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晝未必真的懂馬,畢竟相馬也是一門極高深的學問。


    不過黑霸王實在太過顯眼,便是對駿馬一無所知的普通人,看到黑霸王健壯的體魄,那優良柔順的鬃毛,一眼也能斷定這是一匹百裏挑一的良駒。


    事實上,黑霸王不僅僅是百裏挑一,更是千裏挑一。


    賀蘭山下有著廣闊的草場,西陵馬在某些方麵,根本不遜色於草原馬。


    而黑霸王是純種西陵馬,更是成千上萬匹西陵優良戰馬中的佼佼者。


    韓晝當然能夠看出黑霸王的神駿和價值。


    馬廄之中,其他的馬匹都遠遠避開黑霸王,而黑霸王對此也是習以為常,強者的孤傲讓他很享受同類對它的忌憚,悠閑地吃著槽裏的馬料。


    兵部的馬料自然是上等馬料,進京這些日子,黑霸王以客棧提供的馬料為食,這家夥雖然不是嬌生慣養,並不挑食,但也分得出馬料的好壞,今日吃上兵部馬料,卻是一直不停。


    韓晝一臉笑容,正想靠近過去,秦逍在後麵道:“大人,卑職還是要提醒一句,這匹馬從前是匹野性難馴的烈馬,就算是那些精通馬術之人,也難以馴服它。在卑職之前,有不少人看上它,想將它馴服成為自己的坐騎,但結果非但沒有成功,甚至還有不少人被它所傷,所以一般人都不敢靠近它,唯恐它突然發作。”


    韓晝背負雙手,轉過身來,有些不悅道:“秦逍,你若是在舍不得,本官絕不強求,本官不是奪人所愛的性情。你一直在說它性情暴烈,可是在本官眼裏,他可是溫順得很。還有,你說許多精通馬術之人馴服不了它,偏偏你馴服了它,這話本官還真是不相信。就算你真的能馴服它,你都可以,難道本官不可以?”


    “大人誤會卑職的意思了。”秦逍真誠道:“卑職隻是擔心烈馬傷著大人,擔心大人的安危,才會出言提醒,以免待會兒真的出事。而且卑職言出如山,承諾過隻要它不抵觸大人,能夠接受大人,那麽大人給卑職一兩銀子,這匹馬就歸大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卑職既然說了,那是打死都不會反悔。”


    “好了好了。”韓晝有些不耐煩,向遠處一名照料馬廄的馬夫招招手,叫道:“給我拿一條馬鞭子來。”


    馬夫急忙送上一條馬鞭,韓晝拿在手中,擼起衣袖,大步向黑霸王走過去。


    秦逍跟上兩步,還是語重心長道:“大人,你可千萬要當心,這匹馬真要是傷了你,卑職可擔待不起。”


    “它要真有本事傷我,那是本官活該,與你無關。”韓晝很是不耐煩,不過心裏卻也能夠理解秦逍的心境,知道秦逍肯定是不敢得罪自己,無奈之下才準備以一兩銀子的價錢將這匹寶馬賣給自己,不過這年輕人心裏肯定是不樂意,所以一直找理由想要自己改變主意。


    韓晝心中冷笑,暗想你這點小手腕豈能騙得過本官?


    今日說什麽也要將這匹馬拿下了。


    他再不理會秦逍在身後的喋喋不休,走到馬棚邊上,衝著黑霸王吹了個口哨,黑霸王還在槽中吃食,哪有空閑去理他,連頭也不抬。


    韓晝頓時有些不開心,走進馬棚內,抬鞭便要抽打下去,但鞭子停在半空中


    ,想著這匹馬很快就是自己的,倒也不能傷了它,看著黑霸王那柔順烏亮的鬃毛,隻覺得比美人的秀發還要讓人喜歡,伸手過去,便要撫摸那鬃毛,那隻手還沒碰到鬃毛,便聽得一聲響亮的馬嘶,宛若雷鳴,韓晝被這一聲雷鳴般的馬嘶驚得渾身一軟。


    秦逍遠遠站在馬廄外麵,也不靠近過去,隻是有氣無力道:“大人小心啊。”他聲音無力,身後的馬夫倒是聽到,不過馬棚裏受驚的韓晝卻是萬萬聽不到。


    黑霸王在秦逍身邊自然是溫順得很,畢竟那個男人曾經用實力征服了他。


    可是韓晝自不量力接近韓晝,這讓黑霸王隱藏許久的暴烈瞬間被激發出來,長嘶聲中,人立而起,兩隻前蹄對著韓晝已經踩下來。


    韓晝魂飛魄散,好在這時候也知道大事不妙,轉身便要跑,黑霸王的速度卻比他的速度快上許多,他剛轉身,黑霸王前蹄已經踢在韓晝的後背,韓晝隻覺得後背就像有兩隻鐵錘同時砸中,身體往前飛出,“噗”的一聲,撲倒在地,嘴巴啃在地上,滿嘴泥土。


