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不緊不慢地在前麵走著,時不時跟後麵提著包袱的如意說一說話,問一問郎中府的情形,卻也不十分親近,如意也知道她是避諱著自己,也樂得自在,一邊走一邊四處瞧,才發現偌大個碧雲苑的園子居然被花籬一分為二,中間還留出道門來,而另一半居然是玉珠的住處,裏麵雖小,但好在精致,正堂抱廈角房一應俱全,果然是費了心思布置,也難怪趙姨娘對玉珠嫉恨成那般。


    到了正堂,玉珠懶懶地坐在位上,吩咐了小丫頭下去斟茶來,卻是向著如意笑道:“你這一去就是好些時候,也不使人搭個消息來,隻當你不記得我了。”


    如意欠身笑道:“怕姑娘事多,不敢來攪擾。”


    玉珠指了指自己這房中,道:“我這裏小丫頭都還有的,隻是缺一個貼身伺候有眼色的,所以讓送人來,誰知道送來一個兩個都是些蠢笨不堪的,都讓我打發出去了。這迴倒把你盼來了,再好也沒有,當初我還多得你照顧呢。”一雙眼卻是透亮地瞧著如意。


    如意知道在府裏做主子的,最避諱別人說出身不好的事,自然不敢拿當初跟她一道伺候的事來當交情,忙道:“姑娘說哪裏話,我自當盡心伺候姑娘。”


    玉珠笑了笑,也不多提這個,道:“你既然來了,少不得要分差事給你,你是二等丫頭,當初又是和我交情匪淺,這些伺候打點也都不用你做,你隻替我多管管這些小丫頭就好了,她們一個兩個還不懂事,有你瞧著想必能安生不少。”


    如意聽到這裏,便知道玉珠的意思了,就是讓自己不要沾手她房裏吃食和起居之類的,隻掛個空名就可,還是信不過自己。她本也沒有什麽爭寵邀功的心思,樂得自在,欠身道:“是。”


    玉珠笑盈盈地喚了她到跟前道:“方才她做了那一出,分明是要讓我疑心你是她的人。可惜呀,我偏偏不信,你要真是她的人,當初就不會被送到郎中府去了,你的傲氣我怎麽會不知。”如意輕輕一笑,不曾說話,的確不會懷疑她是趙姨娘的人,但還是會防著。


    如此,顧安亭來的時候,玉珠也不用她在跟前伺候,她趁機說了自己要去瞧瞧蘇大娘,便拎著些吃食向抱月齋去了。


    “沒心肝的小蹄子,去了那些時日也不捎個話來,眼裏心裏都沒我這個幹娘不是。”蘇大娘看見她好好兒迴來了還過來看自己,一時心裏也是歡喜的,嘴上卻是不饒地數落著。


    如意見她這樣,反而心裏暖洋洋的,知道她必然替自己擔心,少不得賣個乖:“幹娘,您快別惱了我,我也是沒法子,你知道郎中府那邊規矩嚴,我也找不得人捎信迴來給您。我這一迴來不就過來看你了,還從廚裏給您帶了吃食來,您就消消氣吧。”


    蘇大娘點點頭:“那倒是,郎中府那邊是官家,不比咱們府裏。罷了,罷了,拿你沒法子。”笑著拉了如意坐下。


    說了一會子閑話,聽說如意如今在玉珠那邊伺候時,蘇大娘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皺著眉低聲問道:“是趙姨女乃女乃要送了你過去的?”


    如意道:“是,她說沒個去處,隻那裏短了人。”


    蘇大娘歎氣道:“她必然還是對你有些忌諱,玉珠那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如意不明白:“她如今有身子,老爺也是很看重的,怎麽就……”


    蘇大娘一指頭戳到她額上:“這麽大人了還不長點心眼,你不想想,她一個通房平日那般跋扈張狂,又是碧雲苑出來的,敢跟趙姨女乃女乃對著來,趙姨女乃女乃能不恨著她嗎,再說她有了身子,若是生下個一兒半女的,叫濤韻軒的能不忌諱著麽。”


    如意倒是這會才想到,先前隻當玉珠隻是與趙姨娘不對盤,這麽說來看來這府裏有不少人惦記著她呢,在她身邊果然是風口浪尖上。


    蘇大娘想了想,道:“不成,你要是跟著在那邊久了,若是不幫著玉珠就會被打發出去,若是幫著隻怕趙姨女乃女乃日後也不會放過你。我給你想想法子,還要了到抱月齋伺候吧。”


    如意看著蘇大娘,知道她一心為了自己,隻是趙姨娘既然剛把自己送過去,必然不會那般輕易放走,蘇大娘雖然在抱月齋算老資格,但終究隻是個下人,不好叫她為難。


    她笑著搖搖頭:“先不急,好歹才過去,這麽急慌慌地要走,反倒打眼,待過些時日吧。”


    好半天如意才旁敲側擊問起大夫人的病,卻聽蘇大娘歎氣道:“夫人哪裏是身子得了病,怕是心病才是。原本大姑娘去的時候,她就病倒了,為了給大姑娘和哥兒祈福念經,強撐著這麽些時日,幸好一直不見壞,誰料前陣子二姑娘在那邊府裏生了個哥兒,這邊得了消息歡喜的不行,趙姨娘便想著法子跟老爺說要把二姑娘扶正,大夫人哪裏肯依,說大姑娘和哥兒死了還沒除服,就這般著急要把二姑娘扶了正,於情於理都不該。為了這個還跟老爺鬧了一番,終究還是攔不住,二姑娘扶了正後,府裏還請了不少賓客來擺了宴席,大夫人知道後氣得昏了過去,自此便越發重了。”


    如意冷冷地聽著,像是聽別人的故事一般,沒有半點意動,她早就料到父親為了鞏固與劉家的關係,一心想著要把顧玉琴扶正,這些她不驚訝,也已經沒什麽可難過了,隻是想著疼愛自己的母親,不但要經受喪女之痛,還要這樣被羞辱,這才是讓她滿心痛苦和怨恨的原因。


    “那大夫人的病就沒個大夫給好好治一治?”如意強壓著悲憤,有些哽咽地道。


    蘇大娘隻當她是為大夫人抱不平,歎道:“請了好幾個大夫來瞧了,都是金陵城有名氣的,藥方子開了一疊了,吃了總不見好。依我說,還是得夫人自己想透徹了,不為了這些醃臢事傷了身子,才能好起來呢。”


    如意苦澀地垂下頭,她是為了雲娘,為了雲娘的死,為了親生父親絲毫不在意雲娘的死傷透了心,才會病倒的,都是為了最疼愛的女兒,可是這個女兒一心隻有報仇,哪怕還活著也不去見她,果然是不孝。


    “夫人……每日還在念經?”好半天如意才擠出一句話來。


    蘇大娘點頭道:“每日除了睡上幾個時辰,多半在房裏念經,還每日抄經,說是替大姑娘和安哥兒祈福,每隔三五日就會讓明春送出一疊佛經到水月庵供著。這些時日實在病的起不來才罷了,還是吩咐了明春幾個替她抄著。”


    說了半天話,到了快下鑰的時候,如意才迴碧雲苑去,慢慢走在暮色沉沉的花徑上,一旁往日茂盛的芙蓉花樹在漸寒的北風中落盡了黃葉,枝頭隻剩下幾顆枯黃的葉苞,蕭瑟零落。她可以為了複仇不管不顧丟下這一世的前途,但她不能連那個為自己傷心病重在床的母親都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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