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26


    第十二章謹修所事


    曾家上下雖經曆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但幾乎所有人情緒似乎都比較平靜。


    長輩在客廳議事,曾守澤、林、宜、山四兄弟坐在雜屋草垛上曬太陽,曾守山的傷勢雖無大礙,但胡魯仍堅持跟在身邊。


    曾守林恨恨地道:“此次幸虧陳叔手段厲害,也多虧老五機敏,家裏總算沒出事。但我真不希望再出現類似的事情。”


    曾守澤附和道:“老三說的對,隻不過護衛的事情向來都是爹親自掌控,我們操心也沒用。”


    曾守宜好像沒把刺殺事件當迴事,道:“誰也不希望有下次。這次也許隻是個意外,再說我們家現在退居在野,也沒那麽多刺客來。”


    曾守林白了他一眼,道:“老四你就知道睡覺什麽也不知道。”


    曾守宜很是委屈,道:“我白天看書實在是累了,睡覺怎麽了,再說不也沒什麽事。”


    碰到曾守宜這種極品,曾守林也很無奈,道:“得,不跟你個書呆子說。”


    曾守山頭靠在胡魯腿上,享受著胡魯的頭部按摩,體內氣息自然流動,十分舒服。他那享受模樣惹得幾兄弟強烈鄙視,這老五實在有點無恥,胡魯不到十一歲啊。若不是曾守山有傷在身,其他人早群起而攻之了。


    曾守山這時插話道:“和業堂周邊的護衛肯定會換,這次刺客入侵,家裏甚至沒收到任何示警,這說明要不是有人故意,就是有人玩忽職守。爹不可能再用他們。”


    曾守林道:“我們趁此機會去跟爹說,鄉裏的護衛應該由大伯或陳伯直接負責。爹在城裏掌控護衛往往鞭長莫及,難免出問題。”


    大家對曾守林的這個建議表示一致讚同。由大伯或陳伯直接負責護衛,安全係數肯定能加強,隻是不知大伯會不會同意。因為此前的護衛都是曾邦泉以暗樁的形式強加給曾邦侯的。曾邦侯一向認為既然退隱正好修身養性,如果護衛森嚴,奴仆成群則成何體統。


    曾守澤道:“說起來陳伯確實是個神人,一人幹掉所有刺客,哦,不對,老五也幹掉一個。”


    曾守林道:“老鬼叔給我喂招時說過,他打了一輩子架,最服陳旺廷。還說讓我去拜他為師,沒想到老五捷足先登了。”


    曾守山道:“你們可能不知道,這些刺客是從東西南北四麵同時進來的。在那麽短的時間裏,我們可能跑還跑不了這麽寬的地方,更別說消滅敵人。可以想象師父殺人有多快。”


    眾人聽得咋舌不已,胡魯在旁聽了羨慕神往,若有所思。


    胡魯突然插話道:“五少爺,我能不能也跟陳伯學拳?”她跟著曾家少爺們叫陳旺廷做陳伯。


    曾守山翻翻眼皮看了一眼正給按摩的胡魯,道:“這個得請示他。天賦不好,一般不收,除非像我這種資質上佳的。”


    胡魯笑了,道:“嗯,一天學三招,資質肯定上佳。”


    曾守山大窘,道:“你怎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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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時分,曾邦泉夫人周氏一行到達和業堂。周氏已得知眾人無恙,看了看曾守山的傷口放下心來。周氏小半年沒見兒子,自是一番噓寒問暖。曾守梅見到曾守山還是有些陌生,畢竟她和正常的五哥就沒呆過幾天。所以她還是一來就拉住三姐曾守菊。晚飯自有周氏帶過來的下人準備。歐陽氏也樂得清閑,和周氏拉著家常。


    晚飯後,歐陽氏帶著女眷收拾,給老少爺們倒上茶。這迴曾守梅也知道給長輩上茶了,曾邦侯很是滿意,看來這半年弟妹確實好好教導了這個最調皮的小侄女。曾家其實規矩很嚴,曾邦侯認為家規嚴不嚴關鍵看女眷。歐陽氏身為長嫂,恭儉自持,後來周氏簡樸雖不如她,恭敬不曾稍減。門風既正,子侄輩自然不敢放肆奢婬。


    在坐的有曾邦侯、曾邦泉、陳旺廷、餘老鬼、普利,子侄輩有守澤、守林、守宜、守山。飯後閑聊當然是長輩們說話為主,子侄輩聆聽觀摩。但這一次曾守林突然提出意見:


    “大伯、父親,眾位叔叔,我提議和業堂應加強護衛,不能再有類似事情發生。護衛應直接交由大伯掌管,以便根據實際情況做出調整。”曾守林似乎沒覺得他僭越,朗聲道。


    曾邦泉和餘老鬼大為詫異,此前曾守林並沒有和他們商量過,突然提出來頗為突兀。普利更是難堪之極。


    大家沒有說話,片刻沉默之後曾邦泉道:“守林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大哥你看呢?”


