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折入一處小河灣,灣尾有兩座小農舍。除了本鄉本土的近鄰,誰也不知道這裏住了些什麽人,也不可能有人走到此地來。


    這裏,距譚家橋鎮已在七八裏外,連鎮上的人,也不知道這兩家農舍的底細,絕大多數的人甚至不知道農舍的存在。


    追魂奪命刀逃得很快,快得打破他以往的最高記錄,雖則迄今仍然感到右腿不太利落,被晁淩風踢中的地方仍然隱隱作痛。


    遠距農舍三裏外,他已發現晁淩風不曾跟來,顯然已經被他扔脫了。但他不敢慢下來喘息,必須盡快地逃,盡快地到達安全庇護所。


    這一生中,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懼。在江湖橫行了二十餘年,追魂奪命刀的綽號聲威遠播,名列武林十大暗器高手名家。


    出道迄今,威望如日中天,從來沒有人能避開他明裏發射的致命飛刀,更沒有人能從暗中發射的飛刀下留得命在。


    而今天,明六暗六,十二把飛刀全部落空。


    拚武功,也落了個灰頭土臉。


    對手太強,太可怕,假使逃的輕功也不如人,豈不完了?


    天老爺保佑!他扔脫了晁淩風,得救了,真得慶幸自己在輕功上,下了超人的苦功,肯下苦功的人有福了。


    他不敢慢下來,全力飛逃,全身大汗如雨,唿吸已出現重濁現象,但速度仍然能保持。當然,比開始逃命的時候慢了很多,人畢竟不是鐵打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支持一些時候,會崩潰的。


    再次謝謝天老爺,終於安全到達庇護所啦!後麵沒有人追來,他已獲得雙倍的安全。


    農舍旁的竹叢內,閃出一名青衣大漢。


    “樓爐主,怎麽啦?”青衣大漢攔住訝然急問:“你的人呢?”


    “可……可能完了。”追魂奪命刀腳下一慢,踉蹌接近:“於……於壇主在……在不在?”


    “壇主正在問口供。”大漢顯得吃驚:“樓爐主,你說可能完了,是什麽意思?”


    “碰上了可怕的紮手人物。”追魂奪命刀越過大漢向緊閉著大門的農舍走:“就是這意思。”


    “咦!那你……”


    “你沒看到我落荒而逃?小心警戒,那家夥可能跟來了,留些神。”


    大漢惶然隱入竹叢,小心地用目光搜尋小徑盡頭的可疑處所,希望能盡早發現警兆。


    視野可及兩裏外,一無所見。


    但身後,卻有可疑聲息。


    農舍的堂屋裏,六名大漢與四名剛健的女郎左右分立,監視著神色委頓的三個人,其中之一就是那位白衣青年,氣色甚差,顯然吃過苦頭,盤坐在堂下怒目而視。


    堂上高坐著一位黑衣裙,美麗而冷豔的年輕女郎,所佩的劍也是黑鞘、黑穗、黑佩帶、黑包頭,全身黑,隻有臉是白的,唇是紅的。


    “二少幫主,本壇主再說一遍。”黑衣女郎語氣冷森森,頗有令人寒栗的威力:“我一定要知道年初貴幫九江的主舵人是誰,是誰擄走了本堂大副堂主的魏家表親一門老少四個人。你如果依然頑強拒絕合作……”


    “於天香,你不要在我公冶勝宙麵前擺威風。”白衣少年人沉聲說:“你們太極堂大副堂主的魏家表親,在九江無故失蹤的事,貴堂主旱天雷冉大剛,曾經派人向本幫下書要求調查。家父已經出動九江分舵全舵弟兄,甚至派了傳旗使者二珠使者生死判駱一中,親往九江坐鎮指揮。本幫對貴堂一向相當敬重,彼此相處井水不犯河水。貴堂經營陸上的行業,本幫作水上的買賣,各安生理,彼此沒有成見。宋大堂主的表親失蹤,本幫可說已經盡了全力追查,貴堂也有人參與協調,查不出線索並不是本幫的錯。這件事早經雙方認定是外人所為,目下仍由雙方明暗之間尋找蛛絲馬跡。於壇主今天竟然安排陷阱將在下擄來,一口咬定這件事是本幫所為,未免欺人太甚。在下既然被你們毫無理性地擄來,該怎麽辦,你瞧著辦好了。於壇主,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本幫會向貴堂討公道,要殺要剮,悉從尊便。”


