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閻王也有他自己的心願。


    他想他應該有他自己的日子了,他從來都是為別人的事兒忙忙碌碌的,現在他該為他自己忙碌一迴了。


    他想,他應該同那個天殘姑娘談一談。


    他就去同那個姑娘談。


    他現在就坐在了天殘姑娘的麵前。


    他看著這個姑娘,心裏充滿了愛慕,他明白,像他這樣的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愛上什麽女人,但真的一旦愛上了,他也就墜入了愛河,變得情不能已了。


    他看著天殘,慢慢說道:“我喜歡你,我才把你帶到了這裏來。你知道這個,這對你很有好處。”


    他以為他的話很動聽,他對於天殘姑娘就是用這動聽的話來講他的心意的。


    這裏,是天下知名的鳳鳴山,在這座山裏,有一千種傳說,有一萬種故事。


    在這裏的故事裏常常有一些很動人的很美麗的東西。


    人們在這些傳說裏,把一切都說成了可愛的,動人的。人們的故事裏,一切邪惡結果都是失敗,一切善良的結果都是成功


    可現在,天殘麵對著的就是天下第一邪惡的人,他就是那個人人畏懼的十殿閻王。


    天殘不語,她看也不看這個惡魔。


    十殿閻王又娓娓說道:“你也許不知道我,現在江湖上的人都把我說得很兇惡,其實這都是江湖人的莫須有的傳聞,你也許知道,江湖上的人多是一些無事生非的人,他們對於江湖傳聞多有改語,把一個人說得好,就好得無以複加,把一個人講得很壞,就壞得再也不可救藥。你看,他們無法能勝得過我,他們就隻好用言語詆毀我。你應該明白這些……”


    這時,站在一邊的月四道:“你的為人,天下人連婦孺皆知,你何必向我們講這些?”


    十殿閻王看著月四,他明白此時他不宜向月四發火。但月四在一邊冷嘲熱諷,讓他有苦說不出,讓他有火難發。


    他的臉變成了紫肝色。


    他想:如果不是我有求於你家的主人天殘,我一掌就可以斃了你這個混蛋……”


    天殘盯著他看,像在看他此時在想什麽心思。


    十殿閻王對月四道:“月四,我不想讓你再流血,你是不是知道你自己的傷還沒有好?”


    月四突然朗聲大笑:“十殿閻王,你以為你能嚇住我?你要是能嚇住我,我也就不是天殘手下的月四了。你看我受了傷,你能讓我血流不止,是不是?隨你便好了,隻要你願意,月四這一條命隨時都可以給你。”


    十殿閻王一笑置之。


    天殘不語。


    十殿閻王道:“天殘,你是一個殘疾之人,世人沒有人可以像我一樣知道你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你隻要嫁給我,我就是天下最富的人了。你有我為你做主,你便有了天下的一切。你想要什麽,就會有什麽,你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那時你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我是天下武林中的第一人。英雄美女,這樣的結合,豈不是天下最妙的一對麽?”


    天殘盯著他,像看著一個癡人說夢。


    十殿閻王道:“我有溟海海島做我的依仗,我有天下的武林中的許許多多的人物做我的下屬,我有天下數也數不盡的寶藏為我所用。你如果跟了我,我會讓你成為天下第一人的。”


    天殘隻是不語。


    十殿閻王有一些惱怒,他冷冷道:“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了那個孤獨劍客文一奇?如果你看上了他,我馬上就可以把他殺死……”


    天殘依然隻是冷冷地看他。


    十殿閻王不悅,他想道:如果我對她用強,那難免好事不諧,我隻要長久地用心,天天用好話打動她,一個女人,她會有多大的耐性?我隻要下一點兒功夫,她早早晚晚會聽我的。


    想到了這裏,十殿閻王笑一笑,說道:“我等你的答複,如果你同意,我就向天下武林的人發出請柬,好好辦一辦我們的大事兒。”


    十殿閻王慢慢走出去了。


    ×      ×      ×


    花二看著天殘,他突然道:“我們不能再等了,我們得走。”


    她看著花二,花二的話當然正合她的心意,但她與他們兩個人如何走?他們如果走不出去,再惹惱了十殿閻王,一怒之下,再惱羞成怒,對她逼婚,她又怎麽辦?


    花二道:“不知道三弟與大哥去找那一本武當派的書的事兒辦得怎麽樣了?”


    月四道:“看現在這樣子,十殿閻王根本不會等到我們把那一本書上的武功學會,就會死乞白賴地逼著師妹與他成親。這樣,我們便更沒有時間了。”


    花二道:“我最怕的是,那一本書上的武功並不如江湖上的人所傳的那樣厲害,那樣,我們就更沒有希望了。”


    這時,天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笑著向兩人比劃。兩人久與她是師兄妹,自然明白她比劃的是什麽。


    ——從前,師父跟我講過,有一個人,他是地缺,他的功夫比師父更好。天下能與這個十殿閻王較量的,隻有這個地缺了。據師父講,他的功夫比十殿閻王還要好。


    花二道:“可是,我們去哪裏找這個地缺呢?”


