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自穹邊跋涉,


    雪參變作泥參,


    笑他妖孽也稱觥。


    此物合當相贈;


    聞道西湖秋好,


    鱈魚紅葉萬羨,


    輕騎九月下杭城,


    羅刹爭奇鬥勝!


    靳春紅輕輕地念完之後,嘴角冷笑一聲,繼指微彈,將那張紙箋震得粉碎,目光一掠司馬瑜道:“司馬兄新從關中來,可知有一名叫俏羅刹的女賊嗎?”


    司馬瑜的俊臉漲得飛紅,呐呐地道:“沒……沒有,這個在下到未曾聽聞!”


    靳春紅繼續冷笑道:“我倒希望這俏羅刹是個有膽有識之輩,今大小妹的這個生日宴,變作羅刹會,到是件別有情趣之事!”


    司馬瑜在她銳利目光的逼視下,連頭都不敢抬,一味伸著去挾那碗中的肉圓,此時坐在對席的蕭奇卻猛地開口道:“姑娘且慢研究羅刹之事,貴屬下隻怕有些不穩呢!”


    靳春紅霍地轉身,果見座中那些三山五嶽的好漢,個個臉上泛起不歡之色,不禁柳眉一剔,粉麵生寒,星眸中寒光暴射,冷冷地道:“還有那位認為我待客不誠的,不妨交待一聲,靳春紅自然不會使大家失望!”


    座中一片死寂,靳春紅飛斛傷人所露的那手功力,確是頗為驚人,這些好漢們攝於半截山伍奎之死,雖有物傷其類之意,但自惦斤量,卻多半懾得不敢出聲!


    靳春紅冷冷地再問了一遍,語氣更為尖刻,西座上忽而一字排開,站起三個人來,這三個人的身形麵貌俱一般無二,一望而知是孿生弟兄。


    當中一人含怒發話道:“靳春紅!你別太狂了,我們兄弟雖然早先讓你勝過一場,實際上並不是怕你的功夫,不過因為你的臉蛋漂亮一點……”


    語尚未畢,靳春紅右手一揚,又是另一杯酒飛將過去,這次速度極快,不似前次那樣緩慢,發話之人哈哈一笑,手腕輕翻,劈出一股掌風,剛好將酒杯抵住,在他右邊的一人邁進兩步,伸出手指在杯上一劃,當然作響,瓷杯被分作三片落地粉碎,杯中的酒液卻一點未灑,他再含笑伸手,將那酒分作三份,一份自己吞下,另兩份卻用手指掂起分送給其他二人。


    這人劃指破盞、掂酒如寶,所表現的功力亦足以驚人,其餘二人如狀將酒吞下後。仍由中間那人發話道:“美酒拜受,總瓢把子還有什麽賞賜?”


    靳春紅微感意外,頓了一下才道:“丁氏昆仲原來還有這一手,看來上次在太湖的一場比鬥的確是你們留了情了!”


    這三人正是太湖水寨的三個首領。一胎三生,名字也叫得怪,就按照出生序,喚作丁一丁二丁三三人都是在太湖邊出生的,執掌太湖水寨後,極少與其他同道交往,因此也很少有知道他們的真正功夫,直到今日會上,丁一發掌定杯,丁三擘指分酒,露了一手,因此不但是靳春紅感到意外,連其他人也覺得驚奇不止。


    丁一又微笑發話道:“我們弟兄幼稟師命,不準隨意輕露,所以很少與同道朋友切磋琢磨,方才目睹瓢把子淩人太甚,所以才不自量力,想替同道朋友要一點公道!”


    靳春紅哼了一聲道:“很好!杯酒不成敬意,我想再敬三位一道粗肴!”


    丁一笑道:“美人見賜,就是穿腸毒藥,我們兄弟也甘之如飴!”


    靳春紅迴身在桌上端起一盤燴魚,托在手中道:“這盤魚也許比毒藥還難下咽,賢昆仲吃得下嗎?”


    丁一大笑道:“我們兄弟生在湖邊,從小就以魚為食,這盤魚還怕不夠分配呢?”


    靳春紅將手一抬,盤中的燴魚離盤而起,仍是迅速無比地向他們飛去,丁一依然含笑發掌頂住,誰知這次靳春紅並未用多大的力道,掌風一觸,魚肉分飛。


    丁一微感意外,丁三已旋身舉掌一招,那些分開的魚肉又被聚作一團,丁二伸手接住,總算沒有掉在地下,正想同樣地分作三份時,忽然停在空中的那根魚骨突地自動爆開,無數的魚刺如一根根的飛針朝三人湧去!


