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如冰搶上前一步,雙手抱住老夫人。


    她抬起頭來,望著門外,外麵站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嬤嬤。細細的眉,明亮的眼睛,如果單看這兩處,是無法想到她的年紀的。


    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後腦髻上斜插著一根黃楊木做的木釵。


    一身穿著分明是個下人,管家嬤嬤之類的。但是,看她的神情,似乎與她的穿著,非常的不相稱。


    這個老女人站在門外,衝著厲如冰冷冷地說道:“厲姑娘,你請吧!老夫人的事,有我來照應。相府裏本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出的,今天原諒你這一次,你請吧!”


    厲如冰問道:“請問你是什麽人?”


    這老人冷冷地笑了一下說道:“相府裏內總管,相府裏上上下下都叫我陸嬤嬤!你可以走了。”


    厲如冰剛叫得一聲道:“陸嬤嬤!……”


    老夫人悠然醒來,呻吟地哼了一聲,她悠悠睜開眼睛,當她看到厲如冰的時候,仿佛使她霎時間想到了什麽事渾身微微一頓,極力支持著坐正自己的身體。


    厲如冰趕緊扶住叫道:“老夫人,你是怎麽啦?你現在沒事吧?”


    老夫人連忙說道:“我沒事!我很好!厲姑娘,你現在可以走了!”


    厲如冰立即沉下臉、放下手,掉轉頭就要準備離開。但是,她隻邁開了第一步,隨即站住了腳,冰雪聰明的姑娘,一個瞬間的靈機一動,使她怒氣全消了。


    老夫人是何等慈祥的人,而且跟她一見如故,其實何止一見如故,簡直就如家人,怎麽會此刻毫無一點人情下逐客令!


    老夫人斷然不是這種人。何以致之?哦!隻有一個原因,門外這位陸嬤嬤,相府裏的內總管。


    厲如冰的眼角帶著笑意,眼神掃到陸嬤嬤身上,她故意地迴過頭來,對著老夫人微笑說道:“老夫人,你是真的要趕我走嗎?”


    老夫人顯然被這句話刺痛了自己,她垂著眼眉,低低地說道:“姑娘,老身不是逐客,而是……姑娘,老身是請你離開這裏。”


    厲如冰微笑說道:“老夫人不必把話說得那麽客氣,既然老夫人要我離開這裏,我離開就是了。”


    老夫人忍不住叫道:“姑娘!……”


    厲姑娘道:“老夫人還有什麽話要說嗎?不要緊!我有的是時候,改天我來跟夫人好好地詳談!”


    老夫人顯得有些慌亂,連忙說道:“啊!不要!不要……”


    厲如冰微微笑:“看來老夫人真的不歡迎我來了!”


    老夫人想必已經鎮定下心神,她忽然雙掌合十,以佛禮相待,緩緩地說道:“姑娘,老身已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在此地禮佛育經,原隻是求得一分清淨,因此,不想有人前來打擾!”


    厲如冰說道:“老夫人,用躲避求清淨,不見得就能求得清淨!……”


    陸嬤嬤突然很不客氣地叱道:“厲姑娘,你怎麽可以跟老夫人這樣地說話?老夫人既然已經下了逐客令,難道你真的要等到叫人前來趕你不成嗎?”


    厲如冰站在那裏,她的眼神在兩人間飄來飄去。她是看得那麽清楚,她是那麽相信自己的眼光。


    這個陸嬤嬤絕不是個普通人,她不會是普通的內總管,也不是普通的老婦人。她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我一定要查清楚。因為,有一個原因,讓我非查不可,那就老夫人似乎有一種掩飾不住畏縮之意,這是不合常情的!沒有任何一個女主人,而且這個女主人又是老相爺的夫人,會害怕一個內總管?


    厲如冰暗自點點頭,告訴自己道:“我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


    她的心意已決,便露出笑容說道:“陸嬤嬤,既然老夫人說出話來要我走,我還有什麽可說,用不著你叫人來趕我,我現在就走。”


    她大踏步走出淨室的門,她從陸嬤嬤的身邊經過,突然停了一下腳,對陸嬤嬤嫣然微微一笑,說了一句道:“陸嬤嬤,但願我們後會有期。”


    陸嬤嬤冷冷地迴了一句道:“是嗎?我倒是認為最好不再見!”


