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在俘虜營的廚房外的空地上進行的。領取晚餐的人排了十幾條長長的隊伍,一半是中國人,另一半是英國人,雙方都對對方充滿了好奇,互相指指點點。溫特斯告訴幾位長官,這些中國人也是俘虜是,一些企圖武力抗拒光複軍統治的本地人。


    先來的英國士兵充當著夥頭軍,一下子來了近七百人,加重了大家的工作。一條隊伍的盡頭,幾張桌子一字擺開,上麵放著幾個大鐵盆,盆裏紅綠夾雜,就是今天的晚飯。每個人都先要領到一個亮晶晶的餐盤,這種餐盤就象一塊鐵板上被壓出幾個小坑,拉姆齊他們幾個知道這是不鏽鋼製品。當初看到王買辦拿迴來的貨物,還想著來新安搞一些“戰利品”,現在毫不費勁的一下子“得到”了幾百個,不由得他們不感歎世事無常。士兵們卻沒見過這東西,拿在手裏來迴翻看,甚至把它當鏡子照。拉姆齊還發現中國俘虜也用的這種餐盤,隻是他們的餐具是不鏽鋼的筷子,而英國俘虜領到的是不鏽鋼的勺子。


    晚餐是四菜一湯,溫特斯解釋說這是光複軍的夥食標準,至於內容全是按照中國人的做法完成的。胡蘿卜被切成小薄片,中間夾有綠色的小段,表麵油汪汪的,不知道中國人是怎麽把他煮熟的;另一盆裏都是白色的小塊,拉姆齊猜測那是土豆;至於還有兩個盆裏的東西,都是黑唿唿一坨一坨的,上校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等看到湯桶裏的豬內髒,他就完全沒有食欲了。當然,士兵們沒有他這麽挑剔,沒有餐桌他們就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端著餐盤坐在地上開動了。


    拉姆齊走到一名看守麵前,對他說道:“我要見你的長官!你們不能這樣虐待我們。”


    可憐的艾木梯一句也沒聽明白,隻能傻傻的看著這個洋人老頭在自己麵前大喊大叫。這也是洋人的積威使他不敢采取行動,如果是一個中國俘虜這麽幹的話,他早兩棍子抽過去了。


    聽到聲音的洛西河走了過來,在聽完上校的抗議後他問道:“上校,難道你對我們的夥食不滿意?”


    “是的,這完全不是人吃的食物,隻能拿出喂豬。”上校說這話的時候完全無視自己的士兵們正在吃這些“豬食”,還吃得津津有味。


    洛西河饒有興趣的看著拉姆齊,上校此時的表情就象一隻高傲的公雞,讓前者覺得看到的不是一個俘虜,而是一位打了勝仗的將軍。“那你想吃什麽呢?上校。黑海的魚子醬嗎?還是匈牙利的土豆燒牛肉?”


    “我是聯合王國授勳的爵士,我需要與我身份相符的待遇。”拉姆齊重申自己的要求,仿佛為了維持英國貴族的尊嚴。但洛西河敏銳的捕捉到上校說話時,有一個吞咽唾沫的動作。


    “我很遺憾!”洛西河撇撇嘴,“上校,這裏是俘虜營,不是大飯店。這麽多人要填飽肚子,夥食隻能保持這個水平。當然,如果你想獲得額外的食物也不是不行……”洛西河想到一個主意,“你請等一會兒,我去請示一下!”


    洛西河想到的主意,在原時空中國的看守所裏常見,就是賣給食物給嫌疑人,那可是一包方便麵賣十塊錢暴利性的生意。


    洛西河把電話打到管委會,在家的幾名管委簡單討論了一下,就把工作下放到商務部。


    商務部是管委會下屬在編和非在編成員最多的一個部門,原因是幸存者中幹商貿營銷的占了很大的比例。可是到了新時空之後,這批人一直沒有用武之地。現在幸存者的局麵還沒打開,而新an縣城又小,商業活動也不發達,根本沒有他們發揮的餘地。上次給王買辦的貨物就是希望他打開廣州的銷路,目前也還沒有迴音。所以一接到管委會的下派任務,一群人都忙碌了起來。


