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收刀歸鞘,隨後抬頭看向了天上,臉上露出了幾分凝重之色,如同一個罵街的潑婦,伸手一指,就開始罵罵咧咧,怒聲而言。


    “知道了知道了,催催催,催你娘的催,你們又不跟崔瀺那混小子一樣姓崔!有本事下來打我啊!”


    阿良罵的口水飛濺,激情四射,讓人難以相信這位就是剛剛大發神威,無人可敵的大劍仙,最後,他臉上露出了正色,有些不忿的說道。


    “行了,他娘的!老子知道了,這就來了!”


    阿良罵完了街,還有事要做,隨手摘下了腰間的長刀祥符,隨手拋給了止境武夫宋長鏡,目光卻看向了大驪皇帝,對其囑咐道。


    我留下這把刀,你們大驪替我還給一個名叫李寶瓶的小姑娘,記得對那小姑娘客氣一點,她是我的朋友。”


    大驪皇帝劫後餘生,臉色微白,露出了慶幸之色,聽到這位大劍仙的吩咐,連忙笑著應道。


    “阿良前輩,你放心,絕對沒有問題!”


    阿良收迴了目光,目光眺望南方,那座巍峨雄偉的劍氣長城屹立不動,割開了兩座天下,他感受著自己的境界,還是差了一線,才能重迴十四境,不由歎息道。


    “城頭飲酒配長劍,不勝人生一場醉,好俊的畫麵,美不勝收啊!將來你們人間有眼福嘍!”


    阿良從腰間摘下了一個酒葫蘆,對著南方劍氣長城城頭上的青衫劍客敬酒,仰頭痛飲,清冽醇香的酒水從嘴角流出,打濕了胸前的衣裳,四溢灑脫,浪蕩不羈,一葫蘆酒水飲盡,這位中年劍客隨手用袖子抹了抹嘴角,暢快的說道。


    “痛快,今日此別,來日再見!”


    那南方的劍氣長城最高處,一襲青衫同樣痛飲了一壺小米粒送來的上好竹葉青,同樣的鋒芒畢露,同樣的暢快灑脫,同樣的不舍離別。


    “來日再會!”


    阿良將手中的酒葫蘆扔在了地上,他原本的那個養劍葫蘆被其送給了李槐,這隻是一個用來盛酒的普通葫蘆。


    鬥笠漢子腰間隻是挎著那碧綠色的刀鞘,這是原本那柄破碎木刀之鞘,再次仰頭看向了天上,冷笑一聲,開口喊道。


    “來來來!天上的,告訴我是佛法遠,還是道法高?到底是誰的本事更大,拳頭更硬?!”


    天外有天,有人微微一笑,清淨逍遙,有人口誦佛號,莊嚴神聖。


    “我阿良認為不論是佛法還是道法,都不如我手中長劍鋒利,今日定要與你們分個高下!”


    阿良大笑一聲,周身氣勢暴漲,轉瞬就攀升至十三境巔峰,整個人化為了一道璀璨光柱,從人間拔地而起,直接破開了這座浩然天下的天幕穹頂,最終消失不見。


    宋長鏡手握長刀,久久不願收迴視線,手中握著的雖是一把刀,卻劍氣滿溢高漲的駭人氣象,如江海深廣。


    還有那站在最前邊的袞服男子,背後全是浸透明黃色龍袍的汗水,忍不住抬頭望去,這一刻,這位人間天子才知道原來人間有這麽猛的家夥。


    武夫橫行的江湖上,有句話,不是修行人,不知山上事。但是修行路上,也有一句話,已是山上人,不知天外事。


    宋長鏡長歎一聲,將手中的長刀收好,冷峻硬朗的臉頰上露出了唏噓感慨之色,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了驪珠洞天內遇到的那位青衫劍仙,喃喃道。


    “人間劍仙,竟然都是如此瀟灑,比山上武夫更勝不知多少!”


    大驪皇帝聞言,臉上露出了幾分向往之色,心中並無多少惱怒,器量倒是恢弘大度,難怪可以讓大驪王朝蒸蒸日上,實力飆升。


    “可惜了,被阿良前輩這麽大鬧一場,國勢至少倒退了二十年,任重而道遠啊!”


