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聞言一愣,臉上露出了意外之色,其他人坐在屋中也是紛紛露出了詫異之色,沒想到還有這層緣由。


    “原來如此,昶兒也不曾和我說過此事,我竟然不知!”


    “不過,昶兒乃是你的侄子,替自己姑父美言也是應該的,都是一家人,妹夫何須如此客氣,哪裏用得著說謝,也不怕折了那小子的壽!”


    賈政一臉的笑意,神情中隱隱有些驕傲,賈昶再怎麽說都是他的兒子,父子一體,他當然得意。


    王夫人手裏死死攥著佛珠,麵無表情,眼睛深處隱隱透出幾分怨毒,有些惱恨的看了一眼賈政,賈昶出風頭,令她心中十分不爽,這個庶子想要做什麽,拉攏姻親,想要奪取榮國府的爵位嗎?


    “癡心妄想,有寶玉在,怎麽也輪不到那個庶子孽障!”


    王夫人心中暗暗發恨道,她這是將榮國府當成了囊中之物,完全忘記了賈赦才是榮國府的主人,即使賈赦死了,也有賈璉這個兒子繼承,和二房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關係。


    探春臉上神色有異,她先是瞥了一眼臉色難看的王夫人,隨後低下了腦袋,眼神微微波動,心中泛起了漣漪。


    “他果然已經成長為了參天大樹,榮國府再也限製不了他的成就了,即使是林姑父這等朝堂大員也要對其敬重三分,果然三年不飛,一飛衝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林黛玉心中也是漣漪陣陣,小臉上露出了感激之情,她想起那日自己還因為賈雨村之事,前去攔賈昶,心中頓時無比懊悔,小手死死的攥著手帕,眉頭緊蹙,想著如何才能表達歉意和謝意!


    賈寶玉此時倒是沒有什麽想法,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林黛玉的身上,由於此時有賈政在,他也不敢放肆,隻是蜷縮著身體,直勾勾的盯著林黛玉,完全沒有注意到林如海那想要殺人的目光。


    “早就聽聞寶玉輕狂,說什麽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


    “這不就是浪蕩子,輕薄人嗎?以後一定讓玉兒離他遠些,這小子明顯不安好心,想要將我辛苦養大的小白菜拱走!”


    賈寶玉自然不知自己的豬哥樣,讓林如海對他印象極差,直接將其排除在女婿人選之外。


    “舅兄所言甚是,是如海矯情了!”


    林如海嘴上如是說道,心中卻已經打定了主意,日後定要好好謝謝賈昶,他自己很明白,如果不是賈昶開口求情,他此生怕是要死在任上了,江南那些大鹽商可不好惹,這些年對自己恨之入骨,這些年明刀暗箭他不知遇到了多少次,唯一的兒子都受到了牽連,使得妻子傷心過度,一蹶不振,撒手人寰。


    賈母看著神態各異的眾人,心中也是歎了一口氣,賈昶如今如此出眾,讓榮國府起了波瀾,庶子強勢,嫡子必然受到衝擊,她心中也是有些不喜賈昶,但是卻也無可奈何。


    一來,賈昶乃是陛下所看重的武安侯,位高權重,戰功彪炳,賈母作為榮國府老太君,哪怕不能一碗水端平,也不能打壓對方。


    二來,賈昶已經分府別居了,根本就沒有依靠榮國府的地方,賈母也沒有拿捏賈昶的依仗,他即使想要打壓賈昶,也無能為力,隻能寄希望於賈寶玉日後爭氣一些,金榜題名,踏入仕途。


    賈母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對著賈政和林如海說道。


    “你們且去前院,晚膳應該也準備好了,我們這些婦道人家就不摻和了,你們幾個爺們可以好好聊聊!”


    賈政聞言,點頭稱是,領著林如海去往了前廳,賈赦和賈璉早就等在此處了。


    “寶玉,你也給我一起過來!”


