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神將臉色陰沉,冷笑道:“丞相是想要右軍的兵權?”


    “將軍錯了。”錢光涵搖頭道:“丞相不領兵,這是王母會的規矩,老夫當然不會破壞。”


    右神將皺眉道:“我不明白。”


    錢光涵微笑道:“蘇州營劉統領為王母會捐軀,蘇州營就由新的統領接替。老夫得知太湖軍已經抵達沭寧,所以向將軍建議,派出蘇州營前往增援,此外從城中另挑選兩千青壯兵士跟隨蘇州營一同增援,這支兵馬將由蘇州營新的統帥率領。”頓了頓,神情嚴肅起來:“蘇州營出兵,隻有兩個目的,破城生擒麝月,殲滅太湖盜。這兩樁都是關乎我蘇州王母會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必須要齊心協力,不可有絲毫的差錯。”


    “新統帥是誰?”


    “錢歸廷!”錢光涵鎮定自若。


    右神將一怔,隨即露出古怪笑容道:“原來是丞相的公子。”心想這老家夥還真是厚顏無恥,口裏說丞相不領兵,可卻將蘇州營交給錢歸廷,兒子領兵,蘇州營不同樣還在你手中。


    “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錢光涵卻是麵不改色:“神將千萬不要以為錢歸廷統領蘇州營,就和老夫有什麽關係。”


    右神將隻是冷冷一笑,並不多言。


    “你是左神將麾下?”錢光涵見右神將不說話,看向趙勝泰。


    趙勝泰已經起身道:“小人趙勝泰,見過丞相。”


    “左神將被害,老夫心中悲痛。”錢光涵歎道:“左軍現在情況如何?”


    趙勝泰立刻道:“神將遇害,軍心慌亂,幸好幾位星將商議過後,決定由箕水豹星將暫時統領全軍。箕水豹威望極高,文武雙全,由他領軍,軍心已經穩定下來。”


    錢光涵撫須道:“神將之位,是由將軍決定。不過箕水豹能夠穩定軍心,也是大功一件,等到新任神將過去之後,定會重重賞賜。”


    “幾位星將的意思,如今正是非常之時,左神將雖然過世,但箕水豹對左軍的情況了如指掌,而且又得到左軍將士擁護,由箕水豹接替神將之位不但順應軍心,而且對當前局勢大大有利。”趙勝泰恭敬道:“如果這個時候派其他人前往,臨陣換將,可能會再次造成軍心不穩。”


    錢光涵皺眉道:“神將豈是幾名星將就能做決定?”


    “小人隻是將幾位星將的意思轉達過來。”趙勝泰平靜自如。


    錢光涵微一沉吟,才道:“此事老夫會向將軍稟明。右神將,不知你意下如何?”


    “配合蘇州營的弟兄攻城作戰,右軍自然是全力以赴。”右神將神情嚴肅:“不過讓右軍聽從調派,是否有些過分了?”


    錢光涵笑道:“既然如此,右神將再考慮考慮。”竟然起身來,不多說一句話,徑自離開。


    右神將看著錢光涵背影,握起拳頭。


    錢光涵直接到了偏廳,幾名心腹都在等候,見錢光涵進來,有人關上門,袁長齡已經輕聲問道


    :“老太爺,情況如何?”


    “他還沒有答應。”錢光涵淡淡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先將他晾在那裏,讓他好好想一想。”


    衛泰然輕笑道:“老太爺放心,他思來想去,終究還是能想明白。他不答應,咱們就不給他糧食,沒有糧食,右軍潰散,他多年心血付諸東流,一無所有。如果答應條件,雖然要聽從我們調遣,但右軍還能保留下來,他不會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錢光涵微微點頭,袁長齡輕聲道:“太爺真的決定將蘇州營派出去?”


    “事到如今,已經不得不這樣做了。”錢光涵神情凝重起來:“老夫也知道,援軍派出去,蘇州城的防禦力量將會大大削弱。不過在唐軍抵達之前,還不能將生擒麝月,後果不堪設想。”


    “袁先生,咱們在蘇州城部署重兵防守,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擔心太湖盜會趁虛而入。”衛泰然道:“如今令狐玄領兵去救沭寧,咱們也就不用擔心太湖盜會襲擊蘇州城。右軍那幫酒囊飯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即使左軍去攻城,恐怕也不會有什麽進展。當下唯一有把握拿下沭寧城的就隻能是蘇州營的精銳了。”


    袁長齡頷首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聽說令狐玄隻帶了幾千人馬過去,太湖有數萬漁民,我是擔心令狐玄是否真的將太湖主力帶去了沭寧?”


