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問演出結束了。


    穀智信站在舞台上,接受了所有官兵的注目禮。


    他曾經是很多老兵的偶像,也曾經是新兵們邁入軍營一個向往的目標。


    有人說,進部隊的時候沒有見到小莊,離開能夠見到真人,也算是沒啥遺憾了。


    張焱也走了。


    他的任務是做好退伍老兵們的保障工作,而不是陪著明星和幹部們留在禮堂裏聊天。


    麵臨退伍的老兵們一迴到宿舍,就全都找了一個角落去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去了。


    走廊裏再也沒有了飄蕩的泡麵味,再也聽不到“點、燒、悶、拉”的唿喊聲。


    張焱一個人趴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外麵的天空呆。


    老阮走到張焱的身邊,說道:“穀智信那節目是你搞的吧?”


    “嗯。”


    “我就知道是你,這次搞的有點大了,不過我看兄弟們都很開心。”


    “嗯。”


    張焱趴在床上機械的迴答著老阮的話,老阮坐在床頭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著,兩個人誰都沒有打擾誰,都有自己的小世界。


    “今晚宣布退伍命令,你去給我摘軍銜吧。”


    老阮的話一說完,張焱就從床上躥了起來。


    “砰”的一聲巨響,張焱的腦袋直接磕在了上鋪的床架上,張焱跳下床,眼睛直愣愣的盯著老阮,仿佛感覺不到頭上的疼痛似的。


    “你小子不嫌頭疼啊?那麽衝動幹嘛?”


    老阮拉了拉張焱的胳膊,想讓他坐下,張焱卻沒有動。


    “頭疼好過心疼。”


    張焱的一句話,就讓老阮沉默了。


    宣布退伍命令,摘下軍銜、領花,從此軍旅生涯將會成為老兵們的過往,再提起部隊,嘴裏也隻能說“我曾經是個兵。”


    老阮不敢去看張焱的眼睛,他不敢抬頭,幾次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有說出自己心底的那些話。


    “我不想一個人走的太孤單,今年迴湖南的兵隻有我自己,中午的時候,司務長通知我,我的火車票在1號下午。”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走,我不知道上車以後別人會怎麽看我?”


    “迴家的路,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家裏人說,變化很大。”


    “恩恩……哼……,”抽泣的聲音。


    老阮說著話,就一個人哭起來了,黃豆粒般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


    這個漢子,在部隊呆了16年,休假加起來還沒有一年的時間。


    16年,光屁股的娃娃都成年了;16年,改變的不隻是年紀!


    張焱猛地轉身,紅著眼圈,看著老阮說道:“老阮,我送你!”


    “咱們爺們兒不流貓尿,現在咱們說好,晚上誰都不能哭,行嗎?”


    老阮看著張焱,堅定地點了點頭,嘴裏出一聲沉悶的聲音:“嗯。”


    晚飯的集合哨聲響起,今天的晚飯會比以往的要提前很長時間,大隊的幹部們會和退伍老兵們一起聚餐。


    食堂的餐桌上擺放著堆積如山的飯菜,燒雞、肘子、烤肉、燉魚、還有幾樣小炒和涼菜。


    後勤科的科長親自借了一輛單排小貨車,去拉了兩車啤酒和白酒。


    一車送到食堂,一車送到宿舍。


    無論是幹部,還是老兵,麵對滿桌子的美食卻沒有人動手。


    一瓶瓶的啤酒、白酒被各班排負責人下去。


    林天陽站在一張凳子上,單手拔開瓶蓋,引來老兵們的一陣叫好聲。


    “兄弟們,今天沒有幹部,沒有戰士,隻有兄弟。”


    “幹!”


    林天陽大喊一聲,張開大嘴,對著瓶口就“咕咚咕咚”的喝完了一瓶啤酒。


    食堂裏,所有的官兵全都站了起來,每個人拿著一瓶啤酒,對著自己的嘴裏“幹吹。”


    “咕咚咕咚”的聲音此起彼伏,偶爾傳出幾聲“噗嗤噗嗤”的聲音,一定是哪個鳥人沒有一口氣喝完,噴了出來。


    “大隊長,上白的,再來一瓶!”


    有人大聲的喊著,官兵們立刻開始起哄。


    “來一個,來一個!”


    “吼……。”


    林天陽苦笑著看著熱鬧的老兵們,這個時候他是絕對不能夠退縮的,要不然會被人瞧不起,老兵們走的也不痛快。


    林天陽剛要拿起一瓶二鍋頭往嘴裏灌,政委向誌軍一把把他拉住了,說道:“老林,晚上你還要宣布退伍命令呢,這事,我來。”


    不等林天陽反應過來,向誌軍手裏掕著一瓶二鍋頭,拉開另一把凳子,站在了上麵。


    “弟兄們,今晚大隊長還要參加退伍儀式,現在還不能喝醉,晚上咱們再繼續,現在我喝,你們看著辦!”


    政委把白酒瓶對準自己的嘴就“咕咚咕咚”的往下灌,這一下食堂裏徹底沸騰了!


