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我也記得,那時的你不過是這麽一丁點高的孩童”,老者抬起手臂,微微示意。


    “雖然年幼,資質卻很不凡,一點就通,比起我當年,那可是遠遠勝之啊!”老者喃喃自語,像是在迴憶,又好似是在夢囈,陷入美好的幻境中。


    “天兒,你可知道老頭子我這一生最為得意之事為何?”老者臉上忽然泛起一陣紅潤,他掙紮著坐起,泛神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身上掃過,而後他又環視賦雨閣群山,眼中有留戀,有希望,有期盼,更有一絲物我同歸的灑脫。


    “我最為得意之事,就是收你為徒,嗬嗬......”,老者笑了起來,笑聲裏透著一種釋懷,一份欣慰,還有一份以之為傲。


    “當年啊,你決定修行那詭異功法時,其實......其實身為師尊的我,並不認為你能成功,甚至還一度的以為你會墜入邪道”。


    “隻.......隻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成功了,不僅修為超越了賦雨閣的諸多前賢,而且還讓天玄神火訣有了更進一層的提升空間”。


    “..............................................”


    一個原本很安靜、少話的老者,此刻不停的嘮叨起來,好像即將離去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徒弟一般。


    所有人默默的聽著,不曾打斷,就這樣靜靜的,讓他最後一點時光,安詳的離去。


    “如.......如今,你的修為更遠勝過老頭子我巔峰之時,鳴翠鋒和賦雨閣交到你的手中,我......我.....放心”。


    劉煜天偉岸的身形一僵,他仰天大嘯,可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好像喉嚨被堵塞,隻能傳出了重重的歎息聲,顯然,他已是悲痛到了極點。


    林驚宇、穆雲錚、謝清菀等一些年輕弟子,淚水如流,年少縱使再不知愁,可生離死別就在眼前,又叫人怎不感傷,更何況,還是自己可敬的師長。


    此時,身為外人的劍魔、逍遙書生也不禁悲從心生,搖頭一歎,天道渺渺,任你風華絕代,豔冠古今,也終究會化為一抔黃土,長生不可期,人世險阻多,險阻多啊。


    而林暮天、林逸凡、天雲掌教等人一直靜立不動,在此時,語言是何其的蒼白與空洞,他們有霧的雙眼,注視著老者,人生聚散離合,如同浮雲變幻,天地萬物,盡皆如此,可真當這一刻來臨時,那堅定、淡泊的道心,仍舊不由自主的顫動,修道何為?獨善其身?兼濟天下?還是守護心中所在意的人或者事物?


    察覺到自己師尊體內生機消逝速度的變快,劉煜天不禁加大了靈力的輸送。


    “咳......”,老者一陣咳嗽。


    “好了,就.......就不要再浪費紫竹的生機之氣了,今天,宗門的傳承之物取迴,老頭子我很開懷,天兒,就將我曾經教你的天玄神火訣,演示一番,也好讓老頭子我看看,你.....你將它提升到了何.....何種地步”。


    “我?”劉煜天猶豫了,因為一旦他撤手,老者恐怕離開的更快。


    “煜天師兄,你就讓師伯見識一番,天玄神火訣能在你手中達到的極限吧,如此,也算了卻了師伯的最後一樁心願”,林暮天開口道。


    通天紫竹碧光流轉,霞氣蒸騰,每一片葉子就像一片碧霞,入目皆是晶瑩,當山風吹過,如芭蕉葉般大的竹葉,隨風而動,碧光滔滔,在雲層中,這更是一番賞心悅目的盛景。


    隻是這盛景之下,掩藏的是何其濃厚的傷悲,悲!愁雲同悲!


    劉煜天縱身來到天際,任由蒼茫白霧扶身,忽然,他眸中精光一閃,雙手開始在虛空滑動,初始很慢,掌心有一團若燭火的光團浮現,同時還隱約有一股熱浪傳出。


    逐漸,兩團火焰自掌心飄離,而後在空中陡然爆散,形成一片火海,烈焰熊熊,奇異的是那股熱感卻消失,貌似威能減小了不少,然而目猶可見的卻是,虛空在烈火的熔煉下,漸漸的扭曲變形,甚至融化。


    那一片火海沒有擴大,當中的火焰卻越發熾烈,神火躍動,幻化出驚世絕景,有火龍騰空,長嘯九天,又有鳳凰浴火,鐵翅一展,擊破蒼穹...............,各種變化,層出不窮。


    “好.......好.......,天玄神火訣的至高境!”老者斷斷續續的歎道,“隻是它的更進一層又..........又在何方?”


    忽的,火海中的景象又變,一切異象消失,那裏好像成了一片幹涸的沙漠,地上滿是裂痕,裂痕中火熱的岩漿翻騰,可最中心處,竟然有一抹碧色,它是如此的醒目,那麽的生機盎然,甚至隱約可以看見劉煜天的身影在其中。


    至此,所有人震撼,就連逍遙書生和劍魔也悸動不已,這分明是返璞歸真到了極致的境界,可以說是將一門神訣修煉到了極境,萬物初始,萬道歸宗,而一陰一陽謂之道,劉煜天無疑將天玄神火訣提升到了更高的層次。


    那抹碧色是一株小草,紮根在岩漿中,散發蒙蒙光輝,突然草葉抖動,岩漿噴薄,一條條赤紅的神鏈衝天而起,神鏈萬條,帶著火焰,垂天而下,仿佛是天地道則凝聚而成,將那株碧草繚繞,而那株碧草,則像是大道的本源,掌控著諸天,兩者本為矛盾,卻又和諧的共存。


    “嗯?”


