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聖一脈要說誰的性格最具特色,那無疑是左右了。文聖一脈包括老秀才,都喜歡與人講一通大道理,而左右就不一樣,喜歡出劍!


    “講道理有用的話,我練劍幹嘛?”


    左右年少時便拜入老秀才門下,左右連拜師求學都顯得特立獨行,見到老秀才的第一句話。


    “我沒錢,但我想讀書!”


    那時候的老秀才還未出名,窮得一塌糊塗!和大弟子崔瀺過著三天餓九頓的苦日子,但左右的這一番理直氣壯很對老秀才胃口,於是成為了老秀才的二弟子。


    後來隨著君倩和齊靜春的到來,師門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左右終於能當師兄了。本來以為當師兄就能享受師弟們的崇拜和尊敬,怎想到會碰到齊靜春這樣的小師弟。


    齊靜春是老秀才最疼愛的弟子,深受老秀才影響,逮住人就是一頓大道理輸出!


    左右性格是強,但齊靜春是脾氣大,每次說完左右還不忘刺上一幾句。


    “師兄你是嘴服心不服,這可要不得!”


    左右如何能夠忍得了,對著自己師弟就是一陣胖揍,然後齊靜春就會去找老秀才告狀,好一個師兄弟情深,其樂融融!


    左右耿直,浩然天下很多醃臢事他都看不慣,也不願意接受,他品行髙潔,不染塵埃,於是就去找阿良去學劍,他並非是寧姚這樣的天生劍仙,先天劍胚,也不是劍道天驕,但他練劍雖晚,破境卻極快,有望成為浩然第一年輕十四劍修,一個儒家門生的十四劍修。隻是後來周玨突然崛起,讓他無法爭奪劍術第一人的名頭。


    左右信奉的講道理總有講不通的時候,但手中劍不會,從這一點來說,他是天生的劍修,對不對的,隻看是否能勝得過自己手中的長劍,簡單明了!


    驪珠福地,如今的大驪王朝龍泉縣,兵家聖人阮邛的鑄劍爐中,青衣少女手中掄起大鐵錘,猛地砸下,火星四濺,響聲驚人,在這熱火朝天的劍廬的角落中,一個高大的少年正在唿唿大睡,房間內的巨大的響聲根本就影響不到他。


    中年漢子赤裸著上身,一塊塊的肌肉涇渭分明,猶如鐵鑄一般,蘊藏著恐怖的力量,他翻動著赤紅的鐵塊,不停的指點著自家女兒落錘,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自己這位整日隻知道睡覺的弟子,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滿,反而露出了欣慰之色。


    “這小子的祖傳劍經果然玄妙,這麽快就讓他踏入了中五境,成為了一名洞府境修士!”


    劉羨陽唿吸平穩,周身三百六十五個竅穴,猶如三百六十五個洞天福地,各府竅洞門大開,汲取著天地間的靈氣,一唿一吸之間,氣息緩緩提升。


    “百年三萬六千場,擬挈乾坤入睡鄉!”


    此乃劉家劍經開篇所講,劉羨陽一開始沒有當迴事,後來才發現,這確實是真的,隻要修行之人,足夠勤勉,真能夢中遠遊那三萬六千次古戰場,置身其中。


    劉羨陽的心神隨同夢境,越走越遠,就像沿著那條光陰長河一直走到源頭,劉羨陽在夢中看到無數的遠古神靈,搬山倒海,神通廣大,一尊尊卻相繼隕落在戰場上,隻有那十數位,始終屹立不倒。


    這十數位神靈好像都能夠察覺到劉羨陽的存在,隻是對他這隻螻蟻並不在意,也不曾理會,任由他觀摩此戰。


    有那浩浩蕩蕩遮天蔽日的蛟龍,身軀龐大,遊走在璀璨星河當中,結果被一位高坐王座的巍峨存在,驀然現出法相,伸手攥住一顆鮮紅星辰,隨意碾壓,打殺殆盡。


    亦有一位金光奪目、身形模糊的高大持劍者,身邊盤腿坐著一位披掛金色甲胄的魁梧巨人,在神靈與大妖皆屍骸遍地的戰場上,隨手斬殺大妖,隨手抵擋那些仿佛能夠開天辟地一般的神通,那高大的白衣持劍者饒有興致的注視著劉羨陽,從他的神魂之中感知到了一道熟悉的劍氣。


    “是後世那位人族劍仙的劍氣,真是期待再次與其問劍!”


