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臉色卻是愈發凝重。


    洪天機被殺之前,朱雀與澹台懸夜是同一陣營,她對澹台懸夜的情況自然了解不少。


    他知道澹台懸夜曾經在北方武川鎮待了很多年,不過澹台被調迴京都已經十年,而且一直在宮內任職,十年時光說短不短,澹台懸夜與武川鎮那邊肯定也已經疏遠。


    畢竟朝廷最忌諱的是京官與地方官員有太深的來往,作為京都禁軍統領,與邊軍私下有聯絡,自然更是大忌。


    “他已經掌控了京都兵馬,如果連邊軍都是他的人,事情可就更加麻煩了。”秦逍皺眉道。


    他在西陵的時候,就知道大唐北方四鎮邊軍。


    唐軍在北方一線部署了十萬大軍,設立了四鎮,自西向東分別是沃野、武川、柔玄和懷朔四鎮。


    四鎮十萬大軍,成為大唐帝國北方屏障。


    因為黑羽將軍的緣故,他對沃野鎮一直存有好感。


    不過對於四鎮的具體情況,他知道的並不深。


    一直以來,他甚至天真地以為北方四鎮是鐵板一塊,上下齊心。


    可是草原一行,從賀骨可敦攣鞮奴雲的口中,他才終於明白,北方四鎮非但不是鐵板一塊,甚至稱得上是一盤散沙,四鎮隻見還存在著嫌隙。


    這其中武川鎮和柔玄鎮甚至水火不容。


    柔玄鎮屬於鎮北大將軍太史存勖的嫡係兵馬,而武川鎮官兵對太史家一直心存怨恨,是以這兩鎮的關係素來不睦。


    “太史存勖勇武過人,也確實有領兵才幹,但此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胸狹窄。”朱雀淡淡道:“北方四鎮,他厚此薄彼,柔玄鎮兵多將廣,而且裝備精良,這已經早就引起其他各鎮的不滿。”


    秦逍想了一下,歎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


    “我現在明白,皇帝為什麽會讓太史存勖統領北方四鎮了。”


    “哦?”朱雀凝視秦逍道:“怎麽講?”


    “道理很簡單,這是帝王之術。”秦逍苦笑道:“北方四鎮有十萬大軍,如果派一名心胸寬廣的大將統兵,對北方四鎮一視同仁,這麽多年下來,武川和柔玄兩鎮的恩怨也該化解了。皇帝卻偏偏派了太史存勖,這恰恰隻會加重兩鎮的對立。再加上太史存勖心胸狹窄,厚此薄彼,如此一來,四鎮邊軍就難以握成一隻拳頭。”


    朱雀看著秦逍,沒有說話。


    秦逍繼續道:“皇帝登基之時,三州七郡叛亂,雖然最終平定,卻也必然讓皇帝心有餘悸。”看著朱雀美麗的眼眸,輕聲道:“皇帝害怕邊軍作亂!”


    朱雀唇角泛起一絲淺笑,道:“你確實聰明。”


    “如果邊軍鐵板一塊,確實可以成為北方最堅固的屏障,但也很可能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秦逍歎道:“李唐立國兩百年,突然從夏侯家蹦出一位皇帝,就連皇帝自己心裏都不踏實。三州七郡之亂被平定後,朝廷花了數年的時間整編大唐各州的兵馬,一再削減兵力,而且派出監軍,就是擔心再有叛亂。以太史存勖為將,不但不會讓北方四鎮上下齊心,反倒是四鎮互相製衡,特別是武川鎮會死死盯著柔玄鎮,如此一來,邊軍對朝廷的威脅也將會降到最低。”


    朱雀顯出笑容,成熟美豔,輕聲道:“你年紀輕輕,就有此見識,果然不凡。”


    “仙姑覺得我很年輕?”


    “至少和我比起來,你還是個孩子。”朱雀淡然一笑。


    秦逍本想調侃兩句,但覺得還是不合適,隻能道:“太史家與澹台家有深仇,澹台懸夜掌權之後,隻怕不會饒過太史家。”


    “他篡奪大權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鏟除太史家。”朱雀道:“從懷朔鎮調迴大批將領,本就是為了籠絡懷朔邊軍。懷朔鎮對太史存勖本就有不滿之心,如今受澹台懸夜拉攏,很容易就倒向澹台懸夜。”


    秦逍皺眉道:“照這樣發展下去,難道會有一天邊軍會火並?”


    “我要提醒你的正是此事。”朱雀道:“京都已經被澹台懸夜一黨控製,照現在的情勢,已經是難以撼動。接下來如果澹台懸夜真的能夠除掉太史存勖,甚至掌握北方邊軍,再想扭轉局麵鏟除澹台懸夜一黨,幾乎是難如登天。”


    “所以絕不能讓他控製邊軍的野心得逞!”