    隻是這馬棚每日都有馬匹進出,屎尿不少,馬棚之內幾乎沒有一塊幹淨的泥土,那泥土啃入嘴裏,一股腥臭味道從喉嚨裏直鑽入腹中。


    不過韓晝此時根本顧不得口中的糞土,聽到身後馬嘶如雷,雖然後背巨疼,卻還是轉過身來,手中緊握著馬鞭,瞧見黑霸王已經向自己這邊衝過來,更是魂飛魄散,拚力滾到一旁。


    黑霸王爆發力自然不是尋常駿馬能夠相提並論。


    也幸好韓晝躲得夠快,扭頭看去,隻見到黑霸王兩隻前蹄已經踏在自己剛滾出來的地方,若是晚上一步,自己恐怕就要被黑霸王踩成肉泥。


    他曉得自己今天是真的惹上了閻王。


    誰能想到在秦逍身邊安安靜靜溫順無比的黑霸王,竟然瞬間變臉,脾氣如此暴躁,而且攻擊力更是如此強悍。


    他掙紮著爬起身,繞到了黑霸王身後,拚力便要衝出馬廄,剛跑到黑霸王屁股後麵,黑霸王兩隻後蹄猛地向後尥起,準確無比地踢在韓晝身上,韓晝慘叫一聲,整個人已經飛出去,“砰”的一聲,恰好落在了滿是馬料地馬槽之中。


    兵部馬槽不小,韓晝的身體也偏瘦弱,所以馬槽剛好能容下他。


    “救命.....!”韓晝身體一時動彈不得,隻能大聲叫喊:“來人啊,快來救命......!”


    負責馬廄的幾名馬夫早就見勢不妙,隻是這些馬夫比韓晝對駿馬的習性了解得多,一看黑霸王的勢頭,就知道這匹馬難以對付,貿然衝上去,激怒了這匹烈馬,自己都要倒黴,所以三名馬夫隻是拿著鞭子,卻不敢衝過來。


    這時候聽得韓晝叫喚救命,心知韓晝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是難辭其咎,無奈之下,都是衝到馬棚外麵,對著黑霸王吼叫,卻不敢真的上前。


    黑霸王顯然是餘怒未消,又是一個人立,兩蹄落地,便要再向躺在馬槽中的韓晝衝過去,忽聽得秦曉叫道:“黑霸王,過來.....!”


    聽到秦逍聲音,黑霸王猛地一個兜轉,從馬棚衝出,跑到了秦逍身邊,瞬間變得溫順起來。


    秦逍摸了摸黑霸王的鬃毛,


    這邊黑霸王那如雷的馬嘶聲和韓晝高叫救命聲已經引起庫部司其他官吏的注意,不少人都往馬廄這邊過來,但沒弄明白是怎麽迴事,一時也不靠近過來。


    馬夫們將韓晝從馬槽之中扶了起來。


    他一身官袍已經是肮髒不堪,被馬槽中的泔水浸泡,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官帽也已經脫落,頭發散亂,整個人顯得異常狼狽。


    “秦逍.....!”兩名馬夫架著韓晝出了馬棚,韓晝瞧見秦逍正在撫摸黑霸王,怒從心中來,大聲叫道:“你.....你是要謀害本官嗎?”


    遠遠觀望的官吏們聞言,都是一陣詫異,不少人還不認識秦逍,也不知道秦逍是剛上任的庫部司令吏,不過聽得韓晝口中說出“謀害”二字,不少人立時緊張起來,更是不敢靠近,唯恐殃及池魚。


    這陣子兵部因為範文正一案,風聲鶴唳,可說是人人自危。


    誰也不想輕易卷入任何爭端。


    “大人,你沒事吧?”秦逍已經快步上前,臉上滿是關切之色。


    “你.....你說本官有事沒事?”韓晝怒火中燒:“你那匹馬差點害死本官,難道你沒有看見?你......你是不是想借它之手謀害本官?”


    秦逍皺眉道:“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卑職和你無冤無仇,日後還要在你手底下當差,怎能謀害你?我事先再三提醒,這匹馬性子暴烈,以前是匹難以馴服的野馬,一般人莫說馴服它,便想靠近它都有危險。可是大人不相信,非要親自試一試,卑職.....卑職是你的屬下,又怎能阻擋你?”


    韓晝頓時氣結。


    隻是被黑霸王踢成這副狼狽模樣,渾身上下似乎到處都疼,也不知道究竟傷到哪些地方,如何甘心就此罷休,向馬夫道:“你們幾個去.....去教訓那匹畜生,給我狠狠抽打,讓它.....讓它漲漲記性.....!”


    一名馬夫兀自扶著韓晝,另外兩名馬夫不敢抗命,便要上前抽打黑霸王,秦逍卻已經攔住,問道:“你們兩個可考慮清楚了?如果你們抽打不成,被這匹馬所傷,可不要怪我事情沒有提醒你們。”


    兩名馬夫方才親眼看到黑霸王的烈性,那一馬蹄子下來,可比鐵錘還要兇狠,對視一眼,顯出猶豫之色。


    “你們愣著做什麽?”韓晝見馬夫不敢上前,怒道:“還不上去?”


    “大人,咱們有言在先,它天性如此,我事先有提醒,難道你因為它的天性便要責打它?”秦逍臉色一沉,淡淡道:“凡事都要講個道理,你想要我這匹馬,自己卻又駕馭不了,如今還要責打它,卑職是斷然不能答應。”


    他聲音極大,四周眾人都是聽得清楚。


    都是河裏的王八,這群人立時清楚事情的緣由,知道韓晝是想要謀奪這匹寶馬,非但沒有得逞,反倒差點性命不保,鬧出了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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