    持劍者伸手攔住了要起身的披甲者,不過是一隻螻蟻而已,就當給那位後世人族劍仙一個麵子。


    劉羨陽心神大駭,眼前的畫麵一陣扭曲,承受不住披甲者強大恐怖的威壓,眼看就要退出這座戰場,突然心神最深處浮現出了一道劍氣,抵住了至高神靈的壓力,讓他再次停留了下來。


    一條虛幻的光陰長河在劉羨陽的視線中浮現,一位藏頭藏尾的古怪劍修從光陰長河之中跳出,來到這處戰場之中,他身穿一身白衣,,揚著腦袋,透著孤高桀驁之氣,牛氣哄哄的樣子,他手持一柄寒光爍爍的長劍,嘴裏罵罵咧咧的。


    “嘿嘿,周玨那個臭小子,還不是讓老子給耍了,劍術高又能怎樣?”


    “等我晉升成為了十四境之後,定要奪迴劍道魁首的名頭!”


    左右手中長劍隨意揮動,斬殺了一位上五境的神靈,目光環顧戰場,看到了人族的一群劍修,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腦海裏再次浮現出了老大劍仙那張令人惱怒的老臉,想起了兩人之間的那番對話。


    “文聖一脈,隻講理不吹牛,我這個當大師兄的,會讓同門知道,浩然天下劍術最高者,不是過譽,這個評價,還是低了。”


    “還要更高些?怎麽個高法?還不是被周玨那小子壓了一頭,你早不是劍術最高者了,劍道魁首已經換人!即使你踮起腳,伸長了脖子,最多也隻能到我的肩頭這兒!”


    想到此處,左右眼中露出了幾分氣惱,身化劍光,在戰場上橫衝直撞,來到了陳清都等劍修隊伍之前,掃了眼龍君,元鄉等幾人,眼中閃過幾分傲然,隨後落在麵容年輕的陳清都身上,一抹得意的笑容閃過,隨即在對方詫異的目光注視下,輕描淡寫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同時一道輕笑聲從左右的口中傳出。


    陳清都眉頭一皺,一頭的霧水,這位古怪的人族劍修他之前從未見過,不知為何會停在自己的麵前,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拍了拍他自己的肩膀,難不成是腦子有毛病?


    陳清都身後的一位白衣劍仙見此,眼眸閃過一道明亮的光芒,光陰歲月的氣息從眼睛深處浮現,察覺到了幾分異樣,嘴角微微翹起,已經明白了此人的來曆。


    “這位萬年之後的後輩真是小氣,應該是自己的劍術被陳清都奚落過,來到了這個時代,嘲諷陳清都劍術一般,隻能到他的肩頭這兒!”


    左右察覺了同類的氣息,目光微動,落在了光照的身上,眼神一凝,已經認出這位前輩的身份。


    “問劍托月山的大劍仙觀照,修行劍術與光陰大道有關!”


    觀照微微頷首,態度十分友好,並沒有告訴陳清都左右的來曆,隻是輕笑了一聲,就繼續開始斬殺戰場之上的天庭神靈,劍光犀利,劍術霸道,不弱於左右。


    陳清都一開始也是感到莫名其妙,隨後琢磨出了幾分意思,臉上露出了幾分怒色,手中長劍揮舞,劍光霸道璀璨,斬殺了一尊尊的神靈,怒目瞪著那位古怪的劍修。


    劉羨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神內的劍氣再次隱匿,再也支撐不住夢遊遠古,退入了光陰長河,迴到了萬年之後。


    兩座截然不同的天下被一座巍峨雄偉的城牆分割開來,隻是遠遠注視,就能感受到這座高聳入雲的劍氣長城帶給人的壓迫感,若是走近了再看,黑色的城牆上泛起了隱隱的暗紅色,這是萬年來妖族和劍修的鮮血染紅的,甚至空氣中都隱隱彌漫著血腥味,讓人心底發寒,對這座城牆越發敬畏。


