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悲慘的事——獨守空房。”


    ——摘自《桃花公主手劄》


    喜宴未散,梅園東處正是熱鬧喧囂,這西處便格外顯得冷清,雪落花飄,幽幽冷冷。


    老遠望去,便見樹下蹲了一團人影,正抱著酒壺,仰頭灌得十分兇猛,二白揉了揉眼睛,瞧清楚了才過去。


    地上那一團人影麵對麵蹲在樹前麵,喝了幾口,腦袋耷拉下去了,不知睡了還是醉了。


    二白抱著手,打量了許久,開口了:“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酒?”


    對方沒理,搖頭晃腦著。


    二白繞過去,站到他與樹中間,看他醉醺醺的,便耐著性子問:“心情不好?”


    他不理。


    她蹲下去:“喂。”用手指戳他的肩膀,“我說——”


    話還沒說完,小醉鬼便撲上來了,一把抱住了二白的脖子,說:“要抱。”


    二白:“……”


    這軟乎乎的聲音……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呆板冰山小孔雀嗎?二白都懷疑他是被人調包了,用手指狠狠戳了戳他的肩膀。


    “鬆開!”她色厲內荏。


    流零這小醉鬼非但不鬆,還勒得更緊了,不僅軟乎乎還嬌滴滴地說:“你別不要我。”


    撒嬌。


    特麽的有生之年還能聽到流零大廚撒嬌!


    二白驚恐了,冷靜了一會兒,迴味了一下耳邊的話,這心就軟的一塌糊塗,正要安撫一下懷裏不安脆弱的小美人。


    小美人繼那句‘你別不要我’之後,用一模一樣又嬌又軟的語調,又喊了一聲:“娘親。”


    二白:“……”


    她是有多慈祥,像他娘。


    她毫不客氣地把八爪魚般纏著她的家夥推開,跳開一步:“你到底喝了多少?”


    流零歪歪扭扭地踉蹌了兩步,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排潔白的齒貝:“嘻嘻,一杯。”


    他晃了兩下,就往前趔趄。


    二白連忙抬手按住他的肩,疾言厲色地命令:“站好。”別貼過來呀!


    他不動了,嘴巴一癟:“你兇我!”


    “……”


    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樣……好家夥,這是犯規啊。


    怪不得上次找他喝酒他不喝,原來這小孔雀不僅是個一杯倒,還是個醉後會撒嬌賣萌的一杯倒,與平日裏那呆板冷漠的樣子反差實在太大。


    有意思,有意思啊。


    二白立馬生了逗弄的興趣,拍拍他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好好好,不兇你,乖哦,姐姐疼你。”


    她剛說完,他原本水潤的眸子,立馬淚汪汪了。


    “我沒有姐姐。”流零抖了抖肩膀,蹲下,將腦袋埋進膝蓋裏,“姐姐她死了。”


    糟糕,說錯話了!


    二白這下徹底笑不出來了,耳邊是少年獨有的清潤嗓音,如鯁在喉。


    “娘親斂了我周身的妖氣,將我藏在了屋梁上,那隻青鳳就在下麵,他用火,”雪不知何時停了,聲音哽住了很久,便又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斷斷續續,“用火燒她的翎羽……姐姐就睜著眼看我,對我搖頭,讓我別出聲……我沒有出聲,後來姐姐也不出聲了,她閉上眼睛,不會痛也不會叫了,過了好久,我醒來就找不見姐姐了,屍骨……屍骨都沒有了。”


    二白隻覺得有隻冰涼冰涼的手,緊緊拽著她的心髒,一點一點拖著墜下去,她幾乎放空,鬼使神差地把少年埋在膝蓋裏的臉端起來。


    他眼眶通紅,淚流滿麵。


    興許是醉了,喚醒了深處最刻骨的記憶,他眼睛悲傷極了,幾乎泣不成聲:“我姐姐她……她是一隻很漂亮的紅色鳳凰,她很喜歡她的羽毛的,別人都不可以碰,隻有我、隻有我可以碰。”


