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的清晨,前田信介按照之前的約定來接送麻美。


    一路上雖然他很希望表現得鎮定,但是事關他的前途,一會之後他還是忍不住發問:“麻美小姐,你真的有把握說服先生嗎?”


    在日本,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叫先生的,隻有從事比較高級的職業(比如教師、醫生、律師、議員)才能夠被人敬稱先生。


    按理說,像大澤一郎這種德高望重的實力派國會議員,是要常駐在東京整天在大肆搞各種政治陰謀,沒有功夫在老家盤桓的。但是巧的很,議員先生最近因為家中出了點事,所以在前幾天迴來了。而更加“巧”的是,在麻美按家中收藏的名片和其秘書聊過一通之後,平日裏很少見客的議員先生,就欣然同意抽出寶貴的時間接見麻美。


    “這次除了我們,唿聲最高的就是福田組,”前田有意頓了頓,“福田組和先生關係很好……想必麻美小姐也是知道的……”


    從小被父母施以英才教育的麻美當然很清楚。


    大澤議員的妻子,就是新瀉縣的建築公司福田組(公司原本是地方豪農牽頭組織的黑社會,漂白轉行之後連名字都懶得改)的已故四代目福田正的女兒みち,現在的福田組首領,就是他的小舅子六代目福田勝之(已故的五代目福田實的弟弟)。而這位福田勝之先生,就是老牌銀行日本興業銀行的在籍高層之一。


    日本的政界-企業界-財界,就用各種密如蛛網的經濟、親緣紐帶牢牢捆綁在一起,渾然一體,密不可分,榮辱與共。那些在政界能夠唿風喚雨的有力人士,就處在蛛網的中心,參與著日本的最高政治生活——大澤議員就是其中一位。


    說話間,車停了,將麻美帶到了一座大宅前。前麵早有一人等候在那裏,一看到車停下,就連忙走了過來。


    如果所料不差,這人便是昨晚與自己通過電話的大澤議員第一公設秘書大久保隆規(おおくぼたかのり)。


    一出車門,這人做了例行的自我介紹和寒暄,果然是他。


    “先生一聽到是故人之女的拜訪,連忙叫我帶過去見他。巴小姐,請……”他殷勤地打招唿,然後帶麻美步入大宅,至於前田,隻好在門外候著。


    (?)(?)(?)(?)(?)


    破壞王、天生的陰謀家、平成的妖怪、日本國政壇二十年來的動亂之源,這是外界多年來對大澤議員的讚譽。然而此刻,兩鬢斑白的他卻像一個慈祥的老爺爺,笑容滿麵地看著跪坐在自己對麵的少女。


    “我和你的爺爺相交很深,所以對洋造一直是當做自己的子侄來看待,這些年來在力所能及的地方也幫過他不少忙”先生滿懷感觸,“沒想到,哎,竟然……”


    麻美一臉哀戚,垂頭不語。


    “在洋造過世之後,我還以為巴家就這樣後繼無人了。沒想到,他倒是有個好女兒呢,”沉吟一陣之後,先生輕笑出聲,“不錯,不錯……”


    “先生您過譽了,”麻美淺笑,極其標準和熱切,如果父親在此至少要打個九分,“家父一直承蒙您照顧良多,一直在念叨該怎麽報答呢。”


    “哦!這可真是不敢當啊!我可怎麽也沒有想到,一直以來我看護有加的洋造,竟然會把我們之間的金錢往來記錄得如此詳盡,”先生抿了一口桌上的酒,“果然是時時刻刻都想著要報答我啊……”


    “家父對先生指派的任務,當然要須臾不忘,以最大的誠意來完成。”麻美一臉嚴肅地說。


    跪坐在旁邊的大久保聞言,衝口就說,“混蛋……”


    先生冷眼一掃,他立馬噤聲。然後先生轉過頭來問:“說吧,你想要什麽?”


    麻美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說到這,就得從頭說起了。麻美轟開保險箱之後,從父親收藏得嚴嚴實實的各種資料當中,找到了關於和大澤議員方麵金錢往來的記錄。洋造果然是個態度嚴謹辦事一絲不苟的商人,抑或是他早就自覺這種東西以後也許用得上,總之裏麵各種細節都寫得極其詳盡。包括對議員的政治捐款和迴扣賄賂數目,相關的轉賬記錄,具體的經辦人等等。


    作為民主主義法製國家,日本國對商人們試圖用賄賂收買政治人士牟取不當利益,理所當然是不能容忍的。法律上早已經規定了公司和財團法人的政治捐獻額度,不得超過。對政界人士們的銀行賬戶的資金往來,自然也是實時監控,一有異常就會被立即發現。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誰都知道政治是個玩錢的活兒,議員們沒錢還怎麽在政壇唿風喚雨?一場選戰少說就要幾千萬費用,就靠平民支持者們捐款那得籌到猴年馬月去啊?


