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著水迴到薑家小院,馮桂花已經起來了,正在燒火做飯。


    這種做吃食的重要活計,馮桂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交給繼女的——生怕她背著人多吃了。


    自廚房裏看見這個繼女的身影,馮桂花習慣性一挑眉毛就要開始每日一罵。


    見繼女放下擔著的水,開始把桶裏的水倒進大水缸內,馮桂花眼神閃了閃,想起今日之事,這才把已到嘴邊的咒罵截了迴去。


    心裏暗啐一口。


    小賤人,過了今日,就不用再礙老娘的眼了!


    薑纓聽著廚房裏馮桂花難得的安靜,倒是有點奇怪,不過為了防止馮桂花想起來再尖聲咒罵,薑纓放了水桶就去了後院子裏劈柴火。


    劈完了柴,聽見馮桂花喊著金柱出來吃飯,薑纓算算時間,也到廚房去端她的半碗清粥。


    今天鍋裏剩的粥倒破天荒的有多半碗,也不知是不是馮桂花腦子抽了,突然轉了性子。


    要不就是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


    剛吃完了那半碗清粥,馮桂花就把二妮三妮都趕出去拾柴火。


    眼瞧著日頭漸高,馮桂花在院子裏有一下沒一下的納著鞋底,那上跟長了刺一樣,就是坐不安生,一雙吊稍眼時不時地就瞄向院門口,連淘氣鬼金柱攆得雞滿院子跑也無心斥罵,隻是吼個幾聲作數。


    忽然眼底跳進一絲青影兒,馮桂花蹭地就跳了起來,滿麵堆笑迎到了院門口,“哎呀呀,劉大姐,您老可算來了!快進來坐!”


    一個穿著半新不舊深藍襖裙的婆子邊打量著這農家小院,點著頭走進來。


    這婆子比馮桂花大個幾歲,頭上羅帕包髻,衣裳收拾得很是齊整,雖然是半舊,卻沒一個補丁,圓圓的臉盤兒,五官闊大,掛著笑容,身材微微發胖,顯然家境比這窮困的薑家要好上許多。


    劉婆子幾眼掃過,心裏就曉得了這家什麽底兒,眉眼雖仍笑著,卻不自覺地透著絲倨色。


    “人呢,領出來我過過眼。”


    劉婆子接了馮桂花雙手捧過來的水碗,看到那粗瓷大碗沿上的灰手印,眉頭微皺了下,沒沾唇就擱在一邊,“先說好了,要是這人太差,我可不收。”


    馮桂花趕緊陪笑,“劉大姐盡管放心,我家這個二丫頭,模樣齊整,又會做活,要不是這日子難過,我這當娘的…還舍不得哩!”


    說著做勢用袖子去擦那根本不存在的淚,心裏卻想,要不是這半年來,那丫頭漸漸的竟似使喚不動,看著人的眼神有時格外的狠毒,老娘也不會想著要早些把她出月兌了。不然給口吃的,又能做活,糊弄到十四歲嫁出去也能收些彩禮,那大丫頭不是就收了五兩白銀麽?


    劉婆子眼角掃了馮桂花一眼,笑道,“趕緊把人領出來看看再說,興許我還看不上呢。省得你倒是白哭一場,看完了還有幾家要走呢。”


    心想,裝吧你就,這附近十裏八鄉的,誰不知道這薑家後娘是個沒臉沒皮心黑的,沒嫁人就跟人勾搭上了,進了門就生孩子,虐待前頭的兩個閨女,老大閨女已是賣了,這老2才八歲就也擱不得了,哼,當誰傻呢?不過是不想戳破她那張黃臉吧!


    馮桂花噯了幾聲答應著,出了院子,衝著門口的山包就是一陣吆喝。


    這山裏山村的,通信也隻能靠吼了。


    劉婆子坐在椅子上頭,不大一會兒,瞧著對麵山路上就跑下來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黃幹黑瘦跟隻黃鼠狼似的,眉眼偏還吊吊著,嘴裏頭直嚷,“娘!娘!二妮她在山上不老實打柴,偷摘山果吃!”


    劉婆子嘴一撇,“薑家的,不會就是這個吧?這樣兒的可不成哩。”


    醜不說,嗓音還高,看那直眉楞眼的,也不是個機靈的。這樣的還賣不上價。


    馮桂花雖然也不怎麽待見這個閨女,可讓外人一說心裏也不是滋味,笑道,“不是這個,這是三丫頭,還小呢。”說罷板著臉衝三妮罵道,“二妮呢?你打的柴呢?”


