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一直沒有說話,公主眼眸中倒是顯出一絲滿意之色。


    “江南是天下最富庶之地,也是商賈雲集之地。”公主沉吟片刻,終是緩緩道:“內庫在江南設有周轉銀庫,大多數時候,江南內庫存銀遠遠超過京都內庫。”


    秦逍沉默了一下,終於開口:“莫非江南內庫出了問題?”


    公主很滿意秦逍的機敏,唇角泛起一絲勾人的淺笑:“不錯。江南內庫多年來一直運轉正常,一個月前送來的賬目,在江南內庫之中,有現銀一百四十三萬兩。”


    百萬現銀,當然不是小數目。


    “不錯。”公主微點螓首,倒也還是很鎮定:“內庫的皇商做了一筆大買賣,需要一筆現銀,至少要十幾萬兩銀子。內庫撥付銀子的時候,才發現存放於銀庫之中的一百多萬兩銀子,竟然一文不剩。”


    秦逍倒吸一口涼氣。


    “兩天前江南內庫飛鴿傳書,送來一封密函。”公主漂亮的麵龐變得冷峻起來:“密函中說,江南內庫的一百多萬兩現銀,一夜之間,不翼而飛。”


    秦逍大驚失色,失聲道:“不翼而飛?”


    “江南內庫是皇家重地,十分隱秘,很少有人知道具體位置。”公主漂亮的眼眸子變得冷厲起來:“進出關卡重重,而且有重兵把守,莫說百萬現銀,便是想從江南內庫帶走一兩銀子,那也絕無可能。”


    秦逍震驚不已,皺眉沉默,才問道:“殿下和小臣提及這些,不知......是有何吩咐?”


    一百萬兩現銀,堆起來就是一座銀山,一夜之間消失的幹幹淨淨,簡直是匪夷所思。


    即使動用大批人力,一夜之間要將百萬現銀搬運一空也是幾無可能。


    可是江南內庫發生如此大案,公主當然要找到失蹤的銀子,也一定要查清楚真相。


    如果丟失銀子是有人精心謀劃,那麽這件大案就不僅僅隻是銀子的問題,而是皇權受到了威脅。


    “江南內庫現銀被盜,不但讓內庫損失慘重,而且直接導致在江南的內庫皇商無法經營。”公主麵色嚴肅:“如果不能迅速找迴銀子,讓江南皇商維持運轉,那麽內庫今年很可能無法維持公裏的花銷,宮中幾萬人,隻怕真的要餓肚子了。”


    宮中餓肚子,這當然是公主的誇張之言,真要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朝廷也不可能真的讓聖人沒飯吃。


    公主微微點頭:“不錯,此案交給你來偵辦,而且一定要找到丟失的銀子,查處此案真相。”


    “公主如此抬舉,讓小臣受寵若驚。”秦逍苦笑道:“小臣鬥膽問一句,公主為何會選擇小臣?小臣愚鈍無能,這樣驚天大案,小臣實在是難以擔當。”見公主目光變得犀利起來,立刻接著道:“公主有吩咐,小臣當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是內庫失竊,非比尋常,小臣才能有限,如果無法辦好這件案子,反倒會浪費時間,耽誤查找真相,那時候就算是萬死也不能恕也。”


    “公主的意思,難道是讓小臣偵辦此案?”秦逍心下吃驚。


    此時他終於明白,今日公主宣自己過來,還真不是為了青衣堂,內庫失竊,那可比青衣堂被清理要嚴重的多。


    “你膽子不小,就這一句話,便是犯上,本宮立刻就能取你首級。”公主冷冷瞥了秦逍一眼,“你若想保全他們,就將這件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公主這是強人所難。”秦逍知道胳膊拗不過大腿,苦笑道:“偵辦刑案,刑部的人經驗豐富,盧部堂出馬,定然是所向披靡......!”


    “不錯,你也知道辦不好這件案子會死。”公主冷哼一聲:“此行江南,如果查不出真相,非但你人頭落地,便是顧白衣姐弟也會受到牽累,一並砍了。”


    秦逍心下一凜,惱道:“這事兒與他們有什麽關係,公主不要濫殺無辜。”


    “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秦逍正色道:“盧部堂掌理刑部十多年,大案要案在他手中無有不破,小臣真誠地以為在刑偵之上,那是拍馬也及不上盧部堂。如今公主殿下要偵辦內庫一案,沒有比盧部堂更合適的人選。”


    “他不合適。”公主簡單明了。


    公主似笑非笑,淡淡道:“這些日子,


    你和刑部水火不容,就差那一把刀往盧俊忠的腦袋上砍,現在怎麽如此通情達理,竟然主動舉薦他?”