    “你不要稱好漢,那對你毫無好處。”黑衣女郎於壇主陰陰一笑:“本姑娘已經從貴幫的弟兄口中,查出許多不利於貴幫的線索,在在皆指向貴幫的有地位人物,涉嫌劫持魏家一門老少,以作為日後向本堂脅迫的人質,所以才設下埋伏將你弄到手,必須從你的口中,找出……”


    “於壇主,我不知道你這些話,說出來有何根據。”公冶勝宙忍不住打斷對方的話:“但在下認為,你的話十分可笑而令人憤慨。在下不明白,太極堂與敝幫一陸一水,沒有利害衝突,敝幫沒有任何理由向貴堂脅迫。退一萬步來說,魏家一門四老小,隻是貴堂大副堂主金獅宋斌的遠表親,本幫居然將他們擄劫作為日後脅迫貴堂的人質,任何一位小有知識的江湖朋友,也會嗤之以鼻,荒唐得離了譜。請問,本幫究竟要向貴堂脅迫什麽?”


    “脅迫本堂退出沿江各埠呀!這件事,早些年不是曾經由貴幫的人提出過嗎?”於壇主冷笑:“好像是由貴幫武昌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提出的,是不是?”


    “那是你們的說法。廖分舵主為人四海,豪邁慷慨深明大義,你們栽誣他,是不會成功的。”


    “不久,就知道是否成功了。”


    “你是說……”


    “本姑娘已布置停當,不久之後,他就會和你一樣,成為階下囚,哪怕他不承認?哼!”


    “看來,於壇主,是你在處心積慮,向本幫大動幹戈了。你不會獲得好處的,你知道在做些什麽愚蠢的事嗎?”公冶勝宙凜然問:“一幫一會之間火拚,不知會掀起多大的江湖風暴,你從其中能得到什麽好處?”


    “公道不伸,事情不能解決;本姑娘認為,一幫一會之間,早晚會大規模結算的,能早日解決,糾紛便不至於擴大。這不是個人恩怨與誰能獲利的問題,而是令尊公冶幫主有意並吞本會的基業,貴幫應該負責,他必須還本會的公道。假使真發生火拚,令尊該是罪魁禍首。”


    “於壇主……你……”


    “住口!現在,你打算合作嗎?”


    “在下無所謂合作,因為在下根本不知道你在玩弄什麽陰謀詭計。”


    “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見了棺材,我公冶勝宙也不會掉淚。江湖人生死等閑,你嚇不倒我的。於姑娘,在下要見貴堂主。”


    “你還不配。來人哪!把他架起來。”於壇主怒不可遏下令。


    兩名大漢大踏步上前,一左一右扭臂挾住了公冶勝宙,將他拖近牆壁。


    “先給他一點教訓。”於壇主冷笑:“不要弄斷他的肋骨,慢慢來。”


    跟來一名大漢,獰笑著伸出大拳頭,放在嘴前吹口氣,猛地一拳搗向他的小腹。


    公冶勝宙穴道已經被製,被擒時也吃了不少苦頭,想運氣抗拒也力不從心,這一拳似乎打得他的胃部要往外翻,五髒六腑痛得陡然收縮,痛得眼冒金星。


    “於天……香……”他咬牙切齒叫:“我公冶勝宙記……記住你今……今天的嘴臉……呃……”


    一連又是兩記重拳,打得他渾身一軟。


    “你招不招?”於壇主沉聲問。


    “你這惡毒的賤……賤母……呃……呃……”


    又是兩拳,他口中血出,幾乎閉氣。


    門外腳步聲急促,追魂奪命刀急奔而入,恰好看到大漢痛打公冶勝宙的情景,大吃一驚。


    “於……於壇主。”追魂奪命刀忘了自己的疲勞,大聲向堂上叫:“二少幫主是青龍幫,有身分地位的人,壇主應該將他押迴總壇。交由大副堂主處理,怎可現在就用刑逼取口供?壇主這樣做……”


    “樓爐主,你說什麽?”於壇主厲聲喝問:“這裏的事,是你作主呢,抑或是我?”