    賈政迴頭看著坐在一旁的賈寶玉,眉頭一皺,臉色瞬間就耷拉下來了,陰沉如水,對著賈寶玉嗬斥道。


    賈寶玉嚇得一個激靈,連忙站起身來,臉上露出了苦澀,畏畏縮縮,不敢反對。


    林如海看到此幕,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這膽子也太小了吧,一點擔當都沒有,日後怕是難成大器,不看造化!


    飯桌上,賈赦和賈政兩兄弟不斷的和林如海推杯換盞,好不熱鬧,林如海迴京,對榮國府而言,是件大好事,身在朝堂上多了一個依仗,三品禮部侍郎,分量可是足夠威懾很多人的。


    滿桌的山珍海味,做法精致,極為耗費廚師的巧思,當然花費也不少,足夠讓普通百姓之家一年花費了。


    其中最為有名的就是一道茄鯗,即使是在江南那等繁華之地見多識廣的林如海,也不由讚歎,暗暗感歎榮國府的奢靡。


    這道茄鯗做法複雜,極為繁瑣,需要先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簽了,隻要淨肉,切成碎丁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並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幹,各色幹果子,俱切成碎丁,用雞湯煨幹,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裏封嚴,要吃時拿出來,再用炒的雞瓜一拌才行。


    推杯換盞,你來我往,賓客盡歡,這才作罷,自然有下人將桌子收拾幹淨,林如海等幾人迴到了榮禧堂,賈赦不耐,直接離開了,還帶走了兒子賈璉,也不知去做什麽了。


    正廳內,林如海和賈政坐在上方,賈寶玉如同一個鵪鶉一般,縮在下麵,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林如海看向了臉如滿月的賈寶玉,尋思了一下,開口說道。


    “寶玉,我常常聽舅兄誇讚你聰慧過人,資質極為不凡,是個讀書的種子,你如今年歲也不小了,讀過哪些書?”


    賈政聽到林如海的話,麵帶笑意,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胡須,他叫賈寶玉過來,本意就是向林如海介紹,庶子賈昶年紀輕輕就拜將封侯,成為了朝堂重臣,他自然對賈寶玉就多了些期待。


    賈政思及林如海是一位探花郎,科舉出身,文章本就極好,再加上成為了禮部侍郎,朝堂重臣,日後必然會受到元康帝的重用,所以就想著讓林如海幫忙,好好管教一下自己這個兒子,有了這層關係,就算是日後科考也好少些阻力。


    賈寶玉聽到林如海的問話,心裏莫名地就有些緊張,他知道林如海是自己的姑父,更是林妹妹的父親,心中想要好好表現,但卻無比拘謹,話到了嘴邊竟是結結巴巴的,說不清楚。


    這方表現讓賈政臉色當場就變了,一臉的陰沉,看的一旁伺候的丫鬟,腿肚子都發顫,這要不是林如海在這兒,就差點就沒拿出當嚴父的架子,直接將賈寶玉按到板凳,一頓狠抽,打死這個不成器的逆子。


    林如海倒是臉色不變,並沒有因為賈寶玉的不佳表現而感到失望,一方麵是他對賈寶玉沒有那麽多的期待,而另一方麵因為他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少年麵對生人,很少有人能夠應對自若的,當年他雖然不像寶玉這般不堪,但表現也好的有限。


    林如海心中雖然如此想,但是想到同為榮國府子弟的賈昶,還是暗暗搖頭。


    “老話說得好,貨比貨的扔,人比人得死,賈昶年紀比賈寶玉還小一歲,同自己女兒一般大,就已經縱橫沙場,所向披靡,立下了赫赫戰功,一躍成為了大乾的武安侯,位極人臣,哪裏是賈寶玉可以相比的!”


    林如海臉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寬慰安撫了賈寶玉幾句。


    “寶玉,不用如此緊張,隻是我們自家人之間的閑談,放輕鬆些!”


    賈寶玉見林如海態度溫和,心中緊張緩解了許多,這才說話順暢了一些,隻是依舊不敢直視上方的賈政,懦弱無能,讓林如海看得直搖頭。


    林如海智慧通達,知世故而不世故,早就看穿了賈政的想法,他這次能迴來,算是欠了賈昶一個大人情,自然不會拒絕賈政的請求,直接開口道。


    “寶玉,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定下心來,專心讀書,研究文章製藝,日後科場之上才能笑傲群雄!”


