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兒本欲跟去,看看那位“百蠻老祖”厲無倫,到底是個什麽樣兒?但轉念一想,覺得自己趁此機會,靜思片刻,做各種打算也好。


    他第一個念頭,自然是準備把所知一切資料,告知他葛嘯群大哥和小玉姊姊,使他們獲得正確情報,妥籌適當對策。


    第二個念頭則是自己以何種借口,方能出穀報訊,使花如夢不忍生疑。


    虎兒想出獨夫穀,自然不難,但要找出一個正當借口,卻也頗不容易。


    他想了一會,尚無良策,不禁搖頭苦笑,索性把這種意念暫時放下,等到明天再說。


    這時陰風洞方麵的火光已滅,鼎沸人聲,也漸漸平息。


    又過了約莫頓飯光陰之後,花如夢方帶著滿臉得意,迴轉冰心軒內。


    她一見虎兒尚在等她,不由揚眉笑道:“虎弟,你怎麽還未休息?”


    虎兒悄悄答道:“那位‘百蠻老祖’厲無淪,見所豢養蜘蛛、巨蟹、小蛇等三種罕世毒物,全被燒死在陰風洞以後,定必痛惜萬分,怒發如狂。小弟自然頗替姊姊擔憂,不放心立即入睡。”


    花如夢點頭笑道:“虎弟對我真好,如今我已迴來,你總可以放心休息的了。”


    虎兒笑道:“那厲無倫有沒有大發脾氣?”


    花如夢答道:“怎麽沒有?但我因早加安捧,陰風洞火光才起,歐陽掌門人便親自趕到當場,才使厲無倫不好意思亂發兇威,隻在怒無可泄之下,把他自己的一名親信弟子,生生開膛破肚,挖出人心,當眾大嚼。”


    虎兒皺眉說道:“像這種毫無人性的兇邪之魔,委實應亥設法除去。”


    花如夢歎道:“厲無倫隻是殘忍兇暴,但論起來心機陰毒刁狡,仍不如那‘吸血幽靈’毛白羽呢!”


    虎兒問遭:“哦!那毛白羽也再度趕去陰風洞了嗎?”


    花如夢冷笑說道:“他不單再度跑去陰風洞,並還用言語煽惑‘百蠻老祖’厲無倫,使厲無倫暴跳如雷,怒上加怒。”


    虎兒“哼”了一聲,咬牙說道:“這廝真夠陰毒,他自己所做之事,居然還敢……”


    花如夢不等虎兒話完,便自接口說道:“這位‘吸血幽靈’毛白羽,雖極陰毒膽大,但也吃了過分膽大的虧,差點兒弄巧成拙,當場出彩。”


    虎兒詫聲叫道:“花姊,你這‘差點兒弄巧成拙,當場出彩’之語,卻是怎講?”


    花如夢笑道:“那白毛羽站在一旁,正指手劃腳地大發議論,譴責‘竹劍先生’西門遠,對厲無倫幫腔賣好之際,厲無倫忽然大叫一聲‘奇怪’,暴怒如狂,用鼻連嗅。”


    虎兒問道:“他嗅些什麽?”


    花如夢冷笑答道:“厲無倫說是他嗅出當場有他所豢養三種毒物的特具奇腥,他要在每人身上,仔細嗅聞一番。”


    虎兒撫掌笑道:“妙極,‘吸血幽靈’毛白羽施展他所擅‘吸血陰功’,吸盡蜘蛛、巨蟹、小蛇等所蘊精華,身上遂自然會有這三種毒物的特具氣味,真所謂‘百密一疏,自投羅網’!但不知‘百蠻老祖’厲無倫嗅出那奇腥氣息,是從他身上發出以後,成了什麽局麵?”


    花如夢道:“倘若真被厲無淪嗅出,自然便告不可開交地,成了一種極端混亂局麵,使我一番心血完全白費。故而我見狀之下,遂立為‘吸血幽靈’毛白羽彌補漏洞,設法解圍。”


    虎兒想了一想,搖頭說道:“姊姊是怎樣替他彌補?好像不太容易。”


    花如夢嬌笑說道:“我先行偷偷一碰歐陽掌門,向他暗中示意,然後大喝一聲,‘奸細休走’,飛身向壁上撲去。”


    虎兒笑道:“姊姊這種行動,是先把‘百蠻老祖’厲無倫的注意力,暫時引開,再由歐陽掌門人設法善後。”


    花如夢向虎弟看了一眼,微笑答道:“虎弟猜得一點不錯,我這一喊一撲,自然吸引得‘百蠻老祖’厲無倫把雙目兇光,注向我所撲之處,‘吸血幽靈’毛白羽也識相知機地悄悄溜走。歐陽掌門人等我撲空以後,便一麵囑咐眾人散去休息,一麵向厲無倫致歉防範不周,勸他暫息盛怒,一切都等到‘九九重陽大會’之上,再算總帳。”


    虎兒點頭笑道:“一場滔天大亂,居然被姊姊鎮靜從容地消弭無形,那位‘吸血幽靈’毛白羽,真應該好好感激你呢!”


    花如夢搖頭說道:“這倒並不見得,因為我意識到‘吸血幽靈’毛白羽的兩道目光之中,不僅未對我有感激之意,反似閃出陰毒異常的森森殺氣。”


    虎兒詫聲問道:“這是什麽道理?姊姊幫了‘吸血幽靈’毛白羽的大忙,他還對你露出兇毒神色則甚?”


    花如夢歎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慢說這位素以陰刁狠毒出名的‘吸血幽靈’毛白羽,就拿我那位情逾同胞的至交姊妹,‘春龍公主’姬玉花來說,還不是照樣把我丈夫葛嘯群悄悄槍走。”


    虎兒見花如夢提到“毒龍公主”姬玉花時,立即臉色鐵青,滿麵殺氣,知道她成見太深,必須慢慢設法化解,不能操急從事,遂未加接口,隻是微伸雙手,打了一個嗬欠,表示困倦。


    花如夢臉上的兇光退去,換了和善神情,含笑說道:“虎弟困了,請自休息,我們有甚話兒,明天再說。”


    一宵無事,但次日起身,花如夢替虎兒引介獨夫穀內群兇之際,卻使得一位魔頭好不慚窘。:


    這人就是被虎兒與小玉窮追至此的“北玄霸主”任逍遙:


    任逍遙因自己所做之事,見不得人,自然慚窘異常,深恐虎兒來個當麵叫破,便將難堪萬狀。


    但虎兒並未提及此事,隻向任逍遙哂然一笑,便與其他人物寒喧周旋,不再對他追究。


    午飯用罷,迴到冰心軒中,花如夢忽向虎兒含笑問道:“虎弟,你幼遭孤露,與我身世相同,均蒙餘教主撫育教養,定然無甚親人。:”


    虎兒點頭說道:“我的親人,隻有姊姊一個……”


    話猶未了,花如夢便自搖手笑道:“虎弟怎麽說謊騙我?我知道你除了我這個花姊姊外,還有一個玉姊姊呢!”


    虎兒恍然頓悟,知道“北玄霸主”任逍遙已向花如夢說出自己與小玉同行之事,遂“哦”了一聲笑道:“姊姊說的是她。”


    花如夢接口問道:“她是準?她是怎樣與虎弟相識?”


    虎兒因花如夢與姬玉花交好之時,對小玉小花原極熟悉,聞言之下,不便直陳,遂隨口編造地,微笑答道:“她姓玉,名叫無瑕。”


    花如夢點頭笑道:“這五無瑕三字極美,聞其名可見其人,她和虎弟是怎樣結識?”


    虎兒大編謊言,微歎一聲說道:“小弟生長苗疆,對於中原武林的見識極淺,有次誤中兇人毒計,飲下‘酥骨毒酒’,眼看即將遭害,恰巧遇上這位玉無瑕姊姊,被她殺盡兇邪,救了小弟。”


    花如夢揚眉笑道:“聽虎弟如此說法,這位玉無瑕姑娘的功力甚高?”


    虎兒點了點頭,含笑說道:“她雖非花姊之比,卻比小弟強得多了。”


    花如夢聞言,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念,急急問道:“這位玉無瑕姑娘,如今何在?”


    虎兒答道:“她四海遊俠,行止並無定所,與小弟訂交之後,遂也同來勾漏,準備觀光重陽盛會。”


    花如夢皺眉說道:“既然如此,虎弟怎不與她同來獨夫穀呢?”


    虎兒微笑說道:“小弟也曾請她同來,但這位玉姊姊卻說她在穀中毫無故舊,不便冒昧,要於重陽正日,再以賓客身份,觀光盛會。”


    花如夢搖頭說道:“這位玉無瑕姑娘,既對虎弟有救命之恩,我也該謝她一謝,她如今何在?我去把她請來,做我冰心軒中上客。”


    虎兒心中暗喜,知道自己在無意中業已製造了一個絕好出穀機會,遂趕緊接口地,含笑說道:“姊姊既想見這玉無瑕,便由小弟前去請她,因這位玉姊姊的性情,怪得很呢!”


    花如夢毫無起疑地目注虎兒問道:“虎弟,你那玉姊姊,的棲身之處,離此可遠?”


    虎兒答道:“不遠,約莫翻過兩座山峰便到。”


    花如夢笑道:“不遠就好,虎弟趕快前去,但必於日落之前趕迴。”


    虎兒愕然問道:“姊姊限我時間,必有深意。”


    花如夢搖手笑道:“此事與虎弟無關,因今夜初更時分,獨夫穀口,有場熱鬧可看。虎弟若是迴來太晚,便錯過機會了。”


    虎兒裝出一副好奇神色,揚眉問道:“花姊,這是一場什麽熱鬧,精彩不精彩?”