    厲如冰笑笑說道:“陸嬤嬤,何必要這樣的拒人於千裏之外!常言道得好,山不轉路轉,話不能說得那麽絕。說不定我們有緣,會很快就見麵的!”


    她不等陸嬤嬤說話,輕輕地打了一聲哈哈,飄然而去,走得又快速、又飄逸!


    撇下相府的後院,厲如冰的心情,就不是那樣的輕鬆了。


    在桐城,她有一處歇腳的地方,是東門城外的一座尼庵,名叫白衣庵。


    白衣庵隻有一位老尼帶著兩位徒弟,師徒三人靠種菜過日子,生活過得很苦。


    白衣庵位之於城外靠河的一處竹林裏,十分清靜。


    厲如冰離開師父之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找到這樣一處可以暫時棲身的地方。


    老尼平心已經六十歲以上,對於厲如冰的寄宿,一口答應下來。老尼當時說了一句話道:“施主是與佛有緣的人,隻要不嫌小庵狹窄,就請留下來吧!”


    厲如冰合掌多謝,就這樣住下來了。


    說是住下來,實際上隻是一間小茅屋,空徒四壁,一個蒲園,一張木榻如此而已。


    庵裏尼姑除了念經,就是在庵外菜園裏種菜,是真正苦修的方外人。


    平心老尼並不老態龍鍾,單從她的一雙眸子,可以看出她的智慧,是一位有道行的師太。


    厲如冰子日住在庵裏,很少跟她們師徒說話,不是厲如冰不說,而是她們師徒三人,平日難得開口。


    在白衣庵,多一個厲如冰,或少一個厲如冰,似乎沒有任何影響。


    這天厲如冰迴到白衣庵的時候,平心老尼師徒的晚課已過。


    除了觀音大士神會前那盞長明燈,白衣庵是一片黑暗,沒有一點燈光。


    厲如冰悄悄迴到自己屋裏,像往常一樣,再悄悄到浴房裏去沐浴。


    九月霜降,冷水沐浴不是普通人能忍受得了的。


    厲如冰一陣衝洗,自己感覺到冷靜許多,似乎把相府帶迴來的心上壓力,讓這一陣冷水衝洗掉了。


    換過衣裳,悄悄迴到房門口,她突然停下腳步,著門沉聲問道:“什麽人?”


    房裏有人很平靜地迴答道:“厲姑娘,是我!”


    一聽,實在是大出意外,當時為之一怔。


    但是,她立即“哦”了一聲,用一種很輕鬆的語調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貴客光臨,意久之至!榮幸之至!”


    她推門進去,放下換過的衣服,雙手一抱拳道:“陸嬤嬤,真沒想到你會大駕光臨!隻是此地太苦太狹窄,不但沒有茶水招待你這位貴客,連一張椅子都沒有,真是抱歉!”


    陸嬤嬤站在那裏,冷靜屹立,有如一尊石像,她冷冰冰地說道:“姑娘不必客氣!”


    厲如冰說道:“待我取個燈光來。”


    陸嬤嬤立即一罷手說道:“不必!”


    厲如冰頓了一下說道:“陸嬤嬤這麽深的夜晚,來到我這個窩居,不是為了要跟我鬧彎扭來的嗎?”


    陸嬤嬤說道:“厲姑娘,你有這種想法嗎?”


    厲如冰笑笑說道:“我倒沒有這麽想,可是,陸嬤嬤!你看,你來到我這裏,既不肯坐下,又不讓掌燈,是不是容易讓人覺得有些劍拔弩張的感覺!”


    陸嬤嬤也笑了,她說道:“厲姑娘,你看我該坐那裏?”


    厲如冰說道:“說的也是,此地連一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


    陸嬤嬤說道:“你已經說過一次了。”


    厲如冰一伸手說道:“陸嬤嬤請坐床上,我坐蒲園。”


    陸嬤嬤果然依言坐在床沿,說道:“因為我想靜睦跟姑娘談一談,所以,不願意有燈火,免得招惹來了外人。”


    厲如冰笑笑說道:“我記得今天在相府,陸嬤嬤跟我說過,就是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麵。如今言猶在耳,陸嬤嬤,你怎麽就來了?再說,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這裏?”


    陸嬤嬤輕輕地咳了一聲,在黑影中可以看得出,她臉上有一絲笑容,那笑容表現的是一份驕傲與得意。


    她清了清嗓子之後說道:“厲姑娘,如果我要想知道一個人的某些事,那是瞞不住我的,何況是一個住處!”


