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殺,殺,殺,殺!


    這不是張獻忠的“七殺碑”,而是當代江湖中,代表權威性的七種最具兇殺意味之物!


    是甚麽呢?


    一、是“玫瑰夫人”那件“玫瑰衫”上麵的七朵黑色玫瑰。


    誰也不知道“玫瑰夫人”姓甚麽?叫甚麽?隻知道她年約花信稍過,姿色絕美,平時,總是外著長衣,但若一旦脫去長衣,現出貼身所穿那件滿布“玫瑰刺”,並綴有七朵黑色玫瑰的“玫瑰衫”時,則和她敵對的當事人,多半便殺星高照,要遭受死亡之噩運!


    二、是“風塵醉鬼”餘長醒懷中所貯的一隻七彩磁質酒瓶。餘長醒不喝酒時,似乎有點糊裏糊塗,但酒一下喉,立即清醒,尤其越喝得多,越是精靈無比,故而他雖號稱“風塵醉鬼”。卻誰也沒有看見這“醉鬼”真正醉過。他有樁怪癖,對你用平常酒壺或酒杯喝酒,便當你是他朋友,倘若摸出懷中所貯一隻上繪七彩細畫的磁質酒瓶來,對口狂飲之時,便當你是他敵人,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還有任何餘長醒的敵人,能逃出他那八招獨具神妙的“醉仙掌法”之下。


    三、是“魔眼淫尼”常妙妙的一頭七尺長發。


    頭發能長到七尺,似乎有點駭人聽聞,但“長發貴妃”常妙妙的頭發,卻真有那麽長,就在她頭發長到七尺時,突然不知怎的,一齊被人剃光,斷了下來,常妙妙怒極而暈,醒來後,入了魔教,習就一雙“攝魂魔眼”,改號“魔眼淫尼”,但對於七尺青絲,仍然不忍拋棄,製成發髻戴在頭上,對敵時,抖將起來,便是件奇絕兵刃,威力淩厲,十之八九能將對手追魂奪命!


    四、是“酒色如來”了了僧光頭之上的七粒戒疤。


    一般僧人頭上,都燙了九粒戒疤,了了僧的光頭之上,卻隻有七粒,對於此事,他有解釋,就是“酒、色”二事不戒。


    其實,了了僧說得不夠詳細,他還有一事不單不戒,並還極嗜,那就是“殺人”!而他光頭之上的“七粒戒疤”,也正是出人意料的殺敵利器!


    五、是“落拓王孫”馬必昌藏在他那件褪色青衫以內,七隻可分可合的“七巧金環”。


    常言道:“人窮誌短”,馬必昌雖然相貌瀟灑,人品風流,但昔是王孫,今已落拓,有人是越窮越傲,馬必昌卻肯逆來順受,脾氣好到極點,但若太讓他看不過去,或是逼他太甚,使他伸手入懷,從那件堆滿風塵酒漬的褪色青衫之內,取出了足以震攝江湖的“七巧金環”時,則對方等於是接了閻王帖子,準定去鬼門關上掛號!


    六、是“四絕狂人”上官狂的七管七寸毛錐。


    上官狂以“能書、能畫、能酒、能詩”,自稱“四絕”,富可敵國,財大氣粗,最愛擺譜,每次出遊江湖,最少帶著侍從五人,四名書僮,分捧“筆、墨、紙、硯”,另外還有一名壯漢,替他挑著兩大壇自釀百年陳酒。


    難怪上官狂名“狂”,“四絕狂人”的號也“狂”,他武功委實極高,生平尚未遭過敗績,就地取材,一花一葉,均可作為兵刃,但他殺人之際,卻往往都是取起筆筒中的七寸毛錐來,把對方一擲穿心!