    花如夢笑道:“當然精彩,不僅有大鬥‘五行神功’,或許連那位殺人不眨眼的‘百蠻老祖’厲無倫,也會淒湊熱鬧。”


    說完,遂把“北玄霸主”任逍遙與“南赤霸主”丁威,互訂於今夜初更,在獨夫穀外的林中相會之事,向虎兒略加敘述。


    虎兒靜靜聽完,皺眉問道:“任逍遙與丁威之約,與‘百蠻老祖’厲無倫有何關係?”


    花如夢笑道:“怎麽無關?‘百蠻老祖’厲無倫最心愛的那隻‘九頭怪鳥’,便是被‘南赤霸主’丁威放火燒死。”


    虎兒皺眉說道:“任逍遙與丁威既係兄弟鬩牆,姊姊且讓他們去大鬥‘五行神功’,又何必把位‘百蠻老祖’弄去?血淋淋的,大煞風景。”


    花如夢笑道:“虎弟有所不知,厲無倫鬱怒太過,必須設法讓他發泄一下,否則獨夫穀中,定然要多死許多無辜冤鬼。”


    虎兒不便多說,又生恐耽誤了這公然出得獨夫穀,向葛嘯群等報訊的大好機會,遂站起身形,對花如夢一抱雙拳,含笑叫道:“花姊既要我在黃昏日落之前趕迴,小弟便早點去找那位玉無瑕姊姊便了。”


    花如夢笑道:“虎弟,我送你出獨夫穀……”


    虎兒連搖雙手,截斷花如夢的話頭,含笑說道:“不必,不必,小弟又非一去不迴,姊姊還送我做甚?”


    花如夢嫣然笑道:“好,我就不送,虎弟代我向那位玉無瑕姑娘致意,請她務必來此,略作盤桓。”


    虎兒點頭應諾,便辭別花如夢,出得冰心軒,向獨夫穀外馳去。


    他既有“勾漏獨夫”歐陽彝的特賜腰牌,又是總巡察“冰心玉女”花如夢的兄弟,自然毫無阻攔,所有明樁暗卡,都向他含笑躬身,禮遇周到。


    虎兒出得獨夫穀,為恐泄露葛嘯群等行跡,不敢直接馳入密林,遂仍像上次一樣,先向其他方向行去,等避開獨夫穀口樁卡的目力所及以後,再悄悄繞迴,掩進林內。


    但這時密林之中,隻有“北海神偷”蓋方朔一人,葛嘯群與小玉業已不知去向。


    蓋方朔一見虎兒,不禁愕然問道:“虎兒老弟,你昨天才進獨夫穀,怎的今日便能跑出穀來,莫非有甚重要訊息嗎?”


    虎兒點頭說道:“當然有重要訊息,我玉姊姊和群哥哥呢?”


    蓋方朔道:“他們另外發現一些怪事,前去勘查,隻我一人守在此處。”


    虎兒皺眉問道:“我玉姊姊和群哥哥,約莫要到何時,方有迴轉?”


    蓋方朔微一沉吟答道:“他們歸期雖未確定,但今夜初更,這座密林之中,有場熱鬧,故而葛嘯群老弟與小玉姑娘,至遲在初更以前,必會迴轉。”


    虎兒聞言,苦笑說道:“這樣說來,我等不及他們,隻好把所知情節,向蓋大哥敘述,請你轉告我玉姊姊和群哥哥了。”


    蓋方朔點頭笑道:“虎兒老弟請講,我倒要聽聽你在初入獨夫穀的一夜之間,能探得多少重要訊息?”


    虎兒得意笑道:“訊息多呢,我不但獲知我花如夢姊姊,為何性格大變的主要原因,並把‘五刀派’的虛實利害,探悉不少。”


    蓋方朔知道年輕人最愛麵子,遂故意裝作大感意外地,向虎兒一蹺拇指,失驚讚道:“虎兒老弟,你的本領真算不小,且請把所知重大秘訊,有條有理,分門別類地說給我聽,我才好轉告小玉姑娘和葛嘯群老弟。”


    虎兒果然眉飛色舞,笑逐顏開說道:“蓋大哥,你且先猜猜看,我那‘冰心天女’花如夢姊姊,為何會在性格上起了一種重大變化?”


    蓋方朔笑道:“我猜她是受了情感上的重大刺激。”


    虎兒搖頭笑道:“不對,情感上的刺激雖然重大,但卻仍不是我花如夢姊姊性格變得陰毒狠辣的主要原因。”


    蓋方朔笑道:“倘若這不是主要原因,我就猜不著了。”


    虎兒揚眉說道:“這原因的確會出於任何人的意料之外,我花如夢姊姊的性格變化,是為了一本書兒。”


    盞方朔確實驚奇地,皺眉問道:“為了一本書兒?”


    虎兒點頭說道:“對了,我花如夢姊姊無意中獲得一本武林奇書以後,性格方麵,便逐漸變得陰險冷酷起來。”


    蓋方朔“哦”了一聲問道:“這是一本什麽書?”


    虎兒應聲答道:“無字天書。”


    這“無字天書”四字,把位經驗老到,足智多謀的“北海神偷”蓋方朔,聽得怔在當地。


    虎兒見狀,微笑說道:“蓋大哥,你發什麽怔?難道不曾聽清我所說的‘無字天書’四字?”


    蓋方朔點頭說道:“我耳又不聾,自然聽見虎弟說的是‘無字天書’,但越是聽清,便越是覺得莫名其妙。”


    虎兒笑道:“蓋大哥為何莫名其妙?”


    蓋方朔道:“葛嘯群老弟的師父葛文欽和師母石珠娘,製造過一百二十八本‘無字天書’,‘陰山蛇叟’唿延光在泰山井天坪上,獲得了第一百二十九本‘無字天書’,如今花如夢姑娘再獲得一本,不是有一百三十本了?”


    虎兒微笑說道:“蓋大哥有所不知,這‘無字天書’不單有一百三十本,還有第一百三十一本呢!”


    蓋方朔訝聲問道:“這第一百三十一本‘無字天書’,又在何處?”


    虎兒笑道:“第一百三十一本‘無字天書’,也就是無相禪師與無為真人所合著的真正‘無字天書’,但卻已在數十年前化為灰燼。”


    蓋方朔皺眉問道:“真正的‘無字天書’,既已化為灰燼,則花如夢姑娘所獲得的第一百三十本‘無字天書’,豈非也是假的?”


    虎兒點頭笑道:“真書早就成灰,如今所有的‘無字天書’,自然全是假貨。”


    蓋方朔睜大雙目,惑然問道:“花如夢姑娘所獲得的‘無字天書’,既是假貨,怎麽還能使她把性格變得陰險冷酷了呢?”


    虎兒歎息一聲,遂把自己所知花如夢獲得“萬毒真經”練成“萬毒神功”,以致性情大變之事,向蓋方朔詳細敘述。


    蓋方朔聽清經過,不禁皺眉說道:“原來花如夢姑娘竟是受了毒經之害,但她既已身中奇毒,要想徹底祛除,卻還真不易呢!”


    虎兒一麵點頭,一麵又把昨夜所發生的幾樁趣事,向蓋方朔說出。


    蓋方朔搖手說道:“這種訊息,雖然重要,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刺探關於解除葛嘯群老弟所中‘七情蠱毒’之法。”


    虎兒皺眉說道:“蓋大哥,我也知道此事重要,但我才與花如夢姊姊見麵,怎好立即問起此事,花姊姊聰明絕頂,她若對我一起疑心,豈非一切希望,皆成泡影了嗎?”


    蓋方朔微笑說道:“我並不是要虎弟操急行事,隻是提醒你不要忘記隨時利用機會,旁敲側擊地探聽怎樣才可祛解‘七情蠱毒’,或是花如夢身邊有甚現成解藥。”


    虎兒苦笑說道:“蓋大哥又不能隨我同去大展空空妙手,即令小弟探出花如夢姊姊身邊,有甚現成解藥,也無法弄到手內。”


    蓋方朔—看天時,向虎兒問道:“虎弟是否要立即趕迴獨夫穀去?”


    虎兒搖頭答道:“我還可以逗留一段時間,但必須在黃昏以前,趕迴獨夫穀。”


    蓋朔聞言,略一沉吟說道:“由如今直到黃昏,尚有不少時間,應該夠用的了。”


    虎兒原是絕頂聰明之人,他一聽蓋方朔這樣說法,便即大為高興地微笑揚眉問道:“蓋大哥,我聽懂你的意思了,你大概是想利用目前這段光陰,教我一手空空妙技。”


    蓋方朔點頭笑道:“我認為人生最遺憾之事,就是鎮日渴盼機會,但一旦機會來臨,卻又眼睜睜地讓它錯過。”


    虎兒笑道:“蓋大哥說得不錯,這種臨機坐失,確實令人痛苦。”


    蓋方朔微笑說道:“故而我想利用目前這段還不算太短的相處時間,向老弟傳授兩種神偷手法。”


    虎兒大眼微翻,笑嘻嘻地說道:“蓋大哥怎麽對我這樣好法,一教便是兩種手法?須知我不是職業神偷,隻是臨時客串,大概隻消學上一種,也就差不多了。”


    蓋方朔目注虎兒,含笑問道:“虎兒老弟,你是不是看不起這種下流手法,才……”


    話猶未了,虎兒便急得連搖雙手,賠笑叫道:“蓋大哥,你千萬不要誤會,小弟怎敢有那等狂妄想法,我是怕‘貪多嚼不爛’呢!”


    蓋方朔搖頭笑道:“老弟放心,常言道得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隻要把這兩種手法微妙訣竅,對你略加傳授,以虎弟的聰明姿質,必然一點就透,迴去再多多練習幾次,包管便可得心應手。”


    虎兒大喜,含笑問道:“蓋大哥,你打算教我兩種什麽手法?”


