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玄搖頭道:「恰恰相反,令狐玄對周統領才是欽佩萬分。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在最危難時候,周統領心中有家國大義,這才是真正的大唐英雄。如果不是周統領裏應外合,此一戰勝負難料。」


    周烈歎道:「我著實沒有想到,汪興朝竟然會走到這一步。」


    「垂死掙紮,那是無所不用其極。」


    「我得知他竟然引狼入室,心中震驚。」周烈神色冷峻,道:「他倒也是擔心渤海人真的借此一戰直接控製了遼東水軍的兵權,所以才會將我從獄中放出,用來製衡淵蓋甲。而且他很清楚,這一戰渤海人輸不起,他也輸不起。」


    令狐玄含笑道:「你和太湖軍交過手,所以他想借用你的經驗,協助渤海水軍作戰。」


    周烈點頭道:「確實如此。與狼共舞,當時我心中憤怒,便想拒絕。」看向令狐玄,道:「隻是我也不清楚太湖王是否會親自出手。汪興朝將遼西水軍的情況詳細告訴了我,我知道僅憑遼西水軍的實力,確實無法與渤海人相抗衡。」


    「遼西水軍初建,也並無真正的主力戰船,以屠統領手中的水軍實力,確實無法與渤海人一戰。即使是太湖軍傾巢而出,我事先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令狐玄歎道:「隻能是竭力而為。」


    周烈道:「所以我才想著,將遼東水軍混入其中,如有機會,大可來一個擒賊擒王。」


    令狐玄笑道:「周統領一擊致命,這才是淵蓋甲萬沒有想到的一擊。」


    周烈卻是抬頭望向東北方向,道:「汪興朝指望渤海人在海上取勝,迫使秦將軍退兵。他最後的希望現在也已經破滅,現在看來,東北之局,大勢已定!」


    汪興朝此時當然不知淵蓋甲已經授首。


    他依然心存指望,隻想著堅守遼陽等待時局變化,有援兵來救。


    龍銳軍十幾天都不曾派出將士向遼陽城發起一次進攻,他便猜知秦逍一定是另有詭計。


    遼陽城內牆根下,每隔一段距離就挖了一個深坑,將大缸放入進去,而且每口大缸邊上都會派人日夜聆聽。


    不過幾天下來,倒還真沒有發現有挖掘地道的動靜。


    敵人不攻,守軍也不急,雙方就這般耗著。


    城中一直都在做著動員。


    城中用來守城的兵馬也就五千人上下,分攤到遼陽城四門,每座城門也隻能部署一千多號人。


    東門外的龍銳軍兵力薄弱,南門是敵軍的主攻方向,所以汪興朝從東門抽調了一部分人到南門加強防守。


    不過汪興朝也清楚,即使遼陽城能夠堅守下去,但敵軍如果真的全力攻城,雙方到時候必然都會有兵力上的損耗。


    目前龍銳軍在後勤資源上肯定是占據著絕對的上風。


    龍銳軍背後有遼西、營平二郡,遼東諸縣又都落入龍銳軍之手,最要緊的是囤積著豐厚錢糧的甲山早早落入龍銳軍之手,所以在錢糧方麵秦逍現在肯定是不缺。


    而且龍銳軍現在要征募兵馬,比固守遼陽城的遼東軍要方便得多。


    汪興朝曉得守城的時間越長,自己手裏的兵力消耗也會越來越嚴重,所以補充人員守城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


    而在城中征募兵勇的事務,自然就由安東都護府的都護出麵。


    都護董元此時正親自在城中的一處慷慨激憤地說著話。


    下麵擠滿了人,有維持秩序的都護府衛士,更多的自然是城中的百姓。


    「國賊秦逍不思忠君報國,卻起兵叛亂,欲圖自立為王。」董元扯著嗓子高聲道:「父老鄉親們,你們有所不知,秦逍麾下的兵士,以前都是悍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群悍匪雖然曾被朝廷招安,但骨子


    裏的兇殘卻是沒有消失。他們殘暴無比,無惡不作,如今這些悍匪圍困遼陽,一旦被他們攻破城池,你們可知道會是怎樣的後果?」


    人群中便有數人齊聲道:「他們會殺死男人,搶走我們的妻女,奪走我們的家財。」


    這幾人言辭一致,人們聽在耳中,都覺好笑,知道這幾人肯定是都護府事先安排。


    「不錯。」董元高聲道:「當此之時,唯有軍民同心,奮力抗敵,才有生路。」


    「殺死秦逍,殺死秦逍,將龍銳軍殺個片甲不留!」


    下麵又是那群人叫道。


    但人們卻並沒有跟隨喊叫,大部分人都是一臉麻木,看著董元在上麵慷慨激揚,都顯出似乎是在看戲子唱戲的表情。


    「悍匪畏死,他們害怕遼東軍的勇敢,所以雖然圍城十幾天,卻始終不敢攻城。」董源道:「不過他們覬覦城中的財物和女人,遲早都要攻上來。大將軍親自領兵抗敵,就是為了保護城中的百姓。父老鄉親們,連大將軍都不顧生死保護大家,大家又豈能畏縮?咱們應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如果將士戰死,咱們百姓補上去,用滾木石頭去砸死叛軍悍匪。婦孺可以負責運送物資,遼陽城絕不屈服,我們要戰到最後一人為止。」說到這裏,高舉手臂,大聲叫道:「吾等誓與遼陽共存亡!」