    七、是“玄冰玉女”冷玄冰的臉上笑容。


    以上六件充滿“殺”氣之物,“七朵黑色玫瑰”、“七彩磁質酒瓶”、“七尺長發”、“七粒戒疤”、“七巧金環”、“七寸毛錐”等,都和“七”密切有關,隻有這一件,“玄冰玉女”冷玄冰臉上的“笑”,卻和“七”毫無關係。


    冷玄冰的號稱“玄冰玉女”,共有三種原因,第一,她名叫“玄冰”,第二,她練得是傳自邊荒異人“北天山冰魂峪”主人雪姥姥的“玄冰氣勁”,第三,冷玄冰生性愛穿玄衣,而她那張美絕天人,嬌媚蓋代的臉龐兒,更似被萬載玄冰凍住了地,老是板板不笑。


    她不是不笑,隻是生性奇特,平時不動神色,到了怒極之時,才會微掀嘴角,展露一絲冷笑,而就在這嘴角一掀以下,對方那把激怒之人,往往便血脈皆凝地,中了“玄冰氣勁”而死!


    但冷玄冰麵冷心熱,最愛打抱不平,身有俠骨,足遍江湖,隻可惜眼高心傲,世少知音,慢說男朋友,竟一向獨往獨來,連十分要好的女朋友,也未交上一個。


    好了,“七殺”介紹完畢,故事開始,絕無冷場,因為一開始就出現了“七殺”之二。


    ×      ×      ×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平沙,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


    下麵那句,不是“斷腸人在天涯”,而是“酒家人在喧嘩”!


    因為這是平沙古道旁的一個小酒家,昏鴉在西風中列隊,枯藤在老樹上搖擺,酒家傍著小橋,門前拴著瘦馬,夕陽紅得像血,但酒家中的一些酒客的那副尊容,卻有好幾位紅得和窗外夕陽,不相上下。


    陡然間,酒家中高談闊論,猜拳行令的喧嘩之聲,一齊靜了下來!


    不用問,不是來了怪人,便是出了怪事!


    既是前者,也是後者,這小酒家中,既來怪人,也出怪事!


    二十四隻馬蹄,停在酒家門口,但這是六匹油光水滑的肥馬,比起原先拴在酒家門外那匹毛幹骨凸的灰色瘦馬,漂亮多了!


    六匹馬上,下來了六個人,從那眾星捧月的態度上,便可看出是一主五仆!


    首先踏入店門的,是四個年約十五六歲的青衣俊僮。


    一個手上捧著一隻比海碗還大的巨型上佳端硯。


    一個手上捧著一卷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的各色宣紙。


    一個手上捧著一個墨盒,盒中置滿粗細方圓不一,但均寶光閃閃,異香挹人各種名墨。


    一個手上捧著一具函件奇巨方竹所製的精致筆筒,筒中插著羊毫、狼毫、兔毫、鼠須,大小長短不一的十幾管筆。


    在這當先引路的四名書僮之後,是位身穿銀白長衫的富家公子,此人約莫三十一二,貌相頗為英俊,隻可惜目光太傲太狂,那種意氣飛揚,顧盼自得的神態,根本就未把這山野小酒家中的滿堂酒客,看在眼內。


    隨在銀衣公子身後的是名四十左右的黑衣壯漢,他左手挽著一隻奇巨無比的朱紅酒葫蘆,右手托著青花酒壇,兩者重量,少說點也在一兩百斤以上,但那壯漢卻舉重若輕,毫無疲累神色,可見得此人臂力,十分強健!


    六人才一進門,酒家夥計,便已脅肩諂笑地迎了上去。


    捧筆書僮道:“店家,快點替我家公子,找個雅座。”


    小酒家中,本來隻有十四五副座頭,此時均已客滿,隻有屋角暗處,還有一張破舊小桌空著。


    由於銀衣公子主仆的氣派太大,要的又是“雅座”,店夥不敢引往黑暗屋角,正急得搔頭撓腮之際,突有個清朗語音笑道:“店家,我這座位,正對窗戶,適宜欣賞斜陽古道,水色山光的黃昏景色,倒也算得‘雅座’,且讓與這位公子,你替他收拾收拾,我自己遷往屋角便了。”


