,乃道:“有咱們在,不怕他們,員外大可大方點,跟他們見個麵……嗯,飯廳較小,咱們轉到大廳去喝茶吧!”


    “好!”蕭文鑒這才枚下心頭大石,“咱們到大廳去,立祥,你去請他們到大廳坐!”當下眾人移至大廳,尚未坐下,已見黃立祥帶著十來個人進來,為首那人一身麻衣,背後有幾個更是一副孝子之打扮,拿著哭喪棒及招魂幡,尚有幾位亦相貌堂堂,何類尋常護院?


    朱鎮江臉色微變,澀聲問道:“閣下似是傳聞中之‘白衣門’門主閻當家的。”


    那廝夷然道:“不錯,某正是閻長壽,不知閣下如何稱唿?是蕭府之護院?”


    朱鎮江尚未答話,他旁邊一位青年喚朱雀兒的已忍不住道:“瞎了眼的東西,連咱們雲燕十三旗的朱大哥也不認識,還敢口出不遜。”


    “哦!原來是龍旗之主,閻某果然瞎了眼!”閻長壽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眾人隻覺他笑聲若哭,仿如鬼嚎。“朱二當家乃堂堂一旗之主,想不到也來跟咱們爭這口飯吃!妙哉妙哉!”


    朱鎮江臉色一沉。“朱某隻是錯過宿頭,來此擾攘蕭員外一宵,怎敢跟招魂的人爭飯吃!”龍旗兄弟都笑了。


    閻長壽神色不變:“如此甚好,卻不知蕭員處著人到城內雇護院,為何如今又不要了?”


    “因為如今蕭員外已不需要護院了!”


    “是龍旗免費當他看門狗?嘿嘿,這就難怪!雲燕十三旗,在這北方真是名頭響當當,咱們這些人隻好望門興歎了!”


    朱鎮江反問:“堂堂的白衣門也會當護院,你道朱某是三歲小孩?明人不做暗事,何不將真相告訴在座諸位,免得墜了大名。”


    “因為白衣門的‘孝子賢孫”太多,入不敷支,咱們練武的不當護院,難道要當西席先生?”朱鎮江心中摸不準閻長壽之目的,更揣測不出蕭文鑒怎會找到他們來當護院,他抬頭望向黃立祥,隻見他轉身走出大廳,隻好閉嘴。


    蕭文鑒幹咳一聲道:“要你們跑一趟,蕭某深感不安,為表寸意,每人發十兩銀子,聊作勞動費。”他向侍候在旁之下人揮揮手,那人便快步出廳去取銀子。


    閻長壽冷冷地道:“閻某等人在武林中也有點地位,蕭員外想用十兩銀子來打發咱們,未免過於天真。”


    “在蕭家當護院每月也不過是五六兩銀子,今已多付一倍。亦不用諸位到職,閣下還有異議?這是何道理?”


    朱鎮江笑道:“員外,他們是吃定您了,無須與他們講道理,這叫做請鬼容易送鬼難!”


    “他們不走,這……這成什麽體統?強入民宅?”蕭文鑒顫聲向閻長壽道:“閣下到底意欲何為?”


    “在府上當護院。”


    “蕭某不滿意,可否不雇?”


    “您還未用,又怎知咱們不能如你之意?”


    蕭文鑒氣得手指亂顫。“天下事都抬不過一個“理字”:朱旗主請你評評理,主持公道。”


    朱鎮江心中忖道:“這財主倒不傻,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老子!”


    他略為沉吟一下,道:“閻門主,為何不替咱們引見一下貴友,日後見麵也好稱唿。”


    閻長壽指著一位身材頑長的中年漢道:“這位是大名鼎鼎的‘雲中爪”夏越冬,這位是安家寨的當家安子虎,這一位朱旗主必不陌生,‘雙斧開山’程勝金,這位是‘飛鴿’風從龍……”


    朱鎮江吃了一驚,起初尚以為這些人之名頭及地位不如閻長壽,誰知還在其上,心中更是疑惑。


    當下強笑道:“朱某甚少到南方,是故不知南方豪傑雲集此處,失敬之至。”


    風從龍道:“不敢當二當家的謬讚,咱們都是明白人,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


    朱鎮江臉色微變,澀聲道:“風兄此語頗失分寸,什麽叫做明白人?朱某等欲南下購糧,貪趕路錯過宿頭,來借宿一宵,有何不可告人之目的?倒是各位咄咄迫人,教人難受。”


    閻長壽幹笑道:“想不到二當家還真會惺惺作態。”


    朱鎮江怒道:“姓閻的,我敬你也是一條漢子,好意跟你商量,你卻處處針對朱某,莫以為十三旗是好欺侮的!你到底有何打算,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


    閻長壽尚未開腔,突聞外麵有個嬌滴滴的聲音道:“二哥,你跟誰嘔氣?”


    朱鎮江一聽到聲音,精神大振一揚聲道:“四妹,你怎地也來此處?”


    “小妹見到你們的坐騎,料你在此處借宿,是故不請自進,隻恐主人不高興,是以不敢進聽。”


    朱鎮江轉頭望向蕭文鑒:“員外爺,來者是咱們十三旗之鳳旗旗主苗新韻,小名初四,請不請她進來一聚?”