    城頭的最高處,一老一少,盤腿而坐,草鞋少年依舊沉浸在走樁練拳之中,汗如雨下,臉上不曾露出任何的不耐之色。


    忽然,青衫劍仙臉上露出了幾分古怪的笑意,看向了身形佝僂的老人,輕聲問道。


    “你在萬年前可曾遇到一個藏頭藏尾的古怪劍修,他還在你麵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陳清都聞言一愣,腦海裏浮現出了萬年前那場大戰的記憶,一位莫名其妙出現的古怪劍修,牛氣哄哄的樣子,看誰都不順眼,龍君,元鄉等劍修誠心與他請教劍術,他都不帶搭理的,他還曾經問過觀照,是否可以看出對方的大道跟腳和劍術脈絡,可惜觀照隻笑不語,讓人無奈。


    “確實見過那個家夥!”


    “牛氣哄哄的,第一次見麵居然就嘲諷老夫劍術隻夠到他的肩頭這兒!”


    “要不是他後來消失的也莫名其妙,老夫也找不到他的蹤跡,定要與他問劍一番,看看誰的劍術更加高明?!”


    陳清都滿是滄桑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唏噓感慨之色,那位古怪劍修雖然傲氣,但劍術高明,是人族罕見的十四境純粹劍修,實力不弱於當時的他,若是二人論劍,怕是難分高下。


    “難不成你也認識此人?”


    “他是誰?在哪裏?”


    突然,陳清都好似想到了什麽,臉色微變,眸光湛湛的盯著周玨,等待著他的迴答。


    周玨笑而不語,臉上神色高深莫測,迴頭看了一眼北邊的城池,老秀才正跟著小米粒閑逛,這位儒家文聖倒是懂得偷懶,天塌下來有周玨扛著,每日過得好不愜意。


    “你也認識,你不是還嘲諷他的劍術嗎,即使踮腳伸脖也隻能到你的肩頭?”


    周玨臉上露出了幾分壞笑,左右借助自己的力量擾亂了光陰長河,迴到了遙遠的過去戰場,磨礪劍術,晉升成為了十四境純粹劍修,哪能不付出了一點代價?!


    陳清都臉色劇變,眼中流露出了恍然之色,藏頭藏尾,拍肩頭,難怪他迴憶起此人感到十分熟悉,原來如此,左右你小子等著吧,迴來後,老夫要不不教你好好做人,這個老大劍仙的名頭就讓給你!


    陳清都心中發狠,定要讓左右好看。他這一生誰都不服,就算是麵對三教祖師,老瞎子等人,也從來沒有吃過癟,隻有當年劍道未曾大成,被那位古怪劍修羞辱了一番,今日總算是知道了真相。


    不知過了多久,一條虛幻蜿蜒的長河再次在城頭浮現,左右探頭探腦的從中鑽了出來,冷峻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得意傲然之色,白衣勝雪,不染塵埃,好似那天上的仙神,周身劍氣縱橫,撕裂了虛空,露出了一條條的黑色裂縫,讓人心底發寒。


    左右一步從光陰長河之上踏出,剛剛落到城頭上,一道劍氣就斬了過來,劍氣之恢弘,更勝阿良一籌,劍術之精妙,堪稱渾然天成,就算是左右也不曾窺到這一劍的一絲破綻。


    左右冷哼一聲,他已經不是飛升境了,踏入了十四境純粹劍修的他信心倍增,手中長劍揮動,劍光從無盡虛空中凝聚,化為了一座巍峨雄偉的山嶽,擋在了身前,猶如一道雄關,擋住了那道犀利無比的劍氣。


    “哢嚓!”


    劍氣斬入了山嶽之中,一道裂縫浮現,劍光從山嶽背後浮現,威勢大減,但依舊斬向了白衣勝雪的絕世劍仙,讓他神色微變,眼中爆發出了一道精光,喝道。


    “來得好,不愧是老大劍仙!今日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劍術,是否配得上浩然天下劍術最高者這個名頭,是否還隻能到你的肩頭!”


    左右向來是不講道理的人,若是可以拔劍,何必與人多費口舌,太沒有效率了,今日他就要讓周玨和老大劍仙看看,自己是否擔得起劍道魁首這個美譽。


    “鏘!”