    “不是屬下強出頭幹涉壇主……”


    “那你就給我閉嘴。”


    “屬下……遵命。”追魂奪命刀隻好行禮應喏。


    “這裏的事,既然由本壇主作主,本壇主必須盡早找出線索來,一切責任,本壇主一力承當。本堂與青龍幫之間,早晚會因利害衝突而了斷,這時正是發動的大好時機,這位二少幫主,正是本堂所掌握的最佳人證。所以……這些事,你們不必多問,你們隻需聽命行事,一切有上麵的人擔當。樓爐主,你不是負責擒捉相關的可疑保鏢嗎?”


    “是的,屬下……”


    “人呢?”


    “屬下無……無能。”追魂奪命刀餘悸猶在:“那人的武功驚世駭俗,咱們留在譚家橋鎮的人,沒有人能禁得起那位叫晁淩風的人一擊……”


    “什麽?樓爐主,你名列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之一,也無法將人擒住?你的飛刀呢?”


    “屬下共發了十二把飛刀,六明六暗。”


    “結果……”


    堂口突然出現晁淩風修長英俊的身影。


    “結果,在下跟來了。”晁淩風將包裹往門角下一丟,舉步入廳:“你們這些什麽堂的狗東西,對一個陌生人無緣無故劫持還不算,還要用刑煎逼,最後下毒手要殺在下滅口。該死的東西!在下今天要把你們一個個弄個半死,再來看看你們這些什麽堂的混蛋,到底是些什麽為非作歹,隨意殺人的狗屁神聖。我要把你們的根刨出來,以牙還牙。你們這些人如果死光了,江湖道上也許不會從此太平,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


    兩名女郎站的位置接近堂口,暗中默運真力戒備,並不上前阻攔。


    晁淩風向前走,從兩女之間一麵說話一麵通過,對兩女毫不介意,視若未見。


    他剛通過兩女所立處,驀地身後沉重的粉拳及體,一掌擊中他的後腦,一中脊心,力道足以震腐他的腦髓,震碎他的內腑。


    “你們好狠。”他轉身向兩女說,將竹鉤杖插在腰帶上,虎目中冷電倏現。


    兩女不知厲害,同聲嬌叱,上攻五官,下攻腹肋,兇猛地近身搶攻。


    堂上,於壇主已離座而起。


    誰也沒看清交手的經過,更不知是如何結束的,反正眼見三人一合,兩女便翻倒在晁淩風的腳下,如此而已。


    “我會慢慢整治你們,現在並不急。”晁淩風眼中的殺氣消失了,將人向兩側的壁根下一丟。


    “哎唷……”兩女躺在壁根下尖叫,但動彈不得。


    整治公冶勝宙的三名大漢,猛地將公冶勝宙抵在牆上。


    “閣下,不打算救你們的二少幫主嗎?”於壇主在堂上陰森森地叫:“你再撒野,本壇主就下令毀你們的二少幫主。”


    先前負責上刑的大漢,拔出單刀抵在公冶勝宙的胸口上,不住獰笑。


    “你們?你們指誰呀?”晁淩風問:“哈哈哈哈……在下隻有一個人,誰又是什麽二少幫主呀?”


    “少給我裝蒜!”


    “哈哈!你這個女人非常奇怪,我給你裝什麽蒜?你是什麽東西?休以為你是老幾?玉皇大帝的女兒嗎?你少臭美。你哪像個女人?你過來,在下要教教你做一個女人的規矩,女人不做女紅下廚房,而拿刀仗劍殺人,該道天罰的,天不罰你,我罰,你給我滾過來。”他點手叫:“我已經來了好片刻,親眼看到你高高在上發施號令裝人樣,你已經擺足了威風,夠了吧?”