    厲如冰長長地“哦”了一聲說道:“陸嬤嬤,派人調查了我,或者是你派人跟蹤了我?為什麽?我有什麽礙了你們的地方嗎?”


    陸嬤嬤沉吟了一下說道:“聽來你有點不高興?其實,正如你所說的,如果不礙著我們,管你的閑事做什麽?”


    厲如冰立即說道:“我孤單一身,浪跡江湖,礙你們什麽事?”


    陸嬤嬤笑笑說道:“姑娘,你為何如此之健忘?”


    陸嬤嬤還沒有說話,她又說道:“你忘了我的身份,是相府裏內總管,相府裏財物,以及相府內院的安全,都是我的責任。”


    厲如冰也笑了笑。


    “你是說為了金盞?”


    “那是其中之一。”


    “我答應過老夫人,我曾替她找迴來的。”


    “那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還有更重要的事嗎?”


    “請你從現在起,不要再去相府!不要再去驚憂老夫人的安寧!”


    “有理由嗎?”


    “不需要理由!相府不是客棧,不能隨便進進出出,不能讓不相幹的人去驚憂相府。”


    “過去有人住過,我隻不過是看看老夫人而已。”


    “你說的是玉蟬秋?她跟你有些不同,再說那時候我還沒有來。不過,玉蟬秋的事,我照樣的會處置。”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玉蟬秋離開了相府,並不表示我們不處理她。”


    “如果我告訴你,我還要去相府!”


    “我想你會這麽說的。不過,我希望你隻是這麽說說,不會真的這麽做,因為,你要真的這麽做,我隻能告訴你,那是非常的不聰明!”


    說著話,陸嬤嬤站了起來。


    “今天我來,就是告訴你這個,我是好意。”


    厲如冰笑了笑經心地說道:“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陸嬤嬤說道:“隨便你!我是對你盡到心了,我再說一遍,你是聰明人,不但不要再去相府,而且,明天立刻離開桐城,走得遠遠的。”


    她逕自走出房門之外。


    厲如冰忽然追到門外,叫道:“陸嬤嬤,你專程來到這裏跟我說了一這麽一件事,是威協我呢?還是恐嚇我?”


    陸嬤嬤站在門外,並沒有迴過身來,隻是淡淡地說道:“你為什麽不說是忠告呢?”


    厲如冰說道:“好!算是你對我的忠告。現在我請問你一個問題,你能答複我,也許你根本不屑於一答。我是說,你能答複我,為我釋疑,我會考慮接受你的忠告!”


    陸嬤嬤立即邁開腳步,口中說道:“不要跟我談條件,我們之間沒有條件可談的。”


    厲如冰說道:“不談條件,難道你連迴答一個問題的膽量都沒有?”


    陸嬤嬤冷笑一聲說道:“用不著激我!我的年齡至少是你的三倍,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要多,你這一套也能班門弄斧?”


    厲如冰說道:“好吧!我們改天相府再見!”


    她一轉身,迴到房裏,正要關門。


    陸嬤嬤迴過身子,望著厲如冰緩緩地說道:“你到底想問什麽?”


    厲如冰問道:“陸嬤嬤,你在相府到底是什麽身份?”


    陸嬤嬤顯然被這個問題,帶來相當的意外。


    她站在那裏愕了一下,接著她恢複冷靜,變得淡淡地問題:“你問這個問題做什麽?”


    厲如冰說道:“為什麽問?是我的事。”


    陸嬤嬤說道:“在相府你已經問過,我告訴過你,相府的內總管,你還要問嗎?”


    厲如冰說道:“我需要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陸嬤嬤想了一下說道:“怎麽問是你的事,怎麽答是我的事。”


    她再次轉身走了,邊走邊還在說道:“聰明的人會接受別人的忠告,誤時務者為俊傑。厲如冰姑娘,我勸你遠離桐城,少管相府的事,對你的的確確是一項忠告,願你三思!”


    說著話,人已經隱於竹林之中,杳然不見了。


    厲如冰迴到房裏,盤坐在床上在想這件事。


    使她想不通的幾個問題:“這位陸嬤嬤為什麽要來給我忠告?我去不去相府,有這麽重要嗎?”


