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聲響起,士氣大振的徐州軍各營都已經亢奮起來。


    董承統率的豫州營正是部署在本陣右翼的兵馬,麵對的敵人正是何太極。


    炸雷聲平息之後,董承聽到從煙霧之中傳來的廝殺聲,沒有再猶豫。


    秦逍再三叮囑過,一旦敵軍騎兵迂迴繞到側翼發起突襲,董承這邊一定要穩住,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要保持絕對的冷靜,萬不可輕舉妄動,隻等到敵軍內部出現廝殺聲,便要立刻出擊發起攻勢。


    決戰之前,董承當然也不知道秦逍已經在秋豐原布下了圈套。


    當那一聲聲天崩地裂的炸雷響起,看到神策騎兵連同他們的戰馬粉身碎骨,看到那些強悍的騎兵在硝煙中恐懼混亂,董承終於明白了秦逍事先的囑咐。


    麵對這樣的場麵,確實需要保持絕對的冷靜。


    本來嚴陣以待的徐州軍右翼兵馬,同樣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場景出現驚恐,但董承卻是拚力讓麾下的將士們穩住了陣腳。


    此刻聽到那邊傳來的廝殺聲,董承知道時機已到。


    秦逍吩咐過,隻要這樣的聲音出現,就無需有任何猶豫,必須立刻出擊。


    董承握刀在手,幹脆利落下達了軍令。


    其實那片炸雷區距離徐州軍右翼並不遠,隨著硝煙散開不少,將士們甚至已經能夠看清楚那邊的搏殺,在號角聲中,率先衝出的便是早就蓄勢待發的徐州騎兵。


    徐州軍不過兩千騎兵,其中一半被抽調到神


    策軍後方襲擾牽製,剩下的千騎在今日布陣之中,部署在左右兩翼。


    董承所部的五百騎兵早就是按捺不住興奮,一聲令下,五百騎兵已經如同離弦之箭率先撲上去。


    神策騎兵死傷無數,此刻根本不可能重新集結成隊,完全成了一支尚未從驚嚇之中醒過來的散兵遊勇。


    徐州五百騎兵算不得有多強大,但這種環境下,卻變成了一把銳利的匕首,隊形嚴整,直刺過去。


    後方的步卒們也都呐喊咆哮著向前衝過去。


    所有人都已經知道,與京都神策軍的決戰勝負關鍵,在此一舉,此刻隻要趁敵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無情收割,那麽這一戰必將取勝。


    沒有人會錯過如此良機。


    騎兵們率先衝進了敵陣之中,馬刀冰冷,朝著神策軍毫不留情地砍殺過去。


    這一刻,徐州軍從上到下再無一絲一毫對神策軍這支精銳的畏懼,有的隻是痛打落水狗的豪情。


    正麵戰場上,當炸雷聲平息之後,竇朗將等人上沒能組織起防線,而徐州軍本陣那邊,再次響起了嘹亮的號角聲。


    徐州軍的反擊時刻終於到了。


    竇朗將迴頭望了一眼,硝煙之中依然是一群沒頭蒼蠅般的將士,驚亂恐懼之下,大多數神策軍將士甚至沒有在意徐州軍已經開始發起全麵反擊,許多軍士也終於摸清楚了方向,潮水般正向西邊逃竄。


    正麵搏殺,神策軍將士確實有足夠的勇氣衝鋒陷陣。


    可是這


    一刻,是個人都知道本方兵馬已經完全陷入混亂,就算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組織神策軍重新集結列陣,眼下的情勢,徐州軍殺過來,幾乎不可能有任何阻擋的力量,與其死在敵軍的刀槍之下,還不如先逃離戰場。


    澹台懸夜當然也聽到了徐州軍那邊的號角聲,知道敵軍的反擊已經開始。


    他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鐵青,雖然麵上似乎還保持鎮定,但他心中卻生出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此時當然已經明白,為何麝月和秦逍有膽量選擇在秋豐原進行決戰,心中此前的疑問早就已經有了答案,可是這樣的答案讓他完全想不到,他從未想過這場決戰會是這樣一個局麵。


    但這時候已經由不得他多想。


    雖然本軍損失慘重,但卻還有大部兵馬處於混亂之中。


    作為主將,當然要臨危不亂,想出應對之策。


    這時候組織將士們迎戰敵軍的反擊幾乎是不可能,且不說沒有任何人能在這種混亂狀況下重新集結兵馬,即使能夠發生奇跡讓將士們重新列陣,這樣一群已經受到驚嚇陷入恐慌的將士,又如何能夠迎戰士氣如虹的敵軍?


    可是如果撤軍,在現在的情況下也很難做到。


    潰逃和撤軍完全是兩碼事。


    眼下是徹徹底底的潰逃,後方沒有阻擊部隊,根本不可能保障全軍安然撤走。


    “不要退!”澹台懸夜內力運起,聲震四野,“拿起你們的兵器,與敵


    人血戰到底。”


    他知道這樣毫無秩序的潰逃,隻會給神策軍帶來更大的災難。


    但此時此刻,又有誰會停下自己保命的腳步。


    澹台懸夜連砍數名竄逃的軍士,卻根本阻擋不了潮水般的潰敗。


    “大將軍,大將軍,大事不妙!”