    三人做夢也想不到靳春紅會有這一手,倉猝間未及應付,雖是舉掌劈開一些,總因發動太遲,每人的腮幫上都插上一枝魚刺。


    靳春紅盈盈淺笑道:“得罪!得罪!三位大概就魚肉吃膩了,所以才換換口味,這魚骨頭滋味如何?”


    丁氏兄弟狼狽萬狀地在腮上拔下魚刺,互相對望一眼,同時舉步而出,走到客庭中間,丁一才厲聲道:“靳春紅!一骨之賜,我弟兄算是拜受了,今天是你生日,也算是你的忌辰,出來認命吧!”


    靳春紅毫不在乎地笑道:“三位會認知味,是否想再來一根?”


    丁一咬著牙齒道:“不錯!不過那根魚刺實在太細了,總瓢把子以一劍稱雄江南,今天你若是再用那把短劍在我們臉上刺一下,我們就認輸了!”


    靳春紅冷笑道:“三位的胃口越來越大了,真到我短劍出手,隻怕不是認輸就能了事的!”


    丁一沉著臉道:“那也無所謂,刀山油鍋,我們也挺著挨了!”


    靳春紅伸手解開大衣,自腰間解下佩劍,嫋嫋離座道:“好吧!不見棺材不落淚,人在找死時,誰也攔不了!”


    丁氏兄弟也各自撤出兵刀,卻是長才及尺的三枝鐵筆,色泛烏青,一齊橫在胸前,臉色凝重,如臨大敵!


    靳春紅睹狀心中微動,嘴角噙著笑意道:“三位怎麽連家夥都換了,上次在太湖我記得你們都是使劍的!”


    丁氏弟兄一言不發,隻是狠狠地盯著她,長眉笑熬蕭奇本來埋首大嚼,對身旁發生之事恍若未覺,此時一見三人的兵器,不禁自動地停止吃喝……


    司馬瑜見了他的神色,不覺驚問道:“師父!你怎麽了!”


    蕭奇凝眉沉思,仿佛在想著一件極為重大的事,以司馬瑜的問話理也不理,司馬瑜得不到迴話,很是無趣,隻得也將精神放到決鬥場中去了!


    靳春紅已走到三人中間,舉劍輕笑道:“上吧!”


    丁一橫筆踏步,振腕直點,靳春紅信手一揮,當然火花直冒,丁二丁三已分左右攻到,靳春紅斜步擦身,兩招一齊避過,然後橫掃一劍。又將丁—逼退兩步。


    三男一女,劍筆交飛,打得十分熱鬧。蕭奇的兩道長眉,皺得幾乎連成一條,口中喃喃地道:“真想不到!這老怪物竟能在丈人峰逃生未死……”


    司馬瑜聞聲又道:“師父!你說的是誰?”


    蕭奇目視場中,口裏輕聲道:“七大兇人之首,混元筆方天華!”


    司馬瑜全然不解,出口再問道:“七大兇人是誰?方天華又是誰?”


    蕭奇一擺手道:“這話等一下再說,先看他們打得如何?”


    司馬瑜弄得滿頭霧水。可是他知道師父的脾氣,任何事情都是笑語詼諧相對,從不如此凝重過,心知此刻問也無用,逐將目光再度移至場中。


    靳春紅已用劍光將三人圈在一起,可是三支短筆仍是十分穩重,指點劃打,毫無敗象,交手近四十多合,勝負未定!


    靳春紅一麵打一麵笑著道:“三位當真是沉得住氣,絕技在身。居然能藏得這麽久,上次的那場比賽,簡直是開玩笑。”


    丁一架開一劍,反攻了一招,沉聲迴答道:“靳春紅!你有話現在盡管說.再過十招,你想說也沒有時間了!”


    靳春紅冷笑道:“你們未必能挨得過十招!”


    話聲中劍光爆盛,劍尖露開萬朵銀花,分罩三人,丁氏兄弟巧妙地身形一合,背貼背站成品字形,短筆外吐,火花交射中解開了一手淩厲無匹的攻招!


    靳春紅呆了一下才冷冷地道:“不錯?你們居然能逃過我的那一招‘秋夜流蟲’下,下一招叫‘冬雪紛飛’,你們可以先斟酌一下再謀應付之策!”


    丁一毫無表情地道:“你不必過甚其詞,有本事盡管使出來吧!等你施過那一招後,我們要迴攻了!”