    ——不知道。隻是聽得師父講過。


    月四道:“如果真的有這麽個人,就不愁我們師兄弟會把他找出來。但他是一個什麽人,師父是不是跟你講過?”


    天殘一臉的沉思,她是聽得師父講過,但那時也隻是一語帶過,此時迴想起來,卻是有一點兒模糊了。


    ——師父說,他是一個老人,一個跛足的老人。他的右腿是跛的,他的左眼是瞎的。他的功夫可數天下第一,沒有人可以比得上。


    月四道:“好,師父說沒說他是住在什麽地方?”


    ——他的住處並不遠,說是在海邊的一個島上。後來,他又遷居到了長白山裏。


    花二道:“我看,事不宜遲,我去找這個地缺老人。師弟與師妹在這裏等待。如果我遇上了大哥與三弟,我一定要他們早日趕迴來。”


    天殘盯著他看,她的眼中有一種戀戀不舍的神情。


    花二知道她從來沒有出過山,從出山以來,她就遇上了一個個天下武功最強的人,她先是遇上了孤獨劍客文一奇,又遇上了這個天下武林中人人畏懼的十殿閻王,她的心境怎麽會好?但此時事兒緊急,他也顧不上多說,隻是對月四道:“四弟,如果我走了,隻要你做一件事……”


    月四的神色極是鄭重,他對著花二一揖道:“二哥,你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就依你。”


    花二道:“我如果走了,這山上就隻有你與師妹了。你凡事要三思而行,不可與十殿閻王言語衝撞,一切都要忍讓,要等我們迴來才行。”


    月四道:“好,我就依你。”


    花二看著月四,他們都是情同手足的師兄弟,自然是心心相印了,他知道,月四這一諾,會至死也不易他的諾言。花二此時就放下了心。


    他又對天殘道:“師妹,凡事忍則安,你要好好想一想,再做決斷。師父的事業在你的手裏,你切不可任性而來。”


    天殘流下了淚,她點點頭。


    ×      ×      ×


    花二走了。


    他走下了山。


    在山坡上,他看見了那兩個鬼。


    黑鬼白鬼。


    黑鬼瘦瘦的,他穿一件黑衣服;白鬼胖胖的,卻偏偏穿一件白衣服。


    黑鬼白鬼都很自在逍遙。


    黑鬼道:“你知道天下武林中最厲害的人是誰?”


    白鬼道:“自然是閻王了。”


    黑鬼道:“你看,他忙忙碌碌地到處找人,人能不能勝過閻王?世上有沒有能勝過閻王的人?”


    白鬼得意道:“那當然沒有。”


    黑鬼道:“照你這麽說,他這麽忙忙碌碌的,豈不是白忙了麽?他東跑西顛的,豈不是白跑麽?”


    白鬼道:“他當然是白跑了,可他不死心,你有什麽辦法?”


    黑鬼道:“你說,咱們是不是要把他攔住,一頓打把他打迴去?讓他死了那份心,免得白白跑一場?”


    白鬼一歎:“依我看,就一頓打,把他打死算了。可有人不願意,你又有什麽辦法?”


    黑鬼道:“誰不願意?”


    白鬼無奈地:“閻王。”


    黑鬼突然拍手樂了:“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你從今天早上就一直悶悶不樂,原來你想殺人,閻王不讓了。可是……真真奇怪,你說閻王怎麽不讓殺人了?”


    白鬼盯盯地看著花二:“他想讓一些傻瓜知道,無論他找到了誰,這個世上,無論是人是鬼,決沒有人可以幫他,隻要他告訴人家要人家來與閻王作對,人家就會告訴他自己走開。他是不是就會灰溜溜地迴來了?”


    黑鬼樂了,他哈哈大笑:“不錯,不錯。依你說,我今天不能殺他這個人了?”


    白鬼道:“不光你不能殺,我也不能殺。”


    白鬼從他的身邊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包獄,他把這個包揪遞給了花二。


    白鬼的臉上一時就沒了嬉戲的神色,他正色道:“花兄,這是敝主人為花兄準備的盤纏,如果花兄上路,我們主人讓我們再問一聲,你是不是還缺什麽東西,讓我們妥為準備。”


    花二心中有些震驚,他心裏想道:看來我們的心思,十殿閻王都知道得很是詳細,可他的心裏沒有一丁點兒畏懼,他是不是真的知道我是要去找那個地缺?如果他知道了,他是不是也還是那麽從容?他是不是也天地不怕,如果他連那個地缺也不畏懼,恐怕天下就再也沒有能讓他害怕的人了。


    花二心裏雖然這樣盤算,但他也隻是微微一笑,他對兩鬼說道:“我們雖然是屈服於你家主人的壓力,但總不能讓我們心服口服,如果你們讓我們心服口服了,一切還可以商量。”


    花二的話很是含混,他想告訴這兩鬼,他對於下山去求人救天殘也是信心不足。


    黑鬼道:“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依我的主意,早早把你們這些人全都殺死,留她一個人,她早早晚晚不得依了我們的主人?可主人不讓如此做,這就是你們的造化了。你去吧,去找人來好了,看你能找到什麽替死鬼?”