    蓋方朔緩緩答道:“老弟若向花如夢偷取‘七情蠱毒’解藥,隻有兩種方式,一是趁她不備,二是趁她睡熟。”


    虎兒失笑說道:“這是當然,我既屬業餘,並非專家,更複初學乍練,比不得蓋大哥心靈手巧,年老成精,自難在花姊姊明白清醒,或有備之時動手。”


    蓋方朔笑道:“便因如此,我打算傳授虎兒‘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等兩種手法。”


    虎兒劍眉微揚,含笑說道:“蓋大哥既願傳我絕學,便請馬上就教,因為我非把這兩種手法,悟透精微,鍛煉純熟,才敢對花如夢姊姊下手,否則不僅我自己弄得灰頭土臉,並將耽誤了群哥哥的大事。”


    蓋方朔見他如此慎重其事,遂立把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等兩種神偷手法,對虎兒細加傳授。


    虎兒果然不單一點便透,並能夠融類旁通,他一麵專心學習,一麵權以蓋方朔當做被竊方,反複實驗,進境神速無比。


    時末黃昏,他已把這兩種神偷手法,運用得相當純熟靈活,儼若斫輪老手,哪裏看得出是新學乍練跡象?


    蓋方朔見他這等天悟神聰,心中自然高興,遂哈哈怪笑說道:“虎弟真是絕代天才,簡直裝龍像龍,裝虎像虎,如今,你已經可以用‘小神偷’的身份,迴轉獨夫穀了。”


    虎兒因天時不早,不敢多做延誤,隻好點頭說道:“我群哥哥和玉姊怎麽還不迴來,他們萬一因事延誤,蓋大哥於今夜初更的那場打鬥之中,便不宜出頭,因……”


    蓋方朔點頭接口,微笑說道:“我懂得虎弟意思,你是不是為了‘百蠻老祖’厲無倫,太以兇殘狠毒,向我提出警告?”


    虎兒笑道:“我不敢用這‘提出警告’四字,隻是請蓋大哥多加戒備,謹慎小心,小弟雖尚不曾會過‘百蠻老祖’厲無倫,但從我花如夢姊姊及‘勾漏獨夫’歐陽彝的口中,已可聽出這邪惡兇殘,極為厲害。”


    蓋方朔點頭笑道:“我知道厲無倫這妖孽決非尋常,心中早存戒意,隻可惜那位刺蝟先生,突然遠去遼東,否則倒可讓厲無倫碰個大大釘子,嚐嚐刺蝟滋味。”


    虎兒揚眉說道:“不一定非要東郭老前輩趕來,我認為軒轅老前輩若來參與這九九重陽大會,也就足夠那厲無倫老鬼,大受活罪的了。”


    說到此處,便向蓋方朔告辭,蓋方朔忽然想起一事,搖手笑道:“虎弟慢走,我還有一件事兒,要對你說。”


    虎兒愕然止步,蓋方朔緩緩說道:“我從虎弟所說經過之中,聽出‘勾漏獨夫’歐陽彝,業已對你頗為垂青,你若有機會,不妨把他‘金芒萬毒刀’的解藥,也設法盜上幾粒。”


    虎兒方一點頭,蓋方朔又複說道:“因為重陽大會之上,必有不少武林俠士,將傷在‘勾漏獨夫’歐陽彝的‘金芒萬毒刀’下,虎弟倘能弄些解藥,定可救活多人,也是莫大功德。”


    虎兒含笑領命,辭別蓋方朔,便趕迴獨夫穀內。


    此時,“冰心天女”花如夢已然等得有點著急,見虎兒果然黃昏之前迴轉,方恢複了平靜神色。


    但目光注處,發現虎兒竟是一人獨迴,不禁又皺眉問道:“虎弟,你怎麽一人迴穀,你那位玉姊姊,為何不一同前來,難道她看不起我花如夢嗎?”


    虎兒苦笑說道:“花姊有所不知,我此行根本就未曾尋著我那位玉姊姊,不知她去往何處了。”


    花如夢聽他這樣說法,自然無可奈何,遂插眉笑道:“虎弟既未找著你那位玉姊姊,隻好等明天再去,我們少時且隨同‘中黃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遙等,到獨夫穀外的林中赴約便了。”


    虎兒因花如夢未曾提起“百蠻老祖”厲無倫,不禁詫聲問道:“厲無倫呢?他不去嗎?”


    花如夢笑道:“這位‘百蠻老祖’,向來單獨行動,不肯與人同群,他自己會悄悄潛去。”


    虎兒揚眉說道:“那位‘百蠻老祖’厲無倫,既是暗中獨自前去,則明麵赴約的,莫非就是你我和伍方尊、任逍遙等四人?”


    花如夢搖頭說道:“虎弟和我,也是暗中前去,明麵赴約的,隻有‘中黃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遙盟兄弟二人。”


    虎兒問道:“雙方既定約會,為何不正大光明,前去比鬥,卻要這樣或明或暗,神神秘秘做甚?”


    花如夢笑道:“因為對方雖有‘西金霸主’辛銳,‘東青霸主’巢楠,‘南赤霸主’丁威等人,但除了丁威以外,其餘二人,不知已否到達這勾漏獨夫穀左近,對方若是三人同來,我們本都明麵赴約,自然無妨,萬一對方隻有丁威一人,則他看見我們人多勢眾,必將設法圖逃,哪裏還肯飛蛾投火。自尋沒趣?”


    虎兒點頭說道:“姊姊慮得有理,但願那‘南赤霸主’丁威,不是一人赴約,否則便無甚熱鬧可看的了。”


    花如夢揚眉一笑,正待發話,“中黃霸主”伍方尊及“北玄霸主”任逍遙,已自來到冰心軒外求見。


    迎賓入室,互相落座以後,伍方尊便即含笑說道:“適才聽得歐陽掌門說是已請花總巡察姊弟,來主持今夜之會。”


    花如夢微笑說道:“伍霸主怎麽如此謙讓,你是本派貴賓,花如夢姊弟,不過奉了歐陽掌門人之命恭聽差派而已。”


    伍方尊笑道:“花總巡察如此說法,我兄弟哪裏敢當,但不知‘百蠻老祖’厲無倫方麵,已否聯絡妥當?”


    花如夢點頭答道:“伍霸主放心,厲老祖已然應允親往擒殺‘南赤霸主’丁威,以報火燒‘九頭怪鳥’之仇,你們盡管放心前去赴約便了。”


    “北玄霸主”任逍遙目中閃爍異光,凝注在“冰心天女”花如夢的臉上,皺眉問道:“花總巡察,你去不去?”


    花如夢淡然一笑說道:“任霸主要我去嗎?你老不要我去,我和我虎兒兄弟,便樂得在家睡覺。”


    任逍遙獰笑說道:“我弟兄自然希望花總巡察姊弟,能夠一同前去,否則今夜之約,便告單調無味。”


    花如夢嫣然一笑說道:“好,任霸主既要我去,我便奉陪,你們兩位先請,我姊弟隨後趕到,作為接應。”


    “中黃霸主”伍方尊含笑問道:“花總巡察與我弟兄一同前去,不是好嗎?何必還……”


    話猶未了,花如夢便連搖玉手,接口笑道:“這是本派歐陽掌門人所授機宜,他命我們最好分作明暗兩拔,免得使對方怯於形單勢孤,不敢赴約。”


    伍方尊聞言笑道:“歐陽掌門人的這種指示極好,我弟兄且先走一步,在獨夫穀外的密林之中,等待花總巡察姊弟便了。”


    話完,因天時已近初更,遂急急退出冰心軒,向獨夫穀外如飛趕去。


    出得獨夫穀,進入密林,對方業已赫然先到。


    對方既不是隻來了他們所料的“南赤霸主”丁威單獨一入,也非三位霸主,連同什麽“五行教主”伍行尊也一齊趕到。卻是在“南赤霸主”丁威以外,又加了一位“東青霸主”巢楠而已。


    原來“東青霸主”巢楠在發現“南赤霸主”丁威不辭而別,單獨趕住“勾漏”以後,自然放心不下,隨後急急追來。


    等他到了勾漏山,尋近獨夫穀之際,“南赤霸主”丁威業已與“北玄霸主”訂了約會。


    巢楠因知丁威性烈如火,深恐他孤身犯險,有甚災厄。如今見他平安無事,進寬心大放地含笑問道:“丁五弟,你單獨先行到此,可曾進過獨夫穀嗎?”


    丁威笑道:“小弟不僅進過獨夫穀,並還與對方訂下了明夜初更,在穀外密林中的相會之約。”


    巢楠向獨夫穀外的那片密林,看了一眼,揚眉問道:“丁五弟是與誰訂約?”


    丁威冷笑答道:“‘北玄霸主’任逍遙。”


    巢楠“哦”了一聲說道:“任逍遙果已投入‘五刀派’了嗎?‘中黃霸主’伍方尊呢?是否仍與任逍遙狼狽為奸,沆瀣一氣?”


    丁威點頭笑道:“明夜之戰,恰好是火對水,由木對土,來場兄弟五行惡鬥。”


    巢楠雙眉微挑,目閃厲芒說道:“丁五弟的約會地點,選得太好了,否則我們便難免陷入窘境。”


    丁威詫聲問道:“巢三哥此話怎講?”


    巢楠笑道:“對敵之道,貴在知彼知己,以我們兩人,和對方兩人的功力火候而論,丁五弟比任逍遙要略略強上一些,我則比伍方尊,要略略弱上一些。”


    丁威點頭說道:“小弟知道三哥所說是毫無掩飾的肺腑之言。”


    巢楠微歎一聲說道:“丁五弟,你雖比任逍遙功力略高,但以火鬥水,天性被克,仍將拉成平衡局麵,我再略遜於伍方尊,豈非必將落入窘境?”


    丁威一點頭,巢楠繼續說道:“但丁五弟把約會地點,選得極妙,便可彌補了我們的些許遜人局麵,不至於吃虧的了。”


    丁威微一尋思,恍然大悟說道:“巢三哥,你所說之意,是不是認為約會地點,屬於前古密林,對你的‘乙木真氣’,有所助益?”