    蕭文鑒至此彷似反成為客人,還能說個“不”字麽?隻好高聲“請進”。但見一位廿六七歲之姑娘,像一陣風般飛進大廳,抱拳道:“多謝員外厚義,不過小妹尚有二十多位姐妹,可否請員外一並行個方便,也讓她們進來歇歇腳?”蕭文鑒又隻能點點答應。


    俄頃,又跑進二十多位女子來,最年輕的不過十八九歲,年紀最大已近四十。


    閻長壽本不將朱鎮江放在眼內,但此刻形勢有變,態度登時稍斂,朱鎮江幹咳一聲:“閻當家的尚未答複朱某的話。”


    閻長壽幹笑道:“閻某不相信你們是來借宿的。”


    “主人尚且相信,你憑什麽不相信?”


    苗新韻道:“此處又不是白衣門,相不相信有何幹係?姓閻的,依小女子之見,你們吐行別有用心。”


    閻長壽怒道:“閻某憑本事當護院,怎說別有用心?”


    “堂堂白衣門門主,還有這些武林名人,要拋家棄業來當護院,說出去也無人相信。”


    夏越冬接品道:“夏某隻想知道,您憑何說什麽別有用心?”


    “我反問閣下一句,你們又憑何說咱們另有目的?雲燕十三旗劫富濟貧、行俠仗義,天下誰人不知?怎似諸位臭名昭彰!”


    夏越冬怒道:“臭丫頭,你除了逞口舌之利外,尚有什麽本領?”


    苗新韻道:“不是逞口舌之利,而是講道理!龍旗、鳳旗來此借宿是得到主人同意的,但剛才小女子明明聽見主人說不雇你們當護院,天下間千奇百怪之事都有,就未曾聽人說,強迫主人備請當護院的,老實說;我若是財主,也不會引狼入舍!嘿嘿,一門之主不幹,來當護院,你說不是別有用心,還有什麽道理?閣下代人出頭,可否將此道理見告?”


    夏越冬不由語塞,風從龍接口道:“劫富濟貧人天下皆知,偏偏蕭員外又是方圓數百裏之富戶,誰不擔心你們以借宿為名,行擒劫為實?”


    “世都知道十三旗隻搶不義之財,蕭員外財多家大,但善名同樣名傳千裏,對這種人十三旗敬佩猶恐不及,又怎會劫他?真是門縫裏看人……”


    “雙斧開山”程勝金冷笑道:“這都是你自己說的,誰知道你們心中打什麽主意?”


    “既然不知道,又何須閣下費心瞎猜?小女子適才已說過,咱們進來是得到主人同意的,而諸位卻是強人所難!”


    風從龍道:“且慢,適才你好像是不請自進的!”


    “不錯!小女子早已進來了,但最終還是得到主人同意。”苗新韻稍頓反問:“請問小女子進來時,有誰發覺?沒有吧?嘿嘿,若小女子另有目的,大可潛進內宅,扣住夫人,相信不用搶,員外也會乖乖送上銀子,閣下尚有何話好說?”


    眾皆無言以對,夏越冬心中忖道:“這女子潛進府內,當時聽內主人竟無人知道,其輕功之高,實匪夷所思,由此及他,料是個紮手人物,今日可得小心。”


    閻長壽也忖道:“風聞十三旅之鳳旗主人,年紀雖輕,但武藝超絕,今日觀之,恐不在朱鎮江之下,還是小心對付,不可陰溝裏翻船。”


    風從龍冷冷地道:“苗旗主武功如何,咱們不知道,不過唇槍舌劍之利,咱們是甘拜下風。”


    苗新韻含笑道:“這正好證明小女子所言有理,諸位是無理取鬧。若所言未必準確,可問主人,倘若他改變主意,雇諸位當護院,小女子便收迴適才所說之言,否則諸位便請退出蕭府,保存一點男子漢之顏麵。”


    閻長壽咬咬牙,心中暗道:“如今隻好跟他賭一賭了!”當下道:“蕭員外,你聽清楚,倘若有咱們十多人當你護院,閣下當可高枕無憂,否則往後日子您可要食不知味、寢不……”


    苗新韻截口道:“小女子實在想不到閣下居然會出言恫嚇,有失白衣門門主之身份,更教小女子失望了。”


    閻長壽怒道:“你別指鹿為馬,閻某幾時恫嚇蕭員外?我隻是將利害分析給他聽而已,一切由他自己定奪!”


    蕭文鑒幹咳一聲:“蕭某有點疑問,閣下等均是一時俊彥,為何要到寒舍屈就?請先讓蕭某釋疑。”


    閻長壽道:“咱們是敬佩蕭員外一生為善之名,風聞你要雇請護院,料您必然遇到麻煩,故是特來保護你,此乃一片好意,不意竟被別有用心的人誣壞,員外精明,自當能分辨。倘若員外堅持不要咱們,閻某保證拍拍民股就走!不過閻某再提醒員外一事,閣下人身如今是否已安全?府土財物是否已安全?”


    朱鎮江嗤嗤冷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二個疑問,諸位能在寒舍當幾年護院?”


    閻長壽沉吟道:“蕭員外想咱們幹多久?”


    “如果合龍者,當然希望能終生在寒舍,諸位辦得到麽?”


    閻長壽幹笑道:“此似乎不大實際……嗯,咱們便保護員外,直至安全為止,此豈非兩全其美,不知員外尚有何疑問,何不坦誠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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