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誌堅在平康坊的住宅前,圍滿了各路仆從。不少人都等不及門裏的人來應,就急匆匆的把自家描金貼銀的拜帖從門下麵就那麽直直的塞進去。


    “李錄事為人和善,是太子殿下的心月複,要找他打聽,是最妥帖的了。”所有的人都伸長脖子等著,可惜門裏出來一個老者,收了拜帖,拱手道:“各位請迴吧!大人不在家,一切等大人迴來才能定奪。各位請迴吧!別擠在我家門口了!”


    擠在門口的人又等了個把時辰,見實在是沒有希望,才一步三迴頭的離開了。


    李誌堅當然沒被堵在家裏,不過他在將作監也好不到哪裏去。楊牛二位典事已經和他絮叨了許多遍了。


    “李錄事,這事,我們可不能答應。這手藝可是太子殿下的,我們怎能讓他人知曉?你應當一口迴絕,打發他們滾蛋啊!”


    “你們不必再說了。太子殿下此舉必有深意。至於我們……眼下還是不要誤了聖人封禪的事情。忙完這一陣,再搞這個不遲。”李誌堅把手指往坊內一指:“這些零配件的生產和維修技術,你們搞定了嗎?”


    楊牛二位典事相視一眼,值得不情不願的往迴走了,他們的任務是把所有蒸汽機組的零配件都生產一遍,並且組織一隻維修隊,能夠熟練更換每個配件。這不他們作為監工,可不是隻得天天守在坊內?


    李誌堅這才鬆下一口氣,迴頭吩咐隨從:“可算打發走了。我們迴東宮。”他匯報工作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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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河南道曹州治所濟陰縣(今山東定陶)城門剛剛打開,兩隻大車隊伍就緩緩的駛出去,在平整的夯土路上緩緩前進。此去黃河渡口隻有50裏地,隻要捱的辛苦,一日就能走到。


    曹州的濟**驛,並不在黃河幹道上,而是在流經汴州的濟水上。隋煬帝開鑿了一條通濟渠,在汴州的板渚聯通了黃河。在今天的地圖上看的話,會覺得比較奇怪,因為黃河到開封的距離,比開封到板渚的距離要近不少,為什麽它還要費勁另挖一條水路呢?


    這是因為隋唐黃河河道和今日不同。在有記載的曆史間,黃河經曆了六次大的改道。在唐代,卻處在黃河曆史上最安靜的時期,這一段時期前後八百年,氣候溫暖,陝北高原植被情況還比較良好,黃河甚至出現過清水期,因此這八百年也是黃河流域農業發展的黃金時期。(從公元69年到893年)


    在這前後,黃河一旦決堤,就會帶來大片的濕地和湖泊。而黃河一旦改道,又會使這些湖泊淤積或者消失。最為著名的例子就是東平湖。這個湖曾經是後世大名鼎鼎的水泊梁山,水滸傳好漢們聚集,打家劫舍的地方。


    當時號稱八百裏水泊梁山,但現在的東平湖周長不過62公裏,合唐裏100裏。如果要達到八百裏的水平,那東平湖的麵積要比今天大八倍,這意味著從現在的梁山縣到東平縣之間廣大的地區都是古代的湖區。光憑這一段也還是不夠。


    東平湖在當時有個霸氣的名字:巨野澤,或者叫做大野澤。山東省菏澤市巨野縣遠在梁山縣以南40公裏。在唐末宋初以前,這一片都是大野澤的水麵。


    而古代大野澤多大?據記載,隋唐時期,大野澤南北三百多裏,東西一百多裏。遺憾的是這一片地區從未在曆史地圖上清晰的標記過。那麽它的具體位置又在哪裏?


    打開今天的地圖,從東平湖往東南方向走200公裏(300唐裏),正好經過昭陽湖和微山湖兩座大湖。而巨野縣東60公裏(100唐裏),濟寧縣這一片平地的海拔,正好略略低於巨野縣的42米,隻有梁山縣的38米左右,和今日的東平湖水麵極為接近。


    在宋代梁山好漢的活動區,在今天的梁山縣。在當時,它是大野澤湖中心的島嶼。


    而現在的昭陽湖和微山湖,在元代以前並未出現在記載中。可見,今天的山東省從巨野縣東北方向,現在的梁山縣,鄆城縣,濟寧縣,南到江蘇的豐縣,所有這一片海拔低於40米左右的地區,在隋唐可能都是大野澤的水麵。而這麽大的一片湖區,在隋唐黃河穩定期之後的決堤中,就被黃河帶來的滾滾泥沙給逐步填平,最後淤積成為陸地,把大野澤的大部分都變成了良田,剩下的部分形成了今日的東平湖,昭陽湖和微山湖。


    在唐代元和年間(806-820)有一本詳細的地理書《元和郡縣圖誌》記載了這一段時期唐代的地理水利狀況。它流傳至今,可惜圖畫部分已經遺失,現代人也隻能在隻言片語的描述以及地理特征的考證下,才能推斷一下當時華北地區的麵貌了。有一點是很確定的,那一定是江河湖海,煙波浩渺,舟船來往,河渠交錯,好一個華北魚米(粟米)鄉啊!


    話休繁緒。話說這一隊車隊,輾轉三四個時辰,終於在午後趕到了濟陰碼頭。這也是水驛之一,是從汴州往青州,齊州方向重要的水路驛站之一。車隊到了水驛的客棧,乘客們便自己投了店,早有船家的夥計在唿喝往來旅客:“明日的八百石大船往汴京!客滿就開船了!”


    也有去下遊的:“五百石大船往濟南,青州方向,還差三個位置!”