    於壇主被罵得粉臉泛青,氣得快要昏倒啦!發出一聲不屬於女性的獸性尖叫,猛地掠近飛腳便踢。


    靴尖是裹鐵的所謂鐵尖鞋,踢在人體上比刀斧所造成的傷害不相上下,挨一下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晁淩風本來已是滿腹怒火,再一看這鬼女人下毒腳,更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年輕人修養有限,報複的本能尤其不易控製。


    一聲怒吼,他向側一閃,手伸如驚電,一把扣住了於壇主的膝蓋,左手也奇準地扣住了右肩尖,向下一摔。


    “砰”一聲將人摔落,立即一腳踏住了小腹。


    “哎……”於壇主狂叫,想挺身力不從心,想滾轉也無能為力。


    “你也未免太毒太大膽了。”他拔出竹鉤杖:“我以為你是什麽諸天神佛母夜叉,其實隻是一個內功小有成就,拳腳勉可派用場,隻不過傲慢自負,自以為了不起的潑婦而已。”


    他的竹鉤杖向前一伸,指向作勢撲上搶救的三男兩女,虎目中殺氣再現。


    三男兩女的刀劍,已隨時可以攻出。


    “你們可以衝上來。”他沉聲說:“廢不了你們這些混蛋,算我晁淩風栽了。”


    “放了咱們的壇主,在下與你生死一搏。”一名大漢咬牙說。


    他的竹鉤杖向下點了三記,封住了於壇主的雙肩井與七坎大穴,一腳將於壇主踢得滾至一旁,毫無憐香惜玉的風度。


    “閣下,你上。”他向大漢伸一指輕蔑地一勾:“我看你也是個自負傲慢大言不慚的貨色,你一定以為你比你們的壇主武功高出十倍,所以敢說這種大話,上!”


    大漢打一冷戰,反而向後退。


    顯然是心中發虛,武功怎麽可能高出壇主十倍?


    “用追魂奪命刀殺他!”發僵的於壇主躺在一旁尖叫,向追魂奪命刀下令:“樓爐主,不要管人,快!”


    追魂奪命刀渾身在發抖,聽到最後一個快字,似乎嚇了一跳。


    這個快字不但是命令,而且聲調尖厲刺耳,連陌生的男人聽了,也會出現聞雷落箸的現象。


    三把飛刀在這一驚之下飛出了。


    不像飛,倒像是丟。


    晁淩風左手一伸,刀響傳出,掌中已多了三把飛刀。


    “現在,你準備逃命。”晁淩風向追魂奪命刀說:“在下要把飛刀完璧歸趙,生死關頭,你必須為你的生死全力掙紮,有多快你就逃多快,不要讓在下輕而易舉地殺死你。”


    追魂奪命刀膽都快被嚇破了,臉無人色抖得十分厲害。


    “在下不……不逃。”追魂奪命刀語不成聲:“殺人償命,欠……欠債還……還錢,你……你發……發刀吧!在……在下欠……欠你十……十五把飛……飛刀的債。”


    “唔!不賴債的人,還不會太壞。”晁淩風將三把飛刀丟在對方腳前:“你可以走了,或許有一天我會找你;最好不要讓我找到你。”


    “我不走。”追魂奪命刀一挺胸膛,不發抖了:“在下是五大壇中。義壇的三爐主之一,壇主有難,壇下弟子豈能苟免?咱們這幾個人,還可以和你一拚。”


    “很好,你們講義氣,那就一起上吧!”晁淩風拉開馬步:“在下成全你們。”


    追魂奪命刀拔出佩刀,振作地拉開馬步立下門戶。


    “咱們拚了!”追魂奪命刀向男女同伴們下令:“本壇弟子生死與共,你們還等什麽?”


    挾持公冶勝宙的兩大漢,丟下挾持的人拔刀占住了右首列陣。


    七男二女剛形成合圍,剛要發動攻擊,竹鉤杖已突然揮舞、盤旋、吞吐、席卷,罡風唿嘯,像是大地突然刮起一道威力無比的龍卷風。


    一陣驚叫,一陣狂亂,人影依稀中,人體摔倒,刀劍飛拋,小小的堂屋,鬼哭神嚎,人與刀劍倒了一地,灑了一地。


    隻有三個人不倒,是公冶勝宙與兩位隨從。


    三人貼在牆壁上,眼看竹鉤杖刮起的龍卷風,刮倒了一切,摧毀了一切,驚得毛骨悚然。


    人影重現,暴亂結束。


    “我認為你們都是搶匪和殺人犯,我要把你們牽到鎮上去,交給地方村裏處治。”晁淩風站在堂中冷冷地說:“你們不能隨意殺人擄掠而不受懲罰。”


