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村,東海邊緣的一個小村莊,戶不過十餘,皆以打漁為生,地處偏僻,人際罕至,甚至數年前大隋就不再遣派官吏來村裏收稅了——這裏就像是被世界遺忘了一般,渺小得沒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被告知這些,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唐缺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到了這裏,記憶莫名其妙的空白了一片,從某個時間點到他醒來,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他已經完全記不起了,伴隨他而來的,除了身上的衣服,就隻有左手小指上戴著的一枚銀戒指,但唐缺並不認為這枚戒指是他穿越的原因。


    這隻是一枚普通的銀尾戒。


    尾指銀戒,在西方國家象征著**、單身、孤獨。原本在左手帶上尾戒是把愛獻給上帝的意思,是修女的標誌,後來卻成為了一種流行飾品。


    村裏的人很熱情,據說是在半年前一個狂風暴雨的日子,天空陰沉得看不見一絲光,海上波濤洶湧,巨浪起伏,轟隆的雷聲不絕於耳,持續三日乃息。次日,村民就在海岸邊發現了昏迷不醒的唐缺。


    村民們很熱情的給唐缺建了屋子,於是唐缺在村子裏一住就是半年,漸漸的與村民熟絡起來。這真是一個民風淳樸到了極點的村子,十幾戶人家就像一個大家庭,強壯的男人們組隊每天出村打獵或者出海捕魚,帶迴來的獵物會全部分給村民,女人們則在家中打理家務,或者種菜、縫紉,分工簡單而合理。


    “你怎麽還在問這個,都說了救你是因為看你順眼嘛。”陳大頭不耐煩的擺手。


    才怪!唐缺翻了個白眼,此時他跟陳大頭坐在漁船上,周圍是一望無際的東海,天色漸漸暗了,漁民並沒有因此而休息,事實上,傍晚正是打漁的好時間,唐缺戴著個鬥笠坐在船上,陳大頭奮力的拋下漁網。


    “小哥,你怎麽會想跟俺出海打漁呢?這可不是你們哪些讀書人做得來的事情。”陳大頭擦了擦額頭的汗,有些奇怪的問。


    “我有手有腳的,老靠讓你們養活算是怎麽迴事。”唐缺說,“再說在家也滿無聊的。”


    “小哥比俺家那娃懂事多了,那兔崽子老大也不小了,成天就知道跟在阿蓉那丫頭後頭轉,能有啥出息?”陳大頭一提起自家孩子就直搖頭,“不過阿蓉那丫頭確實俊得很,俺們村裏沒人配得上她,俺看小哥你倒是跟她挺配的。”


    十四歲的小丫頭,要胸沒胸要沒,鬼才感興趣。唐缺白眼一翻,沒有接話。雖然那丫頭還沒什麽身材,不過臉蛋還是很好看的,瓜子臉大眼睛,皮膚也不像村裏其他女孩那樣黝黑,粉女敕粉女敕的,要不是身上穿的是粗麻布衣,別人還以為她是哪個高門大閥的千金小姐呢。


    小丫頭叫即墨蓉,是這個小漁村裏所有男青年的夢中情人,唐缺對她並不心動,小女孩才剛開始發育呢,要是過個幾年還差不多,唐缺想著,不過是不是從小開始教會比較好捏?聽說小孩的接受程度很高啊……


    唐缺漫無目的的想著,陳大頭已經準備收起漁網往迴走了,這是他突然驚唿,“好大的家夥!”


    唐缺被陳大頭的驚唿喚醒,湊了過去,“什麽好大的家夥?”


    “還不知道。”陳大頭興奮的說,“漁網重得收不起來,肯定是大收獲!”


    唐缺撇撇嘴,幫著陳大頭拉起漁網,漁網沉重的驚人,兩人耗盡全力也無法收起。“拉到岸邊去,讓大夥一起來幫忙!”陳大頭決定。


    漁船拖著沉重的漁網,行駛速度奇慢無比,即使陳大頭跟唐缺累得滿頭大汗,也花了將近三個時辰才把漁船駛迴了漁村的小碼頭。


    村中的漁民見陳大頭跟唐缺遲遲不歸,早就自發的在碼頭等著了,他們三言兩語的討論著什麽,表情有些焦急,陳大頭跟唐缺再不迴來他們就要集體出發去找他們了。


    見到陳大頭的漁船出現在視線中,漁民們才鬆了口氣,招唿著幫陳大頭把漁船靠到了碼頭邊上,碼頭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唐缺看到即墨蓉也混在人群裏,伸著小腦袋好奇的朝裏觀望著。


    “陳大頭!你捕到了什麽東西?這麽重!”老趙使勁拉了拉漁網,隻見其分毫不動,老趙咋舌道。


    “誰知道呢。你們快幫我一起把這個大家夥弄上來!”陳大頭招唿著,漁民們嘩啦啦一擁而上,吃力的一點一點講沒在水中的漁網拉起來,當它浮出水麵,唐缺驚駭的瞪大了眼睛,一副見鬼的表情,漁民們也是驚唿一片。