    巢楠點頭笑道:“以先天古木精華,配合後天乙木武學,自然大有裨益,我進可以攻,退可以守,便不會再怯憚‘中黃霸主’伍方尊那身‘戊土神功’的了。”


    丁威聽後高興地,揚眉笑道:“巢三哥,我在獨夫穀中,不僅與任逍遙等訂了明夜初更之約,並燒死一隻鳥兒。”


    巢楠莫名其妙地,皺眉問道:“丁五弟,你在獨夫穀中放火了嗎?不然怎會燒死一隻鳥兒?”


    丁威遂把自己在獨夫穀的所有見聞,都向巢楠詳細加以敘述。


    巢楠靜靜聽完,方知究竟,不由雙眉深蹙:


    丁威笑道:“巢三哥皺眉做甚,莫非認為小弟不該施展‘離明真火’,把那隻‘九頭怪鳥’燒死?”


    巢楠搖搖頭,含笑說道:“不是怪五弟放火燒鳥,而是嫌你燒得太少,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你既放起‘離明真火’,就該把那青毛怪獅和赤紅怪狼,一齊燒死才對。”


    丁威苦笑說道:“小弟當時也起了這種念頭,但因那三具獸籠,間隔甚遠,並非同放一地,更不知那些兇惡魔頭,人在何處,遂恐火光一起,立有人來,隻好選擇一隻看來比較厲害的‘九頭怪鳥’,讓他嚐嚐‘離明真火’的滋味的了。”


    兩人一番談情,便覓地行功,以期彌參真元,應付明宵之戰。


    天光不到初更,巢楠、丁威便進入密林,等未多時,伍方尊與任逍遙兩人也就雙雙赴約。他們盟兄弟之情早絕,此時見麵。已若深仇,用不著再說什麽客套之語。


    但“中黃霸主”伍方尊對於自己業已失去的“老大”榮銜,仍似有所懷念地,向“東青霸主”巢楠,發話問道:“巢老三,被你們所奉為教主的伍行尊呢?他怎麽未曾來此?”


    巢楠冷然答道:“伍教主謙衝夷和,他隻會公然來此參加重陽大會,不會暗探‘勾漏’。”


    伍方尊聽得“東青霸主”巢楠的這樣說法,越發醋意高騰,獰笑叫道:“巢老三,眼前勝負終須判,昔日交情已化灰,我們且把吉兇禍福,付諸一鬥,誰若輸了,便服從勝方一切所命如何?”


    巢楠點頭說道:“好,我同意這種原則,但不知……”


    伍方尊不等巢楠話完,便自厲聲說道:“你同意原則就好,我和你鬥,任老四和丁老五鬥,至於鬥些什麽及怎樣鬥法,則由動手對方,自行決定。”


    他語音方了,“北玄霸主”任逍遙業已忍耐不住地在一旁揚眉叫道:“伍大哥,你已把話兒交代明白,且讓我和丁老五,分個高底上下吧!”


    “中黃霸主”伍方尊的心計方麵,比“北玄霸主”任逍遙還要陰刁縝密,他聞言之下,正中下懷,點頭含笑,退過一旁。


    因為,伍方尊知道今夜之戰,自己有“百蠻老祖”厲無倫、“冰心天女”花如夢及虎兒等強大援手藏在暗中,已屬必勝局麵,尤其是若能把時間拖長一些,等待厲無倫趕到,他必將暴怒登場,搏殺“東青霸主”巢楠和“南赤霸主”丁威,使自己省了好多力氣。


    故而,伍方尊雖然恃技逞傲,卻絕不貪功,一聽“北玄霸主”任逍遙要先行出手,便立即退立一旁,含笑相讓。


    任逍遙緩步當前,目注“南赤霸主”丁威,厲聲問道:“丁老五,我們怎樣鬥法?”


    丁威冷笑答道:“一陣玄功,一陣掌法,一陣兵刃,以三陣定輸贏,次序方麵,則任憑你怎樣決定。”


    任逍遙揚眉說道:“好,我們就決定以三陣見輸贏,第一陣先鬥拳掌,第二陣鬥玄功,第三陣再用兵刃相搏。”


    丁威深知任逍遙所練的一套“逍遙掌法”,極具靈奇,遂冷笑幾聲,不再多話,凝神待敵。


    任逍遙身如柳擺,步似花飄,果然施展出他一向引以自傲,極為輕靈奇異的“逍遙掌法”。


    丁威等人自隨姬玉花苦參“五行合運”神功以後,彼此互相提攜,融類旁通,進境著實不小。


    如今,他所施展的,便是新近練成的“天雷八掌”。


    這套掌法,是從“離火神功”之中悟出,每掌分為八招,共有八八六十四招,端的威猛無匹。


    火性本剛,水性本柔,任逍遙與丁威在玄功方麵,雖各以水火擅長,但在掌法方麵,亦複恰如其分。


    任逍遙的逍遙掌法,是以陰柔刁損見長,有時如萬裏長江,奔騰澎湃,有時如清泉掛壁,幽咽爭琮,有時更加絕穀寒潭,表麵上平靜無波,其實卻含蘊著足以殺人於無形的漩渦溺水。


    丁威的“天雷八掌”是以陽剛沉雄見長,有時如萬馬奔騰,八方合湧,有時如雷霆震怒,日月騰輝,有時更加海嘯颶風將至,先是一片出奇寧靜,然後跟著便是一片恍疑覆地翻天,毀滅宇宙般的驟雨狂飄,猛卷而至。


    這一場惡鬥,委實好看煞人,“南赤霸主”丁威雖然略占上風,但八八六十四招“天雷掌法”施完,仍未能逼得那位“北玄霸主”任逍遙顯露出明顯敗象。


    玄影如流水行雲,赤影如飛虹掣電,這一玄一紅,一來一往的兩條人影,在這密林之中,織成了一片彩霧。


    轉瞬間,水瀦雲收,虹消電滅,那片蒸騰彩霧,自然也漸漸靜止,化為烏有。


    一身紅衣的“南赤霸主”丁威,與一身赤衣的“北玄霸主”任逍遙,不再拳來掌去,隻是距離七八尺遠的相對盤膝靜坐。


    他們並不是鬥得累了,坐下歇息,而是結束了未分勝負的第一陣拳掌之戰,準備開始舉行第二陣的玄功比鬥。


    “南赤霸主”丁威真氣彌沛,先發製人,雙掌揚處,當胸平推,便有一股奇熱如火的勁氣狂飄,向對方怒卷而去。


    “北玄霸主”任逍遙雙手抱拳,凝功一翻,翻出一片奇寒如冰毒流,把丁威所發奇熱勁氣,淩空阻住。


    這種互較玄功,一時難分勝負,是長時間的耐力比鬥。


    一會兒“南赤霸主”丁威偶占上風,則“北玄霸主”任逍遙便仿佛為奇熱所籠,麵色漸赤。


    一會兒“北玄霸主”任逍遙偶占上風,則“赤南霸主”丁威便仿佛為寒霜所罩,體外凝霜。


    還是“東青霸主”巢楠看得不錯,在後天功力鍛煉方麵,是丁威占了上風,但在先天五行生克,卻是任逍遙占了便宜。


    終於,比鬥雙方也知道縱然再拚上個一日半日,也難分出勝負,隻好把第二陣,仍算和局。


    “北玄霸主”任逍遙緩緩站起身形,從腰間解下了一根奇形兵刃。


    這兵刃是由二十四枚徑寸鋼環連套而成,一端有枚人拳大小的九芒鋼球,另一端則有枚形若蓮蓬之物。


    “南赤霸主”丁威見狀,也取出了自己的獨門兵刃。


    他右手所持是根盈尺短棍,極端有枚徑尺鋼圈,圈內呈密密鋸齒菜狀,圈外則有十二枚尖銳芒角。


    左手所持,則是柄扇兒,扇形圓圓,頗似尋常紈扇,但既非紗布等質,又非羽毛製造,乃是一種黃色金屬,頗似極為難得的風磨鋼所製。


    他們兩人,昔日原是同盟弟兄,自然均對對方底細摸得清楚。


    丁威知道任逍遙手中兵刃,是他獨出心裁打造,名叫“雙絕逍遙索”,此索一端的“九芒鋼球”,無堅不摧,專打金鍾罩、鐵布衫,以及一切內家橫鏈,九枚芒刺之上。並煨有奇毒,見血封喉,厲害無比。


    另一端形若蓮蓬之物,則共有十三小孔,每一孔中,均藏有厲害暗器,可隨持索人心意發出,使對手提心吊膽,防不勝防。


    任逍遙也知道丁威手中所持圈兒,名叫“太陽圈”,專門鎖拿對手兵刃,招術精奧無比。


    右手所持扇兒,名叫“太陰扇”,不僅是風磨銅所鑄,鋒利絕倫,並專破各種暗器,是件攻敵防身,各盡其妙的獨門兵刃。


    他們誰都深知對方厲害,自然誰都不敢粗心大意,以虞有所失閃。


    任逍遙手握“雙絕逍遙索”,由右往左,慢慢活開步眼。


    丁威右手斜舉“太陽圈”,左手緊握“太陰扇”,把這兩件獨門兵刃,交護胸前,巍立如山,凝神待敵。


    任逍遙在掌法、功力兩陣之上,業已知道自己縱或不敗,也絕難勝過“南赤霸主”丁威。


    既無勝望,則最理想之事,莫如設法拖延時間,等待“百蠻老祖”厲無倫,趕來出手。


    他心中存著這種主意,遂故意堆起了滿臉獰笑,手持“雙絕逍遙索”,雙睛覷定“南赤霸主”丁威,在對方身外的七八尺遠之處,一步一步地緩緩移動。


    丁威知道任逍遙素極刁狡,如今既然滿麵兇光,定有異常殺手。


    故而不敢有絲毫懈怠,抱元守一,靜氣凝神,注意任逍遙的每一動作。


    一圈,一圈,又複一圈……


    在“南赤霸主”丁威心中,以為“北玄霸主”任逍遙隻要把步眼活開之後,便將揮動“雙絕遣遙索”,向自己猛烈進襲。


    但如今任逍遙卻繞著自己,走了三圈有半,仍無絲毫進手跡象。


    不單把臨場對敵的“南赤霸主”丁威,弄得莫名其妙,便連一旁掠陣觀戰的“東青霸主”巢楠,也大起疑心。


    巢楠發現任逍遙目中兇光亂轉,仿佛流露出有恃無恐的得意神色,不禁雙眉微挑,暗運“蟻語傳音”神功,向丁威耳邊,悄悄說道:“丁五弟小心一些,任老四目光亂轉,滿麵兇獰,恐怕有什麽令人難防的惡毒……”


