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太太眼含激賞,看著沈西的目光全所未有的喜愛。“上次西娘被四姑娘打了二十幾板子,打的那樣狠,當時我就心疼的不行。所以才吩咐下去讓她好好養傷。也早就許下了她輕省差事,隻等她傷一好,就隻管到我院裏來。這一宗袖姨娘要是不知道也就罷了,可是當時我說這個話時你明明也在旁邊聽著。怎麽這會子又起了這樣的主意?何況你要是想幫西娘盡可以好生跟我說,稍微提上那麽一句,我也斷沒有不許的。你看看如今卻繞了這麽大的圈子出了這樣的主意。縱然好事也變成壞事了。我的臉麵也罷了,你看看這孩子兒的手,都燙成這個模樣。更別說生生把老爺四十壽辰這樣的大喜事攪黃了。”


    如今又輪到袖姨娘語塞了,這對於她來說是極其少見的情形,隻捂著帕子抽抽嗒嗒的哭。“奴家奴家真沒想到。”


    周嫂子趁機道:“奴婢是豬油蒙了心了,春碧嫂子給了奴婢一百兩銀子,說是讓奴婢把西娘挑上去,讓她到老爺的壽宴上伺候……奴婢想著這西娘長的齊整人又伶俐,再仔細的教她幾天規矩,又貪那一百兩銀子,就鬥膽應下了。別的奴婢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哇……


    一麵說一麵扇自己耳光。


    陳姨娘和花姨娘都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陳姨娘素來有幾分城府,兩邊都不想得罪,隻作壁上觀。


    花姨娘心機就差了許多,看見袖姨娘吃癟,頓時忘了自家丫頭犯的錯,難得機靈的道:“水袖妹妹,你別顧著哭啊,這春碧可是你身邊第一等得意的大丫頭,她做的事,你說不知道滿屋子誰信啊。再說今兒可是老爺的壽辰,你這樣悲悲切切的作何道理?”


    袖姨娘隻得收了聲,瞪著她道:“花姐姐這話什麽意思?要不是花姐姐院裏的珠釧踩了西娘的裙子,西娘怎會摔倒,又怎麽砸了湯?我倒想問問花姐姐,花姐姐既對底下的丫頭知之甚詳,這珠釧如此行事可是受了花姐姐的吩咐?花姐姐如此行事作何道理?莫不是想行那一箭雙雕之計,既把對我的忌恨轉到西娘身上,想害了那孩子;又想害太太丟麵子?”


    花姨娘氣結,“你血口噴人……”


    袖姨娘根本看不上她,隻拿一雙水光漣漪的妙目瞅錢老爺。“老爺,真是不關奴家的事。”


    陳姨娘則道:“還請老爺給婢妾作主呀。”


    錢老爺看了看這個,看了看那個,愈加心煩,喝斥花姨娘:“就你話多,自己的丫頭都管不了,還在這裏多嘴?”


    “老爺……”花姨娘跺了跺腳,嘟起了小紅嘴,委屈的退到了一旁。


    錢老爺心中煩躁,幾個妾室全遷連在其中,真是一筆亂帳。就有心粉飾太平,揭過了事。清了清嗓子發話道:“這件事到此為止,既是下人們犯了錯,不管是哪個院的,太太就該罰的罰。”


    竟把這事完全蓋到了下人身上,眾人愕然。


    錢老爺老臉一紅,“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大步一邁,先出了屋。


    長隨錢樹模了模袖子裏的一個銀角子,訕笑著迎了上來:“老爺,今兒去哪個院?”


    錢老爺甩了甩袖子,硬梆梆的道:“書房。”


    屋子裏幾個女人麵目各異,太太瞅著幾個嬌滴滴的姨娘心口就疼。


    心裏更恨錢老爺的偏心糊塗,一心和稀泥,枉費自己勞心勞肝的為他操持。忽然就覺得心灰意冷起來,揮了揮手道:“幾個犯了錯的丫頭暫且押在柴房裏頭,你們幾個都先迴去吧,今兒畢竟是老爺的壽辰,明兒再聽各自處罰。”


    待眾人都走後,屋裏隻留錢太太和女乃娘王媽媽,錢太太才真正放鬆下來,整個人都癱在了椅子上。心酸的道:“女乃娘,你看老爺心裏可曾有半點兒想到我?”


