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還有最後三個男人,他們看著那女人的行止,竟是氣得發抖。男人一生得意,從來不曾看到過如此事兒,此時看那女人折磨男人,氣憤不已。


    一個男人喝道:“臭女人,你們如此橫行,不怕受天譴麽?”


    一個清秀女人從人群裏出來,對那男人嫣然一笑,說道:“你說天會責罰我們麽?你們男人從前苦害我們那麽多的姐妹,天怎麽不罰你們?”


    她慢慢走上來,對那男人說道:“你是來穀裏的人中最後三個,物以稀為貴,你說,能不能有人願意一死救你?”


    男人呸了一口,吐她一下,一吐吐在她的臉上。


    她不以為意,隻是笑,對著男人道:“從前的男人多好,他們對女人還有一絲憐惜。如今的男人,懂得情意的越來越少了。你想人家幽王,為了一個女人,連江山天下都不要了,天天寵她。那可是真男人……”


    她對古人皇帝很是豔羨。


    男人剛想再罵,她驀地出手,點了他的啞穴。


    這女人對著男人說道:“我告訴你,你要是願意為我一死,我便封你做帝王。你看好不好?”


    女人飄身一飛,落在台下,再是一揚身子飛迴了台上,她的手裏竟提一個大大的包袱。那包袱被她慢慢放在台上,展開來,頓時滿台都是珠光寶氣。


    都是真正的珠寶。


    她拿出一頂王冠,那冠真是王者之冠,珠玉綴飾,金絲攏成,確是精細奇巧。看來一定是皇宮之物,她卻從哪裏得來?


    女人看著男人,對他說道:“你要是封我做皇妃,我便封你做皇上。”


    女人把那男人抱起來,讓他坐在地上,再從一旁拿來一隻椅子,把男人抱在椅上。她對男人道:“從來皇帝都有王者尊嚴,你做了皇帝,應該有些氣度。”


    她對那兩個倒地的男人大叫:“起來,給皇上護輿!”


    那兩個男人都被封住了穴道,哪裏能站得起來?一聽得她叫,隻是掙紮,卻不能動。隻見她出手如飛,一一解穴,卻把那兩個男人提著,讓他們站在這男人的椅後。她再點那兩人穴道,讓他們隻能呆呆站在那裏。


    女人把皇冠戴在男人頭上,大聲道:“你是皇上,我封你做皇上!”


    人人都看她作戲。要知道在流花女人穀裏,自來便有些規矩,不管女人們做什麽,都是不禁,因為今天是她們的節日,任她們自便就是了。這個女人看來有做皇妃的夢,便由得她忙去。


    隻見她忙著把“皇上”擺布好,給“皇上”戴好皇冠,再過來對著“皇上”叩頭,一臉的羞澀,說道:“謝皇上恩典,皇上昨夜來臣妾的宮裏,臣妾得了皇上的雨露,實是萬千之喜,要是有一日產下麟兒,皇上幸甚,國家幸甚!”


    她嬌媚模樣,看著男人,像是那男人真個是皇上,她已經純然是個皇妃了。


    眾人看她,已然沉醉在那幸福快樂之中,就任有人再說她不是皇妃,有人對她說那坐在上麵的男人不是什麽皇上,她也不會聽,隻會怒而殺人。


    男人坐在椅子上,盯著她看,看她柔情萬種,看她做作嬌態,恨不能罵她,唾她。但他被她放在椅子上,無法對她發怒,隻好眼睜睜看著她做戲。


    她嬌聲對男人使眼色,說道:“皇上,你後宮裏那麽多的美人,你隻寵我便夠了。你看那個黃妃,她雖是對皇上也好,但她那人夜裏睡態驚人,皇上在她的身邊,一旦靜夜醒來,看到了她那睡相,豈不是得受驚?她那樣子,連臣妾看了,也是駭怕,更不要說是皇上了。”


    男人盯著她,見她如醉如癡,真不知她何以能如此入境。


    她私語道:“聖上,你與臣妾在密室裏說的事兒,臣妾一日也不敢忘,臣妾一天活著,便一天對皇上盡忠。我想,要是皇上天天能來,臣妾的宮裏便可以夜專夜了。”


    她嬉笑,對著那男人,在他身前身後轉來轉去。


    世上有人願意做皇妃,但也不會有如她一般癡迷。她此時看著男人,怎麽看那男人怎麽像是一個帝王,她癡癡軟語,一會兒呢呢喃喃,一會兒流淚哀懇,竟是極盡媚態,像一個極力爭寵的妃子。


    眾人看夠了她的媚態,男人看,也是觸目驚心,原來女人也有執迷者,像她這模樣,要是讓她真個做個後宮妃子,怕她也得做盡了枕邊功夫,把一個皇帝弄得癡癡迷迷……


    那女人看著看著,看男人半天竟也不笑,她突地怒聲道:“你怎麽不笑?你怎麽不對著你的愛妃笑?你以為你的愛妃不好看麽?”