    刑部盧俊忠雖然殘酷,但在刑偵之上,肯定要比自己高明的多,江南內庫大案,當然是越早查清楚越好,放眼滿朝文武,最合適的人選,還真是盧俊忠莫屬。


    但公主卻並沒有將這件案子交給盧俊忠,反倒是讓初出茅廬的自己前往江南查案,自己除了長得比盧俊忠好看,橫看豎看也瞧不出哪裏比盧俊忠更合適去辦這趟差使。


    秦逍一怔,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他心裏卻是存有疑問。


    公主顯然聽出他這句話的深意,冷冷瞥了他一眼,冷聲道:“本宮自然不會在意有多少人死在他手裏,可是本宮卻不能由他搞亂江南,更不允許內庫一案弄得人盡皆知。”


    秦逍忽然明白什麽,小心翼翼問道:“公主是說這件案子隻能秘密調查?”


    公主微蹙柳眉,有些不悅道:“你的問題還真是不少。”卻還是道:“論及辦案經驗,盧俊忠和刑部的人確實遠勝你和大理寺,但此人酷吏之名遍天下,心性歹毒,如果他到了江南,必然會連累太多無辜,血流成河。”


    “公主是擔心他掀起大案,牽連無辜?”秦逍暗想做到這個位子的人,當真會顧忌普通人的生死?


    內庫是皇家私庫,而且有精銳官兵守衛,如果被人知道內庫的銀子匪夷所思失蹤,皇家的威嚴必然會遭受打擊,而且那些守備的官兵也將被視為酒囊飯袋,大唐官兵如此無能,難免會遭受非議。


    “盧俊忠的名聲太大,由他前往江南辦案,太過顯眼,刑部的人到了江南,誰都知道出了大事。”公主緩緩道:“唯有你秦少卿,剛剛上任不久,大理寺有審查天下刑案之責,這個時候你以巡查江南刑事為名前往,合情合理,誰也猜不到你去往江南的真正目的。”


    “你還是有些頭腦的。”公主淡淡道:“一旦此案弄得人盡皆知,天下人便都知道江南設有皇家內庫,這不是最要緊的,江南內庫重兵把守,守備森嚴,百萬兩現銀竟然不翼而飛,這事情傳揚出去,朝廷和皇家的顏麵何在?”


    秦逍暗想這才是實話。


    秦逍心下咬牙切齒,卻又不敢發作,隻能道:“既然公主心意已決,小臣隻能竭力而為。”暗想本來還準備近日籌備和秋娘的親事,甜甜美美過小日子,這下子倒好,公主一句話,就將自己支使到江南去,這親事自然要耽擱下去。


    他心裏也很清楚,江南內庫失竊,此等大事公主肯定是第一時間便奏明了聖人,公主讓自己前往江南辦案,自然也是得到了聖人的準許,當今聖人和公主將此事丟給自己,自己根本無法拒絕。


    秦逍拱手道:“公主英明,果然是睿智非凡。”


    “當然,本宮知道你此行江南,一定會盡心竭力。”公主唇角浮起美麗的弧度:“聽聞你和顧家的那名女子兩情相悅,為了保全她,你也一定不會讓本宮失望,你說是不是?”


    秦逍從麝月宮出來時,天色早已經完全黑下來,兩名龍鱗衛騎馬送了秦逍出坊,秦逍心情複雜,迴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亥時時分,夜色已深。


    他略有些


    “準備一下,盡早動身,耽擱時間隻會讓此案越來越難辦,你放心,本宮的承諾,自然作數。”公主緩緩起身,踩著草地緩步而行:“你查出了真相,找到銀子,本宮一定會說服聖人征練新兵,也一定給你機會親手為蘇將軍報仇,你的前程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不要讓本宮失望。”


    宮燈的火光照射下,腴美妖嬈的公主殿下宛若一團火焰,嫋嫋而去。


    秦逍雖然心事重重,但想到秋娘昨夜受驚,自然不會讓自己的情緒加重秋娘的擔心,更不想今晚就直接告知即將前往江南辦案之事,看著美嬌娘小心翼翼地拿著毛巾給自己擦拭肩膀,燈火之下,那張清麗的臉蛋越看越勾人,手上一用力,卻是將秋娘拽到浴桶裏。


    水花四濺,秋娘驚唿一聲,被秦逍抱住,浸在水中,看著秦逍已經帶著興奮之色的眼睛,紅著臉道:“幹.....幹嘛?”