    大驪王朝曆代皇帝都雄心壯誌,野心勃勃,誌在統一整個東寶瓶洲,如今被這位中年漢子一鬧,一些謀劃就要放緩了幾分。


    大驪京城,失去陣法遮掩的白玉京高樓,可謂劫後餘生,仍舊屹立不倒。那道白虹破開天地屏障時,原本短暫打開禁製的京城陣法,也恢複了正常。


    墨家欒巨子和陰陽家陸姓老人同時出手遮蔽了白玉京的景象,隻留給潛伏在京城內那些別國諜子,類似驚鴻一瞥的震撼和驚豔。


    做完了善後的這些事情,欒巨子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滿是無奈。陸姓老人更是想要跳腳罵人,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如此做,修身養性的本事此時全部消失了,氣的原地打轉,嘴裏嘀嘀咕咕。


    “真是大道無常,禍從天降啊!沒大驪運勢在寶瓶洲獨一無二,我陸家之學即占據陰陽家的半壁江山,可這麽大一樁風波,大驪王朝運勢倒退了幾十年,算是功虧一簣了!”


    墨家的欒巨子也是長歎了一口氣,感覺心神俱疲,他耗盡精力打造的白玉京高樓,險些被阿良一道劍氣拆了,感歎道。


    “這個阿良來自最不受天道天機影響的劍氣長城,又用外物遮蔽自身氣象,莫說是我們倆,就算是你陸家的老祖也要竭盡全力,才有希望窺探到一點先機,今日之事,非戰之過,你我也無需太過在意!”


    劍氣長城最高處,周玨收迴目光,將手中的酒壺放下,臉上露出了溫暖暢快的笑容,撫掌讚道。


    “我輩劍修未必隻做最正確的事情,講究的是快意恩仇,念頭通達!”


    “人間劍客,瀟灑莫過於阿良了!”


    聞聽此言,身後茅屋中走出了一老一少,老者氣度森嚴,鋒芒盡斂,隻有一雙劍眸瑩光閃爍,顯露出了幾分劍修鋒芒。


    “狗日的阿良,這小子又做了什麽驚世駭俗之事,沒惹出什麽大風波吧?”


    阿良當初為了老秀才一事,憤懣不平,便一人仗劍硬闖過兩座學宮,打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他遊曆各大洲的江湖,也素來奉行那句著名的口頭禪。


    “你們這裏有沒有能打的,我阿良隻打大的,老的,不打小的,弱的!”


    不知道有多少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子,劍客,武夫,因為他的憤而不平淪為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俗夫子?阿良每一次出手,都是搞得一地雞毛,掀起了好大的風波。


    黑衣小姑娘一蹦一跳,歡快輕盈,周身凝聚著濃鬱的水運,腳下浮現出了一朵朵浪花,托住了她的身軀,頭頂隱隱有兩隻龍角從頭發中露出,頭角崢嶸,體內隱隱傳出了蛟龍之吟,威嚴神聖。她常聽周玨說起過阿良這個人,臉上露出了好奇之色,目光看向了周玨,顯然也十分感興趣。


    “不過是一些小事,哪裏有什麽風波?”


    周玨隨口說道,顯然阿良大鬧大驪京城一事,在這位青衫劍仙口中不值一提,微末細節而已。


    陳清都深深看了一眼周玨,他可不信這話,阿良那小子可是有名的鬼見愁,哪次出手動靜能小了。


    “老夫倒是忘了,你倆可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每次看熱鬧都不嫌事大!”


    “不過,我輩劍修需有鋒骨,快意恩仇,寧折不彎,麵對那些人間蠅營狗苟之事,何必多言,拔劍而已!”


    他陳清都當年也是鮮衣怒馬,拔劍恩仇,否則哪會有問劍托月山之壯舉,他如今隻是老了,不是性格變了,劍修行事,向來隨性。


    “從這一點來說,天下劍修瀟灑真是莫過於狗日的阿良!”


