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娘,你說巧雲今兒不會再送衣裳來了吧?”小梅扶了扶頭上的粉色絹花,偏頭問道。


    沈西若有所思,“但願不會吧。”昨天海棠院沒有送衣裳過來,她難得的輕省了一日,許是牛嬤嬤的話奏效了吧。


    說著就到了漿洗院門口,兩人一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


    馬婆子的臉黑如鍋底,兩個穿著光鮮的丫頭一前一後站在旁邊,後頭那一個沈西和小梅都認識,正是海棠院這幾日送衣裳來的巧雲。


    看見沈西和小梅進來,馬婆子如釋重負,指著沈西,臉上帶著討好的訕笑,道:“紫棠姑娘,海棠院這幾日的衣裳都是她洗的。”


    沈西心中一沉,不詳感覺更濃,紫棠是錢芳嬡的大丫頭,地位比一般的管事還高,她怎會到這種地方來?


    紫棠淡淡看了沈西一眼,“既是她洗的,就跟我到海棠院走一趟吧。”


    小梅看著情形不對,月兌口道:“不知西娘做錯了什麽事,勞紫棠姐姐親自走這一趟?”又轉向馬婆子,“西娘是我們漿洗房的人,一向歸大娘你管,大娘也不問一問?”


    馬婆子眼睛閃爍,陪笑道:“是啊,西娘不知做錯了什麽事?紫棠姑娘可方便講?”


    紫棠譏諷一笑,“那我就要問問馬大娘了,她既是你們漿洗房的人,怎麽做了這麽大的錯事你還不知道?”


    使了個眼色給巧雲,巧雲會意,麵色一冷,“她做了什麽事?她把我們姑娘最喜歡的衣裳洗破了一個大洞。”


    手一抖,緋色的衣棠展開,顏色鮮豔如天邊初生的雲霞,偏偏前襟破了碗口大的一塊,著實難看的緊。


    小梅關切的看了一眼沈西,道:“巧雲姐姐,給我看一看吧。”


    巧雲看著小梅和沈西冷冷一笑,隨手把衣裳扔了過來,“你們要看就仔細的看,省得說我們冤枉了人。”


    破的地方絲絲縷縷的,的確很像是洗破的,小梅越看心中越緊。


    巧雲冷眼旁觀,“這可是小姐最喜歡的一件衣裳,上好的湖綢所做,還有這上麵的繡活多精細,少說也值二十兩銀子。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洗破了這麽大一個洞,這還能穿嗎?”。


    沈西低頭不語,扯過衣裳細細看了起來,絲絲縷縷,乍一看的確像是洗破的。可是再細一看,破洞一邊的邊緣卻整齊平滑,倒像是利器所致。不由心中一定,“不是我洗的,這破洞分明是利器所致。”


    巧雲心中一突,一把扯過衣裳遞到馬婆子手上,“做錯了事情不承認,然後拚命找借口汙賴別人,這種事情我見得多了。馬大娘,你是老人,想來眼神最老到不過的了。你看看,這是不是洗破的。”


    馬婆子粗略一看,心中一驚,她在漿洗房呆了十幾年,這傷口是不是洗破的一看既知。


    然而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紫棠和隱含威脅的巧雲,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看著是像洗破的。”


    紫棠一眼看過來,“洗破了主子的衣裳,這是多大的過錯馬大娘應該知道。如此就勞煩大娘和我們一起走一遭,也省得最後又鬧出什麽別的說法,汙蔑我們姑娘處事不公。”


    這是要自己做實證了,不然要追究自己管事不力。馬大娘心中一驚,幹笑著道:“那自然應該。”


    紫棠點了點頭,當先走了出去。


    這樣就定了她的罪名?


    沈西腦袋一懵,“不是我,這分明不是洗破的。何況若是我洗破的,這衣裳在漿洗房曬了兩天,怎麽沒一個人看見?”她心中又驚又怒,因而聲音比平常多了一絲尖利。


    巧雲把衣裳拿過來在她麵前一晃又縮了迴去,一把扯住她,“證據確鑿,還想抵賴?還是到四姑娘麵前分說吧。”


    沈西定定的站著不動,直直的看著巧雲,那眼光仿佛帶著洞悉一切的純澈。巧雲隻覺莫名心虛,轉而又惱羞成怒,用力推搡著沈西,“你走不走?”


    紫棠停下腳步,“對不聽話的奴仆應該怎麽樣,不用我教吧?”看了帶來的兩個婆子一眼,“賴大娘應大娘。”


    兩個婆子會意,上來一左一右架住沈西。


    她們的手像鐵箍一樣結實,強烈的屈辱感湧上心頭,沈西隻覺得心中像有一團火在燒。冷冷的道:“放開我,我自己走!”


    兩個婆子看了看紫棠,手下不動,沈西看向紫棠,“怎麽,偌大一個錢府,紫棠姑娘還怕我跑了不成?”


    紫棠心中一凜,這個西娘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剛剛那一眼竟讓她有凜然之感,“兩位大娘放手吧,西娘想來是個識趣的。”


    兩個婆子鬆開了手,沈西揉了揉被捏痛的胳膊。


    事情未必有那麽糟糕,她心中還是抱有希望的。


    那衣服肯定不是她洗破的,會不會是哪個丫頭不小心弄壞了衣服,所以想找個替罪羊?