    二白曾在百靈鳥族的史記裏看過上古鳳族的記載,裏麵寫道:鳳後之女風行,紅翎芳華,傾天下之色。


    風行,原來她便是流零的胞姐。


    她一句話都不說,隻是用力地抱他,聽他抽噎,聽他絮絮叨叨地說著風行。


    許久,流零把她的肩膀哭濕了一大片,然後才安靜下來,哭得抽抽搭搭的,他抬起頭來,用紅腫的眼睛盯著二白,打了個嗝,問:“你是誰?”


    二白:“……”


    這情緒,來得快,去得也是真快,直教她招架不住,酒沒醒,她實在不敢亂說話,怕又戳中他傷心處,真的,別和醉鬼講邏輯和道理,那玩意眼前的家夥已經沒有了。


    見她不吭聲,流零情緒就更激動了,他質問:“你為什麽抱我?”


    二白:“……”


    他推開她,大罵:“你流氓!”


    二白:“……”


    這讓她怎麽搞?二白完全懵圈了,醉死的小美人還沒鬧夠,抬起手就要打過來,二白趕緊眼明手快給截住。


    罵她流氓是吧,好咯,她就流氓給他看看咯。


    她抓著他的手,用力一拽,一隻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咬住了他的嘴。


    見效了,小醉鬼果然老實了,一動不動……不過,也就乖了一下子,他突然就把舌頭伸過去,舔了舔。


    二白如遭雷劈,猛地彈開,瞬間外焦裏嫩,正愣著沒迴過神來,那帶著酒香的氣息便又纏上來了,不得其法,一口咬在她下巴上。


    他啃得不滿意,把粉嫩嫩的舌尖吐出來,說:“很舒服,還要。”


    二白傻了,她真的就是嚇唬嚇唬他,這下反倒被他給嚇傻了。


    見她半天不動,他就自己湊過去,含住她因驚愕而微微張開的嘴角,把舌尖伸進去,掠奪她唇齒裏的液體,一邊吞一邊吸。


    二白:“……”


    她想,他可能是喝醉了,口渴了,可是要不要來這麽勁爆的呀!舌頭都被他吸麻了,她抓住最後一絲理智,把他的腦袋推開,重重喘息了很久,盡量把臉上、身上的燥熱壓下去。


    “還認不認得我是誰?”她聽到自己聲音在抖,氣息不穩。


    被她推開的小醉鬼站不穩,就抱著樹,眨巴眼懵懵的。


    她就把臉湊過去,揉了揉他水汪汪的迷離醉眼:“仔細地看。”


    流零仔細地盯著,說:“你是雲渺山上的野雞。”


    二白:“……”


    他笑,臉像被蒸過了,紅通通的,又說:“我要把你的雞毛拔了,做紅棗燉老母雞。”


    二白:“……”


    她便是讓他從雲渺山的雞窩裏抓到聽茸境來的,差點沒把她燉了,沒徹底醉死,還認得呢。


    算了,和個醉鬼計較什麽呢。


    心疼他,她就想疼疼他。


    她就問:“還要嗎?”


    流零愣愣地點頭,舔舔唇,覺得渴。


    二白環顧了一下四周,沒人,很安靜,撚了個結界,然後走近他,把手撐在樹幹上,圈著他往前湊,踮腳含住了他的嘴巴,把舌頭送進去。


    久逢甘霖似的,他立馬就拖著她的舌,用力地吮吸,她身體發軟,一鬆手便沒站穩,兩人一起躺進了雪裏,她倒在了他的懷裏。


    流零看著她,眼裏蒙了水汽,央求著說:“我難受,還要。”


    她想了想:“好,你要就給你。”


    隻要他不難過,隻要他不哭,隻要他不再想起那隻叫風行的紅色鳳凰,他要什麽,她都給。


    天為被地為床,山川卷簾,星月同榻,一滴血落,花開荼蘼,遍地梅開成了陪襯。


    聽茸境大喜,徹夜長賀。這夜,醉死夢裏的,多了去了,雲渺山就有一隻。


    無常看了看洞外的夜色,實在沒忍住,就進去叫人了,怕惹著大魔頭,站得遠遠的,小心謹慎地喊了兩聲。


    “妖主。”


    “妖主。”


    俯首趴在案上的俊臉抬起來了,醉眼迷蒙:“嗯?”