    靳春紅銀牙微咬,振腕再攻出一劍,這招的威勢更強,漫天俱是劍氣寒光,果如雪片飛舞之狀。


    丁氏兄弟身形又暴然分開。每人獨擋一麵,短筆高舉過頂,暗烏色的光華凝結成一個巨大的傘蓋,叮當聲中,果然又擋住了那一招奇襲!


    靳春紅的劍勢受阻,腳下略退一步。丁氏兄弟齊喝一聲,三支筆分上中下三路,各挾—股狂風,雷掃而至。


    靳春紅星目圓睜,手中短劍齊頂至踵,直劃下來,劍前突出尺許精芒,才將筆勢封住,丁氏弟兄腳錯動,筆路又轉,各自認定一處大穴,再度攻到。


    靳春紅這下子可無法兼顧了,丁一取乳下,丁二取天靈,都是勢在必救,丁三卻在她的背後,筆指腰間。三路並發,無一不勁!


    靳春紅略作思索,發覺這一招必難幸免,麵前的兩招獨可封架,背後的那一招是挨定了。芳心—震,拚著同歸於盡,也不能讓他們得手,逐咬著牙不去封解,短劍猛翻,反取丁一的前胸。另一隻空手卻屈指對準丁二的小腹彈去。


    這是最驚心動魄的一刹那。


    丁一筆勢未及,劍芒已達,胸前短劍刺進,丁二的小腹上突然感到一陣劇痛,手勢略偏,挑開了靳春紅的滿頭長發。


    丁三的一筆本來十拿九穩的可以點中了,可是廳外迅速無比飛進一道白影,叮然一響,一股巨力將他的短筆震飛,虎口全裂!


    這許多事都發生在刹那之間,四座觀戰之人連驚唿都未及出口,事情已經結束了,丁一丁二嗒然身死,連掙動的力量都沒有了。


    丁三捧著手腕,望著突如起來的一個白衣女子發呆。


    靳春紅驚魂乍定,秀發為筆尖挑斷了一綹,發落在她身上,肩上,她都顧不得拂落,也呆呆的望著那白衣女子。


    隻有司馬瑜歡唿一聲叫道:“冷姊姊,你終於來了!”


    那女子正是冷如冰,一身素衣,潔白出塵。


    靳春紅呆了半晌才出聲問道:“你是誰?”


    司馬瑜興奮已極,高聲地道:“這就是關中俏羅刹,你們一俏一豔,羅刹雙會……”


    靳春紅臉容一陣驟變,片刻之後,才對司馬瑜冷笑道:“你不是說不知道嗎?”


    司馬瑜紅著臉莫知所答,冷姑冰微微一笑道:“我叫冷如冰,俏羅刹是這位淘氣弟弟給我戲取的外號,換參留柬,也是他的傑作,本來在甘涼道上,聽聞靳姑娘大名後,就想前來拜晤一下……”


    司馬瑜立刻又笑著道:“妙極了!你們一紅一白兩羅刹,未曾爭強鬥勝,先已竟豔比俏……”


    他的滔滔不絕的尚未止口,靳春紅已經滿臉秋霜,高著喉嚨道:“司馬瑜!我敬你出生名家,所以才傾誠相交,誰知你竟是開玩笑來的,今天我念在一晤之誼,不想跟你翻臉,異日相逢,你我就是生死仇人!”


    司馬瑜瞠目咋舌,無法開口,冷如冰笑道:“靳姑娘!這是何苦……”


    靳春紅依舊寒著臉道:“冷小姐,救命之德,我日後另思圖報,相戲之恨,姓靳的也不會忘記,下次見麵的時候,我一定會交待清楚的!我們的話說到此地為止,我另外還有他事,不再奉陪了!”


    說完,又對呆立一旁的丁三道:“殺死二位令兄的是我,今日之戰靳春紅幸逃一死,卻不許言失敗,我現在再歸東海,你要想報仇,東海釣魚磯上,我隨時候駕!”


    丁三木然而立,一言不發,靳春紅轉身又對四下道:“今日春紅賤辰,承蒙諸位前來,感銘心扉,西湖總寨,於今日撤除,今後諸位另選他人,各自為政也行,過去種種關顧之情,春紅亦必不忘,日後有用春紅之處,春紅萬死不辭,今日請恕春紅未能奉陪終席,要先告辭了!”


    說完襝衽環顧,深致一個萬福,翩然出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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