    王媽媽輕輕的幫她揉搓肩膀,欲要順著她說,又怕更傷她的心,隻得道:“都是那起子狐媚子挑撥的,老爺心裏原是敬重你的。”


    錢太太冷冷一笑,“女乃娘也別拿話糊弄我。他對我是個什麽情形,我早就一清二楚。恐怕那賤人的一滴眼淚都比我重。”


    王媽媽有些心酸,少不得還要勸道:“她再怎樣,也不過是個賤妾。要不是她生養了大少爺……老爺哪裏會這樣看重她。”說到這裏更是一樣心酸。


    兩行熱淚從錢太太臉上滑下,“女乃娘,你說我這肚子怎麽這麽不爭氣?自生了貞姐兒就再也沒了消息,多少大夫看過,多少藥吃過,都沒用處。要不是要不是膝下無子,拚著老爺見棄了我,我也要收拾了那賤妾,”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王媽媽眼圈也紅了,勸道:“日頭還長著呢,這子孫緣急不得,沒準哪一天他就來了。”怕錢太太傷心,轉移話題道:“有了今兒這一次,我看老爺對那賤妾恐怕心裏也有了膈應。你也少氣些,老天都在看著呢。那賤妾心狠手辣,就連她親身女兒都恨了她,這可不就是報應。”


    錢太太拿帕子擦了擦眼睛,“那孩子著實機靈,我看比四丫頭強了不隻一星半點兒,偏那賤人把那魚眼睛當珍珠,把真正的珍珠當根草。”


    王媽媽心中一動,順著她的話道:“今兒看那孩子跟那賤人當真不親。那賤人仿佛也不耐煩看見她。太太不妨把那孩子留在身邊,不說別的,就為著讓那賤人每日裏看見,膈應膈應也值當。”


    錢太太略思片刻,“我也是這樣想的,左右今兒也說了給她個差事,倒不如就叫了她來。”


    王媽媽稱好,又道:“老爺今兒仿佛氣的狠了,太太好歹想個主意哄了他迴來。不然沒得便宜那起子狐媚子。”


    錢太太冷笑一聲,“他氣?我還氣呢。現成的人證物證,他卻不問對錯,一門心思的偏袒那幾個賤人,叫我怎麽甘心。”


    王媽媽繼續勸道:“越是這樣,太太越該沉住氣。老爺雖被那淩波館的迷了心竅,卻也並不是個糊塗的。男人嘛,同前程相比,在女人身上再有心也有限的很。”


    錢太太心中一動,如今的江陵縣縣令因為協助抓獲逆王之子有功,都說不日就要高升了。老爺就起意謀取這縣令一職,有心好好籠絡住這吳縣令。她今兒也有心好好奉承縣令夫人,誰知卻出了這樣的事。說起來根子還不是在袖姨娘身上,把這個厲害同老爺說透,就不信老爺就鐵了心的護著那賤人。


    這樣一想,心情漸漸好起來,“女乃娘說的是。”


    又命人進來伺候,待吃了晚飯,命人端起早就備好的一盅白果燉雞湯徐徐往書房行去。


    這一天真是驚險。


    再次迴到這個狹小潮濕的房間時,沈西竟覺得裏麵全所未有的順眼。


    換了身幹淨衣裳,把繡花針往油燈上一燒,然後小心翼翼的把手上的水泡一個一個挑開。


    眼裏不知何時就蓄滿了淚,也不知是痛的還是怎麽的。


    沈西仰起頭,眼睛使勁眨了眨,硬是把洶湧的淚水全逼了迴去。


    她不能哭,她沒有哭的權力。如今處境艱難,不是哭一場就能解決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流這些沒用的眼淚?


    倒不如想一想以後該如何從事。既然逃跑無望,隻能留在府上,少不得要好生謀劃一番。


    雖查出了她是被陷害的,可是這幕後之人是誰卻是一團迷幕。


    珠釧是花姨娘院裏的,送珠釧銀子的小丫頭是陳姨娘院裏的,而同周嫂子有聯係的卻是袖姨娘院裏的。一件事居然牽扯到了三個姨娘,可見幕後之人心思有多縝密,能耐又有多大。


    這三個人到底是哪一個陷害了她?花姨娘看上去是個直腸子沒什麽心機,陳姨娘則看上去柔順無害,至於袖姨娘,沈西沉吟了片刻。有這種手段和能耐的舍她其誰。


    可是她有一句話說的對,虎毒尚不食子。沈西始終覺得世上的父母就算再不喜自己的孩子,總也不至於暗地裏謀劃著送她上絕路。


    至於袖姨娘說的什麽下人自作主張,為了她露個臉,想讓她借此得了高看,離了漿洗院。這些話她半個字也不信,要是真有這心,早幹什麽去了?何況上次的事早就使她看清袖姨娘對她有多冷漠了。


    至於陳姨娘和花姨娘,知人知麵不知心,誰又能保證不是她們其中一人呢?


    這錢府真是可怕,沈西想到這兩次的驚險就覺得發怵。在現代,辦公室裏再怎麽明爭暗鬥,也不至於要人的命。


    何況大家地位對等,爭不過的了不起就是卷鋪蓋走人,哪裏至於到這種地步。


    可是她既然來到了這裏,就沒有了退路,她隻能向前。


    不管前路多麽艱險,她都要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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