    “兄台。”公冶勝宙有氣無力說:“譚家橋鎮中,有他們太極堂的弟子,也一定是該鎮具有潛勢力的名人,交給地方處治,不會有結果的。”


    “好,那就把他們帶到武昌交給官府處理。”晁淩風接著說:“你們三位來幫忙,把他們的腰帶解下來做個繩,收集所有的刀劍作證物,像牽狗一樣,把他們一眾男女牽到武昌。”


    “兄台,可否將三個首腦人物,交給在下問問內情?”


    “為何?”


    “在下複姓公冶,名勝宙。家父龍王長虹公,首創青龍幫,十餘年來,在大江上下擁有不小的基業。而大江兩岸,卻是太極堂的勢力範圍。堂主旱天雷冉大剛,為人倒不失正直,頗有豪名。一幫一堂十餘年來,一水一陸本來相安無事。而今天的情勢,顯然即將發生,而且已經發生了可怕的變故。太極堂下設五壇,分稱仁義禮智信。這位於壇主九天玄女於天香,身分地位極高,竟然設下毒謀,將在下擄劫而來,居然在此地向在下施刑逼供。即使在下不是青龍幫有身分地位的人,她也絕不可以用這種犯忌的手段來對付在下的。這件事如果傳出江湖,將是一場可怕的大風暴,太極堂必定激起江湖公憤,一幫一會之間,隻有你死我活一條路好走。因此,這些人已經存下歹毒的念頭,要在此地逼供之後,秘密將在下三人滅口掩埋。這件事恐怕除了這幾個義壇的人之外,一定還有重要的人參與,其中不知道牽涉到哪些惡毒的陰謀。所以在下希望把陰謀的真相發掘出來,或許能消弭江湖慘烈的大風暴發生,及早阻止血流成河的大屠殺。”


    “唔!奇怪。”晁淩風突然自語。


    “兄台,奇怪什麽?”公冶勝宙訝然問。


    “好像真有些什麽可怕的風暴要發生了。”


    “兄台是說……”


    “這一天中,在下曾經目擊不少事故發生,見過不少武功相當高明的人衝突,豈不可怪?”


    “這裏的事故……”


    “公冶兄,你認識飛天蜈蚣屠七公?”


    “老天爺!江湖上稍有見識的人,誰不知道這可怕的宇內兇魔?”


    “還有七煞書生、行雲丹士西雨傅霖、女飛衛景夫人、柏大空等等。”


    “兄台所說的這些人,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聲威震天下的武林高手名宿。兄台行走江湖,也應該知道……”


    “在下第一次遠遊,還不算行走江湖。”晁淩風糾正對方的話。


    他又說:“這麽說來,真有點風雨欲來,醞釀大變的先兆呢。好吧!給你問口供,可是,你問不出什麽來的。”


    “兄台之意……”


    “在下反對你以牙還牙用刑反逼,這些人咬緊牙關不說,你怎辦?”


    “這……”


    “這樣吧!你把幾個重要的人,帶迴幫交給令尊,按江湖規矩,將這件事公諸天下,要求太極堂出麵?雙方弄個水落石出,豈不強似單方麵逼供來得光明正大??br />


    “但兄台要把他們送官……”


    “我把另一半人帶去便可。看你受了內傷,能帶得走他們嗎?”


    “在下這兩位隨從,還可以派用場。”


    “好,那就讓你帶走兩個,你請吧!”


