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單單對於鄭邪來說,是很模糊的。


    因為鄭邪的家,一直都沒有完整過。


    無論是小溪村,還是大黃峰,亦或者是在大競選時,他與周馨的那個家。


    鄭邪很清楚,這個世界的家,乃是虛幻的,所以盡管他竭盡全力的去融入這個家,可他依舊感覺缺了什麽。


    “唉!我看的到的世界,你看不到。”歎了口氣,鄭邪的神色極其的複雜,但腳步卻是繼續向前走去,隻是不知怎麽迴事,他的步伐很慢,且或許這情況,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夫君……”看到鄭邪離去的背影,周馨沒有再說話,她很聰慧,也懂一些事情,這時的她不像鄭邪所表現的那般複雜,那眼神中,仿若很是明朗以及……那隱藏極深的擔憂。


    “有些事,我懂!”


    “有些事,我懂,但我不想說。”


    “有些事,我懂,我怕說,怕說了之後,你不再是你。”


    “夫君……其實十年之前,從你迴來之時,我就猜測到了一些事情,隻是不願去確認,因為這個家,我真的很喜歡,我不想離開你。”


    此刻,周馨突然抬起了頭,看向了灰蒙蒙的天空,好似想看透這個世界。


    但奈何世界太大,凡人的視線……不夠!


    “世界麽?你看得到的世界,我不一定看不到,隻是我……不願去看。”周馨輕輕的閉上了眼,她想用心眼看看鄭邪所說的世界。


    心為眼,可融天。


    可,就在她下決定去看的時候,她猶豫了。


    “若看了,你不在了,那該怎麽辦?”


    雖說是秋季,但不知為何,下起了雪。


    可那是小雪,而在這個季節,它注定下不大。


    周馨伸出有些老態的左手,接住了一朵雪花,看了看,喃喃:“你從天上來,你能不能幫我看看,他看到的世界?”


    雪花飄舞,它是死物,本就無法迴應周馨,可就在周馨底喃之時,在另一個方向的鄭邪,他的視線,也驀然看向了天空。


    雪飄落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毫無知覺。


    但他的眼眸,他的身子,卻是在這雪中,一收一頓。


    其腦海,更是突然掀起了驚濤巨浪,就仿若


    一個思緒,被某種事物,生生的轉移到了另一個思緒之上一般。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鄭邪卻無法神色自若。


    他看向天空,皺了皺眉。


    “這……是這樣麽?歲月樹,你的目的,我也許猜到了一些,我想讓你認可我,隻能選擇經過這一世麽?”


    “而這個世界,好似一麵明鏡,反應了我內心所渴望的一切。”


    “家,我曾經是多麽的渴望,而現在得到了,卻有些不同了。”


    “現在的我,應該有兩條路,一是打破鏡子,從而走脫,成就自己的目的……二是,撐起一把傘,為我的家擋雪……”


    “前者易,而且正常情況下的話,我一定會選擇這條路吧?畢竟我想要的時間不夠,不能耗費太多的時間……”


    “後者……難,在擋雪的同時,不能迷失,如若迷失,那麽當我在這個世界歸去之時,就是真正的歸去之時……”


    “這是一場考驗,也是一場危機……”


    “但你竟然創造了這個鏡子,那麽很有可能我無論選擇那條路,我都可以令你答應我的賭約,隻是困難與容易有點區別罷了,那麽……你希望我選擇那一條路呢?”


    鄭邪雖說是在自語,可就當他說完剛剛那一句時,天空的雪,似乎下的急了一些。


    “難怪,我感受不到危機感……因為我所遇,正是我自己的人生,這個世界的鄭邪,是鏡子裏的,但也是真的,而我……也是真的。”


    “我明白了。”


    此刻,鄭邪突然閉上了眼睛,天空的雪,似乎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但他此刻的神情,赫然就如同周馨先前一樣。


    隻不過,兩人的感受,卻是截然不同。


    “也許,對於你來說,這隻是一麵鏡子,但對我來說,不是……”


    “若是真的一麵鏡子,那麽這一世,就讓我好好的生活吧?”


    不知什麽時候,鄭邪的右手赫然多出了一把傘,那是一把油傘。


    他放下了心中的種種念頭,對著天空笑了笑,似乎一切並沒有那麽複雜。


    “那麽,就讓我來為家人……打傘,擋雪。”


    ……


    光陰,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和時間不一樣,卻與


    歲月大同小異,它在賦予生命悲歡離合的同時,也剝奪了它們,自我的能力。


    在光陰中,走人生路,從而成為其奴隸,直至死亡。


    十年,十年又十年。


    鄭邪在這個世界,已然待了近三十年之久。


    前十年,他在迷茫,後二十年他看清了。


    如同他真的成為了這個世界的鄭邪,彌補了他始終覺得缺少的一部分。


    他如今已然成為了一個老翁,頭發花白,身子骨已然不在挺直。


    這一年是冬季,他靜靜的在他二十年前所占立的屋簷,看著遠處的風景。


    但,屋簷和立的人雖說沒有變,可在二十年的光陰中,他的家,變了。


    他的兒子在十年前走了……


    一直到今年今日,都沒有歸來。


    鄭言說想在這片大地上,去闖著屬於他的人與生。


    鄭邪沒有阻止。


    他不擔心自己的兒子會有事,他相信自己的兒子。


    隻不過在最近的一些日子裏,他總是懷念起鄭言,也時常迴憶起鄭言離開時,自己對他所說的話……


    “言兒,如今你已不是童稚的少年,也不是初露鋒芒的青年,你有你的世界,你是的世界還很大……”


    “去吧,去這大陸上好好去展現自己,什麽路,你自己去選,我希望我的兒子,能夠在這片大陸上用屬於他自己的名聲……”


    “不說你對的起天,對的起地,但是,我希望你做事對的起自己……”


    “還有……我並不期望你多久迴一次家,但我希望,你不要忘了這個家!”


