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這種事,對於一些人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對於更多人來說卻是通向山上的唯一小路。且這條路實在夠窄,側著半個身子都不見得能擠過去,就算擠過去了也可能一不小心擠到腦袋,就變得有些不靈光。


    尚平承不大願意自家的孩子受這個罪,左右他並不同於凡人,他的孩子便也不同於尋常人,是以沒有從小便開始抓兒子們讀書的事,便有一個做了將軍,一個承襲自己的經商事業,另一個雖則是功名出身,可一開始的名次也不過是勉強能入得聖主的眼,他如今能做到這個位置,多半也是因為考試時沒夾到頭,便比那些考得好的同窗能懂得為官的道理。


    但不管如何,備受關注的還是頭名。


    唔,若是鄉試和省試再加上殿試都是頭名,那便更受關注了。


    尚平微起身將窗戶打開,讓房間透透氣,漫不經心地說:“什麽時候,你竟然有這麽重的凡心了?”


    尚平承老臉一紅,沒承認自己凡心怎麽樣,索性將桌子一拍,開始放重話:“你是不敢說自己能連中三甲嗎?”。


    “我何必要保證這種事?”


    “你一向喜歡自承書讀的比四海八荒的所有土地都多,文才便是九重天上的那位文曲星都比不過你。怎麽如今竟這麽沒自信?”


    尚平微拿眼睛看了他色厲內荏的表情一眼,“唔,我果然沒看過,春江潮水連海平,土地凡心四處生。你娶了媳婦可不隻是因為要娶媳婦而已,而是因為做久了凡人便被染上這些色彩了吧?”


    他忽然話鋒一轉,聲調變冷:“我大概不是頭一迴提醒你,不管你是土地,還是已經變成了個介於土地和凡人之間的東西,我的小蘿都不許你做出一丁點會傷害到她的事。”


    “哪能呢哪能呢。”尚平承嘿嘿笑著。


    尚平微便將那一摞冊子隨便翻了翻,正想繼續細看時,卻見管家寧恩匆匆地跑了來,門都沒進,便急急喊起來:“老主人,三郎迴來了。”


    “三郎?”尚平承沒反應過來。


    “哎喲,我的老主人,你這節骨眼上愣什麽神?你不是心心念念盼著你的孫子迴來嗎?人都進了大門了,我跑來的時候,三郎都已經從過了轉角,轉眼就到這裏了。你還等什麽,趕緊去瞧瞧啊。”寧恩一著急,連敬辭都忘了說。


    尚平承仍然覺得不可思議:“不是說要等中秋節時才會迴來嗎?先下不過才春天。莫不是……莫不是我記混了,如今不是春天,而是秋天?”


    尚平微嗤得一笑,尚平承這模樣,哪像個做爺爺的,倒像是就等戀人迴家的怨婦,終於等迴來時,又是欣喜又不敢相信。


    大概時間久了,不論是怨婦還是爺爺,都會變成這種不怎麽正常的模樣?


    尚平微捏了捏尚平承的肩膀,提醒他:“你孫子迴來,你這做爺爺的還要在書房裏呆著?”


    他已聽說過,尚平承這幾個兒孫經年不迴家來,也偶爾有這幾個稍微年歲大些的孫子可以迴來瞧瞧,兒子卻已有幾年不見了。


    真是個可憐的老頭。


    尚平微搖搖頭,非要弄這麽大個家業,如今這日子過成這樣,遠不如當初的那兩間茅屋。


    尚平承“啊”得一聲,終於迴過神來,身子搖擺了一下,看得尚平微直皺眉,莫不是染了凡塵,連身手都跟凡人差不多了吧。不過歡喜歡喜,竟然有些站不穩的趨勢。


    急急忙忙趕出去,卻在院子裏撞見了三郎。


    尚平微也跟過來,一眼看到一個往這邊走過來的少年郎,大概十五六歲的模樣,長得眉清目秀,倒有幾分尚平承幾十年前時的風采。


    竟是個美少年麽。


    尚平微模著下巴想了想,由上及下把這少年打量一番。


    少年迎過來,便撲通跪下,喜極含泣地說:“爺爺,不肖孫兒迴來看您了。”


    尚平承忙將他扶住,老手有些抖,卻緊緊地握住孫子,連聲說:“好好好,迴來就好。”


    唔,這個模樣,跟個凡人更沒什麽分別。


    尚平微在後麵閑閑地做出評價。


    尚平承又問:“你怎麽迴來的?你爹娘也放心叫你一個人迴來?”一麵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親手給他拍了拍褲腿上沾上的灰塵,被少年阻住了。


    “爺爺,這裏涼,我們去屋裏吧。我一個做孫子的迴來看爺爺,莫不是還要叫爺爺你惦念嗎?孫兒不能時時在身邊盡孝,卻還要如此,那就實在是不肖了。”


    少年郎的一番話說得十分清朗,尚平微對這少年的印象就又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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