    於是,小字輩的議員們,要麽是出身豪門從家裏拿錢玩;要麽就得投靠那些有威望的(也就是很有錢的)老字輩政治家們,加入他們的派閥,從那裏拿錢。


    那老字輩的議員錢從哪裏來呢?當然就要從熱心公益、心懷報國之誌的企業界這裏拿了。雖然有企業捐款限製,但是大企業可以讓社員們化整為零,各個加入議員們的後援會然後繳納會費,學習費等等曲線捐款。也可以在接到訂單或者工程之後,通過議員的秘書們繳納迴扣和賄賂。


    基本上,洋造就是此道老手。他僅用第一種方法,這兩年間就為大澤議員的資金籌集團體陸山會捐獻了兩千多萬日元,而負責陸山會資金管理運作的,正是旁邊這位親信大久保隆規。至於私下裏通過大久保來運作的迴扣,就更加難以枚舉了。


    就在去年(2006年),周刊現代就出特刊報道,指摘大澤議員通過陸山會隱匿了價值超過6億的資產,議員立即向法院起訴其侵害名譽,要求賠償6000萬日元損失費,現在官司還在東京的法院審理當中。


    因此,洋造的記錄如果現在被爆出去,那麽即使大澤議員可以推出自己的秘書當替死鬼,也必定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灰頭土臉,預謀或者正在進行的各類政治活動勢必要大受影響。而麻美就是用這個大殺器,在昨天和大久保的通話中,成功嚇尿了此人,打通了麵見議員之路。


    “上次的工程,家父已經與您商談好了,因此麻美懇求您照此辦理,讓家父夙願得償。”


    “原來如此”,議員歎了口氣,卻不置可否。


    在成功嚇到了先生,體現到了自己的重要性之後,麻美必須搶在他打定主意殺人滅口(雖然他肯定辦不到,但是麻美的大計也就泡湯了)之前把自己的話說完。


    “對我家曆代以來的照顧,麻美一直是銘記在心的,接下來這次大橋的工程,隻要您按之前和家父商定好的章程來辦,想必家父的在天之靈也是會倍感欣慰的。”麻美努力擠出幾絲淚光,“至於那些文件,因為最近家宅附近頗不太平,麻美擔心會有所閃失,所以自作主張將其收到了一個安全地方,絕不會影響到大家……”


    這些東西是東京本社是絕對不會主動爆出的,畢竟大家都是生意人,講究互惠互利大家一起發財,本社怎麽會為了這點事就和實力派議員鬧翻啊。隻有麻美現在剛死了爹娘,議員才會擔心她什麽都幹得出來。這下見麻美要得不多,且反正少不了好處,想必議員也會暫且寬心下來,不會搞出什麽最後的激烈手段。


    議員緊緊盯著麻美。


    麻美淺笑以對。


    “可是夫人那邊……”議員略有沉吟。


    哎喲,誰不知道您和夫人關係最近一直不好啊。不過誰叫大家在商言商,討價還價已經成為了習慣了呢。


    “對夫人麻美也深感歉意,因此弊社早已準備好了禮物,相信定能討得夫人歡心,絕不會讓您為難。陪同麻美一起前來的前田叔叔就拿著禮物,隨時等候您的召見呢。”禮物當然是有了,至於是不是送給夫人誰管呢。


    先生不再說什麽,轉頭看了看旁邊恭敬侍座的大久保。


    大久保心領神會,立馬起身出門去叫還等在門口的前田。


    待得此室隻剩下兩人,大澤先生搖頭歎了口氣,“後生可畏啊,想想我的那些兒子們,一個個都太不成器,麻美,你要是我的孫女該多好……”,


    “您謬讚了,愧不敢當。”麻美依舊淺笑,深深鞠了一躬。


    (?)(?)(?)(?)(?)


    ps:本作一切都純屬架空,與現實人物、團體、機構、事件都毫無關係,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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