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見到男子,眼圈一紅:“你來做什麽?”


    秦逍心想看來這男子應該是秋娘的夫君了,隻是這男子卻並非普通平民的衣衫,圓領寬袖,腰間還係著一條腰帶,倒像是公門中人,心下詫異,暗想若此人真的是秋娘夫君,好歹也是公門中人,怎地會讓自家女眷出來拋頭露麵。


    “迴家吧。”男子倒是淡定自若,說話也是慢吞吞的:“沒事就好。”


    秋娘有些氣惱道:“現在是沒事,可是方才那夥人欺人太甚,我那條船都被撞翻了。”


    男子向洛水水麵望了一眼,依然是鎮定自若:“船翻了就翻了,以後你就別再出來撐船了,咱們再省一些也就是了。”


    “說得簡單,不撐船,咱們喝西北風啊?”秋娘一聽男子之言,氣不打一處來:“你每個月的俸祿都被花的一幹二淨,沒有我掙得這點銀子,咱們早就餓死了。”


    男子有些尷尬,摸了摸下巴道:“以後省一些,不亂花錢了。”


    “天天這樣說,你何曾做到過?”秋娘歎了口氣,終是看向秦逍道:“今日多謝客人了,不過你還是聽我的話,趕緊離開,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秦逍隻是微微一笑,那男子終於看向秦逍,有些疑惑,秋娘已經道:“要不是這位客人出手相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見到你。”


    “哦?”男子立刻向秦逍一拱手:“在下顧白衣,多謝兄台出手相救。”


    他雖然是公門之人,卻對一介布衣彬彬有禮,雖然秦逍幫過秋娘,但此人的涵養卻著實不差。


    “這是我兄弟。”秋娘在旁道:“他在公門當差。”


    秦逍一怔,立時知道自己先前有誤會,還以為顧白衣是秋娘的夫君,卻原來是她的兄弟。


    顧白衣看上去比秋娘小上兩三歲,應該是她的弟弟,拱手道:“談不上相救,隻是剛好碰上,無論誰遇到那樣的狀況,都不會視如不見。”


    “那倒未必。”秋娘道:“青衣堂那些混蛋橫蠻霸道,其他客人若是遇上,唯恐避之不及,哪敢出頭。”


    “姐,我手裏還有些事情沒有辦完。”顧白衣道:“你沒事就好,我先迴衙門,待會兒早些迴家。”又向秦逍道:“兄台貴姓?”


    “秦逍!”秦逍道:“逍遙的逍。”


    “秦兄,我住在灰衣坊苦水巷,離這裏不遠,一打聽就能找到。”顧白衣有些著急:“還請你晚上過去吃頓便飯,多謝你相助之恩,無論如何也不要推辭,晚上見。”也不等秦逍說話,過去翻身上馬,向秦逍又一拱手,兜轉馬頭,催馬而去。


    秦逍有些發呆,秋娘瞥了秦逍一眼,道:“他說話你別當真,要是.....要是你真有事,其實不用去的。”


    秦逍倒沒想到秋娘會這樣說,她似乎並不希望自己前往,如果換作平日,秦逍也隻會一笑了之,不會真的跑過去,可是想到這顧白衣是公門中人,自己正愁在官府裏沒有門路,如果能夠借助顧白衣的門路打聽一下韓雨農的消息,自然是再好不過。


    雖然顧白衣也未必能真的打聽到什麽,瞧他穿戴,也不過是尋常小吏,並非什麽達官貴人,不過哪怕是一絲希望,秦逍也不想放過。


    “若有空閑,自當拜訪。”秦逍也不說死,道:“秋娘姐姐,要不要我送你迴去?”


    “不用不用。”秋娘急忙搖頭,將裝著銀兩的布袋子塞到秦逍手中道:“我拿了船錢,剩下的銀子你收好。”


    百兩銀子對秦逍來說實在是不算什麽,可是對一個每月隻能掙到一兩銀子的船娘來說,那可是一筆天文數字,很奇怪秋娘為何不收,看到秋娘將那一點碎銀子小心翼翼收起來,陡然間明白了過來。


    船娘不交錢給青衣堂,不過是因為好不容易掙到的血汗錢不想被人盤剝,可是在她骨子裏,對青衣堂定然存有畏懼。


    拿迴自己的船錢還好說,可是如果真的將這布袋子收下,那就是虎口掏食,這些銀子必將是燙手山芋。


    青衣堂的人吃了這麽大的虧,正如秋娘所言,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若是拿走錢袋子,必是後患,可是隻拿船錢,就算麵對青衣堂的人,秋娘也好爭論。


    他想明白秋娘的心思,也不強求,自己拿著錢袋子,微點頭道:“那你先迴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秋娘也不多說,裹著那件外袍,手拿菜刀,向秦逍微欠了欠身,也不多說一句,匆匆離去。


