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學東西很快,並沒有花太長的時間,大概明白了所謂天神下凡的門道。


    “秦逍,真說起來,你在這賭技上還是很有天賦的。”賭神依然是雙手環保胸前,含笑道:“你這輩子總不能一直是個小獄卒,一年下來,又能有幾個銀子?在賭桌上,有時候一天下來,就頂得上你好幾年。”


    秦逍笑道:“賭神大叔,你該不會是想介紹我去賭場做事吧?”


    賭神哈哈笑道:“我就說你小子聰明。你知道,我在龜城有三家賭坊,其他地方還有好幾家,若不是因為去年出了那事,讓我要在這裏住上幾年,否則我已經準備去京都掙大錢了。”伸手輕拍秦逍肩頭:“這半年來,你待我不差,咱爺倆有緣分,自然要帶著你一起發財。”


    “賭神大叔,你是好意我知道,可是你人在這裏,我去了賭坊也沒用。”


    “胡說。”賭神立刻皺起眉頭:“我雖然在這裏,可是賭坊卻都還是我的。我和樂山說一聲,你去賭坊曆練個一年半載,等我出去,咱們就一起去京都,這陣子你先跟著樂山,他給你的銀子,比這裏多十倍。”


    秦逍眸中劃過一絲異色,勉強笑道:“樂山就是大叔的結拜兄弟吧?金鉤賭坊的大東家?”


    “他是我結拜兄弟,可並不是金鉤賭坊大東家。”賭神抬手指指自己胸口:“金鉤賭坊的大大東家隻有一個,那就是我。”


    秦逍笑了笑,不置可否。


    賭神不悅道:“你不歡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事兒別人求著我,我也不答應,好心提拔你,你還不知好歹,罷了罷了,等我出去之後,你瞧我風光模樣,到時候再做決定。”


    秦逍想了一想,才道:“賭神大叔,你好像有家室。”


    “那是自然。”賭神不無得意道:“你有沒有見過她?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賢良淑德,整個西陵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女人。”眉宇間顯出一絲慍怒:“秦逍,我幾次讓你和衙門裏說一聲,準許我老婆過來探望,你有沒有幫忙?我進來都快半年了,家裏人一直沒有過來探望,這甲字監其他的都還好,就是不許家眷探望這規矩,真是不近人情。秦逍,這規矩可得改改。”


    “賭神叔很喜歡你的夫人?”


    “廢話。”賭神笑道:“你還小,等你娶了婆娘,就知道好處了。”


    秦逍點點頭,沒有多說,起身道:“賭神叔,你先忙著吧,我還有點事,迴頭再來陪你說話。”


    “忙你的去。”賭神揮揮手,想到什麽,道:“你先好好想想,真要去賭坊,和我說一聲就成。”


    秦逍出了牢房,迴到班房,一名十七八歲的獄卒正在看護室內收拾,見到秦逍進來,立刻陪著笑臉上來道:“頭兒。”


    他比秦逍年長兩歲,但對秦逍卻是畢恭畢敬。


    秦逍打理甲字監,自然也不會什麽事情都親力親為,送水送飯的事兒有時候會交給幫手,這獄卒是秦逍挑選過來,叫做牛誌,平時手腳麻利,而且還識文斷字,倒也算是秦逍的得力幫手。


    秦逍將那麻袋放下,往椅子上一靠,牛誌立刻倒了杯茶水送過來,秦逍接過放在小桌子上,沉默了片刻,又起身過去從角落的檔案架取下一本厚冊子,拿到桌邊坐下翻看。


    牛誌湊過去瞥了一眼,道:“頭兒,溫不道還有幾天就要送走了,這幾個月,他可都虧了你,否則可沒有現在這好日子過。”


    “刑曹那邊發來的公函,三月初八要將他提走,送到奉甘府,算日子還有三四天。”秦逍若有所思:“這案子重審下來,估摸著又要幾個月了。”


    牛誌道:“頭兒,你是不是覺得他還會被送迴來?”


    “難道不會?”


    “溫不道這案子,半年前是由刑曹這邊審訊,定了案,叛了一年的監刑。”牛誌道:“如今突然要送到奉甘府,自然是有了變故。”


    秦逍道:“既然已經定了案,又會起什麽變故?”


    牛誌壓低聲音道:“頭兒,咱們隻是看守監牢,守著犯人就好,也不必去打聽犯人到底犯了什麽案子,刑曹定案,如今另起是非,隻能是比刑曹還要厲害的衙門卷入其中,咱們用不著去管,以免惹禍上身。”


    秦逍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隻是溫不道到現在也不知道案子出了變化,他還以為隻要在甲字監再呆上半年,便可以重獲自由。”


    “頭兒,你還瞞著他?”牛誌微皺眉頭:“再有幾天他就要走了,許多事兒也不好再瞞他了。”見秦逍神色頗有些凝重,輕聲道:“他隻以為這幾個月的花銷都是喬樂山那邊送過來,卻不知自從他進入甲字監之後,金鉤賭坊可沒有送來一兩銀子,反倒是你往裏麵搭銀子。”


    秦逍道:“銀子倒不是什麽大事,不過他一直當喬樂山是生死弟兄,若曉得喬樂山對他不聞不問,定然難受。”


    牛誌歎道:“頭兒,我知道你重情義,那年大雨天你從他賭坊前路過,他送了你一把雨傘,你就一直記在心裏。他犯了案子被送到監牢,是你想著法子將他調到甲字監,而且一直照顧,一傘之恩,能有你這樣的照顧,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秦逍盯著牛誌眼睛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溫不道這次前往奉甘府,背後事情不小?”