    此似蛇非蛇的生物大概有五丈長,七尺寬,體型可以說是非常碩大,渾身布滿了墨綠而細密的鱗片。唐缺一看就瞪圓了眼睛,因為他看到了這生物修長的身形上居然長有爪子,有爪子的蛇是啥——蛟啊!看這頭蛟雖然還沒有要長出角的跡象,但是從外型看來,這確確實實是一頭蛟龍。


    被漁網給抓住了的蛟龍,大概是史上第一頭吧?唐缺仔細的打量著這頭蛟龍,它一動不動,看來早已斃命,它的身體多處有燒焦的痕跡,頭部更是焦黑一片,看來那就是它的致命傷。


    傳說蛟龍若是遇到雷電暴雨,必將扶搖直上騰躍九霄,成為真正的龍。


    這頭莫非就是化龍失敗,被雷電生生劈死的?


    可最近都沒什麽風暴,最近的風暴都要追溯到半年前自己穿越那時了……唐缺一怔,心中一震,莫非這頭蛟龍與自己穿越有關?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瞬間就如同病毒滋生蔓延開來,唐缺死死的盯著這頭蛟龍,表情有些詭異。


    “這是海蟒?”陳大頭揣測。


    “不是吧?哪有海蟒有爪子的?”老趙反駁。


    “這是蛟。”唐缺突然說,“蛟似蛇四足,是龍的一類。”


    漁民們突然靜了下來,望向蛟屍的目光中有說不出的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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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莊西邊的樹林深處。


    女子微笑著看著四肢匐在地麵的狼型巨獸,一個湛藍的圓球漂浮在她右手手心,九條修長美麗的白尾在她身後舞動,“火兒,我隻是想要你主人的那半顆化形丹,其他的我一律不碰,同為妖族,你何苦為難我?”


    巨獸低吼,渾身火紅的鱗片微張,赤紅的雙眸死死的盯著女子。


    “嗬,你倒忠心。”女子不鹹不淡的說了句,“火兒,你已經老了,根本無法阻止我,你讓開,我不想殺你。”


    巨獸寸步不讓,酒紅色的眸子裏已有死誌。


    它早已暮年,即使今日女子不殺它,它也苟延不了幾日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拚死一搏,以全忠義。


    “何必呢。”女子一聲歎息,手中寶珠藍光暴起,潔白如雪的小手輕輕一推,寶珠閃爍著藍光,如同流星一般砸向巨獸。


    正中頭顱。


    巨獸小山般的身體轟然倒下,它的額上被寶珠砸出了碗狀凹陷,大腦已經被寶珠上所帶的狐火焚成灰燼,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原來當年李青把你傷得那麽重,你連我的一招都接不住了。”女子站在巨獸麵前,輕輕闔上它圓瞪的雙眸,小手按在它的額上,檀口輕聲念道,“天之高處,魂之所棲。”


    女子收迴手,繞過巨獸的身體,那一是麵丈許高的石壁,恐怕有千斤之重,不知是被什麽人移動過來的。石壁上下滿了鐵畫銀鉤般的字,女子皺了皺眉頭,這些字她並不認得,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感覺到一股悲愴豪邁的氣息撲麵而來,讓她有些發愣。


    血魔尤人麟,縱橫江湖三十三年未逢一敗,可惜最終長安一戰,敗在了淨念禪院潛修多年的武僧李青手下,身負重傷,又被多年積累下來的仇家一路追殺,靠著火兒才勉強逃入了這片林中,可是隻支撐了數日,還是因為傷勢過重不治身亡。


    石壁下坐著的枯骨就是他的屍體。


    “念在你一世英雄,我就幫你入土為安吧。”女子喃喃,隨手一揮,寶珠激射而出,將地麵轟出了一個一人大小的坑,女子小心的將屍骨移入其中,然後五指微曲成爪,淩空向石壁一揮,石壁的一角瞬間碎裂開來,卻沒有損傷石壁上的文字,女子衣袖一掃,落下的碎石頓時飛向坑中,片刻的功夫就將尤人麟的屍體掩埋了。


    女子施施然走到石壁下,打開了被牛皮包裹的尤人麟遺物,裏麵是三卷書與一個小瓷瓶,女子沒有理會書籍,隻是拿起了小瓷瓶,這才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若是有人在此,必會被她的笑容迷得心神俱醉,美人一笑傾國傾城,大概就是如此。


    女子從瓷瓶中倒出半粒藥丸,將其端在手心,猶豫片刻,將藥丸吞入口中。


    她臉上浮現出了痛苦的神色,蜷起身軀,雙手交叉緊握雙臂,蹲在地上,嬌軀不住的顫抖,額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女子身後舞動著的九條尾巴開始漸漸變小,向是一點點的收進了女子的身體,每消失一條尾巴,女子的神情就痛苦一分,直到九條尾巴完全消失,女子已經麵色蒼白,嘴唇咬出了血,那嬌柔的樣子無比惹人憐惜。


    良久。


    女子站起身,呆立良久,一聲歎息,那哀傷的神情像是訣別,然後她舉步離開,身影漸漸消失在樹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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