    “嘿……嘿……嘿……嘿……哼……哼……哼……哼……”


    巢楠向丁威作耳邊低語未了,密林之中,業已響起了這種“嘿嘿”“哼哼”的懾人怪笑。


    任逍遙一聽怪笑之聲,滿麵神情,越發得意。


    巢楠、丁威二人,則順著怪笑之聲,凝神注目。


    笑聲收歇,林中現出一人。


    適才的那陣笑聲,若是懾人心魂,則這發笑人的形象,卻比那笑聲,越發懾人百倍。


    他身高不及五尺,骨瘦如柴,但一顆巨顱,卻比巴鬥還要大上一些。


    亂發披肩,色呈花白,高顴血口,鷹鼻削腮,雙眼深陷,目光宛若鬼火陰磷,帶著一種閃閃碧色。


    身穿血紅長袍,左邊大袖垂拂,手長幾可及地,右手則大如薄扇,瘦如鳥爪,伸出袖外,掌中托著一件奇特物件。


    這件東西,顏色焦黑,看來像隻鳥頭骨骼,但又東一團,西一團地凸起了七八團瘤狀之物。


    藏在暗中的“冰心天女”花如夢,運用“蟻語傳音”功力,附在虎兒的耳邊,悄悄說道:“虎弟不許做聲,隻許靜看,這大頭紅袍怪人,就是你想看已久的‘百蠻老祖’厲無倫。”


    厲無倫才一出現,“北玄霸主”任逍遙便收起“雙絕逍遙索”,與“中黃霸主”伍方尊,向這位“百蠻老祖”,抱拳為禮。


    厲無倫發出梟鳴般的難聽語音,獰笑問道:“任霸主,我聽說昨日在獨夫穀中放火之人,便在此處。”


    任逍遙指著“南赤霸主”丁威,獰笑說道:“厲老祖可以問問這位生平擅用火攻的‘南赤霸主’丁威,看他承不承認?”


    厲無倫聞言,走前兩步,目中碧芒電閃地舉著手中那件奇形之物,向丁威獰笑問道:“昨日偷入獨夫穀,在小赤壁下,放火燒死我所養九頭神鳥之人,就是你嗎?”


    丁威聽他這樣說法,不禁恍然領悟,知道對方手中所托奇形之物,就是被自己放火燒死的九頭怪鳥的頭顱,但不知他把這枯焦鳥頭持來做甚?


    心中雖在疑惑,口中卻不肯抵賴地應聲答道:“不錯,我昨日是在獨夫穀中,燒死了一隻九頭怪鳥。”


    厲無倫目注丁威,咧著一張血盆巨口,露出滿嘴焦黃獠牙,搖頭歎道:“可惜……可惜……”


    丁威愕然問道:“你可惜什麽,那種怪鳥兇禽,留之與世無益……”


    厲無倫不等丁威話完,便自厲聲喝道:“我是可惜你隻長了一個腦袋,便被砍將下來,或是砸成粉碎,也不夠償我的九頭神鳥。”


    語音方落,右手忽揚,把掌上所托的枯焦九頭神鳥頭骨,高高拋起,像顆“翻天印”般,向丁威當頭落下。


    下威雖然覺得一顆枯焦九頭鳥頭骨,不應該有甚威力,但對方神情,分明對自己恨入骨髓,既以此出手,定非凡俗,必須著意戒備。


    戒意一起,丁威自然全神貫注空中當頭落下的那具九頭鳥頭骨。


    哪知這樣一來,便著了“百蠻老祖”厲無倫的道兒,上了他的大當。


    丁威方對空中注目,那具枯焦九頭鳥頭骨,便忽然“噗”的一聲,自行散碎,變作了迎頭灑落的一大蓬焦黑骨粉。


    這種變化,仿佛頗具威力,丁威遂力貫雙掌,發出一片勁急狂飆,向漫空骨粉迎去。


    厲無倫功力既高,心計又狡,他拋起九頭鳥頭骨,並使其化為漫天骨粉罩向丁威之舉,根本毫無威力,隻是故意惑亂對方心神之用。


    丁威中計上當,全神貫注半空,這位“百蠻老祖”厲無倫道悄無聲息地伸出鳥爪般的右臂,向丁威抓去。


    適才曾說厲無倫手長及地,誰知他生具異稟,更有通天奇能。


    右臂一伸,左臂立縮,分明人在五尺以外,卻已夠得上丁威,向他舒掌猛抓。


    丁威目注空中,未防厲無倫是如此進襲。


    更何況厲無倫巍立如山,身形絕未移動,卻如何抓得上自己?


    丁威目注空中,未防正麵,便是疏神。


    丁威以為對方夠不著自己,所發似屬虛招,便是大意。


    疏神大意之下,便與功力相若的對手較量,也將立處下風,加上他功力本就遜於厲無倫,遂被這具有通臂奇能的“百蠻老祖”把右肩頭惡狠狠地抓住。


    厲無倫向來隻一把人抓住,便活活撕成兩半,來個生嚼人心,但今日卻絕未如此,在才把丁威右肩抓住之際,便臉色大變,縮手疾退。


    原來,人在萬分危急之間,往往有兩種截然相反的反應。


    第一種可以稱之為常人反應,這種反應,便是意亂心慌,手足無措。


    第二種可以稱之為非常人反應,這種反應,便是急難之下,潛力忽發,反有奇智。


    “南赤霸主”丁威身為武林一流高手,自然不是常人。


    既非常人,則他所做反應,必是潛力忽發,反有奇智的非常人反應。


    丁威發現“百蠻老祖”厲無倫具有通臂奇能之後,業已閃躲不及。


    右肩再被抓住,便覺奇疼無比,知道肩骨已碎,身軀也被對方帶得不由自主地向前仆去。


    如今,已是丁威危機一發的生死關頭,於是這位“南赤霸主”,便發生了“非常反應”。


    所謂“非常反應”,說來也極尋常,就是丁威在閃躲不及,抗拒無能,業已身落人手之下,向“百蠻老祖”厲無倫鳥爪似的長臂之上,吹了一口氣兒。


    果然,這一口氣兒,吹得怡列好處,使“百蠻老祖”厲無倫縮手疾退,丁威便也幸脫大劫。


    原來,這口氣兒不太尋常,是在“五行絕學”以內,專攻“離火”的“南赤霸主”丁威,吐出丹田的一口“純陽真火”。


    “百蠻老祖”厲無倫剛把丁威抓住,自欣得計,準備撕碎對方,生嚼人心,自己大快朵頤,並替慘死的九頭愛鳥,報仇雪恨之際,忽然覺得右臂上奇熱如焚,仿佛伸入了烈火洪爐之內。


    像厲無倫這等兇邪,時時刻刻都想要算計別人,自也時時刻刻均防範中人算計!


    他臂間既有奇燙異感,遂縮手疾退,並自注目察看。


    紅袍大袖的近肘部分,業已被“南赤霸主”丁威所噴的“純陽真火”燒焦,並有微煙騰起。


    “百蠻老祖”厲無倫未料到對方竟有如此厲害,方自微覺心驚,丁威卻已臉色大變,踉蹌後退,有點站立不穩。


    “東青霸主”巢楠見狀,大驚問道:“丁五弟,你怎麽樣了?”


    丁威痛苦殊甚,咬牙答道:“小弟右肩肩骨已被那廝捏碎,並似略中毒力。”


    巢楠皺眉說道:“丁五弟趕緊去往樹下,服藥調治,讓我來會會這位狠辣魔頭。”


    丁威深知巢楠於“五行絕學”之中,專精“乙木”,如今地在密林以內,必然略占便宜,強過自己,可以暫時支撐一陣,再作打算。


    遂在聞言以後,點頭閃身,退往一株參天古木之下,服食自煉靈丹,療傷祛毒。


    “百蠻老祖”厲無倫此時因見自己右臂無傷,僅僅外禦袍袖略被烤焦,不禁兇威又發,獰笑連聲地向“東青霸主”巢楠緩緩走去。


    巢楠雖不知“百蠻老祖”厲無倫的底細來曆,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他僅從適才所見之事,也已看出這宛若“大頭鬼”般的紅袍老者,是個功力絕世,厲害無比的曠代兇邪。


    對於這等兇邪,不宜完全被動,莫如先發製人,何況“以攻代守”之策,又是最上乘的防禦之道。


    念頭一定,陡然引吭長嘯,雙掌猛翻。


    這種動作,極出人意料,所挾威力,也著實懾人心魂,嘯聲一發,滿林枝搖幹顫,落葉蕭蕭。


    雙掌一發,更在“百蠻老祖”厲無倫、“中黃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遙的麵前,布起了一片宛如萬木齊排,挾有千鈞威勢,青蒙蒙的光影向他們猛烈擠軋而至。


    厲無倫雖然心驚對方的掌風威勢,但也恃技不服。


    他也發出了一陣震天怪笑,並凝定玄功,雙拂紅袍大袖。


    一片暗紅色的光影與二片青蒙蒙的勁氣,淩空驟合之下,委實動地驚天,風雲變色。


    甸然巨震,勁氣如潮,四散狂飛之下,直把周圍樹木卷折不少。


    但厲無倫與巢楠二人,卻誰也不曾被震動半步,仍如嶽峙淵,卓立原地。


    厲無倫自己適才袍袖雙翻,已凝有十成以上功力,居然並未占得絲毫便宜,不禁暗暗驚詫:


    厲無倫雖然心中驚詫,但那位“東青霸主”巢楠的心中驚詫程度,卻遠比這“百蠻老祖”為甚。


    因為巢楠適才雙掌猛翻,是發出了自己的看家絕學——“乙木真氣”。


    他立意以攻為守,先聲奪人,業已凝足了十成的全力。


    加上再用嘯聲震動密林,引發林中原有的“先天乙木”助威,等於是先後天乙木合運,自然勁力倍增,威勢無比。


    如此威勢,如此猝然施為,實指望能讓這“大頭鬼”似的紅袍老者。好好吃點苦頭,來個略挫敵威,先寒敵膽,自己便可在繼續動手之上,或攻或守,占了不少便宜。


    誰知所願成虛,預期中穩站上風的全力一擊,隻不過與對方勉強維持了個平衡局麵而已。


    照此形勢看來,對方倘若猛烈進撲,自己縱占林中地利,也不容易維持上五十照麵。


    “五行教主”姬玉花與“西金霸主”辛銳未到,“南赤霸主”丁威業已受傷,眼前局麵,卻待如何?