    白鬼就糾正他道:“不對不對,你應該說看你能找到什麽替死人,怎麽說看你能找到什麽替死鬼?”


    黑鬼與白鬼就當場爭執起來了。


    花二心裏道:此時不走,還待何時?


    他正走時,就聽得兩鬼不吵了。


    黑鬼道:“你看,他是不是很有心眼?他一定會去搬一些兵來。不如你和我就把他殺了算了?”


    白鬼道:“隻怕殺了他,主人那裏難交待。”


    黑鬼道:“反正他已經死了,還怕什麽難交待?”


    白鬼撫掌大笑道:“好,好,好主意!”


    兩人一起飛身直衝向花二。


    花二沒有想到,他這一走走出了毛病。他忙出劍應敵。


    他用他的“花癡劍法”。


    如果是在平時,他的“花癡劍法”與人敵對,還是有十分的威力,但如今他是與十殿閻王的兩個鬼動手,他就十分吃力。他一邊打,還心裏焦急。他想到:如果讓十殿閻王??道了,聽到了風聲,一發怒了,他就再也走不出去了,他的救人計策就白費了心機。


    花二一劍比一劍狠,他也一劍比一劍著忙。


    黑鬼道:“你說,他這個人是不是有一點兒毛病?他怎麽不知道一個道理?他怎麽不明白,性急吃不了熱豆腐?他急急忙忙要做什麽呢?”


    白鬼大笑:“你不知道?讓我告訴你吧,他這個人是做賊心虛,他怕咱們的主人聽到了動靜,一旦發怒,就不會讓他走了,他的那一點小計謀就沒有了,他就慘了。”


    這時,花二的衣服上已經有了血痕,他一個不小心,被黑鬼擊了一掌,他一趔趄,又被白鬼抓了一爪。


    他已經身受重傷了。


    黑鬼白鬼一看,他們已經穩操勝券了,就一邊說笑,一邊對敵。


    ×      ×      ×


    花二一歎,他已經要灰心放棄那下山的打算了。


    這時,有人就在一邊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聽到了這一聲太息,就隻見黑鬼白鬼都一齊住了手。


    花二一聽到了這一聲太息,他的心頓時就冷得冰涼。


    這是那個兇魔,是那個十殿閻王!


    十殿閻王盯著花二,他慢聲道:“你想做什麽?”


    花二心裏一橫,想道:反正已經是如此了,我又何必隱瞞?


    他就道:“我要下山去找救兵,來救我師妹。”


    十殿閻王心裏很奇怪,他盯著花二,好久才說道:“你以為你能找到人,他能勝過我麽?”


    也一臉狂傲,一臉不屑一顧的神態。


    花二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以為你就是天下最厲害的人了麽?”


    十殿閻王笑了笑,這是絕世高手的冷漠的笑,是一種在高山之巔的處世外之人的一種無奈的笑。


    他確實很孤淒,他沒有對手,他在這個世上沒有對手。他找不到對手。


    他看見著花二,他慢慢道:“你很坦率,你可以去找人,但你不要去找那些江湖上徒有虛名的人,他們來了,也隻是白白來找死,我對他們不屑一顧。你如果真的要找,恐怕你應該去找一找武當派的那九劍,尤其是那個老道士心劍。你還應該去找一找那個傳說中的地缺,據說他的武功比天殘更厲害,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你還應該去找那個孤獨劍客文一奇,他是這些用劍的人中最有用的人了。另外呢,你還應該去找一找誰,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天下還有更厲害的人,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人,你也不妨打聽打聽。”


    花二張大了嘴,他不明白十殿閻王為什麽要告訴他去找這些人,難道他真的不畏懼這些人麽?難道他從來也不懼那個地缺麽?


    十殿閻王道:“花二,你走吧,你早去早迴。”


    他的目光中,是一種很輕很輕的冷嘲,他是嘲笑自己,笑他自己的傻勁,還是笑花二,笑花二白費功夫?


    花二來不及多想,他向十殿閻王一施禮,就向山下大步走去。


    花二的身上在流血,但他不想讓十殿閻王看見,他不想讓十殿閻王知道他受了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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