    疲憊地到了東院,秋娘早已經在等候,見秦逍麵帶疲色,立刻和仆婦一起給秦逍準備了洗澡水,讓仆婦下去歇息後,這才伺候秦逍沐浴。


    兩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秋娘自然是盡心照顧秦逍,雖然還沒有成親,卻盡著為妻之道,每天都會準備好熱水伺候秦逍洗澡沐浴。


    第二天早晨,秦逍醒來時,天已經大亮,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秋娘。


    秋娘睡姿慵懶,青絲遮掩住秀麗嬌美的臉蛋,就像一朵豔麗的牡丹,昨夜經受了暴風雨的摧殘,花枝亂顫承受衝擊,今早便顯得有些萎靡,需要補覺恢複精神。


    “幹!”秦逍也不客氣,湊上前去。


    秦逍雖然疲憊,但上陣卻是猛如虎,板床嘎吱嘎吱響了半夜。


    秦逍立時想起昨日囑咐吳天寶的事情,讓他從太平會挑幾個人過來看家護院,想不到吳天寶辦事如此利索,昨天下午說的事情,這一大早就派人過了來,吩咐道:“問問是不是有個叫塗寶山的?如果是,讓他們到前院等候。”


    秦逍來到前院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塗寶山,持此之外,另有六七個人跟在後麵。


    依然在睡夢中的秋娘神色平和,唇角還帶著一絲幸福的淺笑,秦逍心中寬慰,知道自己昨夜的努力,卻是撫慰了秋娘那顆受驚的心。


    秦逍不忍吵醒秋娘,起身穿好衣服,洗嗽過後,正準備吃點早餐去衙門,江南之行,非比尋常,自然要和顧白衣好好商量一番,剛出院子,看門人老沈卻在不遠處等候,看模樣似乎等了一段時間,隻是不敢打擾,見到秦逍出來,老沈忙上前躬身道:“老爺,來了幾個壯漢,說是吳二爺派他們過來,小人沒敢讓他們進來,過來稟報老爺。”


    其他幾人也同時拱手道:“願誓死追隨大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塗寶山等人心裏很清楚,從太平會的幫眾搖身一變成為少卿府的侍衛,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魚躍龍門,小秦大人如此提攜,那說什麽也要報答小秦大人的提攜之恩。


    衛璧一案,塗寶山倒是幫了一些忙,秦逍對這個陽光燦爛的年輕人也是很有好感,瞧見秦逍出來,塗寶山立刻上前,跪倒在地:“小的塗寶山,拜見秦大人。”身後那幾人反應迅速,也都紛紛跪下,秦逍卻已經扶起塗寶山,笑道:“都起來吧,你們來的倒是早。”


    “大人,二爺和我們說了,大人要提攜我們,我們感激不盡。”塗寶山恭敬道:“這幾位弟兄,都是太平會裏最能打的,也都是義氣為先的好兄弟。二爺囑咐我們,從今天開始,就和太平會沒有任何關係,自今而後都聽從大人的吩咐,就算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談不上提攜。”秦逍笑道:“反正有我一口吃的,肯定也少不了你們的。諸位,以後府裏的護衛就都交給你們了,寶山,這幾名弟兄就由你領著,反正這宅子裏房間不少,迴頭你們自己安排。”


    塗寶山拱手稱是,便在此時,卻聽到大門“咚咚咚”響起,似乎有人正在用力敲門。


    老沈讓塗寶山等人進來之後,立刻關上了門,此刻也站在一邊,聽到有人如此放肆敲門,老沈臉色不善,心想這裏是少卿府,誰如此大膽,敲門像撞門,一邊往大門去,一邊大聲道:“誰啊?別敲了。”


    塗寶山等人剛剛入府,攢足了氣力想要在新主人麵前表現一下,聽到那“咚咚咚”的敲門聲很不客氣,塗寶山使了個眼色,便有幾人立時跟在老沈後麵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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