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寺,銅塔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宛如黃金鑄就。


    要觀看這樣一幕盛景,要在遠處觀其全貌才合適,現在信眾遊人也知道這寶塔不對外開放了,所以塔下寂寥,並無一人。


    滿樹桃花早已不見,累累野桃,墜彎了樹枝。


    白素便從那桃林中款款走出,站到了塔下。


    抬頭仰望那塔,重有萬鈞的質感,高聳入雲的角度,叫人生出暈眩之感。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低頭看了看手中提著的一個籃子,火如意正卷了一匹布,放在其中。


    可以把冷泉迅速變成溫泉的火如意在她手中,卻隻是有種溫熱的感覺,此等異物,端地奇妙,也難怪被人視為神仙法寶。


    當白素走到塔門前,那沉重的塔門竟緩緩打開了,沒有一絲聲音,反而顯得異常詭異。


    白素定了定神,舉步走了進去。


    ……


    小青正在街頭狂奔。


    一個年輕、俊俏的女孩子,平素裏講究的是笑不露齒、行不搖裙,此刻這樣奔跑,當然馬上就引起了行人的注意。


    一個閑漢笑嘻嘻地迎了上前,伸手便去勾小青的下巴:“小妹子,你有什麽為難事……”


    “砰!”地一聲,閑漢倒飛出去,一屁股坐進了路邊攤的一口煎臭豆腐的鍋裏,疼得他哇哇直叫,跟坐穿天猴兒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


    小青看都沒看他一眼,心中隻是思索:“這樣漫無目的,到何處去找呢,蘇窈窈可以把她引去任何地方啊!”


    那閑漢跳到地上,一摸屁股,痛不可當,大怒之下立即向小青衝來:“你這小賤人……”


    “砰!”閑漢又飛了,砸在了一輛運送馬桶的車上。


    中國古代的大城市已經有了一定的城市衛生係統,不像當時的巴黎遍地屎尿,因而還得發明高跟鞋。


    這裏百姓每天把馬桶放在門口,自有人收取,用車運載到鄉下,把屎尿當成肥料,低價賣給地主,再把馬桶運迴城來。


    這閑漢一頭就紮進了一隻沒蓋嚴的馬桶,雖說馬桶早在鄉下溪水裏洗過了,可是不可能十分的幹淨,這閑漢還倒栽在馬桶裏,就哇哇大吐起來。


    “什麽人,誰敢在天子腳下鬧事?”


    李公甫按著刀,帶著兩個幫閑氣勢洶洶地闖了過來。


    李公甫一見小青,再看一眼那倒栽在馬桶裏的閑漢,先是一怔,馬上反應過來,向那閑漢一指,大喝道:“兀那閑漢,無端鬧事,來啊,把他給我鎖了!”


    李公甫說完,就向那車子走去,看也不看小青一眼,隻把一手背在身後,向她做出速速離去的示意。


    小青卻沒理會他的好意,馬上衝過去,一把拉住了李公甫:“李捕頭,你可看到我姐姐了麽?”


    李公甫一怔,道:“你說白娘子麽?她不是去金海寺上香了麽,怎麽,不曾說與你知道?”


    小青大喜,道:“我姐姐去了金海寺?”


    李公甫道:“是啊,我在路口遇到了她,提著一隻籃子,說是去金海寺上香。”


    李公甫說到這裏,忍不住笑起來:“這姑娘,想是成婚在即,所以上山敬香祈福吧。哈哈,我那外甥,人品俊秀,醫術高明,定然是個佳婿,便不去求佛許願,以後也會與她恩愛融洽的。”


    “金海寺!原來在那裏!”小青恍然大悟,拔腿就向前跑去。


    李公甫見她惶急的臉色,不由怔然道:“這是出了什麽事了?”


    李公甫一跺腳,道:“不成,我得跟去看看,那可是我外甥媳婦啊!”


    兩個幫閑用棍抵著那個從馬桶裏掙紮出來的閑漢不讓他靠近,扭著頭兒迴避氣味,對李公甫喊道:“頭兒,這閑漢如何處理?”


    李公甫頭也不迴,隻是擺擺手道:“街頭滋事,罰他五文錢,掃義街三天!”


    閑漢悲憤地大叫:“我是冤枉的……”


    一個幫閑懶洋洋地道:“不上道!”


    另一個幫閑道:“這迴答不對!”


    閑漢瞪眼道:“我該怎麽講?”


    兩個幫閑一起伸出手來,異口同聲地對他道:“拿十文錢來,馬上放你走人!”


    ……


    李公甫甩開大步追上小青,氣喘籲籲地道:“不……不行了,我當年抓賊,追了他七條街,現在隻……隻跑幾步,就喘不上氣了。小青姑娘,出……出什麽事了?”