    巢楠思忖至此,知道除了繼續攻擊,搶占主動之外,已無其他辦法,可以勉強支撐待變。


    於是,他乘著“百蠻老祖”厲無倫也自微驚之際,從肩後卸下了一張長弓,並從腰間取出廠七根長箭。


    “中黃霸主”伍方尊昔日與“東青霸主”巢楠是一盟兄弟,共參“五行真經”,自然知道對方所擅的厲害功力,故而見了巢楠取出弓箭以後,但忙向“百蠻老祖”厲無倫,急急叫道:“厲老祖,請小心一些,對方這七根桃木箭,威力奇強,最好是不要容他施展為妙。”


    這位“百蠻老祖”厲無倫,起初確是恃技驕狂,未把對方看在眼內。


    但經過適才一度合掌,領教了“東青霸主”巢楠的“乙木真氣”,竟具有相當威力之後,業已大減驕矜,微興戒意。


    如今,聽得“中黃霸主”伍方尊這一發話,遂不敢怠慢地先發製人,紅袍大袖翻處,一片寒颼颼的碧色精芒,電卷而出,向“東青霸主”巢楠,攔腰掃去。


    巢楠剛剛取出桃木箭,尚未搭上弓弦,便被“百蠻老祖”厲無倫把握先機,占了攻勢。


    碧芒電卷,其勢如潮,仿佛極具威力,非加抵禦不可。


    巢楠末持兵刃,措手不及,隻好便以掌中七棍桃木箭,凝足真力,來了招“砥柱中流”,略加阻擋。


    他這應變之策,毫無錯誤,但卻未曾料到這一個電卷碧芒,竟是魔教中的誅魂異寶“修羅刀”。


    以“金”對“木”,在“五行生克”上,厲無倫已占優勢,“修羅刀”又是無堅不摧的魔教異寶,再加上他這一招“萬山落木”,更是全力施為,自己威力更厲。


    一道冷碧精芒,與一片蒙蒙青影,往中猛合,便起了“喀嚓嚓……”的折木之聲。


    巢楠手中七根桃木長箭,竟被厲無倫“修羅刀”奮力一掃之下,掃折了五根之多。


    情勢如此不妙,巢楠自然心驚卻步,思量應付策略。


    但厲無倫卻哪裏肯給他喘息機會,毫不留情地把那漫空碧芒,一迴一卷,繼續揮動“修羅刀”,向巢楠斜肩猛劈。


    桃木箭雖然其堅如鐵,適才已被厲無倫掃折五根,巢楠如今隻有兩箭在手,怎敢以其再禦敵鋒。


    故而,這位“東青霸主”,竟施展他所擅“乙木遁法”,輕輕微微一閃,利用一株古鬆,當替死之鬼。


    “修羅刀”碧芒閃處,“喀嚓”一響,硬把株古鬆,斜切藕似的,劈成兩截。


    “東青霸主”巢楠趁此機會,把仗餘的兩根桃木長箭,搭上弓弦。


    厲無倫見狀一驚,不得不凝神戒備。


    因“中黃霸主”伍方尊剛剛曾為此事,對自己發話警告過,必是巢楠在這桃木長箭之上,練有特殊威力。


    就在厲無倫知機警戒之際,“東青霸主”巢楠業已把搭有桃木長箭的弓弦曳滿。


    最通常的形容開弓射箭之語,無非是:左手托泰山,右手抱嬰孩,弓開如滿月,射箭似流星。


    但如今這四句形容詞中,卻隻有三句可以套用。


    “左手托泰山,右手抱嬰孩”,是“東青霸主”巢楠發射桃木箭前的準備姿勢。


    “弓開如滿月,箭射似流星”,是“東青霸主”巢楠發射挑木箭時的實際動作。


    可惜,巢楠的準備姿勢,雖然做得十分準備,但實際動作,卻未完成。


    未完成實際動作之故,是巢楠缺少了最後一句話兒,弓開雖如滿月,箭射卻未似流星。


    巢楠對於厲無倫,決不會像黃漢升戰長沙時,那般隻開弓,不放箭,對關雲長弓弦虛拉,箭下留情。


    他是剛把弓弦拉滿,“格登”一聲,忽告斷卻。


    這弓弦忽斷之事,並不是天佑厲無倫,而是“中黃霸主”伍方尊暗中弄了手腳。


    伍方尊因深知巢楠的桃木箭中,蘊有“先天乙木神雷”,一經發射爆散,威力委實太以厲害。


    遂兇心暗動,趁著巢楠躲避“修羅刀”,閃過自己身旁之際,潛運力能腐蝕萬物的“戊土神功”,對巢楠所執長弓的弓弦之上,悄悄彈了一指。


    伍方尊的一身功行,原為“五方霸主”之冠,他所凝氣勁,陰柔異常,竟使巢楠在弓弦被毀之下,猶自懵然無覺。


    拉弦開弓之際,尚無異狀,但拉開方如滿月,弓弦忽告斷折。


    巢楠知道定是自己這位昔日盟兄所為,遂恨得鋼牙暗咬,索性舉起手中兩根桃木箭,便欲向厲無倫、伍方尊,當甩手箭用,反掌甩去。


    這是他的如意算盤,厲無倫何等兇狡,哪肯讓人,麵色微沉,低叱一聲,“修羅刀”光,又如碧芒盤空,向巢楠迎頭剁落。


    巢楠方欲閃身,一條人身,忽然垂空疾降。


    這人影來得極妙,他不是空手而來,他是雙手攀著一根特大巨竹梢頭,連身垂落。


    人在竹梢,一運“千斤墜”,便告人隨竹降。


    他恰好降落在“東青霸主”巢楠身前,代替巢楠來挨這一記“修羅刀”的凝勁猛刺。


    這人,身穿一件月白葛衫,臉上則蒙著一方手帕,使人認不出他的真實麵目。


    他雙手雖然攀著竹梢,但卻還抱著一大塊千年樹根。


    厲無倫冷不防有這一著,猝然不及收招,“修羅刀”所化碧芒,遂實胚胚地剁在那樹根之上。


    樹根雖比一般樹木來得堅實,但仍然禁不住“修羅刀”的絕世鋒芒。


    假如樹根迎刀而分,則把這樹根舉在頭頂的蒙麵葛衣人,也必被“修羅刀”劈成兩片。


    厲無倫獰笑說道:“你是找死……”


    四字方出,他便倏然住口,警覺情勢有變。


    原來,“修羅刀”剛剛劈中樹枝之時,毫無異狀,但等刀身整個入木以後,卻覺得兩側壓力陡增,竟把刀身夾住。


    這種壓力,當然不是發自樹根,而是發自蒙麵葛衣人的左右雙肩。


    厲無倫知道上當,方暗叫一聲不妙,一大片宛若山頹峰倒般的“唿唿”怪嘯罡風,業已向他胸前壓到。


    那位蒙麵葛衣人,功力既高,心機又巧,他趨著利用樹根夾住“修羅刀”鋒,使厲無倫胸前門戶洞開之際,用了一招“雙龍歸海”,凝勁猛襲。


    這些動作,寫來雖有層次,但在實際上,卻是無甚時間區別的一瞬光陰。


    就在這一瞬之間,厲無倫縮刀不及,剁中樹根。


    就在這一瞬之間,厲無倫被對方利用樹根,把“修羅刀”身夾住。


    就在這一瞬之間,那蒙麵葛衣人,向厲無倫猛下辣手。


    對方來得太快,身法太巧,手下太兇,逼得位功力絕世的“百蠻老祖”厲無倫,不及因應,隻有一條路走。


    這條路兒,就是趕緊施展“龍門三躍浪,金鯉倒穿波”等上乘“鐵板橋”身法,順著當胸疾壓的勁氣罡風,向後縱避。


    這種身法,在常人施展不易,在厲無倫施展不難,但若采取如此行動,則不及從樹根中拔出“修羅刀”,必須暫時撒手。


    厲無倫怎肯把心愛兵刃輕易撒手,隻因迫於當前形勢,無可奈何,遂決意暫時忍些委屈,等度過這突臨危機,再奪“修羅刀”,並把這刁鑽古怪的蒙麵葛衣人,盡情處置,以泄胸中惡氣。


    念頭既定,身軀立塌,一式“臥看巧雲”轉化“淩波躍鯉”,便從罡風猛壓之下,遁出了一丈七八。


    厲無倫撒手一退,妙事又生。


    那塊樹根,看來是捧在蒙麵葛衣人的手中,其實卻是牢牢綁在巨竹竹梢之上。


    巨竹是被那蒙麵葛衣人施展“千斤墜”身法,壓得竹梢彎墜。


    如今那人既已足尖點地,並發掌吐勁,向厲無倫猛襲,則竹梢失了壓製,自必向空中彈迴。


    厲無倫撒開“修羅刀”柄還好,但他因蒙麵葛衣人的一招“雙龍歸海”來勢過於威猛,遂不得不暫時撒手後縱。


    如此一來,巨竹竹梢完全失去控製,遂“嗡”的一聲,猛往空中彈起。


    這種反彈力量極強,換句話說,也就是那柄“修羅刀”由下往上反彈的力量絕大。


    那塊樹根,起初能夠夾住“修羅刀”身之故,是全仗著蒙麵葛衣人的雙手勁力。


    此時,葛衣人早已撒手,樹根失去外憑勁力,哪裏還夾得住向上猛彈的“修羅刀”身、


    故而,先是“嗡”的一聲,再是“颼”的—聲。


    “嗡”的一聲,是巨竹反彈,“颼”的—聲,是“修羅刀”被彈離樹根,化成一道破空碧虹,不知飛向何處。


    “百蠻老祖”厲無淪對於自己這柄趁手兵刀,並是魔教至寶之一的“修羅刀”自然珍愛萬分,一旦失去,怎不痛惜?