    從後方傳來慌張的叫聲,亂軍之中,卻有數騎飛馳過來,找到了澹台懸夜。


    “大將軍,輜重隊被襲擊了。”一名騎兵臉色慘白,肩頭甚至還有一支箭,雖然被折斷大半箭杆,卻還有一部分兀自在身上,他顧不得箭傷,稟報道:“敵人的騎兵襲擊了輜重隊,我軍傷亡慘重。”


    澹台懸夜駭然道:“哪裏來的騎兵?”話一出口,卻猛然想到什麽,一顆心沉到穀底。


    他當然記起了那支騎兵的來曆。


    秦逍帶著千騎突入敵後襲擾,雖然秦逍迴到了徐州城,但那千騎卻還留在了後方。


    此前神策軍諸將隻是擔心徐州千騎會對後勤線造成極大的威脅,既然如此,在糧草目前還充足的情況下,暫時不用輸送糧草輜重,那麽徐州千騎的作用也就消失。


    而此刻,那支騎兵竟然再次成為一把從背後襲來的狠辣匕首。


    澹台懸夜在決戰之前,將糧草輜重隊撤到了後方十裏地之外,那支隊伍除了調派少量兵馬保護,幾乎都是運送輜重糧草的民夫力工。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徐州城方向,突然從被殺出來的徐州騎兵當然是致命的一擊。


    近千


    騎對輜重隊發起突襲,澹台懸夜甚至都能想到場麵。


    那些民夫雜工手無寸鐵,當然不可能發起抵抗,見到敵軍騎兵的那一刻,要麽四散逃竄,要麽跪地投降,能夠發起抵抗的隻能是輜重隊的護衛隊。


    神策軍的騎兵都用在這場決戰中,不過兩三百名步卒在負責保護輜重隊。


    這當然不是澹台懸夜輕敵大意。


    畢竟數萬主力部隊就在前方,與輜重隊也就十裏之遙,正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有兵馬敢對輜重隊發起攻擊,因為主力軍團這邊隨時可以調動騎兵前去增援。


    可是現在主力已經潰敗,前方混亂潰敗之際,一支騎兵對輜重隊發起攻擊,這邊也根本無力救援。


    那兩三百名步卒根本不可能擋住敵軍騎兵的攻擊。


    如果說本軍潰逃已經注定大勢已去,那麽後方的輜重糧草被襲擊,便已經讓此戰再無懸念。


    澹台懸夜眸中顯出震驚之色,很快又劃過冷厲。


    秦逍!


    前前後後,當然都是秦逍布下的一場大陷阱。


    從秦逍領兵出城,到現在後方輜重隊被襲,這一切當然都是秦逍事先進行了極其詳細周密的布置。


    澹台懸夜知道秦逍不好對付,但自己竟然落入他的圈套而不自知,落得眼下這個局麵,那是澹台懸夜之前萬萬想不到的。


    前麵竇朗將勉強讓一些兵士形成了鬆散的隊形,想要拒敵一時。


    但當徐州將士們衝過來之後,竇朗將才知道一切都是白費


    。


    敵軍的士氣前所未有的高亢,而且幾乎是在瞬間就衝散了神策軍本就不堅固的唯一一道防線。


    在戰鼓聲中,由各州營拚湊起來的徐州軍團顯示出了一往無前的氣勢,所有的將士眼中隻有敵人,殺過去,殺死他們,全殲敵軍,這是他們唯一的目的。


    雖然有部分神策軍將士不甘就此被屠戮,鼓起勇氣奮力搏殺,但大部分神策軍軍士依然是向西潰逃,根本不敢迴頭。


    竇朗將騎在馬上,已經陷入了亂軍之中。


    他手下的將士們完全被衝散,在他身邊隻有寥寥數名麾下。


    阻敵是根本不可能,現在能做的就隻是下意識地抵抗搏殺。


    他知道事已至此,自己根本不可能活著脫離戰場,但軍人的榮耀讓他也絕不可能跪地乞降。


    他的戰刀刀刃已經卷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砍殺了幾名敵軍,甲胄上滿是鮮血,他不知道是敵人的鮮血,還是從自己背部和肩頭濺出的血。


    他已經被砍了兩刀,背部和大腿也都被長槍紮了一槍,鮮血淋漓。


    但奇怪的是,此刻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他這一生,從未打過這樣的仗。


    馬蹄聲響,竇朗將抬頭望過去,隻見到一匹黑色戰馬已經近在咫尺。


    灰甲長槍,氣勢如虎!


    秦逍!


    竇朗將眼中沒有恐懼,卻是一絲驚愕。


    他記得清楚,自己的頂頭上司方輝,就正是死在那杆長槍之下。


    那支長槍閃電般刺出,幾乎是在瞬間便貫穿了


    竇朗將的胸膛。


    竇朗將依然感覺不到疼痛。


    他隻是驚訝,原來自己與方輝竟然是死在同一杆長槍下。


    秦逍顯然並不在意死在自己長槍下的到底是誰,很快就抽出長槍,鮮血噴濺而出,胯下的黑霸王在竇朗將落馬之前,已經唿嘯著從竇朗將身邊掠過,盯住了其他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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