    曾邦侯看了眼曾守林,道:“家中有老陳足矣,護衛一事不必費神。況且我喜清淨,人多事繁,徒增雜事。”


    曾守林勸道:“大伯,護衛可仍以暗樁的形式存在,定不會煩擾大伯。如果大伯不願直接接管,可勞煩陳伯掌管。”


    曾邦泉也道:“大哥,守林也是為曾家老小的安全的負責,畢竟若小有差遲都是我等無法承受的。”


    曾邦侯點點頭,道:“老陳,你是否願意接這麻煩差使?”


    陳旺廷笑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我自然同意。”


    曾邦侯道:“既然如此,護衛的事先交給老陳負責,待守山稍稍學有所成之後,鄉下的護衛暗樁統統交由他全權管理。但所有鄉下的護衛不得露明自己的身份。”


    曾邦泉道:“那是自然。”吩咐餘老鬼、普利:“普利帶著你的人迴萇沙城,組裏所有人罰俸一年,我另有安排。老鬼,你調李慕一組來這裏,交給老陳。這裏的護衛以老陳為首,李慕為副,老陳全權負責。另外把那倆俘虜帶迴去,關在府中好好“伺候”他們,我倒要看看他們能硬氣到什麽時候。”


    曾守林見建議通過就沒坐下去的興趣了。長輩們聊天晚輩聽得多了往往就膩,講來講去就是那些往事,聽了兩三次後再也聽不出新意。曾守林起身說我們小字輩出去玩去。曾邦泉瞪了他一眼,道:“長輩說話晚輩就得多聽,正好長見識。”曾守林不得已又老老實實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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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普利帶著人迴城,兩天後李慕一組到了和業堂,接替了原來普利的工作。鄉下平靜,一般也無甚事情,所以暗樁最容易懈怠。普利其實是非常有能力的一個人,可惜了。李慕如是想。


    普利一組事故調查很快出了結果,曾邦泉指定付十錢親自主持調查,其實這也是對付十錢的敲打,因為暗活一直是由付十錢負責安排的。付十錢誠惶誠恐,出了這樣的事情,付十錢很是不安,調查嚴格而快速。調查出來的結果讓付十錢鬆了一口氣:事故原因是暗樁護衛承平日久,僥幸之心漸生,好在不是出了內奸,如是後者隻怕自己也完蛋了。曾邦泉對普利及其組員的處分安排也很快交給了劉厚仁:把他們打發到最近買的橙步縣楠山牧場養馬去。


    李慕跟陳旺廷報道後,曾邦泉則完全不過問了。護衛的事交給老陳曾邦泉是極放心的,這麽多年他還沒見過有人在陳旺廷手下討了便宜去。


    陳旺廷讓李慕組的護衛隻在薑佘鎮往和業堂方向的中途茶鋪設點,其餘所有暗樁都撤銷。分成兩組,輪流值班,看好過往的可疑人等,不得鬆懈。對曾邦泉的護衛陳旺廷其實一直比較信任,他們絕對有經驗也有能力分別可疑分子。此前普利的暗樁由於過於分散,彼此之間易難以唿應,更容易產生彼此依賴的心理,總認為可疑分子過了這一關過不了下一關,反而誤事。曾邦泉得知陳旺廷的安排也暗暗點頭,此前的暗樁設點都是自己親自查驗過的,但布防麵過寬,難免出現問題。陳旺廷的布防卻明顯比自己高明,暗合兵法之道,如同楔子,控製一點即可控製全局。楚省畢竟不是動亂的省份,這種布防是最有效也最節省的方法。