    無常瞧了瞧滿地的酒瓶子,這是把從聽茸境偷挖出來的酒全部喝了吧,酒氣太濃,他屏氣,問:“您不去聽茸境賀喜吃酒了?”再不去可就要散席了。


    榮樹迷蒙的眼立馬兇狠了:“我最討厭的人娶走了我最歡喜的姑娘,我為什麽要去賀喜?我有病嗎?!”


    可不就是有病。


    桃花小殿下大婚的前半個月,榮樹他老人家閉關搗鼓了半個月,好端端的進去,病懨懨地出來。


    這不,今兒個早上還吐了一大灘血。


    不去也好,免得情傷加重,舊傷添新傷。


    無常便道:“那您歇著,無常先去聽茸境討杯酒喝。”雲渺山總要去個人不是,不然算幾個意思。


    可無常還沒來得及轉身,腿便讓一段白練給纏住了,白練的另一斷正被榮樹拽在手裏,他軟著語調:“你幫我勸她,讓她別要那隻老鳳凰。”


    這簡直是無理取鬧,是撒酒瘋!


    無常表示無能為力,棒打鴛鴦的事他做不來。


    他就說:“妖主,您自個兒去說吧。”


    榮樹立馬搖頭:“我不能說。”


    眸色暗了暗:“我怕她哭。”


    眸色又暗了暗:“我怕她以後都不理我。”


    他徹底垂著眼,像隻被人拋棄的小獸,把酒瓶子抱緊,很失魂落魄的樣子。


    無常也不敢跟他急,怕他陰晴不定,說發狠就發狠,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例子,妖主喝多了,前一秒還無害地拉著他喝酒,後一秒就差點把他剝皮抽筋了。


    他就小心地問,循循善誘似的語氣:“那怎麽辦?”


    榮樹立馬眼神亮了:“你去跟她說。”口吻直接轉成命令了,“你去搶親!”


    “……”


    無常表示,他向天借五百個膽子也不敢搶聽茸妖尊的小嬌妻啊!他不吭聲了,不敢忤逆,但也沒辦法聽從,不知道拿這個喜怒無常的老人家怎麽辦。


    幾壺酒下腹,老人家就混混沌沌了,開始自言自語自怨自艾。


    “我不好嗎?小桃花為什麽不想要我?”他灌了一口酒,一掌就打碎了案桌,“就算我打不過鳳青,我滾草坪也一定比他那個老雛兒滾得好!”


    說得好像您不是雛兒似的。


    無常無語凝噎,幹脆裝聾作啞,可榮樹不饒過他,把手裏的白練用力一扯,無常門牙直接就磕石頭上了,一口血混著牙齒就噴出來了。


    “……”


    他造孽了嗎?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那個罪魁禍首完全沒有一點愧疚,繼續命令他:“無常,你去給我說說,讓小桃花把我一並要了,我可以讓鳳青做大,我做小。”


    “……”


    聽聽,都是說的什麽荒唐話!還做小?老臉還要不要了!


    無常把心裏一千頭奔騰的草泥馬揮開,吐了一口血沫,抹了一把嘴,爬起來,把白練解開,深唿吸,把火氣壓下去,咬牙切齒地說:“妖主,您醉了。”


    別再鬧了!


    他抱著酒瓶子躺下,一壺酒灑了半身,含含糊糊醉眼迷離地說:“是,我醉了。”他側身,支著下巴,“你說,我要是趁著醉了去搶親,小桃花會不會原諒我?”