    “太湖雖然有幾萬人,但男女老弱就占去一大半。”衛泰然也是摸著胡須道:“就譬如咱們蘇州城,一戶人家說起來有六七口人,但真正的壯勞力也就一兩人而已。而且太湖漁民在水上或許個個能戰,可是一登上岸,那就與水上作戰完全不同,令狐玄能選出這幾千人馬,我估摸著已經是傾巢而出了。”


    袁長齡沒有說話,若有所思。


    “蘇州營即使調去沭寧,城中依然有數千人守城。”錢光涵十指環扣,緩緩道:“等援軍出城之後,立刻關閉城門,任何人不得進出。”掃了幾名心腹一眼,歎道:“拿不住麝月,其他各家都是按兵不動,以我們蘇州一己之力,絕無可能擋住官軍。”


    在場幾人頓時都默然。


    “老夫不怪他們。”錢光涵平靜道:“有言在先,蘇州這邊策劃將麝月控製在手中,隻要我們舉起麝月的旗號,其他各家立時就會響應,那時候江南聯成一片,共同進退。隻可惜咱們讓麝月逃出蘇州城,沒有麝月在手裏,其他各家不敢輕舉妄動,這是咱們沒有如約達成目的,他們按兵不動,也是理所當然。”聲音一緊:“也正因如此,必須迅速攻下沭寧城,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


    一直沒有吭聲在蘇州知府梁江源終於道:“老太爺,屬下現在隻擔心,將蘇州營調過去,破城之後,是不是能夠活捉麝月?屬下擔心城池一旦被攻破,我們還沒有抓到麝月,麝月就先自盡了。”


    袁長齡淡淡一笑,搖頭道:“這一點倒不必擔心。”


    “袁先生難道覺得麝月一定不會自盡?”梁江源問道。


    袁長齡笑道:“隻要能夠破城,麝月能不能自盡已經不重要。就算破城之後,得到的隻是一具屍首,我們也可以讓她活


    過來。”


    梁江源顯然還沒有聽明白,詫異道:“死人複活?袁先生,這又是什麽意思?”


    “麝月被困沭寧城,已經傳揚開去。”袁長齡淡淡一笑:“隻要我們攻入城中,天下人都會知道麝月在我們手中,他們無法確定麝月到底是生是死,隻要我們說她還活著,那就是活著。我們需要的是她的旗號,而不是她這個人。”


    梁江源畢竟也不是蠢貨,已經迴過神來,道:“先生的意思,麝月就算自盡,我們也可以找人冒充?”


    “老太爺其實已經找了幾個身材與麝月相仿的女子。”在場幾人都是錢光涵心腹,同坐一條船,袁長齡也不隱瞞:“老太爺進京的時候,見過麝月,知道麝月的身形。雖然要找到和她一樣身段的女子幾無可能,不過真正見過麝月的也不多,到時候真要見人,戴上麵紗,穿上寬袍,自然無人能夠分辨出來。”


    錢光涵撫須道:“其實那些反唐勢力也並不是真心想要效忠麝月,隻是希望有麝月這麵旗號,可以名正言順地與朝廷為敵。”歎了口氣,道:“老夫先前就犯下了大錯,麝月在城中的時候,老夫就不該有顧忌,直接圍住刺史府抓人就是老夫擔心他會自盡,又覺得他已經是甕中之鱉,這才讓她有了逃離的機會。這樣的過錯,老夫當然不能再犯第二次。”


    蘇州城一處極為隱秘的靜室之內,燃著檀香,青煙嫋嫋,一張很小的案幾上,擺著茶具,邊上有一隻小爐子,水未開,一名老者盤膝坐在案邊,雙手如同倒鉤互扣,橫於胸前,似乎是在閉目養神,又似乎是在靜坐養氣。


    門外傳來極輕的敲門聲,老者睜開眼睛,他似乎知道來者是誰,又或者敢敲這扇門的沒幾人,平靜道:“進來!”


    房門被打開,一道身影輕步走進,隨即轉身關上門,走到案前,跪倒在地,恭敬道:“將軍!”微抬起頭,竟赫然是錢歸廷手下的護衛紅蜘蛛。


    紅蜘蛛本是帶人追拿秦逍,但知道秦逍下落之時,秦逍已經身在沭寧城,無法入城,隻能返迴蘇州城。


    老者拿起茶具,又拿過一片潔白的手絹,輕輕擦拭茶具,也不說話,紅蜘蛛已經道:“錢家父子包藏禍心,他們準備奪取左右兩軍的兵權。”


    “你覺得他最終的意圖是什麽?”


    “蘇州錢氏經過幾代人的積攢,擁有大量的財富。”紅蜘蛛恭敬道:“他們投靠王母會,隻因為他們有錢糧卻無兵馬,如今他們找尋機會,想要奪取蘇州王母會眾的控製權,割據一方。”頓了頓,才輕聲道:“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入會,而是要利用我們。”


    老者搖搖頭,淡淡一笑道:“你錯了。他不是利用我們,是利用王母會。”


    紅蜘蛛一怔,似乎還沒能明白老者的意思。


    “王母會是我們的,我們卻不是王母會的。”老者很仔細卻又很熟練地擦拭茶具,聲音波瀾不驚:“一個木匠,製作了一把椅子,那把椅子當然屬於木匠所有,但木匠卻不屬於椅子。”抬頭看了紅蜘蛛一眼,道:“這麽簡單的道理,莫非你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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