    半個小時後,一輛皮卡駛入了俘虜營,開車的是商務部長劉匡,他三十歲出頭,在原時空在一家排名世界五百強企業的跨國集團從事國際貿易。這次他帶來了商務部的精兵強將,準備大幹一場。


    皮卡在空地停了下來,新來的英國俘虜都好奇的打量著這個能自己行走的四輪車輛。如果不是周圍有看守攔著,說不定就湊過來圍觀了。幾名英軍軍官互相看了一眼,對“光複軍的科技水平超過西方”這一觀點更信了幾分。


    劉匡和洛西河握了握手,雙方都是知道對方這個人,彼此並不熟悉。“洛營長,這次多虧你了。”劉匡用雙手握著洛西河的手上下搖動,熱情的說道。


    “哪裏?哪裏?同誌之間不用這麽客氣。”洛西河臉上帶著笑,心裏卻有一絲後悔。如果不向管委會請示,這個買賣不就是俘虜營的獨門生意了?!但是隨即又釋然了,不說俘虜營沒有貨源,這個時候搞小金庫還不得被管委會當反麵典型抓,再說吃獨食會拉仇恨的。


    兩人很是客氣了一番,洛西河才問道:“劉部長,你都帶了些什麽好東西來呀?”


    劉匡拉著洛西河來到後車廂,兩名商務部的職員正在卸貨,一箱箱的洋酒、香煙、餅幹、肉幹、臘腸被卸了下來。這些東西都是在原時空儲存的,屬於戰略物資,但到了新時空之後,這些東西就沒有那麽高的價值了,而且“很多食品快過期了。”劉匡悄悄的對洛西河說。


    卸完貨,洛西河把拉姆齊上校請了過來,介紹他與劉匡認識。接下來就是商務人士的時間了,做為做國際貿易的專業人士,英語對劉匡來說不是問題。“上校,做為俘虜,我們能免費提供的隻有那些。”劉部長指了指幾個菜盆裏的東西,“當然,你想提高你的生活質量也不是沒有辦法。”


    劉匡把拉姆齊領到貨物麵前,拿起一瓶原時空的超市裏賣57元人民幣的長城幹紅,展示在上校麵前。“窖藏五年的中國產長城牌幹紅,選用優質葡萄釀造而成的,味道甘甜醇美,營養豐富,色澤飽滿,口感細膩,隻需要一英鎊。”見上校不為所動,劉匡又拿起一瓶國內山寨的芝華士開始介紹(為了不暴露幸存者真實的身份,這些酒瓶當然撕掉了標簽),“上校,這酒你想必一定聽過,‘芝華士’威士忌。1801年成立於蘇格蘭阿柏丁的芝華士公司,是全世界最早生產調和威士忌並將其推向市場的威士忌生產商,同時也是威士忌三重調和的創造者。出於對威士忌事業的無比沉醉,芝華士兄弟遍訪歐美大陸,成為最早發現威士忌釀製秘密的先驅。他們發現了用幾種不同口味酒調和的藝術,還發現了用橡木桶儲酒的秘密。1842年秋天,維多利亞女王首次造訪蘇格蘭,就愛上了這裏美麗的風景和威士忌,從1843年起,芝華士兄弟被永久委任為女王供應飲料食品。這瓶酒是我們遠渡重洋從歐洲帶迴來的,帶有飽滿的秋果香與溫柔的花蜜香氣味。有人說,若把蘇格蘭的純淨、睿智、豐饒和別致融合在一起,則誕生出——如今被無數英國人視作生命的,最讓人沉醉的芝華士威士忌。做為第一名顧客,這瓶酒隻要你五英鎊!怎麽樣?要不要試試?”


    拉姆齊上校表麵不動聲色,心裏直犯嘀咕:世界上怎麽還有這種人?竟然把生意做到俘虜營來了。還這麽了解英國的風情,還能搞到正宗的蘇格蘭威士忌,他們真的是中國人嗎?


    劉匡的介紹還在繼續。“廣東風味的醃臘腸,每一節隻要五便士……中國牌過濾咀香煙,一包隻要三先令……”


    拉姆齊打斷了劉匡的介紹,“部長先生,你是說這些東西都要花錢買?”