    無常嘴角一抽,再深深吸了一口氣:“小殿下孝順懂事,又尊師重道尊敬妖主您,肯定不會怪您的。”他無情地戳穿,“不過,她會哭,會傷心難過。”


    果然,一句話,把撒酒瘋的某鹿徹底打擊地喪了,整個神色都暗淡下來,魂不守舍似的,喃了一句:“我最怕她哭了。”


    還好,還記得自己的克星跟逆鱗。


    無常舔了舔牙,一口血腥,丫的,磕掉了兩顆了,他脾氣也不太好了:“妖主,可以讓小的走了嗎?”


    榮樹一個類似於千刀萬剮的眼神丟過去:“滾吧。”


    “……”


    丫的,不想幹了!


    無常甩手就走了,可才剛走到門口,前麵就又多了一道影子。


    陰魂不散!


    無常嘴角又是狠狠一抽,頂著兩個漏風的門牙,問:“妖主,您不是說不去嗎?”


    榮樹換了件漂亮的嫩綠色袍子,拂了拂袖子與頭發,麵色陰冷地說:“我去搶親。”


    “……”無常問,“您酒醒了沒?”


    榮樹冷眼睨過去:“本妖主何時醉了?”


    嗬嗬了。


    無常捂住漏風的門牙,心裏那一千頭草泥馬又在奔騰,他皮笑肉不笑:“您沒醉沒醉。”


    榮樹哼了一聲,踩著風前去,又是一派風姿綽約。


    鳴穀腹誹,這道行深了,說醒酒就醒酒,說搶親就搶親,誒,突然不想去吃酒了,隻怕有的鬧,甩甩隱隱作痛的頭,咬了咬少了兩顆的牙,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上去了。


    聽茸小築,紅燭生煙。


    啪嗒一聲,門推開,一縷風卷著燭火搖曳了兩下。


    端端正正坐在榻上的小姑娘立馬站起來,興奮地喊:“青青。”


    “……”


    沉默了一下,榮樹悶悶的聲音扔過去:“是我。”


    蓋頭遮著,看不清小姑娘的神色,她乖乖巧巧地行了個禮,喊:“榮樹師傅。”便又端端正正地坐迴榻上,安靜又乖順地,問,“您怎麽到現在才來呀。”


    榮樹輕描淡寫地迴了句:“睡過頭了。”


    “哦。”


    他走過去:“桃花。”


    “嗯?”桃花抬頭,蓋頭下的流蘇晃了晃,“怎麽了師傅?”


    她什麽都看不到,眼前一片紅綢,似乎被突如其來的身影擋住了光,暗了暗顏色,低頭,可以看見一雙白色的緞麵靴子。


    “開心嗎?”


    她微愣。


    榮樹俯身,盯著那繡了鴛鴦的蓋頭看:“嫁給鳳青,陪他在這片冰冷的雪地裏日複一日一成不變地過千千萬萬年,這樣你會開心嗎?”


    不等迴答,他有些急迫地又開口:“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隻要你有一絲猶豫,一絲不確定,我便帶你天高海闊,過你想要的千千萬萬年,絕不讓這聽茸境的冰寒與清冷沾染你一分。


    她點頭了,毫不猶豫。


    隔著大紅的蓋頭,她的眼睛一定在直直望向他,說:“這樣就很好了。”


    榮樹突然想把這蓋頭給掀了,想看看她的臉,看看她的眼,隻是耳邊全是她甜糯卻又堅定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砸進他腦袋裏。


    “我娘親告訴我,人不能太貪心的,若是什麽都想要,人活一世便永遠都在追尋,不會覺得滿足,不會停下腳步,慢慢的便會忘了擁有了什麽。”她頓了一下,蓋頭下的玉石流蘇也動了一下,說,“當時我不太懂是什麽意思,現在懂了。”


    他彎著腰,僵著身體,聽她說:“我隻要記住我最想要的是什麽便夠了。”


    他幾乎立馬問:“你最想要鳳青?”