    “謝謝晁兄厚賜,容後圖報。”公冶勝宙行禮道謝,向九天玄女走去。


    “你先把這鬼女人捆上,我再破她的氣機解穴,她就無法作怪了。”晁淩風輕拂著竹鉤杖說:“這位追魂奪命刀姓樓的,飛刀並不怎麽出色,但身分可能不低,你也一並帶走好了。”


    “他是名列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之一,排名不高不低。晁兄竟然說他的飛刀並不怎麽出色,未免小看他了。”公冶勝宙搖頭苦笑:“在下就是被他的飛刀把,擊中身柱穴而被製住的。就算他不暗算偷襲,在下也逃不過他的追魂奪命刀。”


    “姓晁的。”九天玄女厲聲叫:“你管了本堂的事,太極堂所有的弟子,定會全力對付你,將你化骨揚灰。”


    “真的?”晁淩風笑問。


    “本壇主的話,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我晁淩風也明白地告訴你。”


    “你……”


    “太極堂的任何一個人,今後膽敢不知自愛,向晁某毛手毛腳,那就是太極堂的末日到了,我一定會連根鏟掉你們。太極堂的人將會發現,他們碰上的不是可任殺任剮的人,而是要命的無常。他們將會八輩子也不敢提太極堂三個字,聽到晁淩風三個字都會發抖。”


    “你……”


    “我說話算數,我晁淩風不是善男信女。我是一個相當講理的人,能忍則忍,一旦忍不下去,想要激怒我的人,將會發現他犯了致命的錯誤,後悔已來不及了。你,已經快要激怒我了。”


    “你盡管說狠話吧!本堂人才濟濟,高手如雲,弟子遍布大江南北,是江湖七大幫派之一,你……”


    “哦!你們的惡勢力真有這麽強大?”


    “公冶二少幫主,可以證明本姑娘所言不虛。”


    “這麽說來,你們為非作歹,殺人越貨、謀財害命、聚眾淩寡等等傷天害理的罪行,也同樣多得不可勝數吧?對不對?”


    “胡說!你……”


    “你引起我的興趣了。”


    “引起你什麽興趣?”


    “本來,我打算到各地走走增長見聞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要花費一些時間,看看你們這些聚集一大群歹徒,弱肉強食橫行霸道的強人,到底強到什麽程度。”


    他拖起其他十名男女,拍開穴道。


    “你們可以走了,迴去告訴你們的堂主旱天雷,將今天所發生的事向他稟告,不妨添油加醋胡說八道。”他冷冷一笑:“我希望他派人來找我,最好用卑鄙的手段暗殺偷襲,我就有鏟除你們太極堂的借口了,快滾!”


    十男女臉色泛青,不知如何是好。


    “在下以十聲數送行,數盡而走不出在下視線外的人,必須留下身上的一些零碎。比方說,一條手臂,或者兩隻耳朵等等。一!二!”


    門外,柏大空支著紫竹杖當門而立。


    “小老弟,等一等。”柏大空援手叫。


    “老家夥,你還不死心嗎。”晁淩風怪腔怪調問。


    他這一聲老家夥,可把所有的人嚇了一跳。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柏大空舉步入廳:“我柏大空栽一次已經受不了,可不願栽第二次。你像個鬼,人怎能與鬼鬥?喂!這裏到底發生了些什麽災禍?”


    “參見柏老前輩。”公冶勝宙搶著行禮,氣色甚差:“這裏所發生的事,請老前輩作見證。”


    “老夫從鎮上經過,打聽出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所以前來看個究竟。”柏大空老眼冷芒又乍現乍隱:“你們一幫一堂,一向相安無事,有時也合作愉快,怎會為了些小磨擦,就翻臉相殘了?要不得。”


    “老前輩請問問於壇主,她這種犯了江湖大忌的作法,到底用意何在,不難查出到底是什麽人有意挑撥仇恨,誰在存心不良,玩弄惡毒的陰謀詭計了。”公冶勝宙對柏大空執禮甚恭,但說話時難免怒形於色。


    “是你嗎?於壇主。”柏大空向躺在地上的九天玄女沉聲問。


    “太極堂的事,老前輩,恕難奉告。”九天玄女的態度依然頑強:“有何疑問,何不向敝堂主提出?”


    “老夫會向旱天雷質詢的。”


    晁淩風劍眉一軒,哼了一聲。


    “老人家,你是不是有點喧賓奪主了?”他大聲說:“這件事在下已經管了,而且已經決定,你跑來擺出一手包攬的氣派,你沒問在下肯是不肯呢?”


    “小老弟,你不要火上添油,把糾紛擴大得不可收拾,這對誰都沒好處,反而會加速引起一幫一堂的火拚,將有無數江湖人士卷入漩渦,死傷之慘是可以預見的。小老弟,讓老夫權充調人,消弭這場災禍好不好?”