    朱雀頷首道:“柔玄鎮位於武川和懷朔之中,如果兩鎮自兩麵突然對柔玄發起攻擊,會是怎樣的後果?這些年武川鎮被太史存勖存心打壓,實力遠不如從前,僅以武川一鎮,絕非柔玄的敵手。但懷朔滿編滿員,而且懷朔官兵也都是驍勇善戰,合兩鎮之力,柔玄的處境就很兇險了。”


    秦逍皺眉道:“難道澹台懸夜不顧北方圖蓀人的威脅?”


    “他敢挾持天子以令天下,甚至殺害師尊,如此喪心病狂,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朱雀冷笑道:“如果計劃周密,速戰速決,在圖蓀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便已經除掉太史存勖,圖蓀人還真未必敢輕舉妄動。”


    “太史存勖難道沒有提防?”


    “也許他一直在提防。”朱雀道:“不過誰又能相信,北方邊軍會對自己人發起襲擊?太史存勖雖有提防,但心裏肯定也不會相信發生那樣的事情。而且主動權在澹台懸夜手裏,太史存勖即使做好防備,又能提防多久?一個月?三個月?還是半年?總有疏忽之時。”


    秦逍臉色凝重,心想京都已經大變,如果北方邊軍自相殘殺,那麽大唐就真的完了。


    “你想鏟除澹台懸夜,已經不是和他單打獨鬥了。”朱雀緩緩道:“大唐亂局已經開始,紙包不住火,澹台懸夜控製京都能夠瞞過天下人一時,卻無法一直瞞下去,一旦天下各州知曉澹台懸夜篡位,各路所謂的勤王之師立時就會高舉旗幟,天下大亂。澹台懸夜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才動作迅速,先控製京都,再對邊軍下手,也許在天下人發現真相之前,他還會向各州摻沙子。”


    秦逍心下凜然,可是不得不承認,隻要澹台懸夜手中握著天子這張王牌,確實可以做出大動作。


    “天下一局棋,你是想淪為棋子,還是想成為棋局上的棋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朱雀凝視秦逍道:“這一局棋看似澹台懸夜占了先手,你的實力遠不如他,不過你卻也抓住了他的一處命門!”


    秦逍聞言,反倒疑惑,不由問道:“什麽命門?”


    “你自己想一想。”朱雀卻故意賣關子,沒有立刻迴答,反倒是站起身:“已經很晚了,早些歇著吧。”轉身便走,秦逍看著她擺動的腰肢,大感詫異,隻等她出門去,這才苦笑搖頭,暗想這位仙姑還真是喜歡玩弄人,話說一半就戛然而止。


    不過他心中清楚,比起自己,朱雀顯然對澹台懸夜了解深得多,她既然說自己抓住了澹台懸夜一處命門,那自然不是信口開河。


    隻是一時間卻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抓住澹台懸夜哪處命門。


    當夜無話,次日用過早餐,秦逍卻是留下朱雀,離開客棧,獨自前往知命院。


    雖然城中的巡邏隊伍多出許多,但整個京都的秩序倒也井然,固然有無數官員落馬或囚或斬,但這並沒有影響京都人們的生活,為了生存,人們依然各自奔波忙碌,京都發生的大案,也不過是百姓飯後談資。


    青天白日前往知命院,反倒更是安全。


    畢竟京都搜捕的人馬肯定猜想不到他們要找的人在大白天會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


    秦逍前往知命院,一來是想看看紅葉是否已經返迴,畢竟那晚和紅葉分開後,便不知她下落,心裏還真是放心不下。二來也是想向夫子表示感謝,如果那晚不是夫子現身,自己恐怕逃不脫澹台懸夜之手。最後一點,他是準備打算如果能見到夫子,想試探一下夫子對宮中變故的態度。


    這些時日,四位大宗師都在京都,魏無涯和道尊洪天機直接卷入事件之中,甚至因此而雙雙殞命。


    但大天師袁鳳鏡和夫子卻似乎都在置身事外。


    夫子那晚出現在宮內,由此可證明他已經知曉宮廷變故,但除了現身為自己解圍,卻並無參與京都變故之中,作為一位大宗師,朝堂發生如此大變,秦逍實在想知道夫子到底是什麽態度。


    難道這位大宗師就眼睜睜地看著澹台懸夜篡奪大權?


    一路上他倒也是十分警覺,唯恐被人跟梢,好在易容過後,無論是樣貌還是裝束都稀鬆平常,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得知命院外,看門的老頭子打量秦逍兩眼,顯然不認識。


    秦逍來過一次,認識這看門老頭,不過這次樣貌有變故,看門老頭自然不認識。


    秦逍知道在這裏根本沒有必要繼續隱瞞身份,湊上前去,笑道:“韓爺,上次我和顧娘子一起來過,給你送來糖炒栗子.....!”他記得這開門老頭姓韓,隻是不知道老頭子是否記得自己。


    卻不想老頭子揮揮手,分明是示意秦逍進去,並無阻攔。


    秦逍立馬拱手謝過,也不知道這韓爺是看在秋娘的麵子放自己進去,還是書院內早有交代,知曉自己會前來拜見,不加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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