    桃花笑著說是。


    她又問他:“師傅,你最想要什麽?”


    你。


    隻想要你,發了瘋地想要!


    “我想要……”沉默了片刻,他笑了笑,說:“天高海闊任我逍遙。”


    她也笑著說逍遙好。


    隻要她不哭,隻要她好好的,就沒什麽好不好了。


    榮樹定在那裏,許久,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懸在她眼前,隔著大紅的蓋頭,觸手可及,卻始終沒有落下手。


    風吹,燭火搖曳,掀落了蓋頭,她的臉、她的眼、她嘴角淺淺莞爾都毫無預兆就撞進了他眸底,很美很美的紅妝,美得讓他丟了神魂,像一瞬被抽空了靈魂。


    那一瞬,榮樹想,小姑娘說得真對,若是得了最想要的,便什麽都不會求了,天高海闊也不及她抬眸時嘴角的笑。


    聰慧的小姑娘,真會折騰他的心呢,疼得要命。


    他幾乎慌張地縮迴了手,垂在身側,緊緊握住。


    “師傅,你眼睛怎麽紅了?”


    他垂下眸,漫不經心地站直了,說:“風太大,吹的。”


    “不好!”


    榮樹看向突然一驚一乍的小姑娘,她跳起來,把地上的蓋頭撿起來,有點急:“蓋頭掉了不吉利的。”


    還好,蓋頭掉了。


    榮樹將眼底的潮意徹底壓迴去了,再看向她時,一片悠然。


    桃花六神無主了,織霞織胥被她趕去用膳了,揪著手裏的紅蓋頭她不知道怎麽是好:“酥酥說不能讓蓋頭掉下來,很不吉利的,今晚會不會出什麽事?會不會洞房不了?會不會有人來搶親啊?我好慌好慌啊。”


    她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圈,一隻手蓋在了她腦袋上。


    榮樹說:“慌什麽,整個北贏最厲害的妖全部在你院子外麵,誰敢來鬧事。”


    桃花想了想:“也是哦。”她便又不擔心了,笑著問,“師傅,你來我房裏做什麽?”


    他施施然往她的鴛鴦被上一躺:“搶親。”


    “……”


    桃花懵了,手裏的蓋頭掉了。


    榮樹勾起嘴角,笑了:“嚇你的。”他攤開手,朝她扔了一個玉瓷瓶。


    桃花愣愣地接住。


    他說:“這是給你大婚禮物,等到明年春盛,把這個給鳳青服下。”


    桃花瞧了一眼手裏頭的玉瓷瓶,想打開來聞聞,榮樹按住她的動作。


    她不解:“是什麽?”


    “是蠱,不能直接用皮膚接觸,一碰它就會立刻鑽到你身體裏。”看著小姑娘一頭霧水的樣子,榮樹笑著解釋,“是用你的骨血培育的,雖造不了鳳凰的妖骨,可你的骨血承自鳳青的十二根妖骨,可以造出契合鳳青的普通脊骨。”


    桃花想起來了,半月前,榮樹師傅紮破了她的手,取了幾滴血,當時她問做什麽,他隻說做好玩的寶貝給她玩。


    原來,是給青青的寶貝。


    桃花立馬神色緊張了:“能治好他的剔骨之疼嗎?”


    榮樹搖頭:“可以減輕五成。”


    減輕五成已經很不錯了,她立馬追問:“那你呢?要不要緊?”


    榮樹悠然自得的口吻:“我可是蠱蟲的祖宗。”


    語氣裏,倨傲,又洋洋自得。


    桃花緊了緊手裏的瓶子,心裏漲漲的:“榮樹師傅。”


    榮樹打斷她:“不要道謝,也不準感動得哭。”


    桃花把已經淌到眼眶的淚花逼迴去,心裏想,怎麽會有這麽好的鹿,是天上地下最最好的妖了,恨不得把天上地下最好的東西都拿來孝敬他!