    緊接著她又想到:“相府老夫人前後態度有如此顯著的不同,必然是為了這位內總管的緣故。看來關鍵就在這位內總管的身上。”


    她遲疑了。


    “真的就如此離開?我要離開,倒並不是受了陸嬤嬤的影響。相府本來就與我無關,我又何必踏這個渾水?”


    但是,她毅然不能接受自己這個決定。


    “恩師要我留在桐城,為是我便於了解我的身世,再說相府老夫人那邊我有承諾,更為她尋迴金盞,我怎麽可以這樣一走了之?”


    想到這裏,另一股衝動在躍躍欲試。


    “陸嬤嬤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這樣謎底為什麽不去揭曉呢?”


    她的心意已決,立即將洗換的衣裳收拾收拾,打點成一個小包袱,正在考慮要如何向白衣庵的平心老尼告別,她忽然發覺門外有人。


    厲如冰沉聲說道:“門外的朋友!既然來到這裏,何不敲門請進?”


    門外果然有人應聲說道:“隻是覺得太過魯莽,所以沒有舉手敲門。”


    厲如冰“哦”了一聲說道:“尊駕談吐不俗,想必是高人,何不請進?”


    門外人說道:“黑夜驚擾,已是不當,如果再冒然闖入姑娘住處,於理難容。”


    厲如冰笑笑說道:“這麽說,你的意思是要我出來了。”


    門外人說道:“如果姑娘不能冒然見責,請移駕外麵,在下有事要與姑娘相商。”


    厲如冰說道:“在這種情形之下,我不出來行嗎?”


    她顯然如此說,依然小心翼翼提高警覺,拉開門眼衝對外一掃,這才緩緩走出門外。


    門外站著一個人,一見厲如冰出來,連忙一拱手道:“白衣庵是清淨聖地,在下不敢在此地多留,敢請姑娘到庵外,隻兩三句話,在下即刻就走,決不多耽擱姑娘時間。”


    他轉身邁步,十分俐落地走向庵外,走到竹林邊後,站住。


    雖然隻是如此一小段路,隻不過走了十來步,可是人來人步履沉穩、落步快速,走過無聲的情形看來,是一身具武功,而且功力很厚的高人。


    厲如冰心裏有數,跟著來到外麵。


    她還沒有說話,對方雙手捧著一根尺多長的手挽鞭子,含笑對厲如冰說道:“奉陸嬤嬤之命,為姑娘送上這根手挽兒,請姑娘笑納收下。”


    厲如冰著實地一個大意外。


    陸嬤嬤居然來上這一手,是她說什麽也想不到的。


    她先打量一下對方來人。三十上下,剃著亮青的頭皮,後腦拖著辮子。鑲黑邊的青布衫,露出裏麵雪白的衫兒,一雙眼睛透著十分有神。


    他雙手捧著皮鞭,是一般騎馬的公子哥兒用的手挽兒,可以看得出編得十分精致。


    厲如冰伸手拿過皮鞭,挽在手上耍了幾下,說道:“陸嬤嬤送來這根鞭子,倒叫人好生消受不了。”


    那人躬身說道:“陸嬤嬤說,姑娘明天一早就要啟程遠行,所以特地為姑娘送來腳力。”


    他轉身朝後一揮手,隻見從竹林裏走出來一個人,手裏牽著一匹馬,即使是不識馬的人,一眼也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匹好馬,神駿非常。在昏暗的夜色中,也可以看得出,是一匹赤炭般的棗馬。


    厲如冰笑了,笑得十分放任!


    那人躬身說道:“馬是一匹很好的腳力,馬背上還有一點陸嬤嬤的心意,請姑娘一並笑納。”


    厲如冰笑意未了說道:“陸嬤嬤是怕我不走,要來逼我上路!”


    她的笑容一收,語氣一變而為冷酷說道:“朋友!請你將馬牽迴去吧!迴去告訴陸嬤嬤!就說我厲如冰不善於騎馬,如果我要走,我有兩條腳,我會走得動。如果我不走,送馬我也走不了!”


    那人說道:“請姑娘不要誤會,陸嬤嬤她是一番好意!”


    厲如冰沉下臉色說道:“謝謝她的好意,你可以請了。”


    她隨手一揚,手裏那根手挽兒,箭也似的飛了出去,不遠有一棵槐樹,約有飯碗粗細,手挽兒直如一支脫弦的箭,射向槐樹,居然插在樹上,深約一寸。


    厲如冰露了這一手飛花摘藥的功夫,轉身就迴到房裏。隻聽得屋外那人依然很恭謹地說道:“請姑娘息怒,在下迴去轉報陸嬤嬤也就是了!”