    劉煜天劍眉一凜,突感覺心口一陣刺痛,仿佛有什麽重要的人要離自己遠去,他身軀一震,籠罩他的那片火海轟然破碎,他如火神一般,從中走出,向坐在紫竹上的老者看去。


    此時,老者依然端坐在紫竹上,眼睛微閉,神態安詳,麵上帶著一股淡淡的笑容,隻有一頭稀疏、蓬亂的鶴發,在山風吹來時,輕輕地飛揚,輕輕地舞動,像是在代替他的主人和眾人告別一般。


    隻是這告別的方式,太過無聲,太過蒼涼,也太過淒慘。


    劉煜天一怔,他的神色刹那間變得僵硬起來,雖知道最後的結局終會是如此,但沒有想到老者的最後一刻,還是將他這個唯一的弟子打發到一邊去,這是在減少他的難過嗎?


    殊不知,他現在最深切的期望,就是陪師尊最後一程,蒼鷹縱然已能夠一翅擊天,獨當一麵,但仍會對那曾經教它展翅的嗬護,有著濃濃的依戀,即使那嗬護已這般無力,可也不忍他遠去。


    “師尊...........”


    劉煜天顫抖著聲音,輕聲的唿喚,一雙鐵拳被他握的很緊,青筋暴突,在極力壓製著悲傷。


    林驚宇等所有年輕一代弟子雙眼通紅,滿眶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


    曾經和老者相處的場景,不禁在識海閃現,在玉林堂,老者是那麽的和藹、風趣,連哄帶騙,誘自己與謝清菀喝酒,而換來的所謂“好”的宗門任務,竟是去搶三棵夏枯草。


    當呈上夏枯草,兌換成門派貢獻點時,麵對老者的再三刁難,林驚宇真想奮起反抗,可現在想起來,能有一個“特殊照顧”自己的長輩,是何其的幸運。


    而時隔十年,閉關方出,剛得知這個老者的身份,卻已是陰陽兩隔,生死蒼茫。


    想著、想著,一滴滴熱淚,從林驚宇的眼眶流出,而後又順著臉頰滴落,落在通天紫竹的碧葉上,是那樣的晶瑩透亮,仿佛也包含著傷悲。


    劉煜天迴到紫竹上,他的雙腳如灌了鉛般沉重,艱難的挪移到老者的身前,他拿起老者的手臂,慌亂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僥幸,緩慢而顫抖的探向老者的腕脈。


    “啊?”


    “師尊......走了.........終究.......還是走了”。


    劉煜天嘴巴半張,臉部肌肉一陣顫動,但是很快,那一絲慌亂被他壓下,他雙手托起老者的軀體,道:“如今,宇文梟既已退走,後續之事,就交由掌教師兄處理,我將師尊帶迴鳴翠峰,料理師尊後事”。


    旋即,劉煜天直接撕裂虛空,衝天而去。


    又是一日,太陽剛從山後升起,鳴翠峰的一座竹林中,雲氣繚繞,百鳥鳴脆,沾滿露珠的竹葉,在晨風中徐徐婆娑、沙沙作響,無比的靜謐中,帶著一種憂傷,還有一種超脫的淡然。


    凝結在竹葉上的露珠,在陽光的映射下,閃爍著晶瑩的輝光,像極了蒼天的淚。


    竹林的半坡上,有一座新壘的墳塚,墳前靜靜的佇立著數十人。


    當前的六人,正是賦雨閣護教長老林暮天和五脈首座,其後還站著一些長老和弟子,林逸凡、林驚宇等也赫然在其中。


    “師尊,這是你最愛喝的瓊露竹液酒........盡情的喝吧.......不夠的話,告訴煜天........定當為你取來.......”,劉煜天取出一個灰色酒葫蘆,屈身放於老者的墳前,而後注視著豎立的石碑,默默不語。


    “煜天師兄,我們離開吧,師伯的性子好安靜,我們在這裏已經三天了,擾了他的清修,這樣不好,相信若是他在天有靈,會怪罪我們的”,林暮天上前,伸出一隻白皙如玉石的手,有力的按在劉煜天的肩膀上。


    “嗬嗬......,也是,師尊向來喜靜,我們不應該在此叨擾,走吧”,說完,他竟當先離開,快步如風,眨眼之間沒了身影。


    “哎.....”,紫月首座在心裏輕輕一歎。


    同門幾百年,對各自之間的性格,可謂是了如指掌,她明白這個神情堅毅、天塌也不驚的師兄,此刻比任何人都來得更痛,更傷心。


    “隨他去吧,讓他一個人靜一靜,未嚐不是好事”,林暮天轉首,看著那座新壘的墳塚,道:“師伯,你一路走好,賦雨閣的未來,就放心的交給我們吧”。


    “走吧,迴主峰,天下氣運轉化,我們也該好好布局,以為我賦雨閣爭取那僅有的一線生機!”


    “暮天師弟,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麽?”聽此話後,天雲掌教問道。


    “天道失常,亂世將起,世間的因果,看不透、堪不破,我又怎麽知道我看到的,就一定會是真的”。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荒古戰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羽化若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羽化若塵並收藏荒古戰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