    陳清都走到了城頭邊緣,抬頭仰望蒼穹,看到了那天外天中正在與道家,佛家修士酣戰不休的鬥笠漢子,嘴角微微上翹,笑容綻放,毫不掩飾自己對阿良的喜愛。


    周米粒亦步亦趨,同樣來到了城頭最高處,左顧右盼,見周玨兩人都是仰頭望天,不由也仰起了小腦袋,瞪大了眼睛看去,白雲蒼蒼,碧空萬裏,在這人間劍意最濃鬱的劍氣長城上空,連一隻鳥都沒有,讓她看了一個寂寞。


    周米粒晃了晃腦袋,脖子肌肉感到了一陣酸痛,伸手捏了捏,頹然放棄了繼續抬頭仰望,有些不高興的說道。


    “天上什麽東西都沒有,你們到底在看什麽?”


    小姑娘雖然修為有所提升,魚龍變已經修到了第二重,成就了蛟龍之身,凝聚了天下水運,但是比起身旁的兩位人間僅有的絕世劍修,實力還是差了許多,不值一提,根本看不到天外天的那場精彩絕倫的大戰。


    周玨和陳清都聽著黑衣小姑娘的抱怨,收迴了注視的目光,相視一笑,天外天的這場大戰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分出勝負,至少也要幾個月。


    “看不到也沒有關係,天上本來就沒有什麽好東西,隻是一些殘垣斷壁罷了,也沒有看頭!”


    周玨眼角餘光瞥了眼九天之上的遠古天庭廢墟,嘴角微微向上勾起,透著幾分不屑鄙夷之色,安撫著炸毛的黑衣小姑娘。


    周米粒將信將疑,她雖然懷疑周玨隻是在敷衍她,但是她境界不足,實力太弱,根本無法證明此事。


    陳清都聽到此話,臉色微變,腦海裏閃過種種迴憶,萬年之前的伐天之戰好像還曆曆在目,恍若昨天,讓人難以忘記。


    “小米粒,周玨沒有騙你,天上沒有什麽好的,都是一些殘垣斷壁的廢墟罷了,哪裏有人間有趣?”


    周米粒對老大劍仙還是十分敬重信任的,聞言點了點頭,這才相信周玨沒有騙自己,讓一旁的青衫劍仙十分不爽,抱怨道。


    “周米粒,你給我說清楚,為啥我說的話你就不信,這糟老頭子的話你就信了?”


    黑衣小姑娘一雙淡淡的眉毛蹙起,不斷的蠕動,如同毛毛蟲一般,看起來十分有趣活潑,她那雙純淨澄澈的眼眸盯著周玨的眼睛,口中輕哼一聲,理所當然的說道。


    “周玨你當初騙我說你沒錢了,花光了我的家當,一個大騙子的話怎麽讓人相信?”


    周米粒舊事重提,她也是做了周府的大管家,才知道周玨身家雄厚,資產極多,知道自己被騙慘了,自然惱怒,將這事牢牢刻在了心中,周玨好人的形象自此崩塌,騙子形象在小姑娘心中牢牢豎立起來了。


    周玨聽到此話,心虛的摸了摸鼻子,目光躲閃,不敢注視黑衣小姑娘那純潔無瑕的眼睛,氣短的說道。


    “不過都是一些陳年舊事,陳芝麻爛穀子的,還提它幹嘛,就讓這些事過去算了!”


    周米粒倒也不是真的過不去,米粒大小的事情從來都不放在小姑娘的心上,她隻是將這當做了一種駁斥周玨的手段而已。


    “哼,那可是我花了數百年,辛辛苦苦收集的寶貝,全都被你花光了!”


    周米粒說到這裏,還有些小委屈,當年她實力弱小,膽子也隻有米粒大,隻能躲在啞巴湖裏,不敢露麵,她那些不值多少錢的寶貝都是辛辛苦苦,小心翼翼收集積攢下來的,卻被周玨騙的隻剩下了一串雪白鈴鐺。


    周玨的境界已經臻至人間絕巔,能夠察覺人心,自然感知到了黑衣小姑娘的心聲,一絲愧疚湧上了心頭,黑衣小姑娘若是真心埋怨責怪他,他反而不會在意,正是因為小姑娘不將這些米粒大小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讓他越發的感覺自己做的不對。


    “大不了我將周府所有的家當都送給你好了,你隨便花,哪怕全都敗光了也沒有關係!”


