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養出的孩子都是賤蹄子,那個賤人,臨死還留了兩個禍害給唐家,這真是造孽!”


    唐青寧從鄉下的老家趕來平州的唐家,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這一句。


    她似乎可以感覺到她手中的小手在微微顫抖,她緊緊握住胞弟的手試圖安慰他。


    唐青寧一身粗步碎花襖,平日裏在鄉下幹活,原本白白淨淨的一個可人兒,成了小麥色的膚色,而兩臉被凍的果紅,還未散盡,她頭上梳著兩個辮角,眼睛烏溜溜的時不時偷偷找著空子抬眼去瞧說這話的那人。


    細瞧去,說話那人遠遠不及她娘親的美貌。眉眼高挑,眼尾拉長,朱唇微微半張著,高高盤上的發髻邊插著金玉簪子。流蘇被冷咧的風吹的搖搖晃晃,身不高,體不胖,年紀比娘親大不了多少,也就是二十出頭。


    她身穿桃粉色的緞子,這種緞子的花色,質地,還是她沒有投胎成唐青寧時穿過的。她本是民國時期的大家閨秀,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待她睜開眼睛時,卻在別人的肚子裏,投胎卻帶著前世的記憶,唐青寧想,她是忘記了喝孟婆湯吧。


    而在她的學識裏,也不曾聽說過這個國家,昌國。活了五年,時局懂了不少。


    現如今是德仁七年,正逢亂世,而平州可謂是山高皇帝遠,熱鬧的很。


    唐家在平州也算是大戶人家,一路上,唐青寧也聽林媽嘮叨了不少,唐家的祖上在京城裏也是個大官,斷了不少大案,聽說正房還掛著一塊傳下來的牌匾,好像是昭平皇帝的禦筆。唐青寧入府之前特意的喵了一眼,上麵方方正正寫著四個大字,“清正廉明”,字邊鑲著金,漆怕是上了不少次,因為這塊牌匾,少說也掛了一百年了。


    且在這之間,唐家再沒有出過一個大官,一代一代,竟走了商道。


    唐青寧一直沒有開口,隻是偷偷打量著周邊。


    這時,林媽輕輕推了把唐青寧,然腆著臉麵悄聲開了口:“小姐,這是唐家的大*女乃,以後便是你們的娘,快喊人呐。”


    原來她就是大*女乃,趕走娘親,害娘親受苦,讓娘親守活寡至死的那個大*女乃。


    唐青寧用陌生的眼光將她再次打量了遍,微微彎了子,不冷不熱,稚女敕的開了口:“母親。”之後她又使手上的力低聲喊到:“小寶?”


    小寶瞪著眼睛,畏畏縮縮的看了眼唐青寧,又看了眼大*女乃,見唐青寧再一次點頭,他才依葫蘆畫瓢,弱弱的喊了句母親。


    大*女乃是她素未謀麵的父親的嫡妻,若不是唐家的老祖宗發了話,恐怕她與小寶還待在窮鄉僻壤裏。


    大*女乃嫌棄般的打量了一番唐青寧,然掩著鼻子擺擺手:“這是什麽味?紅葉,趕緊將屋子清理清理,別讓不該進的東西汙了屋子。”


    紅葉一下子明了,拿起布子就在唐青寧身前擺來擺去,令唐青寧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好幹站在那裏。


    大*女乃悠哉的坐在梨木軟椅上,品著淡淡的清茶,琢磨著時間,算計好後,才使了個眼色,讓紅葉停手。


    她這才緩緩道來:“紅葉,好好去招待這兩位貴客,順便把剛為二小姐和小少爺做的衣裳給他們換上。”


    “小少爺?”紅葉呢喃了一句,眼睛向大*女乃探去,似乎是在求證,她方才沒有聽錯。


    “愣站著幹什麽,還不快去!”大*女乃不耐煩的喊了句,朝著紅葉擺擺手。


    林媽聽著大*女乃與紅葉的一搭一句,並未多想,她緩緩舒了口氣,放下一直提著的心。


    差不多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紅葉便將梳妝好的唐青寧和小寶又帶了上來。


    大*女乃上下打量了一番:“恩……這才像是唐家的人。”


    的確,唐青寧也不得不承認,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打扮還是很要緊的。


    剛站了不久,又聽外麵傳來一聲:“人送迴來了?”


    聲音雖然蒼老,但在這蒼老之間還夾雜著一份不可忽視的威嚴。


    緊接而入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臃腫的身姿不難看出她的奢華,臉上的褶皺也掩蓋不了歲月的滄桑,依唐青寧的估算,應該是快過半百的人。


    她身穿暗紅縷金提花緞麵交領長襖,身下襯著暗色綿裙,白鬢兩麵,並沒有什麽發飾來修飾,隻是一個普通的高髻,倒也顯的端莊得體。


    她由一個模樣水靈的丫頭攙扶著,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她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大*女乃先是迎了上去,滿臉的笑容,一邊擺手讓扶著老祖宗的丫頭讓開,然由她自己親自攙扶著老祖宗,道:“早到了,我已經讓他們換了裝束,婆婆,您瞧這位少爺,身板可不如他姐姐呢。”


    老祖宗眯著眼,緩緩坐在鋪了狐皮的梨木軟椅上,顫著嗓音道:“這……確實有些……”


    話也隻是如此,並未多想。


    唐青寧此時是尤為緊張的,畢竟是這位老祖宗派人傳話讓她們迴來的,她也不曉得老祖宗是什麽意思,隻好低著腦袋,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的樣子。


    老祖宗左右看了看:“怎麽,人都哪裏去了,名秀,你沒有通知嗎?”。


    大*女乃一聽,立即敲了下自己的腦門,道:“呀,糟了,這時間太趕,我把這茬兒都忘了,婆婆莫急,我就讓紅葉去通知……不過大爺今晚才迴來。”


    大*女乃朝著紅葉使了個眼色,又迴過頭來問:“二弟也要說一聲嗎?”。


    雖然分了家,但唐家院子大,也隻是在唐家中間砌了一堵牆罷了,分為西唐與東唐,而唐青寧所屬的正是東唐,東唐裏還住著四爺。


    至於三爺,在唐家,是一個禁忌,從未有人提起過,仿佛從未有這個人一般。


    “讓他們晚上一起來吧。”老祖宗說著。


    大*女乃點著頭,應了下來,虛笑著拉過唐青寧與小寶的手,親昵的說:“快叫祖母。”唐青寧低聲喊了一句,手裏依舊緊緊抓著小寶的手。


    因為才是申時,老祖宗便差人在西廂整理兩間屋子,好供他們姐弟倆住下。


    老祖宗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唐青寧微微說:“迴祖母的話,唐青寧。”


    老祖宗略微點了下頭,又似乎是在微微顫抖,緊接又轉眼拉過小寶,溫聲細語的開了口:“告訴祖母,你叫什麽名字。”


    看的出,老祖宗還是比較待見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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