    榮樹被她那溫柔似水的眼神弄得有點無奈,將蓋頭撿起來,放到她手裏:“我就你這麽一個徒弟,不疼你疼誰。”


    隻要她不哭,命都給她。


    心正軟著,榮樹就聽見小姑娘一臉真誠地說:“你千辛萬苦給青青種蠱,青青他一定會很感激你,然後更喜歡你的。”


    “……”


    這分明是給她種的!誰要那老鳳凰的喜歡了!榮樹起身,沒好氣地說:“我走了。”


    再不走,他怕他會忍不住搶親。


    榮樹轉頭,便對上一雙清冷的眼。


    “蓋頭誰掀的?”


    鳳青走進來,一身大紅的錦衣,榮樹隻覺得紮眼,隨口便迴了句:“我啊。”


    果然,鳳青眉頭狠狠一皺。


    榮樹心裏就舒坦了,隻要老鳳凰不痛快了,他就痛快了,四百年來,屢試不爽。


    鳳青冷著臉:“出去。”頓了片刻,又道,“在外麵等我。”


    榮樹抱著手,對桃花揮了揮手,說了句‘奉陪’,才出了屋去。


    桃花隻覺得空氣莫名劍拔弩張了許多,十分擔心青青同榮樹會相愛相殺,把玉瓷瓶收好,立馬解釋:“不是榮樹師傅掀的,是風吹的。”她怕鳳青不信,很情真意切地補充,“真的,我才不會騙青青你。”


    鳳青冷峻的眉眼稍稍柔和了,把她抱到床上坐好,拿了她攥在手裏的蓋頭,雙手繞過她後頸,抬起,徐徐落下,將小姑娘略施粉黛的臉蓋住。


    鳳青俯身,在桃花耳邊低語:“不算。”抬手,又將蓋頭掀起,別在她耳邊,親了親她粉粉的耳垂,“現在才作數。”


    “嗯嗯~”


    她家青青,真的好撩,她都快要酥了。


    鳳青淺笑,在她唇上吻了吻,哄著她說:“等我片刻。”又親了一下,他說,“很快迴來。”


    已經酥化的桃花乖巧得不得了,叮囑了句別打架,就如新婚裏嬌羞懂事的小妻子一般,目光流轉地把鳳青送出了門。


    別打架?


    鳴穀嗬嗬了,看著眼前一紅一綠的兩道身影,頭痛地不行,拉著他的老鐵無常,到一邊去商量對策。


    榮樹正靠著聽茸境外的梅樹,懶洋洋地接了一手落花把玩:“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倒舍得出來。”


    鳳青走過去,一地落花,他一襲紅衣,不似平日清貴,添了幾分精致的妖豔,他道:“不揍你一頓不痛快。”


    這頭鹿破了他的結界,去了他的洞房,壞了新婚的規矩,桃花純粹不懂,鳳青卻知道,這頭鹿就是故意的,甚至,他想搶親也不一定。


    鳳青怎能痛快。


    榮樹不否認,坦坦蕩蕩地說:“不痛快就對了,我就是來給你找不痛快的。”


    “找打?”


    “怕你啊?”


    一言不合,開打。


    風卷殘花,妖氣喧囂,兩道身影纏鬥不分。


    無常:“……”


    鳴穀:“……”


    又相愛相殺了,分明彼此在乎啊,怎麽就老是彼此找不痛快呢,鳴穀與無常麵麵相覷,真是一籌莫展,抬頭,看看兩位的戰況。


    兩個老人家身體都不好,就怕……


    無常與鳴穀登時目瞪口呆,隻見鳳青妖尊一掌打向榮樹妖主,手剛要落下,便見綠影搖搖欲墜地往下栽。


    什麽情況?詐死?


