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母親給自己讀過的一首詩,“人群中這些麵孔幽靈一般顯現,濕漉漉的黑色枝條上的許多花瓣。”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麵前少年的笑容,咫尺天涯。


    沒多一會雨便停了,陽光就細細碎碎地掉落下來,一朵一朵翻滾著開在地上,蒸幹了窗邊樹葉上滴著的水珠。


    暑氣翻湧。


    時鍾的時針動了幾格,分針又轉了幾圈。


    顧寧遠在書房裏難得些嚐到坐立難安的滋味,他猛然意識到自己有多想看見沈約。


    這渴望幾乎讓他膽戰心驚。


    然而等顧寧遠再進沈約的房間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他推開門,發現c黃上早就沒了人影,隻有被子攤在一旁,隻留下一個淺淺的痕跡。


    簡直像是睡美人被救走了似的。


    顧寧遠心中一窒,大步跨進去,才聽到從浴室裏傳來的聲音。顧寧遠並沒有覺得安心多少,他想到昨天沈約夜不歸宿的事就一陣頭痛,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自私——他並不在乎少年到底適合生存在哪裏,但必須在他的視野內。


    無暇細想,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直接打開門,衝進浴室了。


    ——顧寧遠維持著開門的動作僵硬住。


    浴室裏霧氣蒸騰,撲了顧寧遠滿臉滿身,他隱約感到身上發熱,也許不是因為水汽,是因為——


    沈約。


    纖細的少年正站在近處的淋浴下麵,水汽朦朧。


    沈約大概是沒反應過來,也是,他忽然看到闖進來一團人影,猝不及防,還沒反應過來,就知道呆愣愣地僵在那裏。


    顧寧遠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他像文藝複興時期畫卷上的天神,朦朧卻真切。


    於是顧寧遠一瞬間竟然後悔起先前拍賣會的畫卷展品,應該拍下來才好,不知道現在去買還來不來得及。


    他沒有太多時間去想那幅畫了,因為沈約轉過身來。


    沈約光著身體,從頭到腳淋的濕漉漉的。他的皮膚很白,像是瑩白的玉,水珠從頭發上滴下來,自鼻梁經過,落在臉頰上,滑過淡色的嘴唇,最後滾過細長優美的脖頸。


    有一塊與眾不同的地方。鎖骨之下,沈約的左邊胸口不是和周圍相同的白皙,那裏一團黑色,正隨著唿吸,同胸口上下起伏。


    沈約像是察覺了什麽,瞳孔一縮,後退兩步,拿毛巾遮住了那塊地方。


    “那是什麽?”顧寧遠眼神晦暗,厲聲問道。


    若是沒看錯,而憑借顧寧遠的眼力也不可能看錯,那應當是一枚紋身。


    那不是鮮豔的色彩,卻也不是小孩子胡鬧的紋身貼紙,是真的,一針一針,細密穿刺在血rou上的。


    文身。


    沈約似乎很緊張,又很害怕,連拿著毛巾的左手都在發抖,像是承受了什麽不能承受的,指甲死死地扣進胸膛裏,他猛然劇烈的咳嗽了兩聲,隻是幹咳。


    “沒,沒什麽。”沈約少有這樣倉皇失措的時候,這簡直是他小時候的樣子,連頭都不敢抬,就著急否認。


    顧寧遠卻沒有理會他,徑直走上前,不管沈約還在向前逃——事實上他也沒有哪裏可以逃——他狠狠攬住了他的腰,不顧水花濺了一身,就一把抓住了他左手的手腕,要掀開來看一看下麵是個什麽東西。


    沈約咬著下唇,想要掙脫,卻沒有那樣的力氣,隻好懇求顧寧遠。


    “不要看,不要看……求求你,不要看……”


    可顧寧遠卻無動於衷,興許有那麽一絲心軟,都被怒火燒的一幹二淨。


    他覺得自己遠遠忍耐了比今晚更加漫長的時間。


    顧寧遠從沒生氣成這個樣子,此時用來思考的都不是腦子,換成了本能。


    他一大半是被氣昏了頭腦,辛辛苦苦養大了的孩子,喜歡上了一個人也就罷了,怎麽能夠不珍惜自己?還有一小半,就是他的私心作祟。顧寧遠心裏想,自己萬分珍惜的孩子,即使有喜歡的心意,恐怕都不會說,生怕驚擾了沈約,叫他過得不開心。而那個人竟然就這樣在沈約身上留下這樣的痕跡。


    就像是犯下大錯的孩子,再怎麽掙紮求饒,還是被顧寧遠冷血無情地掰開來。


    他整個人都是赤裸的,因為在浴室的緣故,渾身都在發燙,顧寧遠的掌心能清楚地感受到濕滑黏膩的溫度。而直到他的左手被掰開,那個被隱藏的字被暴露在空氣裏,沈約像是再也沒有希望,連身體的溫度都涼了許多。


    即使是才紋上去不久,可那兩個字還是瞧得清清楚楚。


    那是“寧遠”兩個字。


    顧寧遠怔住了,他放開沈約,自己的手滑到沈約的胸膛,指尖在那個字前停留了半刻鍾,最後還是貼上去,輕輕地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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