    下麵那十幾人也都舉起手臂,齊聲高唿:「誓與遼陽共存亡!」


    但在場密密麻麻上千之眾,幾乎都沒有應聲,那十幾人的聲音就顯得異常孤單,甚至極其可笑。


    董元和身邊的一群官員臉色都很是尷尬。


    「大家看到了,那邊有登記點。」董元咳嗽兩聲,掩飾尷尬,高聲道:「為保城中百姓,需要更多人抵抗叛軍悍匪。大家願意從軍的可以過去登記,隻要登記上名字,不但可以擁有遼東軍的正式編製,成為軍戶,而且每人可以領取二兩銀子。而且以後每月至少可以拿到四兩銀子的餉銀,足夠一家老小衣食無憂。」


    無論是每月四兩銀子的餉銀還是正式軍戶,這在從前,那對普通百姓都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董元麵帶微笑,心知這樣的誘惑拋出去,城中肯定會有許多人前來應征。


    百姓們低聲私語,似乎有一些人動了心。


    「都護大人,你說龍銳軍是叛軍,可是傳言秦逍是奉旨練兵,龍銳軍的戰旗據說是聖人禦賜。」人群中有聲音道:「而且龍銳軍在遼西秋毫無犯,甚至還施行均田策,讓老百姓都能吃飽穿暖。」


    這聲音遠遠傳開,大家都聽得清楚。


    但場上人太多,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何人說出。


    董元臉色驟變,十分難看,沉聲道:「是誰在煽動百姓?」


    「實話實說,怎能是煽動?」那聲音又道:「龍銳軍對百姓秋毫無犯,反倒是遼東軍多年來欺壓百姓,橫征暴斂,大家過的都是艱難無比。遼東軍的將軍們一個個錦衣玉食,富可敵國,可是百姓們的日子越來越艱難,到底誰是大唐的忠臣,誰又是叛軍,大家不是一清二楚嗎?」


    人們紛紛環顧左右,這聲音言辭清晰,卻偏偏不知道是何人所言。


    董元和一眾官員在上麵掃視人群,隻聽到聲音是從人群中傳出,但發出聲音的具***置,卻根本無法確定。


    「朝廷下旨秦大將軍領兵平叛,汪興朝和遼東軍將領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將遼東軍士推上前去為他們抵擋刀槍,這就已經是無恥至極。如今你們又誘騙百姓上陣,用血肉為你們擋住災難,簡直是喪心病狂。」那聲音依然在場內漫開:「如果真是保家衛國,大家義不容辭。可為了少數人的私利,讓百姓去送死,如果我們還要被你們欺騙,那就是自己太蠢了。」


    「是誰,出來,


    你給我出來!」董元當然知道這番話對百姓會造成怎樣的影響,厲聲道:「蠱惑人心,罪大惡極,找出來,將他找出來!」


    都護府的兵士們已經開始往人群中衝過去,但無法確定到底是誰說話,也不知道該抓誰。


    「死在陣上,家人無依無靠,這也就罷了。汪興朝那夥賊寇是真正的叛匪,如果為他們效命,到時候被朝廷打為叛軍同黨,那更要牽累家人。」那聲音道:「父老鄉親們,不要上了這些貪官汙吏的當。大家都迴去,守著自家,秦大將軍率領數萬大軍圍城,很快就會破城,到時候叛軍同黨必然會被誅滅,但龍銳軍卻絕不會傷害一個無辜百姓。」.


    人們聽得清楚,雖然不知是誰所言,卻知道這些話都在理。


    已經有不少人率先便要離開,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要散去。


    董元受汪興朝之命,要在城中征募更多的青壯上陣補充兵力,眼見的百姓散去,如果無人應征,沒能完成汪興朝交代下來的差事,那實在是無法向汪興朝交代。


    「攔住他們,不許走!」董元急忙叫道,向維持秩序的軍士們吩咐:「都不要動,將煽動百姓的叛黨抓出來。」


    軍士們立時便衝過去,堵截百姓們離開。


    若是沒有動作還好,這樣一搞,許多百姓還真是心慌,想著必須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於是跑得更快,如同螞蟻般向四麵八方散去。


    軍士們持刀拿槍攔阻,場麵一時間混亂一場。


    陡然間聽得有人叫道:「不好了,當兵的殺人了,當兵的殺人了!」


    這叫喊聲更是雪上加霜。


    人群中已經傳來慘叫聲,又有人叫道:「當兵的殺人,咱們不要怕,和他們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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