    人聲杳然,恢複了一片寂靜。


    厲如冰坐在床上生了一陣悶氣,又增加了幾十懷疑,因為事情是如此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我留在桐城是如此的重要嗎?我留在桐城會對相府造成何種重大的影響?真是令人想也想不通的事。”


    她霍然站起身來說道:“本來我是要走的!現在,我是決心不走了!非但不走而且今天夜裏我要去一趟相府,看看老夫人,我要了解一下真實的情況。”


    撇下已經整理好了的小包袱,攜帶上玉刀,走出房,門抬頭向上看看,浮雲滿天,夜色濃厚,涼意驚人。


    她認準方向,便朝著西城走去。


    從白衣庵到西城,必須經過東門大橋。


    厲如冰剛一走上大橋,從橋頭欄杆上竄下兩個人,手裏各持著刀,攔住厲如冰的去路。問道:“姑娘,你要到那裏去?”


    厲如冰打量一下對方,絕不是平日街上的混混,也不是持刀搶劫的盜賊。


    反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麽?要搶劫嗎?還是想要非禮?”


    那兩個人說道:“姑娘,你看我兄弟是像幹什麽的?”


    厲如冰搖搖頭,說道:“深更半夜,手持鋼刀,攔住一位姑娘,你能說你們這種行為是好人嗎?”


    兩個人說道:“姑娘,同樣的理由如果用在姑娘身上呢?深更半夜,一個姑娘家,在外麵亂走,這又算是什麽呢?”


    厲如冰“哦”了一聲說道:“這麽說你們有理?”


    那兩個人說道:“且不管是誰有理,姑娘,請迴去吧!像姑娘長得這麽美,就是碰到任何人,這時候都會犯罪的!”


    厲如冰笑笑說道:“我知道你們是受誰的命令來到這裏,現在我告訴你,要走開的是你,否則你會後悔的!”


    那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持刀並肩,拿定樁步,說道:“姑娘,你要是硬闖,就請出手吧!”


    厲如冰不再說話,右手一拔,玉刀出鞘。


    對方一見厲如冰拔刀,便不稍待,兩人向左右一分,各擺鋼刀,搶步進身,舉刀劈來。


    厲如冰突然右手玉刀一個橫掃,使的是“夜戳八方”式,隻聽得一陣金鐵亂鳴,硬接兩招,對方的鋼刀被蕩得門戶大開。


    厲如冰一刀蕩開對手,右腳斜向上踢,人的上身向下一斜,一個旋地轉動,叭、叭兩腳,對方兩人各挨了?喚牛重心頓失,樁步不穩,登5恰5恰…一連好幾步,豾粵舨蛔〗挪健?br />  腳下一個虛空,啊呀一聲,撲通、撲通兩下水聲,兩上人落身於河裏。


    厲如冰朝著橋下說道:“看在你們身不由己,我的手腳留情,迴去換身幹衣吧!小心得了風寒。”


    她大步上橋,很快地向前走。


    剛走進橋,橋頭又有兩個人,一式的鋼刀、一式的衣著、一樣的說話道:“姑娘,請留步!夜深了,一位單身姑娘在外麵不妥,請迴去吧!”


    厲如冰問道:“你們到底是誰?是桐縣的皂班衙役或者是刑房捕快呢?你們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要聽陸嬤嬤的話?”


    兩人說道:“姑娘,請迴吧!與你無關的事,少問為宜。”


    厲如冰說道:“怎麽跟我無關?你們都是陸嬤嬤叫來的,平白無故攔住我,欺人太甚。”


    她邁步就走,口中還說道:“其實你們不說,我也知道你們是幹什麽的。”


    那兩個人說道:“看來姑娘不接受勸告,我們隻好得罪了。”


    其中一個跨步向前,擺刀就砍。


    隻此一個跨步,一個進招,就可以看出與方才那兩個人有顯著的不同。


    步眼活絡、刀法刁鑽,那一刀“烏雲蔽月”,攻的是上盤,可是一招未了,刀鋒突然一個轉側,斜披而劈,人支於此時,搶上前一步,完全是逼近遞招,貼身搏鬥。


    厲如冰一個“鳥點頭”讓開上盤,趁勢玉刀上搶拔出,她的身體就此一旋,玉刀立即化為一道閃電似的毫芒,正好卸開對方攻勢。


    對方不弱,突然向前一個虎跳,交錯過身形,他的上身微仰,刀從自己的麵前一晃而後收,在招架中,使出一招極其漂亮的攻勢。


    厲如冰倒是喝了一聲彩說道:“好刀法!”