    “你若是在學業上有任何的疑惑,都可以前來請教我,我作為科場前輩,還是可以指點你一二的!”


    賈政聞言大喜,他為了賈寶玉的科考也是煞費苦心,想要提前為賈寶玉鋪路,有著林如海的指點幫助,日後隻要賈寶玉學問足夠,定可以金榜題名,也不枉他一番苦心。


    賈寶玉聞言,卻是麵露猶疑,他不是個愛讀書的人,至少不愛讀四書五經,聖人之道,喜歡詩詞歌賦,雜書話本,對科舉仕途更是厭惡至極,遲遲不願開口道謝。


    林如海見此,心中也是有些惱怒,他又不是那沒臉沒皮的人,如果不是看在賈寶玉是自己的侄子,他早就翻臉,直接離去了。


    賈政勃然大怒,猛地起身,大聲對著賈寶玉嗬斥道。


    “孽障,你還趕緊謝過你姑父,在那磨磨蹭蹭什麽!”


    賈寶玉被賈政的發火嚇得臉色發白,哆哆嗦嗦的起身道謝,說話都結巴了。


    “多...多謝...姑...父!”


    林如海見此,歎息一聲,對賈寶玉更是不看好了,這種沒擔當的樣子,日後定難有所成就。


    賈政臉色不愉,有些不耐煩,隻是礙於林如海在,不好直接教訓賈寶玉,揮了揮手,有些失望的說道。


    “滾出去吧,成天隻知道玩樂!”


    賈寶玉如逢大赦,腳步匆匆的跑出了榮禧堂,向著賈母的榮慶堂而去,臉上露出了慶幸之色,好像和林如海學習,是一件天大壞事一般。


    賈政有些尷尬的看著自己的妹夫,幹笑了兩聲,雙手都無處安放,隻是解釋道。


    “如海,讓你見笑了,都是老太太過於溺愛,才養成了寶玉這疲懶的性子,日後怕是要麻煩你,多多費心了!”


    林如海聽到這話,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麽好了,方才的情形他自己都看著了,賈寶玉變成如今這副樣子,可不光是溺愛就養廢了的。不過對此他也不好說什麽,兒子是賈政自己的,他又是榮國府的當家爺們,真的不好說什麽。


    “舅兄客氣了,隻要寶玉來找我,我一定不藏私!”


    林如海心中已經篤定賈寶玉絕對不會主動找他的,所以很是的爽快的說道。


    賈政聞言,心中鬆了一口氣,但是他也深知賈寶玉的性情,想著自己應該多管束,不能讓賈寶玉浪費這個大好機會。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淒涼。可憐辜負好韶光,於國於家無望。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絝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這首《西江月》是曹雪芹用來描述賈寶玉的,極為貼切,說的也明白,賈寶玉就是一介紈絝,無能不肖。


    林如海和賈政談論一會朝政局勢,又說了一會文章詩詞,這才再次迴到了榮慶堂,見過賈母。


    “嶽母大人,我這才來,除了拜訪一番,還想要將玉兒接迴府中,如今我已經留在神京,自然可以照顧她了!”


    賈母聞言有些不高興,臉上露出了幾分惱怒,不依道。


    “玉兒在我這裏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你一個爺們哪裏懂得照顧女兒,玉兒就暫且住在我這裏,府中姐妹也多,她也不會孤單,你就放心吧!”


    林如海聞言有些為難,賈母所言也有些道理,自己府中雖有妾室,但是和黛玉關係並不親近,自己若是忙於朝政,確實沒有精力照顧女兒。


    林如海看了一眼女兒,想了片刻,這才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就讓玉兒在府中再住一段時間,等嶽母大人厭煩了,我再將她接迴府中。”


    賈母聞言喜笑顏開,一把價格旁邊的林黛玉摟進了懷中,親熱無比的說道。


    “玉兒和寶玉都是我的心肝兒肉,我這輩子都不會厭煩他們的,巴不得他們一直陪在我身邊呢!”