    到時見了錢芳嬡好生分說,想來沒有人願意被底下的人蒙騙吧。


    現在關鍵看錢芳嬡的態度了。


    小梅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急的亂轉,片刻忽然想到什麽,拔腳就往三姑娘錢淑嬡住的薔薇院走去。


    那頭沈西跟著幾人一起進了海棠院正屋,屋子裏一色紅漆家俱,雕著精致的牡丹仙鶴之類的圖案。


    屋子中央燃著兩個火紅的炭盒,使得裏麵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錢芳嬡正歪在美人榻上,手上捧著一個葫蘆狀小手爐。


    紫棠走到錢芳嬡身邊,指著沈西道:“姑娘,就是她把姑娘最愛的那件緋色湖綢百花穿蝶襦裙洗破,還請姑娘處置。”


    沈西抬起頭來悄悄打量坐在美人榻上的錢芳嬡。她身上穿著女敕綠色繡梅花襖裙,外麵穿著粉色褙子,腰上係著蝴蝶狀的玉佩壓裙,身量還未長開,嬌小玲瓏。


    一張小臉粉白嬌女敕,嘴巴小小,眼睛大大,隻眉宇間帶著一絲嬌蠻。除此之外,看上去是極可愛美麗的一個小姑娘。


    想來就是個有些刁蠻嬌縱的小姑娘吧。心思電轉,冷靜的道:“不是我做的。那衣裳破第一次分明是利器所致。還請四姑娘明察。興許是哪個人不小心剪破的或勾到了哪裏弄破了也未可知。”


    錢芳嬡眼睛一閃,“是嗎?巧雲,拿來我看看。”聲音清脆動聽,並不帶絲毫怒意。


    她的反應太過平靜,這不合常理,沈西心中一緊。


    錢芳嬡接過衣裳粗略看了一眼,隨手丟到一旁,“我年紀小,也看不分明,不過這破洞看著倒的確像是洗破的。馬大娘,你年紀長,又一向管著漿洗房,定是個有見識的,還請你給個準話。”嘴角微微翹起,試笑非笑。


    馬婆子嘴裏發苦,“迴四姑娘,以老奴看,的確是洗破的。”


    沈西心中一驚,猛然看向馬婆子,馬婆子目光躲閃,並不看她。


    沈西又轉向錢芳嬡,目光清明,“這樣的天氣,雖有太陽,一件衣裳洗完也要曬上兩天才能幹。曬幹送迴各院時,也是要疊好再送。衣服若那時就破了定然沒有發現不了的道理。四姑娘何不叫了底下的丫頭和漿洗房的丫頭來一問,我願意當場對質。這衣服是誰弄破了是怎樣弄破的,一查便知。四姑娘一向聰慧,這樣草率定案沒得損了清名。”


    紫棠看了一眼錢芳嬡,道:“不過是一個洞,若你有心遮掩,誰又能發現?不過是巧言令色罷了。”


    錢芳嬡眼睛一眨,“我屋裏的丫頭我知道,斷然沒有這個膽子。我隻知道我的衣裳這幾天都是你洗的,任你說破天也沒用。”又轉向馬婆子,重重的道:“馬大娘,你可看準了?可真是洗破的?不會老眼昏花了吧?”


    一個是府中得寵的正經姑娘,一個是身份尷尬的小丫頭。


    馬婆子幾乎都不用思考,就下了定決心,“老奴看準了。”


    錢芳嬡半得意半嘲諷的看了沈西一眼,不過是讓你多洗了幾件衣裳,還敢跟姨娘告狀。打量著我收拾不了你不成?


    唇角微微勾起,:“既如此,洗破衣裳,又試圖狡辯,汙蔑她人,該當什麽處罰?”


    賴婆子討好的道:“姑娘,這麽大的過錯,打二十大板子也使當。”


    錢芳嬡點了點頭,輕描淡寫的道:“那就罷了,也免得人說我苛責。這衣服既是用手洗破的,那就打手吧。”


    三言兩語就定下了罪名。


    沈西的心越來越往下沉,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先還想四姑娘是被人蒙蔽,且到底是這具身體的妹妹。縱然不喜西娘,多少會有一些情份,不會平白冤了她。如今看來,這件事從頭到尾竟是她的意思。


    是了,不然像紫棠巧雲兩個丫頭,吃飽了撐的才會找自己麻煩。


    她的眼睛越來越冷,嘴角帶著譏諷的冷笑,“好個明辨是非的四姑娘!”


    或許是她的眼光激怒了錢芳嬡,也或者是她語氣裏的嘲諷刺痛了對方。錢芳嬡麵色一白,“反了,反了,我的話沒人聽了是不是?”


    厲聲道:“打。”


    賴婆子和應婆子一人捉住西娘的手,一人拿著手板子重重的往下打。


    那板子是用竹篾所做,四周的邊並沒有磨光滑,還有許多毛刺,打在手心就像有許多細小的針同時往皮肉裏紮,疼的人一顫一顫的。


    她拚命想拿迴雙手,可是對方捉的太緊。


    鑽心的疼使她意識模糊,不管不顧的叫了起來,“四姑娘,我到底是你姐姐,我們身上流著同樣的一半血,你怎能如此狠心?”


    錢芳嬡又氣又怒,臉色漲紅,厲聲道:“不知哪兒來的賤種,滿口的胡話。打,給我使勁打。”


    “喲,妹妹這是哪兒來這麽大的火氣。”隨著聲音從門外走進來一群人,說話的是打頭一個約模十一二歲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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