    但是,她無法再次糾纏下去。


    對方還有一個人懷抱鋼刀,站在一旁觀戲,因此,久戲並不是上策。


    姑娘在一聲彩聲未了,突然一個翻騰,飛身閃開五尺,雙腳剛一落地,玉刀凝聚成一點,閃刺而至。


    那人不敢硬接,隻一偏身,刀法迴掃,攻在姑娘身後,熟知玉刀一頓而收,在極快的一個旋轉之下,刀光恰如一條白色的絲帶,微帶著嘯聲,兜將迴來。


    這時候那人已經閃躲不及了。


    哨地一聲,他的右手一麻,鋼刀嗆哨落地。


    他暗叫“不好”腳下樁步未穩,隻聽唿地一聲,斜踹來的一腳,正好踢在左肩,登、登、登一連退了三步,還是跌坐在地上。


    厲如冰用刀指住說道:“我們之間並無仇恨,念在你是奉命行事,所以我在刀下腳下,都留了分寸!……”


    她的言語未了,突然從橋墩下麵,伸出四根掛勾,以意外的突破,鉤住厲如冰的腳。


    厲如冰反應快極了,玉刀一落、一揮,四把掛勾斷成八截。


    而且正好空中又飛來幾對套索,厲如冰一陣陣舞,套索變成一地的斷繩。


    雖然掛勾套索未得逞,但是,厲如冰的雙腳小踝受到了輕傷,這下她的怒火難抑,再看對麵那人,已經不見蹤影。


    她迴身到橋墩上,翻身落到橋下。


    桐城東門大石橋年月深遠,除了當中兩個橋墩流過的河水之外,其餘兩端的橋下,都被叫化子占住。


    厲如冰落身到橋下,隻見橋下都是用破幕隔住的,橫七豎八,睡了一堆人,一股奇特的臭味,使她停下腳步,看樣子要在這裏找人,是十分困難的了。


    她迴到橋下,仰首望天,約莫已過夜半。


    她坐在橋的欄杆上,脫下鞋襪,幸好隻是皮傷,隻是好好地一雙鞋被鉤破了。


    她撫揉著腳,心裏一度想道:“算了!為什麽要惹這些麻煩!”


    可是,這個念頭還沒有閃過,她自己幾乎跳起來。


    “不行!我非要查個明白不可,這個陸嬤嬤為何如此小題大作?要動用這麽多人來阻止我去相府,是為什麽7。還有這些人,身手都不簡單,她是如何在短短時間之內,動用起來的?”


    她愈想覺得可疑之點太多:“莫非相府有某一項重大的秘密?或者是相府老夫人有某件秘密?怕我知道傳了出去?”


    她搖搖頭說道:“不對!老夫人開始沒有一點防範之意,為什麽後來要改變?”


    她給自己下了一個結論:“絕對是有一項大秘密,偏偏讓我在這時候闖進了相府,所以才逼我走桐城。哼!我偏不走,我一定要探討個明白。”


    夜深人靜,桐城的街道,到了晚上根本沒有夜市,何況是如此的深更夜半。


    但是,厲如冰走在街道,每隔三五十步,就有兩個人站在陰影裏,待她來到西域,大約有二三十個人。


    這些人並沒有對厲如冰采取任何行動,但是,厲如冰可以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因為她而出動的。


    遠遠地,已經看到相府的大門了。


    她轉進另一個巷道,直赴後院。


    相府在西域差不多占了半條街,占地極廣,厲如冰繞到後院,走了好一會。


    後院的門當然是關著的,她正要躍身越牆而進,突然從後院門走出來四對火把,四對高挑的紗燈,引出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陸嬤嬤。


    她的手裏多了一根拐杖,步履穩健,迎接上來。


    厲如冰站在那裏,蓄勢以待,她沒有說話。


    陸嬤嬤離她十來步的地方站住,笑了笑,點點頭說道:“厲姑娘,你真是位有個性的人,說來就來,還記得我的話嗎?”