    發話人是位二十八九的青衫書生,此人身材極為英挺,五官也極俊美,卻嫌麵黃肌瘦,神態憔悴,身上所穿的那件青衫,質料雖屬上乘,但不僅陳舊得業已褪色,衣上並染滿了風塵酒漬。


    青衫書生說完之後,不等店夥動手,便自己端著未用完的殘肴剩酒,走向屋角破桌。


    銀衣公子瞟了青衫書生一眼,心中忖道:“此人雖然落拓,氣宇倒是不凡,脾氣更好到極點……”


    這時,店夥趕緊擦拭收拾,並替銀衣公子主仆,擺設座位。


    手捧大卷宣紙的書僮笑道:“我們都用過幹糧,店家隻在對著窗外的方向,替我家公子,準備一份杯筷座位便了。”


    店夥諾諾連聲,一麵如言擺設,一麵向那氣派極大的銀衣公子,哈腰陪笑道:“公子要用些甚麽酒菜?”


    銀衣公子道:“酒我自己帶得有,菜則準備些山野時鮮便可,一般的雞鴨魚肉,我委實吃得厭了。”


    說完,便自坐下,黑衣壯漢放下青花酒壇,揭開朱紅葫蘆塞口,滿滿斟了一杯,那種奇冽酒香,引得滿店酒客,一齊目光遙注。


    店夥聽得那銀衣公子不要雞鴨魚肉,正覺為難,卻見那遷往屋角破桌的青衫書生,在向自己招手。


    他忙自趕過,青衫書生低聲笑道:“那位公子,厭於膏粱,容易應付,你隻消少放點油,把新鮮蔬菜,替他炒上幾樣,再加點涼拌幹絲,竹筍鬆菇豆腐湯,包管他會吃得異常滿意,立有重賞。”


    店夥將信將疑,如言整頓送上,銀衣公子略一嚐試,果然極為讚美,立即賞了店夥一錠銀子。


    店夥大喜過望,向銀衣公子謝賞之後,又來向那指教他的青衫書生道謝。


    這迴,銀衣公子目光偶瞥,看見青衫書生在向店夥附耳低語,遂心中一動,把店夥叫來問道:“那位客人在對你講些什麽?”


    店夥笑道:“那客人說公子對於猩唇、駝峰、熊掌、豹胎等珍奇之物,定均吃過,卻可能還沒有吃過烏鴉……”


    銀衣公子聞言一怔道:“烏鴉還能夠吃?”


    店夥笑道:“那位客人有家傳妙法,可以把又幹又瘦的烏鴉,製成人間絕味,公子若想嚐嚐新奇,他願效勞下廚,但卻有點條件。”


    銀衣公子的雙眉一挑問道:“甚麽條件?”


    店夥陪笑道:“若是公子對‘巧製烏鴉’,吃得滿意,請把自備美酒,賞那客人三杯。”


    銀衣公子看了正在持杯就口的屋角青衣書生一眼,向那手捧巨硯的書僮叫道:“硯童,如今夕陽殘照,滿天都是歸鴉,你替我隨意取上兩隻。”


    硯童把手捧巨硯,放在桌上,閃身出店,轉瞬之間,便拾了兩隻烏鴉走進。


    這是,那青衫書生業已入廚,店夥把烏鴉送進,不久過後,一陣奇香,便自廚下傳出。


    等店夥把菜捧來,銀衣公子一嚐之下,立刻吩咐店夥請那青衫書生到自己桌上入座,並命黑衣壯漢滿滿斟上三杯美酒。


    青衫書生一揖稱謝,含笑舉杯,才淺淺飲了一口,便點頭笑道:“難怪酒味奇香,原來是用難得靈泉所製的‘百花佳釀’!”


    銀衣公子見對方入口便嚐出美酒品類,不禁更對這形容憔悴,風塵落拓的青衣書生有點刮目相看。


    青衫書生飲完這三杯美酒,雙眉一軒,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若無佳句,難盡此興,在下得隴望蜀,敢請公子再賜一幅冷金箋,以便塗鴉請教如何?”