    但這位武林兇人雖然看得咬碎鋼牙,卻不敢全神貫注地去觀察那柄“修羅刀”,落向什麽所在?


    他不敢看刀之故,是要看人。


    因為他雖以“臥看巧雲”轉化“淩波躍鯉”身法,向後縱出,暫時逃脫對方“雙龍歸海”的千鈞一擊危機,但那蒙麵葛衣人,若是一步不肯放鬆地跟蹤追擊,厲無倫卻仍舊陷於窘境。


    在這種情勢之下,他不敢看那“修羅刀”的去處,卻要注意蒙麵人的繼續行動,才好相機行事,奪迴先機,設法克敵製勝。


    誰知那蒙麵葛衣人,發出一招“雙龍歸海”,將“百蠻老祖”厲無倫逼得撒手丟去“修羅刀”,往後縱退之下,竟根本不加追擊,隻是微一閃身,向密林深處馳去。


    這種舉措,比跟蹤追擊還要使厲無倫來得難堪,遂使那位“百蠻老祖”咬碎鋼牙地循著榮麵葛衣人的身影,急急迫去。


    “冰心天女”花如夢暗以“蟻語傳音”向虎兒說道:“虎弟,如今這一場好戲,業已分為兩地上演,我們是在此看‘中黃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遙兄弟耍些什麽花樣,還是跟去捧捧‘百蠻老祖’厲無倫的場呢?”


    虎兒笑道:“恐怕‘百蠻老祖’厲無倫所主演的那台戲兒,會比這邊這台好看一些。”


    花如夢點頭笑道:“虎弟的想法與我相同,我們且悄悄尾隨厲無倫,倒看他被那蒙麵葛衣人引往何處?”


    兩人計議已定,悄然追向密林深處。


    按下花如夢和虎兒不提,且說那位窮追蒙麵葛衣人的“百蠻老祖”厲無倫。


    厲無倫知道“修羅刀”既已被彈得化虹飛落亂山之中,要想尋迴,豈非易事?


    他牙關挫處,在銜尾窮追那蒙麵葛衣人之際,從懷中取出一隻鹿皮手套,戴在右手之上。


    厲無倫這種動作,是已起兇心,要想殺人泄恨。


    他練有一種極毒辣的暗器,名為“天蠍五雲砂”。


    這暗器極為特別,是把一隻“奇毒天蠍”和五粒五毒砂,合在一齊出手。


    那毒砂未經發出之際,色呈虹、黃、藍、白、黑五彩,但一經出手,便化作了彌漫當空的無形毒霧。


    “奇毒天蠍”則是南荒毒物,形態極為獰惡,威力也厲害無比。


    被襲之人,若是專門防禦奇毒“天蠍”,則隻消嗅得半絲彌漫空中的無形毒霧,便將聽人擺布,萬劫不複。


    若是專心防範這無形毒霧,則一被“奇毒天蠍”的尾鉤螫中,也將立告無救慘死。


    厲無倫別出心裁,製成了這種活物死物靈活運用,有形無形互相配合的“天蠍五雲砂”後,隻用過一次,威力淩厲無比。


    如今,他戴上了鹿皮手套,便是準備要在腰懸豹皮囊中,抓取毒砂毒蠍,欲把那前逃蒙麵葛衣人置於死地。


    一路狂追之下,入林本已甚深,那蒙麵葛衣人,身形在前麵幾株大樹之後左繞右繞,突然消失不見。


    厲無倫睹狀之下,微吃一驚,趕緊足底加勁,以一式“萬裏乘風”身法,飛縱起六七丈遠,急急追撲。


    才一撲過那幾株大樹,眼前便已有片青蒙蒙的光華,極淡極淡地閃了一閃。


    不僅看不見前逃蒙麵葛衣人的蹤跡,便連一切的路徑、聲音,都進入一種又似寂靜,又似虛無的奇幻境界。


    “百蠻老祖”厲無倫不是僅靠所養毒物逞兇的尋常妖邪,他的一身功力,以及各種知識,均相當高深淵博。


    他一發覺當前情勢有異,便不再急躁亂追,反而先自略為閉目凝神,定下心來,細細觀察一切。


    先賢曾有“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等為學治事的“定靜安慮得”五字真言,武林高手以此意縮減為“定靜慧”三字妙訣。


    如今“百蠻老祖”厲無倫便是根據這三字妙訣,由定生靜,由靜生慧,再以慧眼靈心,研判當前局勢。


    果然,厲無倫靜心細察之下,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發現他似已置身於什麽神妙陣法之內。


    厲無倫心內微驚,試尋歸路。


    幾經尋覓之下,隻覺林深如海,歸路茫茫。


    歸路既然難尋,則再往前行,或往左往右,又複如何?


    厲無倫一一試探,但無論如何,均是密壓壓的前古森林,看不見絲毫人影,尋不著絲毫出路。


    這樣一來,厲無倫不禁呆在當地。


    其實所謂“陣法”也者,並困不住這位“百蠻老祖”,他隻消提氣上縱,從萬樹梢頭淩空舉步,還怕辨不出方向,走不出這片林海?


    不過那樣走法,等於服輸認敗,示弱於人,問題雖然解決,臉麵也整個丟盡。


    厲無倫自負所學,不甘示弱,他要憑藉自己的目力見識,先看破林中所市的是何種陣法,然後再根據奇門遁甲,五行生克等陰陽妙理,設法破陣出圍。


    時間過了甚久,厲無倫猶在懵懵懂懂之中。


    因為他眼中所見,東是古木參天,西是參天古木。


    耳中所聞則隻是夜風瑟瑟,木葉蕭蕭。


    靜,委實太靜了,靜得有點可怕。


    因為靜中固能生慧;但靜中也能生迷。


    心中靜,能生慧,目中靜,能生迷。


    假如你隨意寫上一個字兒,對它凝目注視,看得太久,便會發生迷幻,越看越覺不像。


    如今厲無倫東看也是樹,西看也是樹,南看也是樹,北看還是樹之下,終於看得頭暈眼花地閉起雙目,不敢再看。


    就在厲無倫雙目才閉之際,突有一絲人語之聲,在他耳邊響起。


    這人語之聲,雖不知來自何處,但卻極為清晰,字字入耳地說道:“厲老祖,我願意幫你一個忙兒,把你引出此陣,但卻想要你一件東西做為報酬。”


    厲無倫聞言之下,無法答話,因為一來不知對方是誰,二來不知此人現在何處,若是胡亂喊叫,豈非徒眙笑柄。


    念方至此,耳邊入聲又起,緩緩笑道:“厲老祖,你盡管放心,我不是與你敵對之人,所索酬報,也隻是你身邊所帶的一粒‘毒龍丹’,假如你願意做此交易,便請你東行三步,以代答話。”


    厲無倫聞言,心中仍有顧慮,不敢立即答應。


    那絲人聲,好似猜得出厲無倫心意,又自說道:“厲老祖,你盡管放心,我對於今夜之事,決不張楊,因萬一傳給別人知曉。你固蒙求人相助之羞,我也落得個藉機敲詐之誚,故而,彼此均須守秘,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厲無倫聞言,深知自己在一時半時間,尚無法勘透陣中奧秘,遂默默無言地向東走了三步。


    暗中人道:“厲老粗,你是學究天人,胸羅萬有的武缽怪傑,是否隻要知道陣法名稱,便可自行脫困?”


    厲無倫因對方尚未現出蹤跡,自己仍無法答話,隻得點了點頭。


    那暗中之人,見他點頭示意,遂又複笑道:“厲老祖,我說出陣名以後,你先自迴轉獨夫穀,等今日黃昏時分,再向你索取‘毒龍丹’,做為應得報酬便了。”


    厲無倫聽得心中一驚,暗忖此人居然還是獨夫穀中人物,等他在黃昏時分來取“毒龍丹”時,倒要看看他是什麽樣的身份!