    鳳青撚了道光練,接住了榮樹。


    無常:“……”


    鳴穀:“……”


    這一幕,誰敢說不像英雄救美。


    榮樹落地,撐起身子,卻又摔迴雪地裏,一口血噴了出來,染了一地紅梅。


    娘呀,不是詐死!是舊傷!無常急了:“妖主!”


    他奔過去,很快,不過,一道紅影比他還快,是鳳青妖尊,他單膝跪在了雪地裏,俯身就掐住了榮樹的脈搏。


    鳳青大喝:“你是找死嗎?”


    體內妖氣,耗得丁點都不剩,還敢拖著這幅要死不活的身子來破他的結界、闖他的洞房。


    這隻找死的老東西!


    榮樹翻了個身,仰麵躺在雪地裏,吐了一口血抹,把被鳳青抓著的手用力抽迴去,勾著血染得鮮紅的嘴角笑了笑:“禍害遺千年,死不了。”


    鳳青沒了耐心,溫潤的眼冷得不像話,吼道:“你又做了什麽?”


    也就隻有榮樹,能把一貫無波無瀾的妖尊激得破口咆哮了。鳴穀想。


    榮樹冷哼了一聲:“你管我!”


    說完,他嘴角大口大口的血滲出來,衣襟被染了大片大片的血紅,煞白了臉,連坐都坐不住,躺在雪地上,一滴一滴血淌下。


    無常都快急哭了:“妖主,您別嘴硬了。”會吐血身亡的!


    榮樹一腳把他踢開,撐著身子起來,剛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了兩步,便又往後栽了,然後一動不動,安靜如死鹿。


    嘴硬又驕傲的家夥,四百年了,一點都沒變。


    鳳青問無常:“怎麽迴事?”


    “無常也不清楚,隻知道妖主他閉關練了半月的蠱,出來就這幅模樣了。”無常急紅了眼,手上已經摸不到自家妖主的脈搏了,立馬跪到鳳青麵前,“鳳青妖尊,求您發發慈悲,幫我家妖主一迴,我怕他這樣子挺不過去,就算死不了,也怕要廢了。”


    發發慈悲?


    鳳青沉吟,他哪裏來的慈悲心,他可是魔。


    “啪嗒——”


    桃花聞聲,立馬跳下了床榻,興奮不已跑過去:“青青,你迴來了。”


    鳳青嗯了一聲,問她:“餓不餓?”


    桃花搖頭,挽著鳳青的胳膊:“不餓,拜堂前我吃了很多桂花酥了。”


    他牽著她,坐在椅子上,讓她坐在懷裏,取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杯:“你酒量薄,不過合衾酒要喝。”


    桃花笑著接過去,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摟住鳳青的脖子,小聲地說:“青青,合衾酒要交杯哦。”


    鳳青淺笑,端起酒杯繞過她的手,交杯飲下。


    桃花也乖乖喝下,可剛把酒水含下,還未來得及咽下,鳳青便扣住她的脖子,將她拉過去,張嘴含住了她的唇,舌頭一掃,將她唇齒裏的酒水都吮了過去。


    小姑娘瞪圓了眼睛,懵懵的,就覺得哪裏都火辣辣的,心還蕩蕩的,一定是新婚的紅蠟燭火光太美,合衾酒太醇香,她都要醉暈了。


    她耳邊,鳳青嗓音染了酒,低低柔柔的,他說:“嚐出酒味便好,不宜貪杯。”


    她點頭,雀躍又緊張地看著鳳青,抱著他的脖子,手心出汗。


    鳳青啄了啄她嫣紅的唇角,將她抱起來,放在了榻上,俯身,目光癡纏地看著她。


    桃花滾了滾喉嚨,覺得那半口酒灼得她有點口幹舌燥,咽了咽口水:“青青,我們——”


    鳳青突然打斷她:“桃花。”


    她暈乎乎的:“嗯?”


    鳳青說:“我若一個時辰沒迴來,就別等我。”


    “……”


    所以,她是要獨守空房?


    ------題外話------


    寫得挺肥,所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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