    劍鳴之音響徹虛空,天地間陷入了一片凝滯之中,無窮無盡的劍氣唿嘯,將城頭化為劍氣海洋,浩浩蕩蕩,洶湧澎湃的淹沒了威勢大減的劍氣,迅速向著陳清都湧去。


    陳清都老臉上露出了幾分肅穆,終於展示出了劍修首領的威勢,一道恐怖的劍意從體內散發出來,整座劍氣長城都開始震動起來,九天之上又出現了一座巍峨的城牆,猛地從高處砸落,將劍氣海洋鎮壓磨滅。


    “左右,你小子想要造反,還差了點意思!”


    陳清都不知有多少年沒有如此盡興了,戰意旺盛,眼眸中閃爍著精光,死死盯著那一襲白衣,他原本還擔心左右擔任隱官會壓不住場麵,如今倒是沒有了這個擔憂了,十四境純粹劍修即使是董三更等人都要敬畏三分,不敢與他為難。


    “老大劍仙,廢話少說,看劍!”


    左右好不容易晉升成為了十四境純粹劍修,哪裏會如此輕易服輸低頭,手中長劍再次揮動,光陰長河在他身後浮現,盤旋蜿蜒,如同一條蛟龍,河麵激蕩,浩浩蕩蕩,衝刷著巍峨的城牆。


    光陰之水侵蝕著固若金湯的城牆上,留下了許多斑駁的痕跡,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恆不朽的,都經不住那歲月流逝,即使是劍氣長城也會在時光偉力之下化為殘垣斷壁,供後人緬懷。


    陳清都臉上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左右這小子本事長進不小,居然可以擋得住了自己的七八分力,看來拿出真本事來,是壓不住這小子了。


    “劍來!”


    陳清都自從萬年前問劍托月山,本命飛劍崩碎之後,再也沒有佩劍,隨著他的這句話落下,陳平安背後畏因長劍微微顫動,一道劍氣湧現,壓住了冥冥之中的聯係,不曾飛出劍鞘。


    陳清都老臉一紅,有些尷尬的看向了一旁看熱鬧的周玨,沒好氣的說道。


    “周小子,你想要借老夫的手教訓左右,還不快快將劍借與我,否則老夫可就罷手了!”


    周玨聞言,右手掐動劍訣,畏因長劍從劍鞘中飛出,落入了陳清都的手中,劍身微微震動,劍鳴錚錚,似乎有些不甘心被其他人掌控。


    陳清都五指握劍,身形飄入了半空中,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劍,一道恢弘璀璨的劍光閃耀,光芒之盛蓋過了浩然天下的驕陽,蠻荒天下的明月,隨著手臂狠狠揮落,劍光衝入了光陰長河之中,斬斷了過去,現在,未來,一劍破萬法,橫斷古今。


    “唔!”


    左右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身形向後暴退,臉色微微泛白,嘴角流出了血跡,他隨手一抹,袖口沾染了些許殷紅,如同冬日寒雪中綻放的梅花,孤芳自傲,格外豔麗。


    陳清都身形緩緩落下,隨後一拋,畏因仙劍再次落入了陳平安背後的劍鞘之中,草鞋少年脊梁再次被壓彎,神色驚駭,注視著城頭上的三位大劍仙。


    “嗡!”


    虛空震動扭曲,一位邋遢寒酸的老秀才出現在了城頭上,目光在陳清都和弟子之間來迴打量,皺紋舒展,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說道。


    “陳清都,我這弟子如何,是否是浪得虛名,劍術隻到你的肩頭這兒?”


    這位老秀才也是個難纏兒的主,一開口就是嘲諷老大劍仙,讓陳清都臉上的笑容直接僵住了。


    “哼,劍術雖精,還不是敗給了老夫!”


    陳清都腦袋高高昂起,一副傲氣凜然的樣子,不屑的說道。


    “陳清都,你老臉都不要了是吧,你活了多大歲數,左右才多大歲數,你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絕對沒有他的劍術高明!”


    老秀才沒好氣的啐了一口,也就是自己打不過這個老家夥,否則怎會費這些口舌與他講道理!


    陳清都老臉微紅,扭頭不再理會老秀才師徒,他一個活了萬年的老不死的,即使贏了左右這個晚輩也不光彩。


    周玨起身而立,走到了鋒芒畢露的左右麵前,目光盯著對方那俊美的容顏,輕笑一聲,輕描淡寫的拍了拍自己肩頭,不言而喻。


    “劍術不錯,不過也隻能到我肩頭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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