    厲如冰說道:“你的話太多,我不知道你所指的是那一句?再說,你的話我為什麽要記得?”


    陸嬤嬤說道:“不為什麽,記住我的話,至少在目前來說,對你的好處。比方說,我勸你不要再來相府,再來你會吃虧。”


    厲如冰冷冷地說道:“現在我來了!”


    陸嬤嬤笑笑說道:“你不聽話,吃虧就在眼前。”


    她又笑了笑說道:“不過,如果你現在要走,我還可以保證你絲毫無傷。姑娘,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厲如冰說道:“要我走可以,我有一個條件。”


    陸嬤嬤說道:“又來了!姑娘,你沒有條件可談的。也罷了!我再讓你一次,說吧!你要什麽樣的條件?隻要不過分,我都答應你。”


    厲如冰說道:“告訴我,你,陸嬤嬤到底在搞什麽鬼?你絕不是相府裏的內總管,你不但有武功,而且有權力,你留在相府當內總管,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趕我走?難道這也與你留在相府有關連嗎?”


    她一口氣問到這裏,喘了口氣說道:“陸嬤嬤,如果你是我,你也會追根到底,是不是?”


    陸嬤嬤點點頭說道:“姑娘,你很聰明,對於事情能觀察入微,但是,說你聰明你又不聰明,如果我是你,我絕不多留一刻,立即離開桐城,因為在江湖上闖的人,應該記住一句話,民不與官鬥,相府是官,而且是大官,你犯得上嗎?”


    厲如冰說道:“你說了半天,沒有答複我的問題。”


    陸嬤嬤說道:“你的問題我永遠不會告訴你。”


    厲如冰說道:“那麽讓我再和老夫人再見一麵,我也可以撒手不管這件事。”


    陸嬤嬤歎口氣說道:“看樣子我們已經沒有善了時候,姑娘,我實在不願意傷害你,這也可以說是我的一點私心……”


    厲如冰搶著問道:“你說什麽?”


    陸嬤嬤搖搖頭說道:“沒有什麽,我說我不想傷害你,如今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的拐杖一揮,四支火把,四個高挑紗燈,四散站開,空出一個場子。


    相府後院門外,隻是一個巷口的交會處,並不是一個很寬敞的地方。


    據說從前更窄,後來因為張家後院與馬家相對。


    桐城有四個大姓,張家父子宰相,當然列為第一大戶,依序是姚、馬、左。所以,姓馬的世代官宦人家,也是不好惹的人家。


    兩家為了院腳牆基的樁線,相爭不讓。


    兩家的老爺都在京城,兩家的管家各自不讓,總管自然是裁決不了,誰都惹不起,隻好利用為官之道的“拖”字決,能拖到什麽時候,就拖到什麽時候。


    那時候,張家是老宰相張英在世,老夫人隨侍在京,管家就為了一封信,專差送到京城,報告這件事。


    老宰相張英從京裏捎迴一首詩:“萬裏修書隻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長城萬裏今獨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老管家倒是挺能體會老主人的意思,第二天不聲不響地將院牆後讓三尺。


    後院相對的馬家,一見張家自動讓了三尺,他也自動後撤三尺,留下了一條六尺寬的巷道。今晚這條六尺巷成了拚門的戰場,以和平而聞名的“六尺巷”,如今卻立即將要變成血雨腥風的地方,真是對六尺巷的一種無情諷刺。


    陸嬤嬤將拐杖橫在手中,眼盯著厲如冰。


    厲如冰中的玉刀,比一般兵刃本來就短,如今對上陸嬤嬤的拐杖,更是差上一大截,但是,厲如冰一點也沒怯意,玉刀抱在懷裏,從容地道聲:“請吧!”