    “是!”離去之時,鄭言將鄭邪的話,死死的記在了心裏,然後對著鄭邪深深的一拜。


    這一拜,不會變。


    哪怕歲月不在,日月死亡。


    可正是如此,這個鄭家,隻剩下了兩人。


    “又在想言兒了。”這時,周馨的依舊柔情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可這聲音,卻是透露著一股虛弱,一股淡淡的死氣。


    察覺到這死氣,鄭邪緩緩轉過身,目光露出複雜,一絲情意,交雜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自從鄭邪決定為自己的家人,打傘,擋雪,他的心靈就如同發生一


    種奇異的變化,他的感知變得像是得到了一種升華,可以看清一人之生死期限。


    而對於鄭邪來說,這個世界的周馨,他已然動了真情,雖說隻有一絲,但卻真的存在。


    以前的懵懂,到現在的柔情,他對情……不在像以前那樣模糊。


    迴想,鄭邪所遇之女子無不是天之驕女,凰女穀的穀主柳心,黎墨宗天子一脈的紫天,馭獸派的於倩,還有那一麵之緣,美麗至極的紫衣女子,可這些女子雖都比較出色,但也隻有周馨,才能讓鄭邪有名為“愛”的感情。


    其實鄭邪也不知道為什麽,從一目穀見到周馨的第一眼起,他就對周馨無法忘卻了,如同前世的戀人,在這一世又出現在他的眼前一般,所以他才選擇了周馨。


    慢慢輕步,鄭邪走到了周馨的身邊,左手逐漸的摟住了她的細腰。


    體會到鄭邪的柔情,周馨嘴角掀起了一絲弧度。


    “要是一輩子都這樣,那該有多好。”周馨閉上雙眼,依偎在鄭邪的懷中,什麽也沒有去想,而鄭邪,也什麽都沒有去說。


    就像一幅畫麵,冬之中,屋簷下,兩頭白發盡天涯。


    執子之手,這一世,終會與子偕老。


    雖說有著那一絲虛幻,但,對於也許有些明白的周馨來說,一切都已經足夠。


    轉眼,七年又過,周馨的氣色已然大不如她從前,皺紋遍布在了她的麵容之上,昔日的容華,已不在……


    生之盡頭,死之初端。


    她躺在病床之上,一如七年之前的那一幅畫麵,她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鄭邪,眼神裏麵卻有了滿足。


    鄭言依舊沒有歸來。


    而周馨的一生,卻要畫上句點。


    鄭邪坐在周馨的身邊,靜靜的看著她,如同守護。


    “咳咳……”周馨艱難的開口:“夫君,這一世,我陪你到了盡頭。”


    “我足夠了,你曾說,你看到的世界,我看不到,也許真的是這樣,但最近我的睡眠中,好像另一個世界,也有一個同我一樣的人。”


    聞言,鄭邪心神驟然一動,但還是保存著沉默,他握住周馨的右手,望著周馨的麵容,聽著周馨的話。


    不過,他目光中的柔情,卻是沒有減少,相反在這


    柔情之中,多了一絲悲傷。


    “我感覺,那個人,像是我的一麵鏡子,隻是那麵鏡子,我找不到。”


    “不知道我是在鏡子外,還是在鏡子內……咳咳……”


    突然,周馨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臉色,立刻蒼白了不少。


    “不要……不要說話了,就讓我靜靜的看著你……就好!”鄭邪目中悲傷,越發的濃鬱,見周馨如此,終於開口。


    “嗬……生老病死,終歸是終……”


    “夫君……這一世,我足夠了。”


    “至少,我知道了,我還有一麵鏡子,且,我更知道鏡子裏的人,一定會幫我照顧你。”


    “若有一天,鏡子找不到了,我會迷茫。”


    “若有一天,鏡子碎了。我會傷心。”


    “若有一天,鏡子被別人拿走了,我會……我會……祝福那個人……”


    周馨閉上了眼。


    這個世界的周馨,說完這句話,她閉上了眼。


    就像她所說,終歸是終。


    鄭邪也閉上了眼,不過,他的終,還沒有結束,隻是兩道淚痕,從他的眼中緩緩浮現。


    “這個鏡子裏的人,不會變。”鄭邪強忍住傷心,喃喃。


    此時此刻,外麵再次飄起了雪。


    但這次,雪比以往要大了幾分。


    深深的看了逝去的周馨一眼,他將目光轉向了雪花。


    “這一世,我體會到了情,你這時出現,是要提醒我不要沉迷嗎?”


    “還有最後一步,我不會沉迷,我的終,沒有結束。”


    時間再度變化,鄭邪身上從蒼老,已然多了一份滄桑。


    在這個世界他待了近四十年。


    他也感覺到了,最後的一天,快要到來,他的路,也快終了。


    他在等,等一個人。


    他坐在大廳,孤零零的一個人。


    但他不覺得寂寞,他有家的溫暖。


    終於這一天,一道劃破天際的劍光,從遠處急速而來。


    而察覺到這劍光的鄭邪,嘴角漸漸的露出了笑容:“我等到了!”


    這一次,他閉上了眼。


    這一世,終結。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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