    她“叭”地一掌,打在“皇帝”的臉上,頓時把一個“皇帝”打得臉色烏青。


    她怒罵道:“從來男人不是東西。我與你打天下,把那一頂皇冠戴在你頭上,你卻天天弄那狐狸精在你身旁,你是個什麽東西?”


    她再一拳,把男人頭上的皇冠打掉,那皇冠掉在地上,她也不顧。對著男人氣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要是你再不聽我的,我便廢了你,讓你兒子做皇上!”


    男人被她打得發懵,但瞪視著他的眼睛還是不移。


    女人突地抱住他,嗚嗚直哭起來,哭得極是傷心,淚如雨下。她嘟嘟噥噥,說道:“你兒子做了皇上,他一定會叫我皇太後,那時我還有什麽好,夜裏睡沒有男人摟著,白天就隻能看荷花。我不幹,我不幹……”


    她抱著“皇上”大哭。


    她對著那“皇上”大叫大嚷,叫嚷著她務必與那“皇上”同歸於盡,她叫道:“我兒子在哪裏?叫他來!他要是來了,讓他做皇上好了。我與他父親一同歸天!”


    那女人此時竟又從那大包裹裏拿出一件件衣服。


    這一迴再拿出來的衣服,看去就有些可怕了。


    那衣服都是殯衣。


    皇帝的殯衣有九重。


    那女人抱著“皇帝”。她一邊哭,一邊給那“皇帝”穿殯衣。


    那殯衣看得出,一定是她從哪一處墳墓裏拿出來的,那衣服上有斑斑點點的死斑,看去讓人心裏憎厭,她不管那些,隻是給那男人套上。男人此時能動,能叫,還不得大叫著逃走?


    她給男人一邊穿一邊說道:“你與我那麽恩愛,從未見世上皇帝有與他的妃子如此恩愛的,你活著也好,你死了也罷,我便跟了你去罷。隻是你去了後,我與你一齊死,你與我一齊到陰世間。那時你我再續舊緣,好不好?”


    她嚶嚶泣泣,哭個不停。


    終於把那九重殯衣都給那個“皇帝”穿上了。


    殯衣沉重,再看那個“皇帝”,他已經不能動了,隻看得出是一堆衣物。驀地,那男人嘔吐了,他大口大口地吐,一直吐得他再也吐不出什麽東西來。


    他直喘。


    那女人媚笑,對他道:“衣服太不好穿了,是不是?”


    她很同情“皇帝”,但她皺眉道:“我也得死,我也得穿這些衣服……”


    果然她真從那包裏掏出衣服來。


    她也忙穿衣服。


    那一包衣服同男人身上穿的一樣,都是墓中物,看去陳舊不堪,但她穿得津津有味兒。她看著男人,淺顰低笑,說道:“皇上,我與你要一生一世在一起呢。”


    她一件件穿衣服。


    無論男人女人,在下麵都是看得觸目驚心。看來她很是入迷,一件件看著,又是低低呢語,說那件衣服是何時她與皇上在一起時穿的,說得有根有據,聽來都是當代帝王所臨幸的地方,都是當代帝王所做之事。


    她是不是並不糊塗?


    女人把九重衣服也穿好了,她再看看自己, 也不禁微笑,說道:“皇上,你看臣妾,也是好看得很哪,隻是穿上這些衣服,走動有些不便。”


    豈止是不便,簡直是寸步難行。


    女人抱著男人,說道:“好了,如今我與你可以一齊死了!”