    兩名衣著青衫,年級在十五六歲的少年卻好奇的看望這一切。身後卻有一個年級四十歲餘的漢子招唿道:“鄭大郎張二郎,莫要管這些,大人早有吩咐,隻去胡家的船行就是,何必理會旁人?”想來這正是兩位少年人的仆從。出門在外,須得年紀稍長,有經驗的人帶著,才不致於讓人擔心。


    “曹老三,不礙事,我們也隻是體察一番民情。不如我們去集市走一走?又不費事。”二人雖然嘴上要去,卻仍然眼巴巴的看著曹老三,指望他同意。


    曹老三見二位少爺去意堅決,隻得轉過身子:“行行行,隻要你們不嫌逛街累的腳疼,也讓你們見見世麵,看看外麵的商鋪和你家的有什麽不同。”


    鄭大郎張二郎一路走來,初覺得新鮮,後來也漸漸發現,這水驛的商鋪和濟陰郡內也沒什麽不同。隻當說:“也無甚麽新意。隻盼望出了曹州,能看到些新鮮風情。”


    曹老三便道:“你也就是去到了西京,方能看到些皇家氣度。不然這天下的州郡風物,能有多大的不同呢?”他話音剛落,旁邊酒肆就有人接話到:“好大的口氣,莫非閣下走遍了天下不成?”


    曹老三作揖道:“是某孟浪了,某也就沿著黃河走了十幾年,遠處卻也沒有去過。不知這位兄台有什麽指教?”


    這位遊俠見他並不是狂浪之人,舉止有禮,便也收了爭鬥之心,便說道:“某原居泉州行商,倒也去過嶺南道,風物自然與中原大為不同。不說哪般遙遠,這位客人之效下一趟揚州,和這黃河南北兩道,也是一眼便知區別。”


    曹老三卻道:“兄台真是去過遠方的,不過不知道兄台去過西京沒有。”


    那人說:“某正要去西京,以前卻沒有去過。”


    “兄台,誠然這天下十道,各有特色,但你若去了西京領略一番,也會覺得除此之外,天下盡然失色的。”


    鄭大郎看他們鬥嘴厲害,也生起賣弄之心,當下便吟誦起今日學的的文章《西京賦》中的一段:


    “柏梁既災,越巫陳方。建章是經,用厭火祥。營宇之製,事兼未央。圜闕竦以造天,若雙碣之相望。鳳騫翥於甍標,鹹溯風而欲翔。閶闔之內,別風嶕嶢。何工巧之瑰瑋,交綺豁以疏寮。幹雲霧而上達,狀亭亭以苕苕。神明崛其特起,井幹疊而百增。跱遊極於浮柱,結重欒以相承。累層構而遂隮,望北辰而高興。消雰埃於中宸,集重陽之清澂。瞰宛虹之長鬐,察雲師之所憑。上飛闥而仰眺,正睹瑤光與玉繩。將乍往而未半,怵悼慄而慫兢。非都盧之輕趫,孰能超而究升?”


    他少年之聲,清澈響亮,又用了極為標準的金陵古音(當時唐代普通話是關隴口音,但是讀書人仍然使用傳統的古音也就是當時的金陵古音來做詩吟賦),聽起來竟然異常好聽,一時間連行人都來欣賞這個搖頭晃腦的少年的表演。


    他念完一段,那人卻迴:“小女圭女圭,你這個西京卻不是當今的西京,當今的西京是前朝宇文述所築,可比漢朝的西京大了不是一點半點。”


    原來這個《西京賦》是東漢張平子張衡所著,說的還是漢長安城。


    那人從路旁酒肆站起身,人才發現他是相當瘦長的一個人,他年紀不大,麵貌清臒,帶有三分飄然裝逼之氣,隻見他發嗓開聲,高聲道:“你這女圭女圭給我念賦,我也迴你一賦,你聽好了,這篇名為《漁父歌滄浪賦》”:


    注:這首賦是近代敦煌考古的成果,長期以來本已遺失,而敦煌學又從存於西方博物館中的敦煌殘卷中,把這首唐代的賦重見天日。


    昔漁父兮泛波中流,逢138看書網渡頭,我有垂綸之恩,君含去國之愁。紉佩江邊,悄爾投荒之淚,鳴桹波上,飄然不係之舟。於是停棹而問曰:“人合娛情,子何喪誌?況斯處也,水疊晴綠,山橫曉翠,曾無止足之心,似有關身之事。”


    乃言曰:“愚本楚人,家與楚地,嚐欲去奸黨,滌浮娼。疏不知世以昏兮道不行,我獨醒兮人皆醉。”


    漁父曰:“振佩鳴珂,其生若何?胡不釣雲林,掛煙羅。笑迷津而指道,138看書網以長歌。”


    歌曰:微風動兮百花塢,扣舷歸兮滿江雨,掛雲帆兮何足數,來灌嬰兮滄浪浦。


    又曰:泛蓬萊兮戲嫋鷺,澄水鏡兮照虹霓,來灈纓兮滄浪溪。


    以而漸迴遠汀,還依曲島,鶴性多暇,龜年自保,難知避世之由,但見無羈之抱,蘋風夕起,層台豔豔之波,蘭露曉濃,兩岸綿綿之草,去影繞分,餘聲尚聞。似落寒林之葉,不歸暮嶺之雲,渡若洲邊,稱為漁者,往往瀟湘水上,亂入鷗群,至今茲地長閑,斯流無極,前溪後溪之山影,千年萬年之水色,吾欲棹孤舟而釣滄浪,其奈名未成而來不得。


    高人作賦一首,並未飄然而去,反而主動走到鄭張兩個少年麵前,且看他要說出什麽話來,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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