    政委是幹嘛的?那是玩文字的,不是指揮部隊打仗的。


    所有的老兵都對向誌軍豎起了大拇指,一瓶白酒幹完,圍坐在向誌軍身邊的幾個參謀幹事,趕緊私下幾個雞腿往向誌軍的嘴裏塞。


    幹喝酒,胃受不了啊!


    向誌軍喝完了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直哼哼,往年送老兵,他還沒有這麽拚命過。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老兵們坐在一起都是按照各自所在單位,成建製的紮堆,張焱所在的位置就是屬於教導隊的地方。


    兩名大隊主官敬完酒以後,所有人全都坐了下來,等待著第二輪敬酒。


    林天陽和參謀長以及政治部主任分成三波開始給退伍的老兵們一起喝酒,全都要走一圈。


    本來是又政委的,但是看向誌軍的樣子,八成是動不了了。


    退伍的老兵們圍坐在一起,有一口沒一口的胡亂的吃著,很多人隻是幹喝酒,也許醉了,就忘了今晚的疼了。


    林天陽拿著兩瓶啤酒跑到教導隊這一塊的時候,張焱還以為遇見了老流氓。


    肩上扛著兩杠四星的林天陽,已經扯開了衣服上扣子,原本整齊的軍容,帽子也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老王就跟在林天陽的身後,喝酒的時候,張焱分明看到老王對他點了點頭。


    林天陽走了,老王也跟著他去了下一桌,張焱剛要坐下,老劉走到了他的身後。


    “老連長!”


    “你小子,下午的事是你的餿主意吧?”


    老劉拿著一瓶白酒,臉上一副喝醉了的樣子,那清澈的眼神哪裏有半分醉意,一看就是演技不夠,不過關。


    張焱對老劉點了點頭,兩個人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麽,也沒有其他想法。


    看到張焱承認以後,老劉拿著手裏的酒瓶跟張焱的就被碰了一下,說道:“你上次退伍,我不在,今天我敬你。”


    “老連長,謝謝!”


    張焱和老劉同時舉起了自己手裏的酒,一口氣灌進了嗓子裏。


    就是二鍋頭,入口辛辣,燒的胃疼,心也疼。


    晚飯吃的時間並不長。


    不是炊事班的手藝不好,而是所有人都沒有胃口。


    退伍的老兵們稀稀拉拉三兩成群的返迴了宿舍,退伍儀式結束以後,整晚都會是聚散分離的時間。


    喝酒,罵街,抱頭痛哭。


    張焱作為老兵保障人員,和其他的保障人員一樣,全都留在了食堂裏。


    炊事班人手不夠,想要收拾食堂的殘局,隻能夠借人幫忙。


    張焱拿著一個塑料大框沿著飯桌撿空酒瓶子,白的、綠的,扔進框裏出“叮叮當當”的聲音,有些醉人。


    幫炊事班的人收拾好食堂衛生以後,張焱他們就急急忙忙的往老兵宿舍跑去。


    退伍儀式的時候,他們還要負責給老兵們摘軍銜,卸領花。


    剛跑迴宿舍裏喝了一杯水,還來不及喘氣,就聽到外麵響起集合的哨音,隨後一聲大喊穿進宿舍樓裏。


    “所有人員,大俱樂部集合!”


    “轟隆隆”、“啪啪啪”、“咚咚咚”各種複雜的聲音在樓道和走廊裏響起,一個個眼圈紅的老兵們從各個角落衝出來,朝宿舍樓外麵跑去。


    他們還沒有退伍,還是一名軍人,就應該令行禁止,行動迅,有一個兵的樣子。


    整個龍炎大隊,參加退伍儀式的老兵裏麵,軍銜最高的就是老王。


    不到一分鍾,所有的老兵就已經集合完畢!


    不到三分鍾,老兵們就用跑步的方式進入了大俱樂部!


    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在部隊裏跑步了!


    所有人在大俱樂部就位以後,按照單排是退役老兵,雙排是保障人員的座位安排就坐。


    俱樂部最前麵的主席台上,大隊長林天陽,政委向誌軍等十來名大隊領導常委全都站在那裏。


    一些在外擔負駐訓任務的幹部能夠趕迴來的也全都趕了迴來。


    “全體都有!”


    林天陽一聲令下,所有的官兵,全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正前方。


    “稍息!”


    “命令!”


    命令一處,俱樂部裏響起一聲沉悶的磕腳跟的聲音。


    “中國人民解放軍龍炎特種作戰大隊一號令,2o16年度退伍老兵名單如下:原龍炎大隊教導隊大隊長王強……”


    “劉飛、田萌萌、阮冠軍……。”


    “以上的168人從命令布之日起,退出中國人民解放軍現役部隊。”


    林天陽放下了手裏的文件夾,俱樂部裏響起熟悉的音樂聲《別軍營》。


    “最後這一刻才感覺時光匆匆”


    “也是這一刻心情卻如此沉重”


    “本來說好用笑容為我送行”


    “卻怎麽說有的眼睛淚朦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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