    看她抱著那男人,真是難分難舍,一旁的眾人看了,也當是一對受難的陳後主與宮娥。


    男人女人都是注目她,不知她心裏如何滋味。


    偏偏她垂淚,對著男人垂淚。


    她把一粒藥從她手裏拿出,對著那男人柔聲說道:“皇上,你不能受他們的汙辱,你是一國之君,不能落在他們的手上。你看他們都是一些臭男人……”


    她一指那台上的眾人,她的手指在指著那錢不多與錢小小,指著禿僧與飛隼。


    女人癡情,以為她是楊妃,以為她是褒姒,便生出無恨風情,也生出無恨恩愛,她手裏拿著藥,生生逼住那男人,要他吃下那粒藥去。


    那男人可是知道,他隻是為了錢不多而來,他七十個壯士想救錢不多出穀,沒能救得錢


    不多,反是陷了七十條性命。


    他是男人,他不是什麽皇上,但他說不出話來,他再也吐不出話語。


    一粒藥生生逼在他嘴邊,他搖頭不想吃下去,那神情真個像是被臣子逼得飲鴆而死的君王。


    他搖頭晃腦,真個是大煞風景。


    底下的那些女人大聲叫道:“熊男人,臭男人,她那麽喜歡你,你就死給她看好了!”


    她們氣得大叫,好像那人不死,她們也看著氣憤不過似的。


    那女人恍若不聞,她看著那男人,說道:“你看,追兵已近,你還是吃了它吧?”


    她抓住男人的嘴巴,生生把一粒藥逼著放進男人嘴裏。她再點了那男人的穴道。隻聽得咕嚕一聲,那粒藥進了“皇帝”的腹中。


    那“皇帝”顯是十分怕死,一吞下那藥,便臉色蒼白,看著那女人,幾欲昏死過去。


    那毒藥很是厲害,男人看著看著,七竅便流出血來。


    女人抱著他,說道:“我也來與你一起死。”


    她也拿出一粒藥來,她的那一粒藥竟也是毒藥,她也看著那毒藥,慢慢吞吞地說:“可惜像卿家這般好人,也得隨著你一齊下陰冥地府!”


    她一吞下那粒藥,便也抱緊了男人,身子像是在顫,好久方才鼻口也流血,與那男人齊死。


    這是一個有著帝王夢的女人,她情願與她的心中帝王一齊死去。


    錢不多看著男人,臉上無表情,慢慢說道:“好,這是流花女人穀的頭一個女人!”


    人都知道錢不多的話意,他是說,隻有這個女人才是流花女人穀的真正女人,說與男人一齊死,便就是一齊死,從不對男人說謊。


    癡娘對錢不多冷笑,說道:“錢不多,你休胡說,你說流花女人穀裏沒有真女人麽?”


    錢不多哪裏屑於答她,隻是冷笑。


    還有兩個男人,一個男人怒目而視著那些女人,另一個男人嗒然若喪。


    錢不多對著他們兩個說:“你們悔不悔來流花女人穀?”


    男人也被封了啞穴,他搖搖頭,他不後悔。


    另一個男人不說話。


    錢不多對那個不說話的男人道:“我不該讓你來,我對你們說過,你們可以不來流花女人穀。”


    那男人抬頭看著錢不多,他最後關頭竟是害怕了,看著錢不多的眼光,也有些羞愧。


    那男人看著女人穀的穀主,穀主不看他。他再看著那癡娘,癡娘知他要說話,便過去解開了他的啞穴。他一被解開穴,便就大叫:“你殺了我吧,我也不願意再活了!”


    他撲向癡娘。


    ???娘看他,那神色像是看著一隻小小野獸,目光中竟然滿是憐意。


    癡娘隻是在他撲過來時,在他的頭上輕輕拍了一掌!


    這男人倒下了,他是最後第二個男人。他倒下時,對著錢不多說了一句話:“錢老……爺……我對不住……你……”


    這人死了。


    隻剩下了最後一個男人,七十個壯士裏的最後一人。


    他傲視看著那些女人,嘴角流血,那不是被人打的,隻是他牙關緊咬,才出了血。


    癡娘說道:“你是不想對流花女人穀說上一句話?”


    那男人搖搖頭。


    癡娘仍是笑微微:“你是不是想對錢不多錢老爺子說上那麽一句話?”


    男人點點頭。


    癡娘一歎,說道:“也許你還會罵我們,但我實在忍不住,我真想知道你對錢不多錢老爺子說些什麽話,我想知道這個,隻好給你解了穴道……”


    那癡娘真的給那男人解開了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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