    小青急道:“有歹人勒索姐姐,我得去救她。”


    李公甫大怒:“什麽?竟有人敢勒索我李公甫的外甥媳婦,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前邊過來一輛拉菜的騾車,李公甫立即衝上前去,把捕頭的腰牌一亮,喝道:“下車下車,借你車子抓賊,快快快,滾下去!”


    李公甫等不及,把那正發愣的車把式拽下車子,奪過他手中長鞭,自己跳上去抓起韁繩,把車子轉了向,便對小青道:“小青姑娘,快上車!”


    小青心急火燎的,也不跟他客氣了,一個箭步躍上車子,李公甫狠狠一鞭,便趕著騾車飛快地駛去。


    ……


    白素緩緩走進銅塔,塔中仍然空蕩,尚未布設佛像。


    白素緩緩抬頭,頓時情急起來,向前衝出兩步,叫道:“許郎!”


    塔中空蕩,白素的聲音也在空中隱隱迴蕩起來。


    七層塔處,一個鬼麵人正掐著許宣的脖子,緊緊貼在他的後背上。


    其實這麽高的位置,上邊光線又昏暗,並不能看清太多,不過白瓷的笑臉少女麵具,雖在那麽高處,仍然一眼可辨,而被她鎖住喉嚨的許宣,白素再熟悉不過,一眼就認了出來。


    白素仰起頭來怒道:“蘇窈窈,火如意我帶來了,快放了許郎!”


    “嗬嗬嗬……”


    高高的塔頂,鬼麵人發出沙啞中性的笑聲:“小白啊,你還真是癡情啊!”


    白素從籃中取出火如意,那火如意真如一團流動的火,發出紅燦燦的光。


    這時,許宣才從蘇窈窈手中掙紮了一下,咽喉稍得自由,急叫道:“娘子,你快走,她會傷害你的。”


    白素眼望高處,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輕輕搖頭,道:“不!是我牽連了你,我要救你!”


    鬼麵人冷哼道:“好啦,不要卿卿我我、婆婆媽媽了,把火如意交給我!”


    白素舉高了火如意,大聲道:“放了許郎,我們交換!”


    鬼麵人怒道:“不是我收留你,你當年早被掛牌梳攏,成了殘花敗柳!不是我收留你,你哪有機會遭逢奇遇,享得長生之術?你這個賤婢,給我一步一階,跪上塔來!”


    白素一怔,鬼麵人立即一扼許宣的喉嚨,許宣悶吭一聲,痛苦地掙紮了一下。


    白素見狀,忙道:“住手!好,我……答應你!”


    白素走到樓梯邊,將裙裾掖起,露出銀綾滾邊的寬腿褻褲,一步一跪,一跪一磕首地向階梯上走去。


    鬼麵人看到白素向她低頭,忍不住發出一陣激憤終於得以釋放的滲人笑聲……


    ……


    楊瀚與小青出了保安堂,便分向道路左右追趕起來。


    楊瀚追出一陣,便停了下來。這麽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自亂陣腳是無益於事的。如果是蘇窈窈脅迫白娘子,命她取走了火如意,她們能去哪兒呢?


    楊瀚正思索著,就見前方一隊人馬,十幾個豪奴簇擁著兩匹馬。頭前一匹馬上坐著錢小寶,落後小半個馬身坐的是莫不凡。莫不凡微微欠著身,正跟錢小寶說著什麽,一臉的謙卑討好。


    現在,莫家產業全被錢家接收了,莫家隻算是其中一個比較重要的股東而已,身份地位與錢小寶已不可同日而語,所以雖論輩份他比小寶要高,卻不敢以長輩自居了。


    錢小寶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莫不凡講話,抬眼一看,瞧見楊瀚,頓時喜道:“楊大哥?”


    錢小寶翻身下馬,正要上前說話,楊瀚突然一拍額頭道:“大有可能!”


    他看到了莫不凡,陡然想起了莫本鍾。


    莫本鍾投靠蘇窈窈,隻為求長生。他既已把長與寄托在蘇窈窈身上,還會耗費巨資修建銅塔祈佛?那塔必然另有用處!地水火風四如意,配合金缽,難道還要再加上一座寶塔?


    一念及此,楊瀚立即衝上前去。


    錢小寶興衝衝迎過來道:“楊大……”


    楊瀚身子一扭,便與他錯身而過,衝過去一翻身就上了他的馬,喝道:“我去金海寺,有急事,迴頭說!”說完往馬屁股上連拍兩掌,貼著錢小寶的身子衝過去,飛也似地跑遠了,隻留下錢小寶風中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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