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慶閉上眼睛,道:“成者王侯敗者寇。本王功虧一簣,現在去說這些,還有何必要?”


    “真相不可淹沒。”夫子淡淡道:“有些真相對你來說或許不重要,但卻關乎到其他人的一生。儒門不講因果報應,卻講究前人之事後人之師。你是大唐的王爺,就該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擔下責任。”李承慶冷笑道:“夫子是否也願意擔下責任?你這一輩子,是否也有做錯的事情?”


    “很多。”夫子道:“所以老夫願意盡力去彌補自己的過錯。”李承慶冷哼一聲,也不說話。


    “你當年諸多經營,如果沒有走錯那一步,也許後來的結果大不相同。”夫子歎道:“如果當年你真心是為了匡扶社稷,挽救李唐於危難之間,並不以皇位為念,也許無心插柳柳成蔭,你或許真的可以君臨天下。”李承慶皺眉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先帝臨終前,老夫見過他一麵。”夫子平靜道:“你可知先帝有何遺囑?”李承慶臉色微變,詫異道:“他還有遺囑?”夫子神情感慨,道:“老夫畢竟是他的師傅,臨終之前,師徒見上一麵,也是人之常情。當時他已經是氣若遊絲,殯天在即,老夫以大元丹強行留了他兩天的命數。”秦逍心想以夫子的實力,進出皇宮自然是如入無人之境,隻怕夏侯都不知道先帝臨終前見過夫子。


    “他有何遺囑?”


    “當時他對宮中內外的事情知之甚少。”夫子輕歎道:“他隻以為皇子安然無恙,念及皇子年幼,若是繼承皇位,無法控製局麵,所以臨終有旨,那是準備將皇位傳給你。”李承慶赫然變色,失聲道:“他他要傳位於我?”


    “他雖然知道你未必是一個好皇帝,但在當時的局麵下,你確實最合適的人選。”夫子道:“如果你能繼承皇位,天下大定,自然不會發生什麽變故。那種時候,天下太平才是最重要的。他雖然知道老夫不會卷入朝堂紛爭,但為了大唐江山,卻是再三懇求老夫,定要輔佐王爺順利登基,而且將手詔交給了老夫。”李承慶急道:“可可是你沒有拿出那道手詔。當年如果你全力助我,再有道尊和屠夫,夏侯氏絕無可能是本王的對手。有那道手詔,本王自可順利登基。”死死盯住夫子,問道:“手詔在哪裏?你為何自始至終沒有拿出來?”


    “因為老夫看重天道。”夫子淡淡道:“老夫入宮見他,隻是想讓他知道,他要寄予重托的是怎樣一個人。”


    “你什麽意思?”


    “任侍天和繡衣使者在宮中遭遇變故,如何發生,你應該已經知道。”夫子道:“任侍天答應與你聯手鏟除夏侯氏,是因為知曉隻有除掉夏侯氏,那位皇子才能順利繼位。繡衣使者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擁戴你繼承大位,任侍天效忠的是先帝,是先帝的那位皇子。他得知皇子被謀害之時,皇子尚未降生,他隻知道姽嫿娘娘被人下毒,而皇子在胎中已經受到感染。繡衣使者中,不乏用毒高手,而且他們查出姽嫿娘娘所中之毒正是火瓢毒,火瓢毒無藥可解,任侍天無奈之下,找到了老夫。”李承慶驚駭道:“他他找到你?你當時在哪裏?”


    “老夫一直都在京都。”夫子歎道:“先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任侍天便伺候在先帝身邊,老夫與他相識,自是理所當然。”李承慶道:“不錯,你和任侍天都在太子府待過,你們你們自然是相識的。”意識到什麽,道:“任侍天的武功突飛猛進,那那自然也與你有關。”


    “任侍天雖然是宦官,但為人忠義,識大體明大局。”夫子道:“他懂得忠孝節義,對先帝忠貞無二。而且他在武道之上天賦了得,老夫當年也隻是略微為他解惑而已。”李承慶道:“所以你後來突然從宮中消失,無人知你下落,但任侍天卻知道。”


    “任侍天知曉老夫一直在京都的一處書院修行儒道。”夫子道:“他從你口中得知夏侯對姽嫿娘娘下毒,而且是無藥可解的火瓢毒,無奈之下,為了解救娘娘和皇子,隻能暗中找到老夫,懇求老夫出手相救。”頓了一頓,才道:“他無法見到先帝,老夫也不希望先帝擔心,所以此事並沒有讓先帝知曉。老夫知曉那火瓢毒雖然讓娘娘遭受痛苦折磨,卻知道一時半會無法取娘娘性命,所以立刻啟程,去找尋解藥。”秦逍立刻道:“夫子不是說火瓢毒無藥可解嗎?”