    曾守山把胡魯的想法告訴了陳旺廷,陳旺廷並沒答應教胡魯拳法,隻是告訴曾守山可以把拳路教給她,強身健體而已,至於慢拳、龜息功則不可傳授。


    大年三十,曾邦侯一如既往地考察了子侄輩的成績。曾守宜和曾守山自不必說,曾邦侯是很滿意的。雖難說現在有什麽成就,但他們的努力和堅持足慰長輩之心。曾守澤的生意越發紅火,和侯家公子侯維勇的合作也前途一片光明;曾守林依舊沒什麽正經行當,隻是打架水平又有提高,據說可以和餘老鬼旗鼓相當的鬥上一陣了;曾邦泉說過完年朝廷對曾守林任命應該會批下來,到時應該能收收他的性子。曾守梅也著著實實讀了些《女箴》《顏氏家訓》之類的書,曾邦侯這迴好好表揚了她。


    刺客的事情絲毫沒有影響到過年的氣氛,尤其是小字輩,一年難得聚一次,所以更外親密,可惜的是老大曾守誠一家仍然無法迴鄉團聚。吃飯聊天,放放煙花,打打麻將,出太陽的時候就去網魚,下雪的時候就設餌捕鳥,日子過得不亦樂乎。不覺間年假將畢。


    胡家馬氏在正月初一帶著孩子來曾家拜年,胡梁的個子在這小半年裏長了不少,臉上紅撲撲的,看著十分喜人,又極有禮貌,進了曾家大人夫人哥哥姐姐的挨個叫,一個也沒落下。胡魯更不應說,其實在歐陽氏和周氏的心裏隻怕已經把胡魯當做曾家人了。雖然如此,曾家除了在曾邦泉派人送物資的時候分些肉給胡家,此外更不曾幫過她們。


    正月初八後曾邦泉一家迴到萇沙,生活從過年的氣氛中月兌離出來,一切又進入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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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到萇沙曾邦泉盯著大哥送給他的一幅字陷入沉思。曾邦侯先前叮囑他要韜光養晦,凡事低調,曾邦泉以為大哥又是老調重彈,宣揚他的人生哲學,後又送了他這幅字。曾邦泉和曾邦侯的人生觀極為不同,單說一點,曾邦侯節儉,曾邦泉奢侈,此一點足以說明兩人的差距。所以一般情況下曾邦侯跟他講這些人生道理的時候,曾邦泉都是應付過去了事,但如分析戰略或天下大勢、朝政變動時曾邦泉都是豎起耳朵聽,因為他極服膺兄長在這方麵的精準。


    雪白的宣紙上寫有四個大字:謹修所事。


    周氏端藥進來給曾邦泉,見他盯著“謹修所事”,便笑道:“老爺,這字是大哥寫的吧?”


    曾邦泉點點頭,沒有說話。


    周氏不假思索,道:“大哥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別瞎操心,保養身體。”


    曾邦泉被她打斷思路,也不生氣,順著話說:“對了,我的身體沒問題,今後把藥停了吧。”


    周氏道:“大夫可不是這麽說的。”


    曾邦泉道:“吃了這麽久皮膚還是沒見好轉,不如停了。”曾邦泉從去年九月開始皮膚有些地方出現紅點,後來甚至有些潰爛。


    周氏沒有答話,似乎有點走神,看著那幅字喃喃道:“謹修所事……以待天命。”


    曾邦泉讚道:“夫人果然好學問。”


    周氏道:“大哥這話到底什麽意思?”


    曾邦泉道:“大哥態度最近好像有些變化。去年給守林爭取在萇沙謀職位時,大哥讚同了我的想法,這換在以前是不可能的;還有這次在鄉下過年時,大哥似乎還有支持我繼續保持護衛力量的意思。”


    周氏也覺得奇怪,這不像曾邦侯的為人,疑惑地道:“所以謹修所事的意思是讓你把這些力量整頓好?”


    曾邦泉道:“應該是,看來大哥對天下形勢的擔心越來越重。大哥的相國之術和相人之術一樣神準,可能他覺得有必要提前做些準備。”


    周氏道:“難道他打算再出山?”


    曾邦泉道:“我看暫時不可能,除非天下像先前洪天國之亂那樣,大哥才不得已起兵護國。”


    周氏道:“你剛不是說大哥可能覺得有必要提前做準備,那是不是說明亂象已顯?”


    曾邦泉道:“當今形勢沒到那麽嚴重的地步吧?大哥也許是未雨綢繆,也許是杞人憂天。”


    周氏道:“希望是杞人憂天吧。老百姓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曾邦泉道:“我不管這些,我也不像大哥那樣憂國憂民,我隻知道誰不讓我們好好過日子,我就滅了誰。”


    周氏莞爾一笑,她最喜歡曾邦泉的這種氣勢,道:“真不知道當年公公婆婆怎麽把你們兄弟教出來的,一個像聖賢,一個像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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