    賈母心中有著主意,想要促成寶玉和黛玉之間姻緣,日後即使賈寶玉一事無成,有一位朝堂大佬的嶽父做為依仗,也可以衣食無憂,一輩子富貴榮華,享用不盡。


    林如海聽到賈母將林黛玉和賈寶玉一同提起,心中頓時了然賈母的心思,眉頭微皺,隻是如今賈母未曾明言,他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想著日後要提點女兒幾句,以後離賈寶玉那個浪蕩子遠一些,保持距離。


    夜色漸深,明月皎潔,清冷的銀輝灑落,如同給大地鋪上一層薄紗,輕柔而又明亮,讓人不禁讚歎。


    林如海和女兒單獨聊了幾句,尤其叮囑林黛玉注意男女大防,這才獨自一人迴了府中。


    翌日,林如海並沒有上朝,元康帝準了他一月假期,讓他好好休息一下,調整一下狀態身體,等精神好一些,再去忙碌朝政。


    林如海吃過早飯,踏上了轎子,向著榮國府不遠處的武安侯府而去,他昨日就已經命人送去了拜帖,想要好好感謝一番賈昶。


    賈昶早早就等在了府門前,看著轎子落下,連忙走上前去,對著剛剛走出的林如海行禮,開口說道。


    “侄兒見過姑父!”


    林如海抬頭看去,隻見賈昶身穿一身常服,身材魁梧高大,麵如冠玉,劍眉星目,燦燦如華,不怒自威,卻又有一身書卷氣,文雅清俊,氣度不凡,鎮定自若,如同美周郎,是一位儒將,難得一見的好兒郎。


    林如海連忙扶起賈昶,稍顯意外的笑道。


    “昶兒何必如此多禮!”


    “我倒是沒有想到你生的如此俊朗,更有書卷氣!”


    林如海本以為賈昶作為戰場縱橫無敵的悍將,應該長得五大三粗,如同大舅兄賈赦那般,略顯粗鄙,不通文墨,但是沒想到賈昶與他想象的截然相反,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賈昶的身份,他定不會將賈昶當做一員武將。


    “姑父謬讚了,我雖然讀過幾年書,卻也沒多讀出什麽名堂來!”


    賈昶謙遜一笑,搖搖頭,他出身榮國府,即使讀書科舉,金榜題名,怕是也沒有任何的前途,必然會受到文官的排擠,所以他當年才會決定棄筆從戎。


    林如海對這話自然不信,賈昶那一身的氣派和氣質,都表明這位從未見過麵的侄兒是個博學之人,絕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粗鄙狂放。


    兩人寒暄了一番,這才並排進入武安侯府,府中雖然麵積極大,但是卻不像榮國府那般奢靡,府中也都是守衛,透著一股肅殺之氣,這才讓林如海看到了賈昶一些武將風采。


    客廳之中,賈昶和林如海談論了一些當朝之事,達成了一些共識,就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文章詩詞,兩人都是博學之人,相談甚歡,久久不曾停下。


    直到,小如意餓的受不了了,闖了進來。


    “侯爺,我們還不開飯嗎,我都餓扁了!”


    賈昶和林如海這才迴過神來,看了一眼外麵的日頭,已經漸漸偏西,此時已經是未時,大約相當於下午兩點左右了。


    林如海看著小如意,眼中閃過一絲愕然,沒想到這丫頭如此大膽,居然敢打斷主人談話。


    賈昶眼觀八方,對林如海的反應盡收眼底,輕笑一聲,對其解釋道。


    “姑父,這是小如意,從小我和她相依為命,如今是我的幹妹妹,也算是府中的女主人!”


    “這丫頭是個貪吃的性子,挨不得餓,倒是讓姑父見笑了!”


    林如海聞言,心中恍然,對賈昶更是讚賞有加,賈昶文武雙全,學問精神,有情有義,對小時候照顧自己的丫鬟都能如此,和賈寶玉截然不同,是個有擔當,靠得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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