    牛誌向門外瞧了瞧,湊近秦逍耳邊,低聲道:“頭兒,喬樂山和溫不道是生死兄弟,溫不道入獄,按理來說,喬樂山自然是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上下打點,可是咱們到現在都沒有拿到喬樂山一兩銀子,這就表明,喬樂山根本不在乎溫不道在監牢裏過得怎樣。金鉤賭坊在龜城是排的上字號的大賭坊,溫不道入獄之後,喬樂山就掌控了金鉤賭坊,生意紅火,賭坊的收益,都落入喬樂山的口袋,如果溫不道出了去,你覺著喬樂山的日子還能好過?”


    秦逍倒是顯得很淡定,問道:“你是說,喬樂山不想讓溫不道出去?”


    “溫不道入獄的那一天,喬樂山就沒想過讓他出去,否則也不會對在獄中的溫不道不聞不問。”牛誌冷笑道:“頭兒,你想想,溫不道若是知道真相,出去之後,能放得過喬樂山?喬樂山既然敢這樣做,那就是拿準了溫不道走不出大牢。”


    “照這樣說來,這次溫不道要被送到奉甘府,與喬樂山有幹係?”


    牛誌莫測高深一笑,道:“我雖然不敢肯定,但此事定然與喬樂山脫不了幹係的。”


    秦逍做人很簡單,有恩必報,無論恩惠是大是小。


    溫不道憑借著一手精湛的賭技,在魚龍混雜的龜城打下一塊地盤,一度風光無限,那次給了雨中落湯雞般的秦逍一把雨傘,或許隻是當時心情好,又或者真的是看這孩子可憐。


    但秦逍卻一直記在心裏,事實上溫不道在獄中第一次見到秦逍,確實不記得當初送給這少年一把傘。


    秦逍記著溫不道的好,所以在溫不道被定案收監後,秦逍特意通過關係將溫不道調進甲字監,吃飽穿暖,隻不過溫不道卻不知道這些都是秦逍特意安排,隻以為是金鉤賭坊的喬樂山在背後打點所致。


    幾日前,刑曹發來公文,三月初八要將溫不道提走,送往奉甘府重新議案,秦逍當時就知道事有蹊蹺,定下的案子,突然再審,隻能是背後有人在做手腳。


    不過秦逍的職責隻是看守監牢,案子本身,他根本沒有任何權力去過問。


    “頭兒,溫不道這邊倒也罷了,十六號監的那個老乞丐可是個問題。”牛誌的聲音打斷了秦逍的思緒:“這老家夥每天酒水不斷,前天他存下的銀子就已經花幹淨了,我瞧他現在已經身無分文,是不是要將他調出甲字監?”


    甲字監有甲字監的規矩,有銀子在這裏可以享受到最好的待遇,可是一旦銀錢斷絕,也就到了走人的時候。


    十六號監的老乞丐,秦逍自然是熟悉的很,這老家夥兩個月前在酒鋪裏盜酒,被發現之後,大打出手,竟然拿了一條長凳砸傷了人,衙差抓迴衙門,刑曹判定監禁五個月,本來這樣的囚犯,丟進丙字監甚至丁字監關起來就好,卻不知為何,老家夥被關進丙字監後,竟然嚷嚷著要進甲字監。


    一個乞丐,當然不可能有資格進入甲字監,所以一開始沒人理會,誰知道老家夥在囚牢裏叫了兩三天,秦逍聽說這事兒之後,覺得奇怪,專門過去找到乞丐,那老乞丐得知秦逍是甲字監的頭兒,便偷偷告訴秦逍一個地方,聲稱那裏藏著銀子。


    秦逍覺得匪夷所思,若是這老乞丐真的藏有銀子,又何必在就酒鋪盜酒,弄得身陷囹圄?


    但龜城什麽樣的人都有,他好奇心起,專門前往老乞丐所說的地方,竟然真的找到了一隻包裹,裏麵有十幾兩銀子,所謂拿人錢財為人辦事,秦逍這才將老乞丐調進甲字監,有酒有菜地招待起來。


    這兩個月,老乞丐對夥食倒是不怎麽挑剔,可是每天都要飲酒,兩個月下來,那十幾兩銀子已經耗盡。


    “我去問問他還有沒有銀子。”秦逍收起冊子,出了班房,徑自往右首監牢過去,走到盡頭,正是十六號監,透過門欄,瞧見一個蓬頭亂發邋遢不堪的老頭兒正躺在角落的木床上,正唿嚕聲震天。


    這老頭兒進入甲字監後,雖然有十幾兩銀子的存賬,卻從沒想過換一身囚服,他所有的銀錢,幾乎都花在酒上。


    雖說甲字監的條件很好,但畢竟是監牢,許多人在監牢裏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但這位大爺卻是心寬的很,除了喝酒,就是睡覺,秦逍每次看見他,要麽是醉醺醺的自說自話,要麽就是躺在床上睡覺,極少有清醒的時候,說是老乞丐,倒不如說是一個老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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