    銀衣公子想不到在這山野酒店中,居然遇到如此人物,遂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心中想看看這氣宇不凡、識見甚高的青衫書生,在詞章及書法造詣之上,又到了甚麽程度?


    他這一點頭,墨童硯童立刻磨墨,紙童拭淨桌案,鋪上了一張冷金箋,筆童也遞過一支宜書宜畫的豹狼毫筆。


    青衫書生毫不構思,提筆寫了七個篆字。


    店夥不識,銀衣公子卻一看便知字學泰山碑,寫的是“落拓青衫遍酒痕”。


    青衫書生繼續再寫第二句,???迴卻作隸書,體學張遷碑,寫得龍飛鳳舞,是“鮮衣怒馬舊王孫”七字。


    銀衣公子忖道:“此人寫得極好,詩卻有點出韻……”


    青衫書生又以王羲之十七帖的狂草筆法,寫了第三句“烏鴉巧製盤中味”……


    銀衣公子眉頭一皺,暗忖:“這像打油詩了,篆、隸、草三體,對方均已寫過,倒看他這楷書結句,是怎樣寫法了。”


    誰知青衫書生竟不再當麵揮毫,離座而起,走到屋角破桌之上,慢慢寫好,雙手遞與銀衣公子道:“幸會,幸會,指教,指教……”


    銀衣公子一看,果作楷書,體效“大顏”,是“狂人今日作呆人”七字,但末後還有小字注釋,大意為烏鴉雖有鹵食之法,但一來倉卒難製,二來其質仍粗,絕非上品,適才盤中之物,實係山中菌絲,炒竹雞脯肉,珠混魚目,騙得三杯美酒,誠乃一大快事,竟使“四絕狂人”變作“呆人”,得罪,得罪,莫怪,莫怪……


    這銀衣公子正是“江湖七殺”中,性情相當古怪的“四絕狂人”上官狂,他看完那張冷金箋,勃然大怒,一看青衣書生業已出店,閃身便往店外追去。


    青衣書生此時業已跨上他那匹毛幹骨突的灰色瘦馬,得得西行。


    上官狂解下韁繩,躍上自己的紫騮駒,便即縱轡追趕。


    誰知青衣書生的那匹灰色瘦馬,雖不中看,跑起來卻快速已極,任憑上官狂胯下的紫騮駒展足腳程,始終追趕不上,差了約莫一箭遠近。


    上官狂恨這馬兒,不替自己爭氣,頓時怒從心起,“吧”的一掌,竟將紫騮駒的馬頭震碎,人也飄身落地。


    這一耽延,前麵的那匹灰色瘦馬,更已跑得無蹤無影。


    此時,筆墨紙硯四童,以及黑衣壯漢,均已催馬追了上來,上官狂靈機忽動,向紙童手中,索取那張書有“落拓青衫遍酒痕,鮮衣怒馬舊王孫,烏鴉巧製盤中味,狂人今日作呆人。”詩句的冷金箋,細看兩眼,點頭說道:“不錯,這詩句之中,藏有落拓王孫四字,那窮酸果非凡俗,定是‘江湖七殺’之一的‘落拓王孫’馬必昌了。”


    說至此處,側頭筆童道:“你們統統迴去,此時不必跟我,筆童把我那匹最心愛的“玉獅子”騎來,我在‘潼關’等你,非要設法追上馬窮酸,和他比一比坐騎腳程不可!”


    上官狂一向令出不改,四僮一仆,哪敢違拗,恭身領命而去。


    上官狂眼看五騎去遠,遂也轉身西去。


    他此時想起對方弄盤菌絲炒竹雞,令自己錯當“巧製烏鴉”,誇稱“絕味”,被騙去三杯美酒之事,雖然可惱,卻也有幾分趣味!


    故而,上官狂心中對“落拓王孫”馬必昌騙酒一節,並無所謂,他惱的隻是對方坐騎的腳程太快,自己居然追不上他,才叫筆童迴去,把最心愛的千裏名駒“玉獅子”騎來,要和馬必昌的灰色瘦馬,好好比上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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