    “是的。”劉匡隱約猜到拉姆齊的意思,做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你要知道,我們現在的環境還很困難,沒有能力免費向你們提供這些東西。”


    “隻要給錢誰都可以買?”


    “是的,我們沒有商業歧視。”


    “假如我沒有錢怎麽辦?”上校給劉匡出了個難題。


    “那我隻能說抱歉了。”不過接著劉匡話風一轉,“當然,考慮到你的身份和地位,我們可以向你提供一定數額的透支,想必以你英國爵士的身份和名譽,不會做出賴帳這種勾當吧?當然,這項業務隻提供給高級軍官,也就是校級軍官。”


    拉姆齊開始暗暗盤算,自己兜裏還有一百幾十英鎊的零花錢,夠用好一陣了。就算透支也不怕,等北方的大部隊迴來,就能打敗這些光複軍,到時自己的帳就可以賴掉了。至於那些“豬食”,自己絕對不會去碰的。


    打定主意,上校也不客氣了花了五英鎊三先令購買了威士忌和臘腸,而劉匡向他保證,明天以後會給其提供新鮮的豬肉、海魚、牛油和蔬菜,以及餐具和廚具,由英國廚師自行烹飪。


    其他軍官或多或少也買了一點兒東西,一名少尉甚至把自己祖傳的紅寶石戒指拿出來質押。至於士兵,他們都是窮鬼,隻能繼續吃自己的“豬食”。


    ※※※※※?


    晚上的例行碰頭會,劉匡把今天的收獲做了匯報。“共收入十一鎊七先令三便士。”


    黃凡丁點點頭,“這生意還做得。”


    “今天開張第一天就有這麽多?”了解行情的人感歎道。


    “才這麽點還叫多?”在另一些人看來,十一這個數字怎麽也和多聯係不起來。


    “不少了,這是長久生意,今天隻是一頓晚餐,以後一日三餐怎麽也得有二十鎊的收入。”劉匡解釋道。“而且那些食品也快過期了,算是廢物利用吧!”


    “再說了,現在英鎊的含金量還是很高滴,”搞金融的黃埔申也幫忙做了注解,“這裏有一份資料,十九世紀中葉的英國物價。標準的四磅麵包的價格在1840年代八又二分之一先令,1875年七先令,1887年六先令,1895年五先令。一雙棉質長襪的價格根據不同質量從四先令二分之一便士到四先令十一又二分之一便士不等。一件現成的女性套裝為一英鎊。一雙工人的靴子價格為十一先令。工人的襯衫為一先令六便士,短襪為九便士,倫敦出租馬車的費用一般是在查令十字街為中心的四英裏的範圍內兩英裏以下收費一先令,之後每英裏收費六便士。在1880年代,一輛自行車的價格為四到五英鎊。到1890年代末,報紙上的廣告顯示一輛在工廠裏翻新過的二手自行車價格不過一英鎊。早期日報的售價是七便士,之後因為取消了知識稅出現了許多廉價報紙,售價不過一便士,有的甚至隻要半便士。《每日快報》就是一份便士報。成人葬禮的費用以最小的花費計算為四至五英鎊。”


    說到這裏,他放下資料憑記憶口述。“至於英國人的工資,看看這個時代的英國小說就知道了。《簡愛》中,簡愛在桑費爾德莊園裏做家庭女教師,一年的收入是二十鎊,當然還包吃包住。19世紀70年代以後,史學家艾倫統計,男職員年收入達一百到二百英鎊。查爾斯·達爾文搬到鄉下去住的時候,買了幢很大的房子,花了二千多鎊。《福爾摩斯探案集》裏單身女性七十鎊就能舒舒服服地過一年。雇一個家庭教師一年才四十鎊。《斑點帶子》案裏的那位老爹為了一百還是二百英鎊就動手殺人。福爾摩斯他哥作為一個有點身份的公務員一年掙四百五十鎊。大反派莫利亞地教授的年薪貌似是七百鎊,也屬於高收入階層了。《巴斯克威爾獵犬》裏的那位貴族,留下的遺產是七十四萬英鎊,這已經趨近於全國首富了。所以說,這十一鎊七先令三便士是很‘大’一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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