    “可是……”


    “小老弟,你問問公冶二少幫主,他知道老夫是個有擔當的人。”


    “晁兄,柏老前輩位高輩尊,他老人家既然適逢其會,有權按江湖規矩過問。”公冶勝宙說:“像這種大事,真需要有人主持公道。”


    “他。”晁淩風向柏大空一指:“他能主持公道嗎?”


    “能,晁兄。”


    “他的聲望地位夠份量嗎?”


    “柏老前輩是白道英雄中,聲譽極隆的名宿。”


    “哼!他一點也不像聲譽極隆的白道名宿。”


    “晁兄……”


    “不久之前,他就曾經出其不意,想一杖要我的命,出手很毒很狠,不像個白道名宿。”


    “胡說八道!”柏大空笑罵:“你小子一聲不吭,把威震江湖的兇魔飛天蜈蚣整得灰頭土臉,還怕禁受不了老夫一杖?喝!我看你表麵氣概恢宏,骨子裏卻工於心計斤斤計較呢。”


    “對那些真正工於心計的人,我是會計較的。同時,我做人處事的態度,也會因心情不同而方法各異。任何人,包括你這位白道名宿,最好不要激怒我。”


    “小老弟,真生氣了?”柏大空不笑了。


    “還沒有。”晁淩風笑笑,伸手拍拍公冶勝宙的肩膀:“在下處事的宗旨,是從不過於勉強別人,所以,我放棄原定的計劃。既然你信任柏老前輩,在下當然尊重你的決定。我在譚家橋鎮等你。”


    “晁兄大可先行前往武昌。”


    “不,你三人都受了內傷,需要有人照料。在下既然出麵管了這檔子閑事,就得管到底,不能半途而廢。我先走,鎮上見。”


    “在下深感盛情……”


    “快點來,不見不散。”晁淩風的語氣十分堅決,不見不散四個字說得斬釘裁鐵。


    不再與眾人招唿,他扭頭便走,在門旁抓起自己的包裹,大踏步走了。


    “好猖狂的年輕人。”柏大空盯著他的背影說,老眼中的冷芒又現:“武功深不可測,城府甚深表裏不一,一旦風雲際會,他就會飛騰變化。”


    誰也沒留意這位白道名宿的神情變化。


    x       x       x


    譚家橋鎮恢複舊觀,鎮民的活動一切如常。


    晁淩風在鎮口的小食店中進食。


    已經是午牌初正之間,該進午餐了。


    他要了一壺酒,一麵自斟自酌,一麵沉思。


    他對柏大空生疑不是沒有原因的。據他所知,一個白道俠義英雄,尤其是聲譽甚隆的名宿,其一,絕不會向晚輩無端出手。有聲望的老前輩們,要是不珍惜羽毛,無端向晚輩動手腳,勝了臉上無光,敗了必定斷送一世英名,誰也不願做這種荒謬的笨事。


    其二,即使返老還童,有意露兩手,也絕不會出手便是狠毒的殺著。柏大空毫無顧忌地攻了他一杖,而且真力注入杖上,又快又狠。更令他不滿的是,那時他位於死境,根本沒有躲閃的機會。


    像這種行為乖僻的名宿,能信任嗎?


    這就是他要在鎮上等候公冶勝宙的用意:他不信任柏大空能真的公正地主持公道,太極堂的人太多了。


    到武昌還有百餘裏,公冶勝宙三個受傷的人,沿途能保護自己嗎?他深感懷疑,所以他要管到底。


    太極堂在沿途一定還有不少人埋伏!


    那位於壇主九天玄女心狠手辣,陰險難測,要是橫定了心,恐怕連柏大空也難逃毒手,死無對證,還談得上什麽公道?


    酒足飯飽,再喝了一壺茶,總算看到公冶勝宙三個人的身影出現了。


    “先進來飽餐一頓。”他踱出店外打招唿:“公冶兄,那位柏老前輩呢?”