    秦逍看著她身影走遠,苦笑搖頭。


    他今日出手相助,固然是行俠仗義,可是在秋娘的眼中,卻未必對自己很感激。


    青衣堂找秋娘收銀子,殺一儆百,無非也是讓其他船娘知道,在京都撐船過活,不能少了青衣堂一份,秋娘即使反抗,青衣堂也不可能真的將她如何,無非隻是給她一點教訓而已。


    但自己一出手,而且當中揍了光頭李一頓,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


    至少在青衣堂的眼裏,自己已經成為他們的仇敵,秋娘離開時候神色並不是很好看,而且眉宇間還有一絲明顯的憂心,自然是擔心青衣堂秋後算賬。


    換句話說,自己仗義出手,可能給秋娘帶去了更大的麻煩,方才秋娘口說自己對她有救命之恩,但心裏卻未必這樣想,恐怕還在想著自己毆打光頭李得罪青衣堂,那是牽累了他。


    做過的事情,秦逍也不去糾結。


    他將錢袋子掛在腰間,順著洛水河畔緩步前行,每走一段路,眼角餘光便瞧見不遠處正有人盯著自己,秦逍不動聲色,心下好笑,知道定然是青衣堂派的眼線。


    對付這樣的眼線,秦逍有的是辦法,故意裝作沒看見,在城中東遊西蕩,後麵那兩人一開始跟隨在後,死死盯著秦逍,可是跟著秦逍繞了幾圈,稀裏糊塗之間,便已經失去了秦逍的蹤跡。


    秦逍當然沒走遠,瞧見那兩人一臉鬱悶離開,這才迴轉到之前拴馬的地方。


    秋娘說的倒也沒錯,馬匹拴在洛水河畔,倒也真的沒人牽走,牽馬在街上轉了片刻,瞧見天色已晚,這才找


    人打聽灰衣坊的位置。


    灰衣坊並不遠,秦逍問明所在,便向灰衣坊走去,途中瞧見一家點心鋪,想著待會兒還要懇請顧白衣幫忙打聽韓雨農和杜鴻盛的消息,便買了兩包點心帶上。


    京都以坊為單位。


    每一坊就像一座偏小的鎮子,自成一體,京都一百零八坊,也是合了天罡地煞之數,越是靠近皇城的市坊,房價就越貴,居住的也都是些達官富賈,而越靠外圍,身份也就越卑微。


    灰衣坊其實也不算外圍,但卻絕對屬於普通市坊,達官貴人是不屑往這樣的市坊去。


    各坊都有高牆圍欄隔斷,市坊出口不多,各有兵士看管。


    白天各坊百姓可以在京都自由走動,可是到了晚上,無事不能出坊走動,若是被發現,輕則鞭打,重則關進大牢。


    瞧瞧天色漸暗,秦逍知道今晚可能無法離開灰衣坊,到時候隻能在灰衣坊找個住處歇下。


    不到時辰,坊門雖然有兵士看管,卻也不會詢問,除非鬼鬼祟祟引起兵士的懷疑才會盤查,秦逍年紀輕輕,麵相上人畜無害,兵士也不多管,秦逍倒是詢問灰衣坊苦水巷的位置,兵士卻也很隨和,指明了地方。


    進入灰衣坊,找到苦水巷,這是一條十分狹窄的小巷子,兩邊的院舍也都頗有些破敗。


    巷子兩邊,大概有十來戶人家,秦逍也不知道哪家是顧白衣住處,正好瞧見一間院子走出一個胖胖的婦人,立刻上前拱手道:“大嬸,問一下顧白衣住在何處?”


    那胖婦人看了秦逍一眼,左右看了看,才低聲道:“你是什麽人?找他家做什麽?”


    “是個朋友,過來拜訪。”秦逍笑道。


    “他們家還有朋友?”胖婦人瞧見秦逍手裏還拎著包著點心的有油紙包,沒好氣道:“你是不是被他們騙了?他們家可是隻進不出,那個潑辣貨摳門得緊,不是什麽好東西,乘早別和他們家來往。”


    秦逍一怔,心想這婦人竟然如此不客氣,畢竟左鄰右舍,這樣背後說人,似乎有些不妥,正不知道這婦人和顧家有什麽矛盾,便聽到秋娘聲音響起:“喲,是哪個嚼舌根在背後胡亂放屁呢?又醜又肥倒也罷了,連心也壞了,背後說三道四,就喜歡造謠生事,哪天惹惱了老娘,用剪子剪爛她的嘴。”


    秦逍聽到聲音是從對麵傳過來,迴身看去,隻見對麵那兩扇都已經破損不堪的院門緊閉著,門縫後麵一道人影,自然就是秋娘。


    “是啊,有些不要臉的自以為有幾分姿色,每天打扮得像個妖精一樣,成天往外跑。”胖婦人也不示弱,扯著嗓子道:“誰知道出去是不是找野男人去了,以前還好,可是有些不要臉的東西搬到這裏來之後,那股子騷-味,整條巷子都能聞到。”


    話聲剛落,隻聽“嘎吱”一聲響,院門打開,秋娘已經拿著菜刀站出來,一手叉腰,抬起拿刀的手臂,菜刀指著胖婦人罵道:“死肥豬,你說誰?”她身材柔美,樣貌嬌麗,可是叉腰拿刀,很是潑辣,與秦逍在洛水第一次見到她是的溫婉嬌美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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