    “確實無藥可解。”夫子道:“但萬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火瓢毒乃是火毒之王,要克製火瓢毒,有一門藥材勉強可以克製得住。”


    “千夜曼羅!”秦逍脫口而出。夫子並無任何意外之色,似乎知道秦逍可以猜到,微點頭道:“千夜曼羅生自大雪山,正是寒毒之王。雖然千夜曼羅不能徹底接觸火瓢毒,卻可以以毒攻毒,壓製火瓢毒的毒性。”秦逍兩隻手輕輕顫動。


    “那你又在哪裏找尋千夜曼羅?”李承慶問道。夫子瞥了他一眼,才道:“老夫說過,萬物相生相克,十步之內,必有克物。火瓢產自南疆,那麽克製之物,自然要往南疆去尋。老夫自然也聽聞過,千夜曼羅本是產自大雪山,但後來卻被人帶到中土,暗中培植。天下奇毒,雲集南疆,老夫雖然無法確定千夜曼羅在南疆,卻也隻能前往一探。好在老夫的運氣很好,抵達南疆之後,很快就找到了千夜曼羅的線索。”李承慶眼角抽動,問道:“你你在哪裏找到?”


    “其實你心裏很清楚。”夫子歎道:“除了南疆慕容氏,又有誰能擁有千夜曼羅?慕容夫子偏霸一隅,身在南疆,慕容麾下又怎能沒有藥師?慕容麾下,專門設有研究藥物的秘密衙署,南疆火瓢毒自然早就被慕容氏所得。都說火瓢毒無藥可解,但慕容氏要掌控一切藥物的藥性,怎會讓手中存在無解之毒?所以慕容氏一直暗中找尋克製火瓢毒的藥材。”李承慶眸中顯出冷厲之色,道:“慕容長都果真是反複無常的小人,他他竟然將千夜曼羅交給了你。”


    “慕容氏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獲得了千夜曼羅,隻是無人知曉罷了。”夫子道:“老夫親自登門,他得知老夫找尋克製火瓢毒的寒毒之王,自然沒有為難,送了兩株千夜曼羅於老夫。”秦逍道:“用兩株千夜曼羅換取一位大宗師的人情債,慕容長都的算盤打得很精明。”


    “他就是反複無常的小人而已。”李承慶眉宇間不無怒色,但隨即問道:“夫子既然得到了千夜曼羅,為何姽嫿和她的皇子還是沒能活下來?”夫子微一沉吟,才道:“老夫南疆一行,雖然獲取了千夜曼羅,卻沒有想到這段時間,宮中發生了劇變。夏侯和魏無涯已經感受到了繡衣使者的巨大威脅,於是設下了圈套,一夜之間,將任侍天和繡衣使者誅殺殆盡。其實在此之前,魏無涯深藏不露,連老夫都不知道此人已經修成大宗師,直到宮中那場血案,老夫才赫然驚覺,夏侯身邊的那位魏公公,竟已經悄無聲息修成了大宗師。”李承慶眸中滿是怨毒之色,道:“這也是我棋差一著,沒想到魏無涯和夏侯如此陰險。夏侯和魏無涯突然動手,任侍天和繡衣使者被誅殺殆盡,本王便知道精心部署的計劃徹底破產,沒有任侍天和繡衣使者在宮中作為內應控製夏侯,即使道尊和屠夫得手,也無法控製皇宮。宮中有魏無涯和袁鳳鏡兩位大宗師,繡衣使者被誅之後,宮裏全都是夏侯的黨羽,道尊和屠夫也都知道無法改變大局,計劃中止。”眼中顯出不甘之色:“洪天機見勢不妙,更是躲著本王,唯恐本王牽累於他。”


    “所以你知道大勢已去,夏侯的實力遠在你之上,你無法抗衡,就想出了假死脫身的計劃。”秦逍冷笑道:“用慶王府幾十口人的性命來掩飾你假死的真相,李承慶,你半夜夢中,可曾夢見慶王府那些家眷淒慘模樣?”李承慶卻是厲聲道:“這一切怪誰?”盯住夫子道:“繡衣使者就算被誅,可是隻要你能挺身而出,李唐還有扭轉局麵的機會。你說先帝留有遺詔,為何不拿出手詔?夏侯的傳位遺詔是偽造,可是你的手詔是真的,你為何不拿出來?如果你輔佐本王,道尊自然也不會躲避,本王有三位大宗師相助,而且你夫子還曾是太子太傅,如此一來,本王一定會贏,李氏皇族也不會落得滿族被誅的下場。”他的眼眸中卻是顯出恨意,直視夫子,道:“你對不起李家,更對不起先帝!”日月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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