    “哎呀,忘記背迴來了,都怪二妮,要不是她偷懶,我也不能忘了…哎喲…”


    三妮揚眉鼓唇說得正歡,上冷不丁挨了狠狠一鞋幫,嚇得她尖叫一聲,跳起來就朝山上竄,“這就去背,去背…”


    馮桂花把手中的鞋穿迴腳上,看見三妮跟隻猴子般,幾下就竄得不見了影兒,倒是薑二妮背著一大捆柴火走下山道,便指著山道上的瘦小人影給劉婆子看,“大姐,您瞧那就是二妮,做活是一把好手哩。”


    平日裏打死她都不會誇那小賤人一句,這頭一迴誇還是想拿小賤人賣個好價錢。


    不到一盞茶時間,山道上的二妮進了院子,把柴火放下,眼角餘光已經發現了院子來的陌生人,馮桂花喝道,“這是劉大娘,還不喊人!”


    薑纓一進來就瞧見這多出來的婆子了,看這婆子上下打量挑貨物的目光,心裏便知不是媒婆便是牙婆,果然馮桂花已經迫不及待了麽?


    說實在的,這家裏也真沒什麽好待的,不過自己堂堂一個親王,居然給人當奴仆一般賣了,…哼,馮桂花,你等著瞧!


    薑纓語調平平,無甚起伏地喊了聲大娘,便垂下眼皮,任由打量,也掩去自己目光中可能會讓這些婆子感到不舒服的東西。


    劉婆子拉過薑纓的手,上下細看,八歲的女娃裏頭薑纓個頭不算高,也瘦了些,不過骨架勻稱,麵色雖黃,眉目卻生得端正,這女娃若是生在殷實些人家,肯定能生得好看些,聲音聽著也順耳。這麽一琢磨,登時心裏就有了計較。


    劉婆子轉向馮桂花,見馮桂花正緊張盯著自己瞧,遂咳了聲,“太瘦了些,臉上沒肉,城裏的主家們估計不大喜歡。”


    馮桂花頓時失望地啊了一聲,訕笑道,“劉大姐你看這…”


    劉婆子模出自己的帕子來,在嘴角擦了擦,又掃了這院子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哎,好不好的大姐我也跑了一趟,…二兩銀,你願意我就領走人,不願意就算了。小王莊還有兩家沒去看呢。”


    馮桂花一聽二兩銀子,麵上眉毛都糾結地亂跳,哭喪著臉,“哎喲,大姐你看,好容易養活這麽大,二兩銀子也太…家裏日子也是實在難過…”


    劉婆子似笑非笑,“行了,你也別哭窮了,二兩銀子我再給你添三錢,你願意就成交,不願意咱也不羅嗦。”說著自懷中掏出來一小錠整銀子,又模出一塊指頭大小的碎銀來,斜眼覷著,心裏篤定這婆娘肯定是樂意的。


    果然馮桂花見了白花花的銀子,眼內恨不得生出隻手來,忙點頭道,“行,大姐您是有名的公道人,就依您這價。”


    說著把薑纓往前一推,“這人您就領走吧!”


    賠錢貨,喪門星,早離了眼早好。


    薑纓身子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卻是捏緊了拳頭,沒有則聲。


    劉婆子又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讓薑家當家人在上頭按手印。


    薑有財就在不遠處的地裏幹活,馮桂花一嗓子就把他喊迴來,知道女兒要被賣了,也是木著臉,悶頭接過賣身契來就按了手印。隻在馮桂花喜滋滋地把銀子揣到自己懷裏時才抬眼瞧了瞧馮桂花,卻也沒吭聲。


    劉婆子看著薑纓道,“薑家丫頭,你也別害怕,我劉大娘不是那黑心的,送人去的都是好去處,日子比你在家隻好不差,放心跟大娘走吧。”


    薑纓麵色平靜,微點了點頭,“是。”


    劉婆子心中暗自納悶,旁人家的孩子被賣了都是哭天搶地的,這家裏個個倒是跟沒事人一般,嗯,是了,有後娘就有後爹,看這女娃的穿著,就知道在家裏過的是什麽日子了。


    “行,給你爹娘磕個頭,咱這就走吧。”


    薑纓應了聲是,奔出院外,在外頭衝著院子磕個頭,便麻利地站起身,等著劉婆子出來,一句廢話沒有。


    劉婆子心想,這家人平時也不知是多苛待這女娃呀,連磕頭都要隔著院子,不過再怎麽樣也也不關自己的事,這女娃,倒是又硬氣又有幾分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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