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七星歸位後,朝堂上歌功頌德的詞曲一波接一波,衝得整個青丘上下一片歡騰。眾臣子陶然於靈尊貴位的狐九天,陶然於星輔大人號令七星的偉績,出門多簪花,袖袍添三尺,恨不能立刻標榜自己是天宮仙人,以匹配這份榮耀。紅牡牡菀心為表慶賀,大開珍株園門,邀請青都俊彥前去賞花遊玩。紫府私宅,星輔之尊的紫晏隨意將一紙浣花箋丟到桌上,對著窗前心事重重的少女笑道:“出去走走?”。國師大人位高權重,就算默不做聲也會讓人生起一股仰望的距離感,此時笑得這般溫雅,實屬難得。忘憂對這君子風視而不見,兀自望著窗外一池睡蓮,順手接過紫晏遞來的茶水,淡淡道:“去了也沒什麽意思。大人得七星連珠,並不是好事,這些人昭告天下,不知是什麽居心。”。紫晏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茶,用小勺攪了攪:“無須管他,青丘再過萬年,也輪不到七大域之首的位子。單說豐饒物域,黃金鋪地靈幣築牆,靈氣充沛直逼帝都,就穩壓我青丘一頭。”。忘憂迴轉頭來:“物域既然如此令人垂涎,幕後之人的身份應該不低。依我看,帝都八大族長的身份還不夠。”。紫晏笑:“再往上便是一星二月三位靈帝,你倒也敢想,不過這也不是沒道理。畢竟書墨珠石本為死物,開竅者萬中無一,化形後亦是智有缺陷,沒有強大外援,早該被他域瓜分掠奪幹淨了。”。忘憂認認真真地打量麵前笑若春風的男子:“這樣的話,你真不擔心?”“不擔心,區區兩百年可活,哪管得了那麽多身後事。”紫晏合上杯盞,“忘憂姑娘,若青丘濟濟智者都蠢到去攻伐他域的話,我一定會第一個鋪蓋一卷投奔蠻荒去。”。忘憂望著眼神清湛如昔的星輔,在心底輕輕歎了一口氣。恐怕紫晏最後的兩百年,也不能清淨。她心中不平,是因為那日黑水柱上心神被奪。除卻攝魂術還有哪種神通有這等奧妙?而天底下能輕易給靈王種術的,除了位及靈尊的狐九天還能是誰?曾經在鳳瓏宮測試資質的時候,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出現了禁製,自那以後她對這種可以控製他人的術法便尤其注意。一個是神不知鬼不覺屏蔽了自己的天資,一個是轉手便可控製自己心神,同樣隱蔽微妙,難以讓人覺察。但願是自己胡亂猜測,但願自己此時體內,沒有狐九天攝魂留下的種子。想到聯想到湖城被一紙死守令整得全軍覆沒的暗衛,她的心微微地冷了下去。“牡菀心帝都貴女,下放青丘必有所圖。雪唐三軍與水族僵持不下,鹿容家族族長不知所蹤,我總覺得這些都是不好的信號,你還是早做準備。如果青丘燃起戰火,難道還真跑去蠻荒撒手不管?”。紫晏喝了一口清茶,頗有趣味地看了忘憂一眼:“不與世無爭的青丘便不是青丘了,跑不跑都算不得什麽事。你真不去賞花?先前不還是念著珍株園嗎?”……忘憂搖頭,興致亦懶懶:“我若去,便是月下三更,偷賞優曇。到時候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應該會有增些容色吧。所以現在該我問你去不去?”。紫晏聽到“增些容色”四字後就有了意動,忘憂非絕色,在他心中卻是最美,此時竟然還可再“增添幾分”,讓他怎能按捺得住。於是他半信半疑地瞥了忘憂一眼:“你留在青丘的日子也不多了吧,恐怕今晚賞完花便會走,我豈能不送你最後一程。”。珍株園內人聲鼎沸,到了夜晚才散去。牡菀心本體牡丹,乃花中之王,所以她個人也偏愛花,園子裏麵繁花似錦,狐九天為她搜尋而來的聖靈也皆是花。不過這些聖靈多數開了靈智,不喜被人賞玩,都是獨自占據一方領土,統共占了東南角好大一塊地。狐九天沒有星帝相思的本事,雖能強擄奇花卻不能收它們聽令,於是這些嬌滴滴的花兒們人前人後都是一副花苞狀,對名義上的“主人”愛理不理。有紫晏坐鎮,忘憂不費吹灰之力就潛了進來。繞過一圈姹紫嫣紅到了東南角,忘憂突然轉身,小聲問道:“紫星輔,我記得先前你說過,我想搬多少就搬多少迴去。”。紫晏一愣,他漫步月光下,本就對忘憂這副貓腰低頭的姿勢感到奇怪,現在聽到這一句話,方才有所領悟,哭笑不得道:“你喜歡哪株搬迴去,事後我與九天說一聲就好,無須做這等模樣。”。忘憂嘿嘿笑著直起腰:“那就有勞紫大人。”。她腳步輕輕,走到第一座園子前,一株花兒綻放,清香四溢,於是忘憂微笑。走到第二座園子前,一株花兒綻放,流光溢彩,於是忘憂微笑。紫晏跟在身後,心中暗暗稱奇。忘憂逛完十三座園子後,十三株花兒均綻放,珍株園裏奇香四溢,這股香味的洪流聚集在一起,釀出了美酒般的醇厚甘甜。聞香如飲酒,酒不醉人人自醉。紫晏的眼神微微迷離:“我縱橫青丘遊曆七域數載,從不曾得見你這樣的女子。花光照玉人,一步一生蓮,今生能有幸目睹這等奇彩,真是我的榮幸。”。忘憂聞言,迴眸一笑百媚生:“還請大人把這些園子的樊籠給去了。”。紫晏哂笑:“遵命。”。於是青丘尊崇高大的國師大人站在園子裏玩起了雜耍,十三樊籠拔地而起,根根玄鐵被他一雙白手左右揉捏,漸漸融在一起,最後竟然鑄成了一座高台。他眼神已清明,唯神情仍動容:“這樣可夠?”。忘憂沒有點頭,她直直望著紫晏:“收服七星一事,大人的代價是隻剩兩百年壽元。我想青丘同慶,恐怕也令你有所寒心。”。紫晏笑了,他再伸手,輕輕巧巧將十幾座大小幻陣化為無形:“你這時候提這事,撩撥得也太沒水準了。我若寒了心,遭殃的也就不是這園子,而是青丘王宮了。”。忘憂也跟著笑:“此時忘憂已經並非星輔‘機緣’,還得大人這般幫助,其實心中惶恐。星輔行事皆有方寸,這次無端示好,可是有所求?”。十三株聖靈終得自由。紫晏微笑搖頭:“兩百年眨眼就過,你呀,還沒一個將死之人看得明白。”。忘憂聞言鞠躬:“是小女子膚淺了。現在盛大人恩情,銘感於心。”。十三株聖靈飄向忘憂。凝重感人的氣氛還未徹底渲染開來,忘憂已經直起身,然後對著動容的紫星輔突然調皮一笑:“不過紫晏,你未必就隻有兩百歲可活,現在說喪氣話,實在太早了些。”。她舉起手,對著身側一圈的芬芳花骨朵,朱唇輕啟:“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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