    陸嬤嬤一點也不客氣,拐杖當頭一點,直敲而至,剛一出招,就起變化,右手一滑,一帶拐杖,毒龍般地攪著拐杖後端,橫掃而來。


    厲如冰抱著刀沒有出手,一閃上身,一躍下盤,閃開一招雙式,突然叱喝一聲,玉刀搶進中宮,分心就刺,快得如同勸箭。


    踩中宮就進招,是冒有極大的危險。


    厲如冰一出招就如此搶攻,正是搶在“毒龍攪尾”


    那一招的空隙,以一個“快”字,直闖中宮。


    陸嬤嬤一驚,右手一推,拐杖前麵的鳩頭迴頭啄向厲如冰的後背。


    她的人是微仰著的,閃刀攻背,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


    厲如冰可以一刀刺進陸嬤嬤的胸膛,可是,厲如冰的背後,也難逃鳩頭一啄。


    說時已遲,那時實快。厲如冰刀鋒一偏,挑向拐杖末端,人則一個側滾,正好越過挑開的拐杖,飛身撞向院牆,隻見她雙足一抵,人似螺旋而起,刀光連閃,一連淩空劈下三刀。


    陸嬤嬤站穩樁步,拐杖右遮左攔,全力化去攻勢,雙方各自拉開十步以上的距離。


    陸嬤嬤點點頭說道:“果然不差!五招之內不但沒落敗,而且遠能搶攻,這是我十年來僅見的一位對手。”


    厲如冰說道:“桐城人文薈萃,但是武功高的人,廖若晨星,陸嬤嬤,你不是桐城人,桐城沒有你這麽高的武功,你的口音告訴我,你是來自京城,一個京城的高手,來到這偏僻小鎮,而且屈身奴婢之列,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陸嬤嬤想了一想說道:“這與你有關嗎?”


    厲如冰說道:“怎麽沒有關係?如果沒有關係,你為什麽如此嚴密防範,不讓我跟老夫人見麵?你還有什麽理由說明?”


    陸嬤嬤突然殺氣頓生,滿臉罩上一層寒霜。


    厲如冰說道:“你知道我的心裏在想什麽嗎?”


    陸嬤嬤一雙眼睛在盯著她,就像是一頭要吃人的猛虎,隨時都要把厲如冰吃掉。


    厲如冰一直都在表現得非常的輕鬆,她隨意地說道:“我是在想,你呀!一定是皇上派你來到這裏。”


    陸嬤嬤說話了,道:“你是在找死,你知道像你這樣說法的話,要獲得什麽罪嗎?要淩遲。”


    厲如冰淡淡地說道:“別嚇唬我,我是一名百姓,孤劍走江湖,單刀闖天下,皇上這兩個字嚇唬不了我,再說……。”


    陸嬤嬤迴頭揮揮手,叫人們退得遠些,她有些緊張地問道:“你還想亂說些什麽?”


    厲如冰說道:“我說方才所說的話,說中了你的心事,你害怕了?”


    陸嬤嬤沒有表示什麽。


    厲如冰繼續說道:“張家相府一定有某一件事,與當今皇上有關,或者與皇宮有關,而這件事尺有相府裏老夫人知道,皇上怕泄露出去,於是就派你來到相府,明是內總管,實際上是監視老夫人。”


    她說得很得意,因為她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順口溜,淄出這麽一大段。


    她咳嗽一聲,接著說道:“相府本來是等閑人根本:無法進來的,而且老夫人是深居淺出,一般人更是無法接近,這件事當然就泄露不出去,偏偏這時候我來到了相府……”


    陸嬤嬤臉色突然鬆弛下來,臉上有了笑容,她撇了一下嘴角說道:“敢情你是在胡編胡造。”


    她的話氣突然一下又變得和緩說道:“厲姑娘,你是個愛胡思亂想的姑娘,都是在想一些不著實際的事。”


    她提高了聲調說道:“我不是不可以殺你,但是,我不是一個嗜殺的人,我要再一次鄭重告訴你,你走吧!對你所說的一切,我絕不計較,隻要你遠離開桐城,我們之間,隻當沒有發生這件事一樣,而且……”


    她笑笑點點頭說道:“他日相逢,我們還是朋友。”


    厲如冰俏皮地歪著頭說道:“我也再一次地告訴你;我不會離開桐城,除非在一個情況下,我才接受你的意見。”


    陸嬤嬤說道:“你說吧!”


    厲如冰說道:“告訴我,我方才問你的那些話,是不是都是真的?比方說皇上與張家……。”


    陸嬤嬤大喝道:“該死的東西,我看你是找死。”


    正是她要發動全力攻擊的時候,突然一個人飛奔而至,來到陸嬤嬤身邊,附耳說了兩句話。


    陸嬤嬤臉色大變,立即迴身指著厲如冰說了一句:“姑且寄下你這條命。”


    說完匆匆就走了。


    究竟是什麽事使她如此惶然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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