    “柏老前輩去找他們的信壇壇主,信壇是法壇。”公冶勝宙跟在他身後入店:“晁兄,大德不言謝,兄弟心感。這次……”


    “別提了,我想知道處理的結果。”晁淩風落坐,立即吩咐店夥準備酒菜:“傷勢怎樣了?”。


    “還好,謝謝晁兄關注。”


    公冶勝宙接著引見兩位隨從:水虎童昆、水妖郭信。


    “柏老前輩已在口頭上保證,先找太極堂本地的負責人,進一步了解他們的用意,再決定找旱天雷冉堂主,要太極堂公開道歉。”水妖郭信代為發言:“這件事可能是義壇的人唆使於壇主出麵妄為。女人氣量狹小,於壇主九天玄女又是一個陰險而極有野心的人,她也是大副堂主金獅宋斌的心腹,妄想在這件事上替金獅分憂,為太極堂增加威望。她對咱們青龍幫本來就有成見,所以才帶了義壇的人,在此地做出這種不顧後果違反江湖道義的事。她可能會受到嚴厲的處分,至少壇主的寶座是保不住了。”


    “公冶兄,你向柏大空提的條件是什麽?”晁淩風問。


    “這件事極為嚴重,兄弟作不了主,必須先稟明家父之後,由家父決定。”公冶勝宙說:“青龍幫與太極門一向和平相處,一水一陸各有勢力範圍,互不相犯,真要幹戈相向,絕非江湖之福。兄弟估計,家父不會深究,隻擔心太極堂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不肯承認錯誤,乘機起哄蠻幹到底。太極堂主旱天雷性烈如火,很容易受到有心人的挑撥利用。”


    “這表示公冶兄準備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了?”


    “兄弟有這種打算,一幫一堂之間,實在不能幹戈相見,和為貴,大局為重。”


    “很好,公冶兄能有這種胸襟,在下十分佩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地方,忍讓是必要的。”公冶勝宙似乎有點感慨:“每件事都想用三刀六眼解決,那就會天下大亂了。當今之世,江湖道上的競爭日甚一日,任何一方的局麵,皆有人伺機並吞、擴展,所以創業固然難,守成更為不易。青龍幫的實力雖然相當雄厚,上起夷陵州,下迄太平府,但並不能有效地控製,群豪環伺,隨時都有人乘機蠶食、分割。假使與太極堂兵戎相見,死傷在所難免,很可能動搖根基,誘使第三者乘虛而入,後果不問可知。因此,太極堂可能已看出我們的弱點,不斷製造糾紛,打擊我們的聲望,削弱我們的實力,此消被長,早晚會並吞我們的基業;假使我們不斷忍讓,仍會產生同樣的結果。”


    “柏大空能為你們排解嗎?”


    “柏大俠的聲望足以擔當,問題在於旱天雷是否願意改變態度。假使他存心要與我們糾纏,下次很可能變本加厲製造更大的事故。這次如果沒有晁兄介入,大江沿岸很可能刮起慘烈的腥風血雨。”


    “在下不知道你們結怨的前因後果,但至少我是這次目擊的受害人,我認為太極堂的作法,已經嚴重地損害到無辜的人,已經到了無法無天地步。今後,他們最好收斂些。如果我所料不差,沿途他們還布置了不少人,假使他們膽敢出麵行兇,哼!”


    “大概不會,於壇主已經派人傳出信息了。”


    “但願如此。”


    公冶勝宙三個人內腑受傷,傷雖不算嚴重,但仍然是傷,不良於行,不能用快腳程趕路。天黑之後,他們在距武昌約四十裏的一座小村投宿。沿途果然不見有人出麵挑釁,平安無事。


    次日一早,武昌方麵派來二十位幫眾,由武昌的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率領,連夜趕來迎接二少幫主。


    據分水犀說,從前天一早開始,便發現分舵附近,有不少可疑的人物出沒,分舵的人弄不清這些人的路數,暗中戒備,並沒采取進一步的行動。


    昨晚,發現西雨行雲丹士與七煞書生的行蹤。分水犀猛然記起二少幫主前往鹹寧訪友的事,由於這些老兇魔的出現,深怕二少幫主遭逢意外,因此星夜率領人手起來接應。


    晁淩風不想和這些亂吼亂叫的江湖好漢打交道,乘亂悄悄離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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