    想到此處,又複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對方所提的付酬辦法。


    暗中人說道:“這是倒轉陰陽,先後天五行逆運的‘八門無象大陣’,除了‘生門’無險之外,其餘七門,門門皆蘊殺機,並均藏有厲害無比的‘乙木神針’、‘丙火神雷’、‘庚金神刀’暨‘戊土神砂’、‘五行法物’。”


    厲無倫聽得悚然一驚,暗忖幸虧自己不吝惜一粒“毒龍丹”,否則若是胡行亂闖,必將激發陣法妙用,困在“五行法物”紛紛發動威力的奇險之下。


    不過,“八門無象大陣”仿佛失傳已久,尤其在林中布置,還要倒轉陰陽,逆運先後天五行,自然份外艱難,足見這布陣之人,高明得甚為可怕。


    厲無倫尋思至此,那暗中人又道:“厲老祖,‘生門’方位,設在東南,你怎麽還不舉步,至於那些通行門戶,幾迴幾轉的‘星躔步法’,你定必知曉,無須我再作說明,這決非我吝此數言,而是避免厲老祖再落個一無所知,事事需人為助之誚。”


    厲無倫臉上一陣發燒,身形微閃,便向東南馳去。


    他對於這些五行生克,陣法變化等陰陽妙理,原是大大行家,既被那暗中人點破奧妙,自然不會再有礙難,輕輕易易地便告脫困出陣。


    這時,密林之中的爭鬥早息,半絲人影皆無,厲無倫也不知“中黃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遙的勝負如何?


    隻好迴轉獨夫穀而去。


    原來,“中黃霸主”伍方尊極為刁猾知機,他見那身法靈奇神妙的蒙麵葛衣人出現以後,先使厲無淪失去“修羅刀”,再把這“百蠻老祖”誘走,便探覺兆頭不妙。


    他一有警覺,立向“東青霸主”巢楠揚眉說道:“巢老三,反正九九重陽大會已在眼前,你們所尊奉的那位‘五行教主’也還未到,我們何必於今夜苦拚,彼此縱有天大過節,也一並於重陽大會之上互作了斷,不來得幹脆一點嗎?”


    “東青霸主”巢楠也既想不到有“百蠻老祖”厲無倫這等厲害魔頭出現,也更想不到有蒙麵葛衣人那等的高明援手忽來,聞言之下,點頭說道:“好,我們之間的一切過節,均等重陽大會之上,再行了斷便了,彼此也可利用這幾日光陰,把利害是非,徹底反省反省。”


    巢楠這樣說法之意,是仍想勸說“中黃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遙能夠明辨是非,深知利害,不要自甘墮落,趁早孽海迴頭,但因彼此的金蘭之義已絕,措詞不便過分直率,隻好婉轉一些。


    “中黃霸主”伍方尊聞言之下,隻是冷笑一聲,不再與“東青霸主”巢楠及“南赤霸主”丁威多做交談,與“北玄霸主”任逍遙退出密林,迴轉獨夫穀而去。


    他們迴到穀口便與從密林中另一個方向趕來的“冰心天女”花如夢,虎兒等二人相遇。


    花如夢首先笑道:“伍霸主,你們與對方一戰的勝負如何?”


    伍方尊答道:“對方有點怯鬥,見厲老祖一走,便與我商議,把今日之戰的勝負生死,留到重陽大會上,再作較量。”


    花如夢點頭笑道:“等到重陽大會,總作了斷也好,但不知伍霸主及任霸主,知不知曉那‘蒙麵葛衣人’的姓名來曆?”


    伍方尊搖頭答道:“我弟兄根本未見這人容貌,以致一無所知,花總巡察可曾見著此人?他被厲老祖追上了嗎?”


    花如夢苦笑答道:“我不知他被厲老祖追上沒有?因為我與虎弟隨後跟去未久,便陷入對方所布陣法之內,居然姊弟咫尺不能相見,對麵不能聞聲,直等著勘破陣法精微,尋得門戶,二人才得相會。”


    虎兒也自笑道:“我們姊弟會合以後,再複密搜林中,見無人蹤,隻好迴轉穀內,心中尚頗為伍霸主等懸憂,如今見你弟兄安然無恙,才寬憂釋慮了呢!”


    伍方尊聞言,忙向花如夢及虎兒謝過關切之德,這時穀口血影一飄,那位“百蠻老祖”厲無倫也巳迴轉獨夫穀內。


    “北玄霸主”任逍遙巴結這位看來極為厲害的“百蠻老祖”厲無倫,遂涎著臉兒,抱拳叫道:“厲老祖多謝你相助之德……”


    話猶未了,厲無倫便冷然說道:“誰要你謝,你以為我今夜出手之故,是幫你嗎?”


    “北玄霸主”任逍遙碰了這麽一個釘子,委實無法下台,隻好厚著臉皮,再搭訕地含笑問道:“厲老祖,你追上那蒙麵葛衣人了嗎?他……”


    厲無倫又未等他話完,便自目閃兇光地獰笑說道:“那嘶哪裏逃得出我的手下?已被我施展‘五鬼陰風掌’力,震碎髒腑而死:”


    說到此處,忽然雙目一瞪,兇芒如電地緊盯在“北玄霸主”任逍遙臉上,厲聲問道:“任逍遙,你問此話,是何用意?難道對我有所輕視,認為我連那麽一個無名鼠輩都追不上,殺不了嗎?”


    厲無倫一麵發話,一麵帶著滿臉殺氣,目光覷定“北玄霸主”任逍遙,向他身前一步步地慢慢走去。


    任逍遙不知這位性情怪異絕淪的“百蠻老祖”,是否想對自己有所不利,未免毛發盡豎,心膽皆寒。


    在這種情形之下,聞說未便開口,逃又不好意思,隻得硬著頭皮,足下拿樁站穩,靜看厲無倫是打算怎樣對付自己。


    不單“北玄霸主”任逍遙在滿腹驚疑,就連“中黃霸主”伍方尊,也心中忐忑不安,尷尬已極。


    “百蠻老祖”厲無倫性情古怪,功力驚人,自己倘若從旁插口,定將惹火燒身,倘若置之不理,任逍遙看來又多半難逃毒手。


    又在這任逍遙膽怯,伍方尊疑慮,厲無倫神色兇獰,步步前逼的緊張萬分之際,獨夫穀口的峭壁頂端,突然傳下了一陣“哈哈”大笑聲:


    這笑聲清宏嘹亮無比,況似龍呤滄海,又如鶴唳九霄,吸引得獨夫穀口這些武林群豪,一齊仰頭注目。


    別人注目無妨,隻有那位“百蠻老祖”厲無倫,卻看得全身發抖。


    厲無倫是天不怕,地不怕,兇殘無比的絕代魔頭,他當然不會嚇得全身發抖。


    也不是氣得全身發抖,而是羞赧得太以難堪,才使他所著紅袍之上,起了一片波紋似的抖顫。


    原來站在峭壁頂端,縱聲狂笑之人,正是林中所遇的蒙麵葛衣怪客。


    厲無倫適才為了保持顏麵,曾經信口狂吹,說是這蒙麵葛衣人,業已被他追上,並施晨“五鬼陰風掌”力,將其震碎髒腑而死。


    言猶在耳,謊已拆穿,這位一向驕狂無比,自尊自大的“百蠻老祖”,情何以堪?


    故而,厲無倫不僅羞赧得全身發抖,紅袍上起了波紋,連他那張兇獰臉龐之上,除了目中碧芒更碧更亮,閃閃懾人之外,也全與紅袍同色。


    虎兒突然揚眉叫道:“厲老祖,你看出來了沒有,這廝足足要比武林中所見那廝,矮了半個頭兒,顯然是他兄弟,你何不再追去施展‘五鬼陰風掌’加以成全,使他們兄弟二人攜手同赴‘鬼門關’呢?”


    這番話兒,簡直胡扯,因為人之高矮,全在互相比較,哪有一眼可以看出峭壁頂端蒙麵葛衣人的身量,並能確定要比林中所見蒙麵葛衣人矮了半個頭兒之理。


    但虎兒所說這種不成為理由的理由,卻是倉促間為“百蠻老祖”厲無倫解圍圓場,使他能夠消除羞窘,趁機下台的最佳辯詞。


    厲無淪果然立即縱身追上峭壁,並在臨行之時,向虎兒發話叫道:“你少時來我所住的陰風閣中一道,我有些話兒要對你說。”


    虎兒躬身應諾,卻在見厲無倫去遠以後,悄悄一伸舌頭,向“北玄霸主”任逍遙低聲笑道:“任霸主,你怎麽好端端地惹起馬蜂窩來?若非我臨機應變,飾詞替他圓場,這位‘百蠻老祖’羞刀難以入鞘,眼前之事,定將不可收拾。”


    任逍遙委實對虎兒又是感激又呈欽佩,搖頭一歎,愧然苦笑說道:“老弟真是天悟神聰,措詞極妙,任逍遙多謝你了。”


    虎兒笑道:“任霸主不必謝我,你還是與伍霸主趕緊走去,不必向旁人再提起今夜之事。並於重陽大會之前,與厲無倫離得遠些,盡量避免和這位殺人不眨眼的‘百蠻老祖’接近。”


    伍方尊、任逍遙等二人連連點頭,向花如夢及虎兒告別而去,花如夢也含笑讚道:“虎弟這個腦筋,動得又快又妙,那‘百蠻老祖’厲無倫,也對你頗為感激,少時的陰風閣之行,定有好處。”


    虎兒失笑說道:“我倒不是想他什麽好處,隻是見那‘北玄霸主’任逍遙嚇得心驚膽破的,太以可憐,遂設法救他一命而已。”


    花如夢歎道:“我真料想不到,對方居然能在獨夫穀口的密林之中,布置了那麽神奇的陣式,可見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來‘五刀派’真有可能重蹈當年‘落魂教’的覆轍了。”


    虎兒笑道:“花姊姊對於這件事兒,不必懸憂,應該高興才對。”


    花如夢愕然問道:“虎弟此話怎講?”


    虎兒拓眉笑道:“必須雙方實力相若,才能對消,姊姊的雄心大略,也才能有……”


    花如夢聽得臉色立變,趕緊截斷虎兒話頭,不讓他再說將下去,搖手叫道:“虎弟,你先迴冰心軒去歇息一下,我要前去獨夫堂,對歐陽掌門人把林中趕約經過,詳加報告。”


    話完,也不等虎兒迴話,便向他略一揮手,轉身馳向獨夫堂而去。瀟湘子提供圖檔,xie_hong111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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