    周米粒聽到此話,連連搖頭擺手,直接拒絕了周玨的提議,她周米粒雖然愛錢,喜歡收集寶貝,但絕對不願不勞而獲,索要他人的財物。


    “我可不要你的家當,還是做我的大管家就好了,而且我平日裏也不怎麽花錢的!”


    周米粒不諳世事,天真無邪,最多也就是家裏的糕點吃膩了,花費幾枚銅板去買一份街頭小吃,也就心滿意足了,要那麽多的家當做什麽。


    周玨聞言啞然,臉上露出幾分苦笑,黑衣小姑娘無欲無求,對身外之物並不在意,天真無邪,單純的如同一張白紙,又十分乖巧懂事,乖巧的讓人心疼。


    周玨伸手摸了摸黑衣小姑娘的腦袋,周米粒的那雙大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小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感到十分安心幸福。歲月之靜好,讓啞巴湖大水怪心中希望時間就在此刻停止,她也不需要名留青史,流芳百世。


    此刻周米粒心中再無他求,隻想要一直待在青衫劍仙的身邊,做他府中的大管家,每日幫他送上三餐,與他站在城頭最高處眺望這兩座天下。


    “真好啊!”


    陳清都望著眼前溫馨的一幕,眼中閃過過往的迴憶,十分感慨的說道。


    “陳爺爺,什麽真好?”


    周米粒抬起了小腦袋,臉上笑容燦爛,比那金燦燦的陽光還要耀眼溫暖,俏生生的問道。


    “小米粒真好!”


    老人笑著誇讚著羞澀的黑衣小姑娘,看著她伸出了小手,兩根手指虛捏著,留出了一絲縫隙,謙虛的迴道。


    “我隻有米粒大小的好!”


    “米粒大小,就已經足夠大了!”


    陳清都笑聲越發舒暢,目光溫柔的注視著黑衣小姑娘,毫不吝嗇的誇讚道。


    這座劍氣長城本是人間恩怨糾纏之地,煞氣驚人,殺機匯聚,卻因為這米粒之光,驅散了少許陰霾,讓人心中多了幾分溫暖。


    與此同時,一位老秀才走出了棋墩山,扶了扶身後的行囊,老腰發出了哢嚓哢嚓的聲音,苦聲歎道。


    “哎,我這老腰,一把老骨頭!遭罪,真是遭罪!”


    這老秀才滿身寒酸氣,白發淩亂,麵容清瘦,隻有一雙眼睛明亮有神,有著曆經滄桑歲月之後,依舊純淨如故的清澈,好奇的打量著這座浩然天下,隨後轉頭看向了最南邊的那座高聳入雲的劍氣長城,呢喃道。


    “人間出了這麽一位驚才絕豔的大劍仙,我老秀才也該前去看看,究竟是何等天驕,居然可以打破了老夫的修行記錄!”


    老秀才還是有些勝負心的,否則他就不是那儒家的聖人,而是那文廟裏的泥胎塑像了。


    “奶奶的,文廟的這些人也不忒不是東西了,居然將老夫的雕塑移出了文廟,欺負我這個糟老頭子,哪裏還有仁義之心。”


    老秀才憤憤不平的朝著地麵吐了一口老痰,嘴裏罵著儒家文廟的聖賢,一步一步的向著劍氣長城走去。


    “罷了,老夫本就不稀罕這些!好多年沒出來了,還是去看看這人間大劍仙的絕世風采,無牽無掛的倒也舒坦!”


    老秀才看似步履蹣跚,老邁不堪,但是他每一句說出,每一步邁出,天地間的浩然之氣都會劇烈震動,匯聚在了他的身上,形成了一道剛大宏偉的光柱,充塞整個天下。


    此刻天地為之一清,人間為之一靜。相傳天地有聖人,口含天憲,言出法隨,一舉一動之間,天地大道都會與之響應。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係命,道義為之根。......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周玨站在城頭最高處,腰間長劍不斷顫鳴,錚錚劍音與吟唱相合,天地間的浩然之氣越發激蕩,他俯視北方的那座浩然天下,臉上露出了幾分期待之色,幽幽而歎。


    周米粒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眼睛裏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紋,小臉上滿是茫然,抬頭問道。


    “周玨,你在做什麽?”


    “我在等一位客人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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